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秋月夜天賜緣(上)
這一夜,才是洞房花燭。
映着燭光,比起昨日一身大紅的嬌豔來,今日一身青色常服的靈均更多了幾份妩媚柔美之态。二人對坐,靈均早被玉将軍看得面紅耳赤,起身要去剪燈花,卻被他一把拉在懷裏……
一個年長些,算是英雄,一個二八美人,算是一段盡善盡美的好姻緣了。
颠鸾倒鳳,不再閑話。玉之仕憨憨看着李靈均,李靈均被看得好生羞怯,只道:“爺也是娶過親的人,又不是頭一回。”玉将軍道:“可娶靈兒這般天仙人物的卻是頭一回。”
靈均心中有萬千言語,卻因方才之事更加羞于開口了。聽他叫自己“靈兒”心中不由一怔,在相府中十數載,日日聽慣了別人叫“小姐”,幾乎不曾有人叫這名字了。
“雖是皇上指婚,卻有意外之喜嫁得了如意郎君,能白首不相離便是此生幸事了。只是……”李靈均心中愁思不免皺上眉來,玉将軍的手從她發間慢慢滑落,轉頭看去,這人已沉沉睡去了。
這邊是曲意溫存,那一處卻是“翡翠衾寒誰與共”。
梅姨娘嫁入府中數年,雖是個妾室卻有專房之寵,府中一應大小雜事也都由她料理。雖然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卻生得出類拔萃,不曾想竟來了這樣一位夫人,不止在姿色上,更在氣韻才幹上勝出她萬千。
“只怕将來這日子是要冷冷清清地過下去了。”梅姨娘是個爽利性子,雖然模樣生得婉轉多姿,心裏卻沒有九曲回腸。今早之事也并無多大惡意,不過是帶着一股醋勁兒罷了。
隐兒淡淡說道:“這倒罷了,只是,如今這管家的權怕是保不住了。論理,姨娘也該去夫人房裏坐坐。”梅姨娘冷哼了一聲,便摔下帳子睡去了。
誰能想到以詩文以相貌聞名的李小姐竟然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倒比她們這些看慣人情冷暖的下人更通人情世故。
次日便是三朝回門之日了,李夫人将惠兒留在府中。
惠兒吩咐房裏的小丫頭們處理了一應雜事便欲往鄭氏院裏來,見時候尚早便繞了遠路,一為看景,二位熟悉熟悉府中的環境。不想剛一從前院繞出來便看見遠處回廊上低頭走路的隐兒,似從前頭書房處過來。
惠兒忙掩身在一個穿堂門後看真切了确是梅姨娘房裏隐兒才往鄭氏院裏來。還未進門便聽見有人叫“太太”,心裏納悶,太太早回了李府的。又聽見有人說:“再渾說,撕爛你的嘴!”這不是香怡的聲音?惠而略站了站,瞧四下無人便抽身往後走遠些,又等了片刻,聽她們沒聲兒了,才使重腳音邁步,沒進門便道:“香怡姑娘在嗎?”
小丫頭見是惠兒,便笑着引進屋裏去了。進門瞧見香怡正做針線,老太太在裏屋打盹。
惠兒悄不作聲地看了半日,這香怡眼睛酸了擡頭看時才發現有人來了!扭頭看看老太太睡得正香,低聲說道:“進來了怎麽也不言語一聲?”
Advertisement
“老太太睡得正香,你又是這般認真,只等着你擡頭看呢,不想等了這半日,你也是,什麽活兒這麽要緊?連個眨眼的工夫也沒有。你也該起來走走,別熬壞了身子。”惠兒低聲快語地說着,才剛見了一面,自如神态仿佛是生在府裏養在府裏十多年似的,叫誰聽着都心熱。
香怡聽了鼻子一酸,別人只當她是個丫頭,鄭氏雖然疼她,卻只當她是個不會疼不怕苦的假小子,長這麽大都不曾有人這樣說過她一句。頓時就在心裏和惠兒熟絡起來了。
“今日太太回娘家,你不好好待着歇歇跑到這裏做什麽?”香怡收了東西給惠兒倒了一盞熱茶過來。
“府裏都說你是全智全能有十八般‘武藝’,反正也是閑着,不如來找你拜師學藝,我也好有一技傍身。”惠兒喝了茶,圓黑的眼珠一滑動,肩膀朝着香怡閃了一下,嬌俏地說道。
“聽他們胡說,我也不過就是針線活兒比別人略強些,能有什麽本事?”香怡收了茶盞拉起惠兒邊走邊說:“咱們不如去亭子裏坐坐,太太回來了該安排年下的事了,沒有閑工夫,趁着今日咱們也賞賞雪去。”這倒正合惠兒心意了,在正房院前的涼亭最好不過,在鄭氏這裏小丫頭們說話總歸不大方便。
雪後天晴,梅花開得正豔,陽光照下來,嬌嫩的花瓣通透晶瑩——回廊花暖人紛來,枝頭雪寒鳥驚飛……惠兒不由得說:“太太不在,這麽好的景便宜了咱們。”香怡笑道:“你們府裏的景可不比這裏好?”惠兒卻陡然變了臉色,扭過頭說:“這麽說就不對了,如今哪有什麽我們府,論理我該叫你聲妹妹,妹妹可是把我當外人?”這個惠兒,不似晴風那般牙尖嘴利,卻句句有理,叫人答不上來。
香怡嘆口氣說:“別看攏共見了沒三面,這府裏啊竟就你是個能說知心話的。”
惠兒圓潤的嘴唇笑開了,叫人心裏比夏天還暖:“那妹妹只管當我作親姐姐。這大冷天的姐姐不能讓妹妹凍着,雪也看了,梅也賞了,妹妹還不曾去我們房裏喝過一口茶呢。”
二人說着回了正房院裏,惠兒把香怡拉到自己房內,又找了好些做得有頭沒尾的繡品來讓香怡看,自己泡了茶端來。香怡接過茶還只顧看繡品,惠兒催說:“快喝吧,我可沒用錯壺。”
“什麽?”香怡怔了一下,瞬間醒悟過來,用指頭戳着惠兒的額頭說:“可真是好姐姐,今兒請我進來是替你主子報仇不成?”
惠兒笑着自己先喝了一盞:“你且嘗嘗看我是不是報仇。”
香怡四下瞧了瞧說:“那日不過是玩鬧,你主子若是挂在心上,你替我道個錯兒。只是那位常常頤指氣使的,叫人生厭。”惠兒緩緩問道:“姐姐說的是咱們姨娘?看着丫頭隐兒倒是個實穩的姑娘。”
香怡搖頭擺擺手說:“可別提她,平時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心眼兒卻比篩子還多,嘴也厲害得很。這王爺府裏出來的人可真是不一樣,兩個丫頭都這麽厲害。你說就守着這麽一位,老爺都這麽多年沒娶個太太回來,你們早來就好了。”
惠兒笑說:“你這般伶牙俐齒的,也不知是跟誰學的。便是有三個我竟也說不過你一個呢。”香怡道:“我也不過是仗着老太太疼我罷了。”惠兒順嘴問道:“你一個毛丫頭,老太太屋裏多的是能說會道巧手慧心的大丫頭,怎麽偏就疼你呢?”
香怡這丫頭的心思同長相一般,心直口快,嬌憨可人:看準了誰不入眼,便直接争鋒相對;認準了誰親近,也便口無遮攔,真心相待,幾車的話說完都不口渴的,此刻便道:“我沒爹娘,老太太把我當閨女似,早說要将我許給……”香怡忽然住嘴兒紅了臉,這才想起一時失了分寸。惠兒漫不經心問:“許給誰?”香怡搪塞道:“我,我竟也忘了。”惠兒納悶,一個小丫頭,怎麽就讓老太太操心起婚事來,心裏猜到了七八分,只不好點破。二人雖然親近了不少,惠兒有心問問香怡家中各處灑掃分派之事,思量一番覺得還不妥,與香怡的心,縱然是跨過了群山流水,哪怕還只有層紗也不敢唐突,她是個知道分寸的,便索性轉了話題請教起繡工來。香怡是知無不言真正把惠兒當作親姐姐一般相處起來。
寒冬臘月,天兒黑的比昙花敗的還快,午後太陽一打斜就晃過去了。
用了晚膳,惠兒給李靈均拆頭飾,附在耳邊輕言幾句,李靈均笑說:“難怪。”惠兒道:“好在是個憨實丫頭。”又說起隐兒之事,李靈均只說:“怕是恰巧有事往那邊兒走一遭而已。”便忙着安排年下要預備之事。
幾天功夫,府裏事務李夫人一應打理得有條不紊,這管家的才幹真是倒比詩文上的才幹勝過萬千。
過了二月天氣漸暖,李夫人卻漸覺身體不支,無精打采的。操勞過度竟至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