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家女悲歡誰人能憐
且說冉竹生被小厮們拖回了內院中,邢岫煙正随着沈如盈往冉夫人處去用膳,黃昏天暗,只見幾個人扭在一起進來了。
小厮見了她們,忙道:“二位奶奶,快好生看住爺吧。”
沈如盈問道:“不是去給王爺賀喜嗎?怎麽了這是?”
小厮跺腳道:“快別提了,咱們爺扯着人家新娶的王妃看,出來了還直叫什麽玉兒妙玉的,再不回來還不知出什麽亂子呢。”
邢岫煙心裏一沉,松開了手裏的帕子。沈如盈卻是用力将帕子甩在地上,怒道:“由他去!原是相中了王爺的人,他有膽量便由他去!連同什麽玉兒領回來,我親在闾門候着迎她!”帕子仍是軟趴趴地飄落下來,随風晃了幾步,死寂貼在地上了。
冉竹生被沈如盈這幾聲震醒了酒,擡頭看着眼前的兩位夫人,天色暗了,她們仍是那般明豔,自己眼前卻俱是玉昔緣大紅的影子,連同那冷冷的眼睛。
衆人都不說話,冉竹生只盯着她們看,邢岫煙不自覺又往後倒了幾步,低眉顫抖。冉竹生忽然快步走過去,問:“你早就知道妙玉是玉姑娘是嗎?”
邢岫煙仍是只管往後退:“爺……你醉了。”
冉竹生步步緊逼,冷笑說道:“你早就知道,今日才會攔我是嗎?若不是我今日見了,你要騙我到何時?”
別人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沈如盈也跟着問邢岫煙,她卻忽的自己往屋裏跑去了。冉竹生快步跟了上去,沈如盈擡手兒指着兩個小厮罵道:“要你們這起子人有什麽用?由着他在外頭勾什麽香什麽玉的,今兒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你們若是不說明白清楚了,家裏有的是打不折的板子!”小厮們戰戰兢兢,說又說不明白,氣得沈如盈也往邢岫煙房裏追去了。
邢岫煙進了屋裏便将門合上,靠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冉竹生拍了兩下無人應答,便借着酒勁兒用蠻力推開,險讓裏頭的人撞到屏風上去。邢岫煙順勢跌坐在地上,冉竹生臉色青白,問道:“你究竟是幾時知道的?為何不肯告訴我們?害我們到如此田地!”
她卻只顧流淚,哽咽不止,不發一言。冉竹生哀而轉怒,厲聲道:“不用你說我也明白了,從一開始你便存了壞心思,明裏幫我們,暗裏處處阻我們!我竟還信了你,将你納為妾室,舉案齊眉這些日子,你竟一點兒不愧疚?她有哪裏對不住你?我又有哪裏對不住你?能讓你就眼睜睜看着我們走到這一步?”
邢岫煙跪行到冉竹生腳邊将他拖住,哭道:“爺,你冤枉我了,我何曾害過你們?”
“你不曾害過我們?你明眼看着我們,我們不知道的,你都知道,卻不肯說出一句。你若是早告訴我們,玉家何至于家破人亡?玉兒何至受盡萬般苦嫁與那老匹夫?!”
他一口一個我們,說得岫煙妒火中燒,慢慢站起來,笑道:“是,是我的不是,是我背信棄義毀人婚約,是我落井下石害人家破人亡,是我,是我明裏是謙謙君子背地裏拉皮條毀了清白姑娘!你們冉家還有什麽不是?統統……”
冉竹生被說得無地自容,身子醉了,心卻沒醉,她說的話句句戳在他心上,被拿了短處便怒意更甚:“住嘴!從此咱們各走各路,此刻我便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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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大吼,讓這院兒裏都靜下來,邢岫煙看着眼前這人——曾遙不可及的翩翩少年,還是從前模樣;曾“救了”自己的謙謙公子,仍是斯文有禮;娶了自己的夫君,依舊冷面如前……如今不知是該謝他還是恨他,眼裏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冉竹生只聽她輕飄飄的聲音浮上來:“休了我?”她沒想到他竟然會說這一句,委屈了這些日子,對他仍如初心,到頭來沒換過他的心也罷了,竟等來這麽一句!接着又哭道:“明明是你們二人的錯處,卻捎帶了我,我們!你連正眼看我們都不肯,又為何娶我們?我們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嫁到你冉家門才知這是一個活人墓!你口口聲聲念着你的玉兒,只怨別人害了她。她有什麽不好?人人都寵着她縱着她。你幾時想過我們?”邢岫煙捶着自己的胸口,原本瘦弱的身子幾乎支撐不住,搖晃顫抖。
“你說娶便娶,說休便休!我們是不是該謝你,冉公子,坐懷不亂的真君子?叫我們留着完璧之身好再嫁人?你可知道?這便是棄如敝履!一出了冉家門我們便是敝履!任人唾棄!你若是還有些善心,便留着我們,讓我們守着空院子,孤獨終老。等你死了,只怕還要謝你,冉公子,燒高香敬你拜你!等我死了,再投了胎,定挑個好人家,定不會賴着公子了。”
邢岫煙越說越沒了力氣,淚水漫流,轉頭兒往裏頭走去了。她全然沒想到,長情的人,也最是無情的人,此是後話。
不要風花雪月的情愛,不要他的心,只要他肯同自己行個夫妻之實,生個一男半女,自己也便能立足。可他卻借着情愛之名,傷人至深……
沈如盈在門外聽得真真切切,句句說在她的心上,也便不由得落了淚,房門大開,冉竹生一回頭見她抽身走了。丫頭們沒人敢近前,屋裏暗沉沉的,外頭的月光映在雪上,冷冷清清。此刻的妙玉只怕已經……冉竹生不敢再想,邢岫煙說的句句是實,叫他無言辯答,只恨造化弄人。
冉儒回府,着小厮将冉竹生拖到書房,一通好打,卻不想他動也不動叫也不叫,打完了拖回房裏仍是一樣,倒吓壞了方氏,求神拜佛,求醫問藥,不知誰能救了自己的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