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錯知他事錯失言
一月之內連娶兩房,本是美事,冉竹生卻是焦頭爛額。
若不是邢岫煙隐忍,府裏只怕更要雞犬不寧了,冉竹生暗自後悔,但木已成舟,便成日只想躲到清淨地方去。好在天遂人願——琮王爺受命往瓜洲去督案,只還缺個幫手,有心提攜冉竹生,冉竹生想都不想便應了下來。
沒想到出發之時,又恰逢賈氏一族要被押送原籍,倒趕在一路上了。都是素日的友人,冉竹生騎在馬上,見前頭衣衫褴褛的,如坐針氈,不敢快行半步,只等熬過他們走了岔路。王爺許是年歲大了,也是走得慢慢騰騰,二人便閑聊起來。
冉竹生見琮王爺總是郁郁不歡的神色,也不敢直接問。前頭總有人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要如廁的,被罵了打了,依舊是不消停。王爺“哼哼”兩聲道:“不到烏江心不死的東西。”
冉竹生也不知該如何對答,又趕了幾步,因馬兒在泥水裏失蹄,他險些跌落下來,只是自己有驚無險,倒将身上一個物件掉了出來,便下馬來取,是一枚荷包。他忙打開取出玉墜來看,所幸完好!
琮王爺看在眼裏,問道:“什麽好東西?”
這又不好藏着掖着,他便道:“不過是個兩個墜子。”
琮王爺是什麽人?慣愛這些風月故事,便要來看,道:“這樣好的玉,怎麽做了墜子?”這玉通透潔淨,從前倒得過這樣一塊大的,賞了人。又笑問:“你這樣貼身戴着的,是哪位夫人的?讓另一位見了只怕是要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冉竹生含糊答道:“王爺說笑。”
看了這東西,琮王爺這心思更濃,騎馬走着忽然說:“你說,若是你要找的人不見了該如何是好呢?”
冉竹生只當他是說若有人犯跑了該如何,便敷衍笑說:“別說人,便是一只鳥也沒有王爺找不見的。”
琮王爺卻認真道:“可這人滑得很,尋了一年仍舊是沒蹤影。”冉竹生心下暗暗思忖:還沒聽過在王爺這兒挂了號的逃犯,又随意道:“鳥歸巢人思鄉,也正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要尋終究是能尋得的。”
琮王爺嘆氣道:“可這是個沒廟的和尚啊。”
也拿捏不準這王爺說得什麽謎,冉竹生笑說:“活在世間,總有牽挂之人,他總有放心不下的東西不是?若是尋仇人,便先困住他牽挂之人,自然不難尋;若尋恩人,便将他放心不下的好好安置了,他心生感激,也自然會現身。”
冉竹生說得不無道理,琮王爺仍是只顧搖頭。此刻忽又聽得前面吵嚷,琮王爺惱怒,便蹬馬趕了幾步,冉竹生不得不跟了上去。
二人走近才知,原是兩個問路的,一個二十幾歲的後生,一個病歪歪十幾歲的孩子。冉竹生心下為他們捏把汗:真是不懂規矩,問路問到這裏,沒得找一頓打。低頭仔細看那孩子卻不禁念出來:“玉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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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病歪歪的孩子便是玉勁風!跟着的,是從前的小厮,富賢!也不知他們歷經多少周折走到這裏了!想是實在為難,才敢跟他們問路!冉竹生當年去玉家提親之時,見過玉勁風,雖過了好些年,可這孩子還是從前模樣,倒一眼認出來了。
琮王爺年歲大了,耳朵卻好,尤其是聽見帶“玉”的字眼,忙問他:“什麽?”
這可如何是好?冉竹生自悔失言,想他們隐姓埋名才逃到此處,若是說出他身份必然又禍端。若說是認錯了人,王爺只怕不是好騙的。冉竹生正為難,可誰知玉勁風卻是個心裏沒數的,富賢不及攔他,他認出冉竹生便如見了親人般趕上來,直喊“冉公子!”
完了!冉竹生心下想,玉将軍怎麽生出這麽一個兒子來?現在,不認也不行了。鎖住雙眉不知如何對答,那玉勁風卻又道:“冉公子不認得我了嗎?家父原是左龍武玉将軍,我是……”富賢見氣氛不對,忙将他扯住。
完了完了,底兒都倒得一幹二淨!這也怨不得自己了!冉竹生只好道:“這是蘇州玉家的少爺,玉勁風。”
話音未落,忽聽得琮王爺哈哈大笑起來。果然,王爺吩咐手下将他鎖起來,連富賢一同綁上。玉勁風吓得沒了魂兒,颠三倒四求了半天,又将父母如何死了,自己如何辛苦來到這裏,如何得了信兒來尋姐姐玉昔緣俱說了出來。
琮王爺聽了更是大笑,讓人給他們松了綁,命他們一路跟着,若敢逃,便還将他們遣回崖州去。
冉竹生納悶,琮王爺笑道:“你可知我要尋誰?我要尋的正是他姐姐!”
原來這琮王爺自救了妙玉出來,見她花容月貌,與李靈均形神皆似更甚一籌,心裏便一直沒放下,只因她是個姑子,要娶了她好說不好聽,一時耽擱,再想找她時,卻不見蹤影了。可越是找不見,這心裏也便越是放不下了。
冉竹生不解,吞吞吐吐問道:“這,王爺找她做什麽?”琮王爺卻是臉泛紅光,大笑道:“尋見了你自然知道。”
冉竹生忽覺背後一涼,看出王爺心思來。這老王爺是動了春心,忽想起一句“一樹梨花壓海棠”,不覺心中作嘔!雖然未曾見過她,可這些年卻總同她有些瓜葛,倒似躲不開,乍一聽心裏不禁疼惜起來,那玉昔緣還小自己一歲,上回好容易躲了一劫,一個如花的姑娘若是落在一個年逾五旬的老叟手裏豈不是沒有活路了!冉竹生這麽想着便責怨起自己來——自己無意搭了這條線,倒不是救了她而是害死她了!心裏氣憤又慚愧,憂思重重,及到瓜州渡口更不自在起來,生怕見了玉昔緣,一是心虛自己害了她,二是,不忍看她墜入火坑。一路勞頓又肝氣郁結,竟致病了。
雖則拖着病身,冉竹生仍是曲意催王爺早日回京,只暗暗盼着玉昔緣早過了此地,杳然無蹤。玉家只此一脈了,琮王爺卻料定玉昔緣定會來或者已到這瓜州渡口——打聽人再沒有比這裏方便的。案子了了也是仍憑誰催都不肯就走。冉竹生等在此地忐忑不安,心裏想等到有實信,好也罷壞也罷;可又怕見了她,自己沒臉面對她。等了數日,實在難捱,便找了個托詞先回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