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又恰逢因果（三）
吃過不能算是早餐的早餐，喬俏一看時間，發現居然已經接近了十一點，動作麻利地洗刷完碗筷，對着再度沉迷于破案推理的陳述說：“我現在需要睡會兒覺，你自己一個人在客廳看視頻好不好？”
陳述聽到第一句時心裏猛地一緊，幾乎做好了被趕走的準備，正打算繼續厚着臉皮賴下去，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安排，愣住了幾秒，很乖巧地點點頭，應道：“好的。”
喬俏從冰箱裏找出了幾包零食和飲料，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又幫他備好筆記本充電器，确定事無巨細都想到了，才安心地回到卧室補覺。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下午五點，喬俏迷迷糊糊走到卧室門口才記起家裏還有個小孩需要照顧，睡得一團糟的腦袋瞬間清醒，推開門幾步走到客廳一看：小孩正蜷縮在沙發一角，筆記本電腦被他合着放在桌上，而他懷裏摟了個抱枕睡得正香。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将手搓得暖呼呼的才去摸他的臉，果真觸手處一片冰涼，被她溫暖的手背一貼，陳述的眉頭立時蹙了起來。
喬俏顧不上心疼，快步從卧室裏抱了床被子出來，輕柔地蓋在他身上，小心掖好被角。
桌上剩下一包零食，估摸着是中午餓了，又不想叫醒她，便拿零食充饑了。地毯上幹幹淨淨地不見餅幹碎屑，包裝袋也全部扔進了垃圾桶，除了減少的零食，倒看不出和她睡前的環境有何不同。
喬俏心裏對這小孩的喜愛又多了幾分，憐愛地摸了一把他睡得軟趴趴的頭發，在他空出來的沙發邊坐下，找了副耳機插在電腦上，也沒開燈，就這樣窩在陳述的腳下安靜看劇。
播放到第三集的時候，腳邊的被窩忽然動了動，随後喬俏感覺熱乎乎的腳心貼上她赤.裸的小腿，困意含糊的聲音從另一端響起：“姐姐？”
喬俏暫停視頻，摘下耳機湊過去看他：“嗯？我在呢。你睡醒了嗎？會不會覺得冷？”
陳述動作遲緩地搖搖頭。被子拉過他的下巴，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因為睡得久了，雙眼皮顯得特別深。深褐色的眼眸裏蘊了一汪水光，倒映着她一個人。
“肚子餓嗎？”面對這樣一個全心全意依賴她的孩子，喬俏連語氣都溫柔得不可思議。
陳述一下午只吃了幾包零食，此時正覺得餓，可現在氣氛那麽好，他舍不得喬俏走開，繼續搖搖頭。
喬俏一看他那副黏勁，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摸着他的腦袋提議道：“那我們定外賣好嗎？這樣我就不用去廚房做飯了，外賣送過來後我們還可以一邊看視頻一邊吃？”
這下小孩開心了，抿抿嘴，用力點頭。
取了外賣，兩人裹着一張被子一齊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發看神探夏洛克。經過一天的相處，小孩開朗了許多，盡管眼底還帶着羞怯，話卻比剛接觸時多了不少，看到一半還會和她讨論真正的兇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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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美好的時光總有結束的時候，兩人正看得入迷的時候，陳述擱在旁邊的書包裏傳出悠揚的手機鈴聲。
陳述拿出手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不停地用餘光偷瞄喬俏的反應，看他滿臉不情願的樣子似乎更想把手機直接靜音扔掉。
喬俏暫停了視頻，側目問道：“爸爸媽媽打來的嗎？快接電話吧，不然他們要擔心的。”
陳述這才不情不願地接通電話，等對方先開口後，他語氣很生硬地回道：“我自己會回去。”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他一下子急了起來，臉因為争辯而漲得通紅。
兩人交談了一會兒，陳述耷拉着腦袋把手機遞給喬俏。
喬俏狐疑地接過，試探着開口：“您好？”
電話裏是一個很沉穩的男聲：“您好小姐，我是kevin的司機，他的父親找不到他，十分擔心。聽kevin說他現在在您這裏，請問方便給我地址嗎？我過去接他回家。”
果真小正太的爸媽找上門了，喬俏立馬老老實實地報了自家小區名字，挂了電話。
陳述幹巴巴地強調：“不想回去。”
喬俏替他拿起書包，拉起他安慰道：“下次不許沒和爸爸媽媽說一聲就跑到陌生人家知道嗎？你看爸爸找不到你多擔心啊，走吧，我送你出去，待會兒乖乖和司機叔叔回家。”
“我想……和姐姐在一起。”陳述牽着她的手小幅度地晃了晃，聲音綿軟，臉色不安。
“那以後過來找我記得先和爸爸媽媽說一聲，不然我不帶你回來哦。”
陳述很認真地點頭，抿着唇偷偷笑。
陳述家的司機來得很快，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小區門口。喬俏推了推她身側的陳述，哄他：“司機叔叔到了，快回去吧。”
“那我回去了。”陳述仰起頭，悶悶道。
喬俏幫他拉開後座車門，安撫着他坐了上去，禮貌地和司機打了個招呼，沖他揮揮手告別。
“晚安，kevin。”
次日一早，喬俏七點半出的門。
栗色長發如瀑般披在肩上，喬俏随意地用皮筋紮起馬尾，同時腳步不停地步出小區趕公交。
正當她剛踏出小區大門的時候，停在不遠處的一輛莫名眼熟的轎車響了兩聲喇叭。喬俏循聲望去，恰好見到時昱從駕駛座下來。一身正裝，又禁欲又迷人。
喬俏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走到她跟前的時昱很是不好意思，眼底蘊含着顯而易見的羞澀，他下意識地摸着鼻梁，輕柔地說：“我想送你上班，所以就過來等你。”
喬俏頓時瞪圓了眼睛看他：“送我上班？”
時昱抿着嘴點點頭，說道：“先上車吧，邊走邊說？”
于是喬俏一臉懵逼地跟着他上了車，直到系上安全帶的那一刻，她還處在震驚當中。
時昱發動了車，慢慢地彙入上班的車流裏。
“你怎麽突然過來了？”喬俏伸手去看微信，再三确認昨晚聊天時他沒有說要過來的消息。
時昱盯着前方的路況，平穩地超過了一輛淩志，聲音帶着點沙啞，格外勾人：“你上完晚班還要和一堆人擠公交肯定很累，我不想你工作那麽疲倦了，連回家的路上都不能休息。我知道你們當護士的很辛苦，尤其是三班倒的時候，我不希望看到你那麽累。”
喬俏一時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半晌後才不知滋味地說：“那你怎麽不提前和我說一聲，萬一我今天不值早班，那你不就白跑一趟了？”
“昨晚和你說了晚安之後才記起來這件事，那時候估計你已經睡着了，我擔心吵到你，就沒有再發消息了。”時昱偷偷瞄了她一眼，聲調不由自主地放低了。
“等多久了？”
“不久，半個小時吧。”還要除去開車過來的時間，差不多一小時。
喬俏推度時間恐怕還要更長些，惶恐猜測：“六點多？”
時昱轉了個彎，車子漸漸加速：“我不确定你今天有沒有早班，想着早點來總是好的。你要是需要上班的話就不會耽誤了。”
話已至此，喬俏就算是神經再粗也明白了時昱的打算——他竟然準備接她上下班！還是長期的！
“時昱。”喬俏有些喘不過氣，她松了松安全帶，側過頭看他，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
這是她第一次喚時昱的名字，二十多年來聽慣的兩個字從她嘴裏念出多了幾分纏綿的味道，時昱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怎麽了？”
“時昱，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網上那些做不得數，那就是個虛拟的人物，因為隔着看不見摸不着的距離，所以你往這個人物上面添加了太多你喜歡的元素，久而久之，你就以為這人是完美無缺的。”
“樂在二次元，行在三次元。你需要把虛拟和現實認清、分開，把二次元的感情帶入到三次元的這種事，簡直是不可理喻。”
時昱被她這一段話弄得有點懵，他眨眨眼睛：“可你是現實的啊，你就在我身邊，我一回頭就能看到你了。”
我在無望的時光裏暗戀了你六年，如今你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這就是我盼來的現實啊。
喬俏頓覺頭疼，她躊躇了會，直接了當地說：“我的意思是，沒有必要因為我是朱雀橋，就花費心思來讨好我。”
紅燈亮起，時昱踩下剎車，他急切地側過身，眼睛清澈真誠，盡最大程度地展現自己的全部熱枕。
“可是我喜歡你啊，不是粉絲對女神的喜歡，是一個男人從心裏對一個女人的渴望。”
喬俏：……
壓根沒預料到時昱回答的喬俏內心差點嘔出血，誰都知道粉絲們平時在網上“女神、女神”地叫，不過是一種帶着仰慕的稱呼，就像經常刷屏的“我要給你生孩子”，難不成她們真的準備和一個似真似假的虛拟人物結婚生孩子。
可如今，這位大名鼎鼎的頭號迷弟一臉正經地和她說我喜歡你，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
喬俏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紅燈跳換成綠燈，時昱重新啓動了車子，但這次誰都沒有先開口，狹小的車內空間裏頓時陷入了寂靜。
喬俏越深思越覺得恐慌，她對時昱的感情一目了然，欣賞、有好感，卻也止步于此。但時昱呢？從最開始每天的微信問候，到送花請客，再到如今的長期接上下班，他對她果真是有着那種感情？
可是這怎麽可能，又怎麽可以！
喬俏心慌意亂地想了一路，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車子已然在醫院門口停下了。
喬俏解開安全帶，思忖了一下，回頭說道：“時昱，你是想和我在一起嗎？”
時昱目光閃動下，正要開口，喬俏卻接着說了下去：“如果你是想和我在一起的話，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目前還不準備談戀愛，就算将來某日想和誰在一起，也不會是你這樣子的。我等的那個人他必須沉穩可靠，必須理智冷靜，必須有足夠的責任心，必須讓我感到安全感。他不用有顯赫的家世，也不必是業界精英，但他需要承擔起我和他的未來。”
“時昱，你的人生岔口和我離得有些遠，我沒有太多精力去維持一段差別如此之大的感情。你讓我覺得生活不再無趣，但同時意味着随時都有可能發生一些不能控制的事，而我不能接受那樣的情況發生在我身上。”
“對不起，我并不想為你改變一貫的生活方式。我很膽小，沒有膽量把一輩子押在你身上。”
喬俏臨進醫院大門時，終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黑色奧迪還安安靜靜地停在原地，車窗閉着，看不見時昱是什麽表情。
喬俏輕輕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她一直以來期待着的另一半，該是成熟穩重、值得依靠的，就算不是紀方信，也不應該是時昱。
他，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