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魯叔一時尴尬的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忙不疊就去推莫塵垚,可他剛一用力,莫塵垚便表情十分痛苦地咳了起來。
柳歆在一旁不由勸道:“魯叔,要不你就先委屈一下,公子實在是……”
柳歆話未說完,那邊魯叔便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反正折騰一日我也困了,就、就如此吧。”
說着,他松開手,莫塵垚再次将他抱入懷中,還一個勁兒往上湊。
魯叔渾身僵硬,定格了一瞬後,再次嘆氣,強讓自己阖上眼。
溫姝婵端正神色,起身對柳歆道:“最遲明日一早,你們便離開此地,往後請不要再過來了。”
柳歆點了點頭,見她開始穿蓑衣,趕緊道:“你就打算這樣走了?”
溫姝婵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穿着蓑衣。
柳歆心裏着急,上前拉住她手臂道:“公子夜裏還需再喝四服藥,你不能就這樣走了。”
溫姝婵揚手便将柳歆甩開了,随後望着床上的二人道:“這不是有魯叔在麽,還愁喂不進去藥?”
魯叔聽了這話,眼睛刷地一下睜開了。
溫姝婵收回目光,将草帽戴好後,便準備推門出去,柳歆在她身後喊道:“溫姝婵你也太沒良心了吧?”
溫姝婵頓下腳步,扭頭冷冷地望着她道:“柳姑娘請注意言詞,我今日念在溫莫兩家舊情上,不予追究,不代表我可以任人欺負。”
說着,她将手放在了腰間的軟鞭處。
柳歆知道她有身手,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語氣也放得和緩了一些:“公子昨日為救溫姑娘,墜馬時震傷了心肺,再加上今日在福華寺染了風寒,才會這般高燒不退,若是姑娘真是念情意之人,便不該就此離去。”
“他昨日受傷了?”溫姝婵轉過身來,記得昨日馬球賽結束後,他們一道上高臺跪拜時,莫塵垚似乎并無大礙,怎麽會傷到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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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溫姝婵不信,柳歆也不多話,走到床邊,将地上放着的木桶拎起來給溫姝婵看。
“這裏面都是公子後背滲血的時候換的紗布,若是你還不信,”柳歆說着,将木桶丢回地上,來到床邊,“那你親自過來看。”
她擡手便要去掀被褥,魯叔趕忙揪住被角:“別、別胡來。”
溫姝婵擡手便道:“不必了。”
柳歆松開被褥,輕聲道:“好歹等公子燒退下了,姑娘再走吧。”
溫姝婵沉默了片刻,轉身道:“他救我之事,他日定會以禮相謝,但我不該留下的。”
“他在乎你的禮麽?”柳歆快步上前道:“據我所知,公子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對他這般狠心?”
“不薄?”溫姝婵不由想起了前四世的痛苦經歷,她轉過身來,正要開口,卻看到床上莫塵垚忽地一下坐了起來。
莫塵垚眼睛微睜着,似乎依舊意識不夠清楚,他掀開被褥,嘴裏嘟囔着熱。
魯叔見狀趕緊就從床上跳了下來,莫塵垚立即伸手将他拉住。
他摸着魯叔的手,不由蹙起眉頭,邊咳邊說着:“婵兒,都、都說要你好好保養自己,你看你的手,都這般糙了,咳咳……”
“我實在受不了!”魯叔渾身寒毛卓豎,他一把将手抽回,連忙退去了一旁,離床榻能有多遠有多遠。
莫塵垚在床榻上四處摸着,嘴裏還不忘道:“婵兒,婵兒別走……”
看着莫塵垚燒得迷迷糊糊的這可憐模樣,溫姝婵不由心裏一緊,到底與前四世不同,這一世的莫塵垚,似乎與她有了更多的羁絆,然而理性又告訴她,不要再去管了……
正在猶豫之際,身後門被推開了。
一直在竈房熬藥的張嬸,端着藥碗走了進來,看到溫姝婵時,愣了一下,随後笑道:“姑娘來了,這幾人說是你朋友,來此養病的。”
張嬸年已五十,是個寡婦,家裏僅有個兒子,前年病死了,也是個可憐人,溫姝婵特意請她來照顧這幾個孩子。
溫姝婵從她手中接過藥碗,看着很是疲乏的張嬸,便勸道:“時候不早了,張嬸快去休息會兒吧。”
張嬸笑着擺了擺手:“不礙事的,我這老骨頭還能動,這公子病得厲害,我得趕緊将其他幾副藥給熬出來。”
說着,張嬸便要走,溫姝婵攔住又是勸她去休息,說自己來熬藥,張嬸雖說不知溫姝婵身份,但也明白定是個出身富貴人家的主,哪裏肯讓她做,待那些藥都熬好了,怎麽說也得天明了。
“你年紀輕輕,莫要熬壞了身子骨!”張嬸還是不肯。
兩人推來推去時,柳歆出聲道:“張嬸去歇下吧,我和姑娘換着熬藥休息,再說,還有魯叔幫忙,不會有事的。”
張嬸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頭,臨走時還不放心道:“我就睡在那間小屋,若是撐不住了,随時去喊我。”
張嬸走後,溫姝婵端着藥來到床邊,莫塵垚這會兒軟軟地依靠在床頭,阖着眼,嘴裏嘟囔着聽不清的話。
溫姝婵叫魯叔來幫忙,魯叔這次不肯了,連連擺手道:“我、我還是去熬藥。”
說完,腳底抹油似的溜了。
溫姝婵看向柳歆,柳歆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來,低聲道:“公子平日不太喜歡與人親近,他不允我靠近的……”
柳歆越說聲越小,若不是屋內本就安靜,溫姝婵怕是要聽不到那後面幾個字了。
照柳歆這麽一說,溫姝婵這才反應過來,今日她和魯叔帶莫塵垚進屋的時候,柳歆也只是在一旁搭把手,幫忙開門鋪床等,後來幫莫塵垚擦泥水的時候,也是魯叔在擦,好像柳歆真的沒有碰過莫塵垚。
看柳歆那樣,是真的不打算過來幫忙了,溫姝婵只好道:“罷了,那我自己來吧,若是喂不進去,你還是去将魯叔給叫來。”
柳歆點了點頭,從桌上的銅盆中,拿出帕子擰幹,立在溫姝婵身後。
溫姝婵舀了勺藥,輕輕吹了吹,遞去莫塵垚唇邊:“莫塵垚張嘴,要喝藥了。”
莫塵垚嘴裏繼續喃喃,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溫姝婵耐着性子又說了一遍,莫塵垚依舊不肯張嘴。
溫姝婵咬了咬牙,将藥碗遞給柳歆,一手掰開莫塵垚的嘴,一手迅速将勺子給塞了進去,怕藥流出來,溫姝婵趕緊又将他嘴給捏住了。
藥在莫塵垚口中憋着,他輕搖着腦袋想要掙脫,溫姝婵卻不松手,反而越捏越緊。
最終,莫塵垚喉結一動,那口藥終于咽了進去。
溫姝婵一邊嘴角向上揚抽了抽,用着同樣的方法,總算将一碗藥送進了莫塵垚肚中。
柳歆看着莫塵垚被溫姝婵捏腫的嘴,不由輕聲勸道:“溫姑娘,下一碗藥可以換個法子麽?”
“嗯?”溫姝婵放下手中茶盞,淡淡地看着她,還未開口,柳歆便忙又道:“罷了,這樣也挺好的,至少喝下去了。”
溫姝婵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個時辰後,魯叔又端着碗藥來了,溫姝婵雙眼惺忪,這次莫塵垚倒是較為配合。
也不知熬到了幾時,溫姝婵實在撐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次睜開眼時,自己竟躺在床榻上,這是昨日莫塵垚睡着的床榻……
溫姝婵頓時心裏一緊,猛一下坐起身來。
“婵兒醒了。”
桌旁正在喝藥的莫塵垚擡眼看着她道。
溫姝婵趕忙低頭看了看衣着,暗暗松了口氣。
她起身來到桌旁,板着臉道:“日後你們不許來這個小院。”
莫塵垚點了點頭:“好,不過……”
他放下藥碗道:“怎麽婵兒不問問我身子可否好了?”
溫姝婵冷聲道:“看你這樣便知好得差不多了,還需要問麽。”
莫塵垚這身子骨着實可以,只是一晚,就像沒事人了一般。
莫塵垚笑着道:“明明關心我,為何還要擺出這樣的神情?”
溫姝婵翻了記白眼:“我是念在林伯母的面上,不然才懶得管你。”
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她覺得今日的莫塵垚有些不同,卻又說不上是哪裏不同……
莫塵垚倒了碗茶水遞給她,她仰頭喝時,斜了眼窗外,頓時一驚,忙問道:“什麽時辰了?”
莫塵垚道:“快巳時了。”
“啊?”溫姝婵擱下碗,連蓑衣都顧不得穿,提步便要向外跑去。
莫塵垚連忙起身将她拉住:“外頭還在下雨呢,你莫要……”
溫姝婵邊推他邊喊道:“不行,要來不及了,我爹今日巳時便要啓程了!”
“溫伯父要去何處?”莫塵垚顯然還不知魯江之事。
溫姝婵一面拿起蓑衣胡亂穿着,一面向他簡單解釋道:“我爹被皇上派去魯江辦事,今日就要啓程,我得趕緊回去送他。”
半年前游歷時,莫塵垚曾聽說過魯江的災禍,所以在聽到魯江二字時,他瞬間瞪大眼道:“你确定是魯江?”
溫姝婵沒有再說什麽,而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她來到院中将馬牽出,莫塵垚一把拉住她道:“你不知那魯江現在是何情況,溫伯父萬萬不能去,那邊已經……”
溫姝婵此時眼圈已紅,她一把甩開莫塵垚道:“難道要抗旨不尊麽?”
莫塵垚愣了一瞬,緩緩道:“你、你都知曉?”
溫姝婵別過臉去,輕輕抽泣了一聲道:“我知曉,但是……沒有辦法。”
說完,溫姝婵踩着馬鞍便要上馬,卻沒想莫塵垚快她一步,直接坐在了馬背上,平靜道:“我随着一道去。”
“我爹不用你送,萬一叫人看到咱們一起回去,我要怎麽說清楚……”溫姝婵說着,便要拉他下來。
莫塵垚卻道:“我是說,我随溫伯父一道去魯江。”
趁溫姝婵愣神之時,莫塵垚一拍馬背,便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