第29章
“大哥哥?”
“五娘!!”
扶着梅樹,相思只覺着腳跟酸痛,全身都沒有力氣。
因着孟塵惜發現孟端方有可能從他們之前所待的禪房裏跑了出來,孟霍然擔心孟端方單獨行事,有偷溜的嫌疑,就趕緊跟了上去。
相思畢竟年紀還小,又一直牽着孟塵惜的手跑的較後,誰承想居然被一群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小孩子沖散了,等她反應過來想要跟上,卻礙于寺廟裏香客衆多,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連石榴都跟丢了。
原想着寺廟重地,歹人總是會顧及一二,再加上孟塵惜想要來一觀梅林,若是一直朝着這個方向走便總能遇上,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梅林之內一無所獲,途中總會有些小沙彌經過,到時候她随便找個人帶着回去便是。
她還是天真了,明覺寺後頭的梅林被稱作陳國一絕,絕對不是浪得虛名,其中梅林所占的面積就足足夠上半座山,人若是進入其中,又沒有人細心引領,哪怕就是相思這樣上輩子來過多次的人,也會毫無懸念的迷失在其中。
來時只覺梅花枝頭含苞待放,生機盎然,可此時人困腹空便覺着這裏安靜寂寥,好像是那些異志中描寫的狐山鬼冢,怎麽走都走不出去。
從腰間取下一個精致的袋子,相思無奈的取了裏頭的點心吃了起來,這東西本是大姐姐孟辛桐給她與塵惜準備的,她已經不是孩子,對這些甜索索的東西早就失去了孩童時的喜愛,可她又不好駁了大姐姐的好意,就一直帶在身上。之前還暗笑怕是這包東西會怎麽來怎麽回去,現在卻餓的再顧不上口味了,大姐姐的好意也終究用到了實處。
抹了抹嘴,糕點很軟也很香甜,只她嗓子眼渴的冒煙,哪怕再軟和的東西吃了下去,也覺着嗓子撕扯着難受,梗得慌。
伸出手,相思很認真的考慮要不要撿地上的落葉啃兩口,至少有些還并沒有幹枯,總會存留些水分進去。
唰——
眼前好似有個黑影閃過。
相思全身一僵,就躲在了樹後,她沒有什麽好奇心,經過上輩子的經歷也很清楚陳國有個叫做江湖的圈子,許多武林高手都在其中,這些看似整日舞刀弄槍的莽漢,日日在她們這些權貴子女看不到的地方,快意江湖,恩怨情仇。
她這輩子只想做個安安穩穩平靜的後院女子,這些并不是她想要好奇的。
“快走,小郡主就在那頭,今兒只要事情辦成了,報酬終歸是少不了的。”不知道是不是她藏的太好,沒人發現,之後有人從剛剛那道黑影閃過的地方走過,若是剛剛相思沒有發覺,這會子就別想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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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兒第二次有人說起小郡主。
回憶上輩子的記憶,因着歷代皇帝并不昏庸,對功臣也極為善待,所以除了現今這位新帝喜好抓人把柄奪掉的爵位外,京都裏還有不少勳貴侯爵以及宗室族親。
能稱王的有七八人,都是新帝的叔伯或是他自己的兄弟,算是直系親屬,那都是親王。之後排下去的才是老親王下一代的掌權人,籠統算算除去去了封底的,領了差事的,名存實亡的,留在京都政治中心的,就只有四大郡王。至于後頭那些宗室的各種将軍,包括大姐姐未來夫家那種級別的,也都不用細數了,實在不在少數。
能在這個時間到明覺寺裏,還被有心人盯上的應該也只有四大郡王家裏的姑娘,只是上次大姐姐送繡品的那位郡王妃年紀不小了,女兒也早嫁人了,這時候稱作小郡主實在不大妥當。若是往下數年紀小的,還能被郡王妃尋找的,必定是嫡出且在家十分得寵,這樣的小郡主上輩子真的有聽過麽?
相思心一涼,是她一葉障目了。她之前列數了四大郡王并沒有錯,只是她忘記了,她所想的都是她嫁人後的郡王府,也就是大約六七年後的郡王府,那時候再往回算,總會有些偏漏,畢竟在相思十六七歲的時候還受寵的小郡主,并不一定就是在她九歲時受人歡迎的姑娘。
她臉上有些黯然,因為她突然想到一個人,那個在她上輩子許多年前被稱作皇室明珠的姑娘,就是一位小郡主,她是豫郡王家中的寶貝疙瘩,曾經常年在太後身邊陪伴,只可惜這個女孩子絢爛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就在一日之間迅速的灰暗。
她是在上京的路上丢掉一根手指,而那位小郡主則是在一次進香的過程中,被歹人害瞎了一只眼睛。從此自閉落寞,再不見人,後來聽說長到十五就落發出家去了。
相思還曾想過,這是同病相憐。
伸出小手,手上一根根如玉般的手指齊齊整整,一根不缺,就好像上輩子那只醜陋殘缺的手只是一場噩夢。
“既然是有這一番機遇,我就試試看吧。是好是壞都是你的造化,但我卻不能被你連累……莫怪了。”自言自語一番,相思将落到腳面的裙擺往上塞了塞,雖然不至于露出腳脖,卻也比剛剛容易走路的多。
她慢慢走到之前有人說話的地方,仔細查看了一下腳印,估計慢下步子,小心的往那頭走。
李芸蘿往後退了兩步,幾顆石頭被她向後一帶,紛紛落下山崖,她腿上打着顫,含淚看向地上已經死透的貼身丫頭,後悔的恨不得重頭再來。
她興許是被寵的太過,性格也很是跳脫,身為女子本應該娴靜文雅,她卻如同沒有人管束的猴子,整日上蹿下跳,恨不得日日逃脫父母設下的“囚牢”,只要能讓他們抓不住她,她就好像得到了某種認可,讓她得意非常,甚至常常看不起後院那些被拘着的姑娘們,覺着她們軟弱沒有個性,覺着她們長大就是男子的附庸沒有用處。
外頭的空氣真的那麽好麽?若是沒有侍衛保護,若是沒有丫頭帶着食物,她就會像現在這樣,站在冷風中享受着危機四伏,甚至連死前都吃不飽肚子,連天牢裏的死囚都不如。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她要回家,若是她能安然回家,她必定不會再嘲笑姐妹,更不會想着天天往外跑,就算是想要出門也會帶足了侍衛,聽母親的話,她再不會認為她的武功天下第一,無人能敵。
身子往後懸了懸,李芸蘿悔到極致也只能苦笑,可能她再不能悔過了。
“要怪就怪你爹!擋了別人的路。整日給那個皇帝當狗,真當他是能臣不成?現在咱們就要讓他嘗嘗逞強的下場。”那幾個黑衣人包圍過來,根本沒有想過要拿什麽贖金,今兒他們就是要取李芸蘿的性命。
李芸蘿臉上還帶着淚,只是聽到這些人說她的父親,忽然生出無限勇氣來,她挺直了背,大聲說道:“爾等是鹽道口貪官的狗腿,還是上次赈災銀貪腐案的罪臣?我爹他就是能臣,哪怕他在宗室裏也是數一數二的!爾等皆說皇親國戚不堪入目,背後說我們無能荒唐壓榨民脂民膏,可爾等見過宗室男兒與女子的努力麽?這天下是我李家的天下,爾等憑什麽中飽私囊!若是放任爾等蛆蟲,那豈不是在等着爾等竊國?我陳國皇室只想與這天下百姓同享山河,卻不屑與你們這些貪腐的狗官狼狽為奸!”
說完也不再等有人來救,她十一歲花骨朵般的年紀甚至還未等着開花,就一身傲氣的縱身跳下了山崖。
秋風瑟瑟,好半天都沒人說話,那些黑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震懾與剛剛小郡主所說的話,他們連相互對視的勇氣都沒有,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
興許,也是老天不忍這麽個靈巧的孩子過早的凋零,就在黑衣人消失之後,崖下傳來了女孩子細微的呻吟。無論是黑衣人還是李芸蘿,誰也沒想到山崖下頭看着萬丈深淵,實際上在落下不遠的地方有一塊被綠色植物覆蓋的突石。李芸蘿就是被這塊石頭接着,她又緊急的拉住了藤蔓,這才免于粉身碎骨的下場。
只是,她之前與人争鬥時,不慎被中毒的匕首劃傷了手臂,這會子毒素發作,她的雙眸開始變得模糊,要是再不來人她恐怕就要支持不住掉下崖去了。
“你……還好麽?”
李芸蘿被吊在山崖壁時想了許多,最多的是她就是這麽倒黴,老天爺耍弄她讓她心存生機之後,再次面對死亡,或是往好了想有人路過,家中侍衛突然出現,她幸運獲救。
可偏偏就沒有眼下這一種,山崖上透露出一顆小腦袋,李芸蘿就是雙眸開始模糊也看的清楚,那是個還不到十歲的娃娃。
“救……救命!”人總是心存生念,李芸蘿腦子都沒過,就開始呼救。
那個小姑娘甜甜一笑道:“我迷路了,并不知道回去的路,且只有我一人。”
李芸蘿只覺着天要亡她,在這樣的角度,讓這麽個小小的孩子來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