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繡傘上繪着江南煙雨,輕輕一轉傘面如水墨流動,淺霧彌漫。輕靈的水滴飛躍而起向四周快速的散去,水滴在空中被剛剛從雲層裏透露的陽光照耀,透出絢麗的七色斑斓。
繡傘收攏,石榴望了望天際,欣喜道:“姑娘,這雨水終于停了。”
相思站在石階上回頭望,發髻上的流蘇輕輕敲打在鬓邊。
“正是呢,下了這麽久,也該停了。”
“雨停了才好,三姑娘也能多來走動,咱們家兩位姑娘平日可想着三姑娘呢。”豆苗提着裙擺先一步上了回廊,轉身引着相思往前走。
相思搓了搓被雨水稍稍打濕的小手,笑着問道:“大姐姐前兒個不是說犯了咳疾,近些日子可好些了?”
“本就是秋寒的日子,這連綿大雨到是陰冷的很,大姑娘犯了好些日子,差點沒讓大夫過來。好在換了衣衫又取了炭盆烘幹了屋子,這兩日終于是好些了。”豆苗仔細回着話。
相思又道:“那最近二哥哥可好?夜裏睡的可踏實?”
“好着呢,前兒陣子還禍害了大少爺一冊古籍,差點鬧得老爺動了家法。”豆苗捂着嘴,樂了起來。
“這般就都好了,五妹妹還偏着不喜用豆腐麽?”相思轉過彎下了臺階入了花園子。
“自從三姑娘上次送來那個什麽鴨蛋黃配着的菜譜,五姑娘到是隔着一日便叫了一回,就連老爺和夫人都用過這道。”豆苗到了院門口,先惦着腳過去,在由她與石榴扶着相思入了孟辛桐的院落。
地上的落葉早就被掃淨,被雨水沖刷的青石板光滑水潤,石榴害怕相思摔倒,緊緊攙扶着在一旁伺候着。
“那,大哥哥近來還好麽?”相思上了臺階,上頭的小丫頭就接過石榴手裏帶着的包袱。
“好着呢,說來也巧,大少爺這會子應該也在咱們院兒裏,三姑娘過去應該就能瞧見。”豆苗稍稍跺了跺腳,去了濕意,又讓小丫頭領着相思去大姑娘屋子後頭的耳房更衣。
來的次數多了,也就相對随意,相思借口豆苗為了迎她濕了衣裙,便趕了豆苗過去換衣,她則快速換好了一身與之前領着她的小丫頭一起去了孟辛桐會客的屋子。
小丫頭不如豆苗,被相思忽悠幾句便先一步離開,只留相思自己走到了屋子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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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這次算我求你,我确實真的需要銀兩。”
“若是數量不多,到也罷了,可現在到要容我想想。你該慶幸我暫時不打算告知爹娘。”
孟霍然果然就在屋內。
相思也沒拖太久,拉開簾子,熟絡道:“我道大姐姐怎麽沒在門口迎我,卻是大哥哥來了。”
孟霍然立刻站了起來,親自過來迎她道:“你大姐姐是被我纏着沒法,恐怕她早就不想理會我,就等着你來呢。”
“知道還不快走?”孟辛桐一臉不耐道。
孟霍然急忙告饒,心裏明顯還惦記着借錢。
相思從袖子裏取出一塊疊好的帕子,像是沒看見姐弟倆之間古怪的氣氛,她略帶腼腆的遞給孟霍然道:“我聽五妹妹說,大哥哥再過幾日就要回書院去了,我沒什麽可以拿的出手的,就是做點兒小玩意還算湊合,大哥哥可不要嫌棄。”
孟霍然接過帕子,将其打開,裏頭是一只繡着青竹的筆袋……家中的姐妹一手繡活都不錯,尤其長姐辛桐曾經繡過一幅榮華富貴的牡丹圖,做為給郡王妃的壽禮,郡王妃格外喜愛還特意制成了屏風當成了私藏。相思的繡活只能算是細密,若是什麽特別的花樣到是沒有,可孟霍然卻能看出其中真心,一顆控妹的心瞬時蠢蠢欲動。
誰讓平日裏姐妹送他的東西都帶着她們自己的喜好呢?你讓他一個大男人怎麽好帶着繡着蝴蝶花卉的東西出門,就是曾經勉強為之也差點被同窗笑死。
這一次,終于有個可以顧及他心情的妹妹了。
“三娘,這個我很喜歡。”孟霍然小心的放進自己的袖袋,最終還是沒有忍住伸手摸了摸相思的發髻。
“可算是有人疼他了。”孟辛桐走了過來,用微涼的手指戳了戳相思的腦門,冷着一張臉醋道:“你到是只記得他,卻不想着我們了。”
相思連忙撒嬌道:“怎會呢,大姐姐可不要冤枉我,只是我給大姐姐還有五妹妹做的是珠花,就怕做的不好你們會不喜歡。”
“恩,珠花到是比筆袋仔細。”孟辛桐瞥了眼孟霍然,滿意的轉身回去坐着了。
相思忍笑,沖着苦着臉的孟霍然眨了眨眼。
孟霍然無奈硬拖着時間陪着長姐繡花撫琴,他可是了解長姐的脾氣,雖說長姐口頭上不想借錢,但只要他好脾氣的磨一磨讓她心情舒暢,指不定她就能應了。
之後五娘孟塵惜也得了信跑了過來,很快就與相思親密到一處,兩人總能在一些奇怪的菜譜上找到共識。
折騰了一個下午,孟辛桐終于大發慈悲松了松手給了孟霍然三張銀票,孟霍然從她屋裏出來之後竟有種絕處逢生之感。
“大哥哥,可慢走些。”
孟霍然腳步一頓,踩着積水回過頭去,就見那小小的女孩子提着裙擺急急忙忙從青石板上跑了過來。
“三娘你可小心着點,這路可滑!”孟霍然下意識就返了回去,扶住了相思。
相思仰起頭,歇了口氣道:“大哥哥近來可是手頭不大方便?”
孟霍然不知她從哪裏聽來,但也沒隐瞞只是點頭。
“三娘這裏到有些積蓄,不如大哥哥先拿去應急?”相思說着,面色一紅道:“不過怕不能解大哥哥的燃眉之急,只能聊表心意了。”
孟霍然怎麽會不知道相思的情況,他趕忙擺手道:“不必了,大姐已經救了急,三娘還是留着自己用吧。”
這可怎麽成?相思可等着孟霍然給她掙銀子呢,所以她急急拽住孟霍然的袖子道:“我知道大哥哥看不上我那點兒銀子,但這段時間我一直被哥哥姐姐們照顧,總不能一點兒綿力都不使,還是說大哥哥嫌棄三娘。”
說着大眼中居然染了淚意。
孟霍然對小姑娘一向沒轍,他連家中一個冰美人一個木頭妹都搞不懂,更別說活過一輩子的嬌嬌娘了,無可奈何,他是真怕傷了相思的心,只好應允道:“本就是我朋友那裏需要救急,後頭應該會有利錢,我總不好占妹妹的好處,等你将銀子送來,到時候還錢的時候利錢你可不能推卻。”
相思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立刻眉開眼笑道:“都憑大哥哥做主便是。”
這時候孟霍然到也覺着這是個好事兒,自家的妹妹心疼他,他不能駁了好意,平日裏他想照拂三娘又怕傷了她的自尊平添什麽不好的想法,更怕她從此疏遠再不來往。這下可算是好了,就算那頭貨物賣不了多少錢財,他私下也想貼補一二,到時候只當利錢送與三娘就是。
想通之後,孟霍然又與相思閑扯幾句,這才匆匆離去。
相思辦成了事兒,總算是放下了心,也不枉她這段時日老往大房跑就怕錯過了長兄發財的機會。
剩下的,就看另外一樁買賣能不能成了。
連綿多日的大雨終于離去,多日不見的陽光驅趕着各房的濕氣,好些主子們都讓丫頭嬷嬷将屋裏的東西拿出去晾曬,相思也沒讓下人們閑着,這幾日不是曬被子曬衣服就是曬書,忙得本就人數不多的院子裏忙忙碌碌,就連木棉都不敢偷懶了。
原先少了幾片葉子的含羞草又長出了嫩葉,窗臺上還被相思放上了一只白底描藍邊兒的骨瓷魚缸,只魚缸裏一只小魚都沒有,唯有幾顆顏色亮麗的石子靜靜地躺在水底。
伸手從魚缸裏撈出一顆紅透了的石子,相思掃了眼窗外忙碌的人們,小聲道:“确定麽?”
石榴取了帕子過來給相思擦了擦手,也同樣小聲道:“應該是沒錯的,老太太的私庫都打開了,還有公中那些銀兩都取出來了。”
“是孟高鵬要求的?”相思談及庶長兄完全沒有談及孟霍然時的暖意。
“庫裏進了水,大少爺說放哪裏他都不放心。”石榴又道。
“進水?哪裏那麽容易進水。”相思嗤笑,揉着那石子慢慢有了溫度,“梅姨娘的東西呢?”
“都送去了,除了老爺和太太的,大部分能取走的都送過去了。”石榴低頭道。
“這個家将來可是長兄的。”相思淡淡的聲音裏居然有一絲很隐秘的雀躍。
石榴不敢說話。
“五日後那天晚上,由你值夜,知道怎麽做了?”相思輕飄飄的說道。
石榴木然的臉上透出幾分堅定道:“是,奴婢知道了。”
相思這才滿意的将手中捂熱的石子扔進魚缸裏。
上輩子讓梅姨娘他們得了那麽大一個好處,這次她不介意自己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