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片刻溫存
兩更并一更,算是加更的小肥章。盡量半小時內替換。
作為一個與之素未謀面的宮女,她當然不會明白這位異國公主的心思。肖涵玉又同她聊了一會兒,便将她遣退了,自己一個人坐在屋裏發呆。
怎麽辦?叫蜀國未來的皇帝借着“大赦天下”的由頭把她給放了,好像是指望不上了。換言之,她只能偷偷地開溜了?
思忖着從宮裏頭溜出去要比在半道上遁走困難許多,少女免不了愁眉緊鎖。過了一會兒,她毫無顧忌地伸了個大懶腰,決定姑且不再去想。
就是,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人都到這兒了,她不四處晃一晃、看一看,哪裏對得起自個兒這一個多月的舟車勞頓?
這麽一想,肖涵玉當即站起身來,步伐輕快地出了屋門。
時至二月,草長莺飛,這一路上,她雖然已經見識夠了,如今再見這宮闱深處的景致,還是覺着有幾分新鮮。畢竟,南蜀和東贊的景色是不盡相同的,能夠親眼瞧一瞧這異國的風景,倒也別有一番情趣。更何況,如果她最後真要走上偷溜的那一步,可不得早早地将這禁宮裏的路線摸個熟門熟路嗎?
想是這麽想着,少女的注意力卻很快被一棵沒見過的樹給吸引了過去。她三步并作兩步地行至樹下,伸長了右臂,輕巧地往上一跳,這就采了樹上的幾朵小花兒下來。正拈着小白花定睛觀察之際,她忽然聽到一記奶聲奶氣的呼喚。
“娘親——”
肖涵玉聞聲一愣,下意識地別過腦袋,循聲去看,片刻後赫然入眼的,竟是一個看上去才四五歲的小女娃。
少女呆呆地注視着這個陌生的小家夥,看着她邁着小短腿,張開雙臂朝自己跑了過來,一時間,竟沒能作出反應。直到小女娃迫不及待地撲到了她的小腿上,抱着她“娘親,娘親”地喚着,她才驀地回過神來,丢開手中的小花,面對着小家夥蹲下身去。
“娘親抱抱,娘親抱——”這個時候,小女娃已然淚眼婆娑地對她伸着兩條小胳臂,一副向她讨要溫暖懷抱的樣子了。
肖涵玉直視着這個米分雕玉琢的小娃娃,心裏倒是一點兒也不讨厭。可問題是,她不是這娃的娘親啊。
“小娃娃,我不是你的母親啊,你認錯人啦。”
話剛出口,她就覺着,雖然小孩子認錯人很正常,但是她才十六歲啊,花兒一樣的年紀,怎麽就被一小女娃認成了二十來歲的親娘呢?
好歹還是黃花大閨女一枚,肖涵玉毫不避諱地窘了一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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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饒是她都如此真情流露了,跟前的小家夥卻依舊不依不饒。
“娘親,娘親你不要湘湘了嗎?娘親,嗚……”
眼瞅着小東西說哭就哭,一眨眼的工夫就變得上氣不接下氣,感覺自己成了“壞人”的少女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我我,我沒有啊……不是,我是說,我真的不是你娘啊!”
奈何她越是解釋,小娃娃就哭得越是傷心,不多久,那張米分嫩的臉蛋兒就變成了一張小花臉。
肖涵玉簡直要給跪了:乖乖,咱們聽人話,行不行?
然不論如何,她總不見得跟個小娃娃計較——想來,這孩子也是太思念母親了,這才會将自己錯認。
只不過,她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她的母親,又去了哪裏?
火燒眉毛顧眼前,先不管這孩子姓誰名甚、家在何方,孩子哭了,自己總不能袖手旁觀。是以,肖涵玉這就一把摟住了小家夥的身子,拍着那嫩生生的後背,好言哄慰起來。
對于哄孩子,她還是很有經驗的。倒不是東贊皇宮裏的皇弟、皇妹們喜歡與她親近,而是她在得知自個兒的身世之前,幾乎每天都要幹那帶孩子的活計。久而久之,她自是比那些當了娘的還要娴熟。
簡短截說,年方十六的少女一個發力,輕而易舉地将小家夥抱了起來。梨花帶雨的小女娃被“娘親”抱着、哄着,漸漸地也就安生下來,帶着滿臉未幹的淚痕,她可憐兮兮地靠在“娘親”的肩頭,微微抽泣。
肖涵玉摸摸她的小腦袋,又側首瞧了瞧她的小臉兒,心知孩子這麽挂着淚珠定是不适,她連忙掏出帕子,輕聲哄道:“乖,把臉轉過來好嗎?咱們擦擦臉,啊?”
所幸這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娃性子乖巧,感覺“娘親”不會再抛棄自己之後,她便乖乖地把小腦瓜轉了回來,吸着小鼻子,任由“娘親”替她抹眼淚。
哎喲喲!瞧這可憐的女娃娃,這麽漂亮的臉蛋兒,都給哭成什麽樣了!
紅一片、白一片的面頰赫然入眼,素來喜歡小孩子的少女登時一陣心疼,以至于都不由得生出了些許負罪感。她決定不再拿話刺激這個我見猶憐的小家夥,免得那哭聲和這模樣又叫她心揪。
于是,心生憐惜的肖涵玉伸長脖子親了小家夥一口,立馬就把她逗得咯咯笑了。
真是個可愛又乖巧的孩子——所以說,到底是誰,心腸這麽狠,居然把這麽好的一個孩子丢在深宮大院裏!
義憤歸義憤,少女心裏仍是清楚,能出現在這皇宮重地的,那定然不是尋常人家的骨血——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皇親國戚了。
“乖乖,告訴我,你是打哪兒過來的呀?”
她柔聲問着,即刻目睹小家夥擡手指了指來時的方向。
“只有你一個人嗎?”
小家夥頓時不吭聲了。
見這娃娃突然就埋低了小臉不吱聲,肖涵玉不免展開了各種各樣的猜測。正在腦海中編織着如戲文般狗血的情節,她就瞧見一個宮娥打扮的女子一面驚呼一面朝她們這兒跑了過來。
“郡主!哎喲喂郡主诶!我的小祖宗,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
說着,又喜又急的宮女便快步而來,剛要伸手去抱那叫她一通好找的女娃,她就猝然還魂,一眼瞧見了正打量着自個兒的少女。
這位姑娘看着面生,穿得衣裳又不是宮女服,且獨自一人在這宮中行走……
來人想着想着,霎時神色一改,只緣她冷不丁記起了一件事。
據說昨兒個白天,太子殿下派人迎了一位東贊國的公主入宮。
也就是說……
來人忙不疊雙膝一屈,倏地向着肖涵玉跪下了。
“奴婢、奴婢見過公主殿下!”
“起來吧。”
“謝、謝公主!”
“你是照顧這孩子的宮女?”
來人繃着身子垂着眼簾,戰戰兢兢地颔首稱是,期間差點就想擡頭看一看這位異國的金枝玉葉了。
是啊,聽說這東贊來的十八公主,也就十幾歲的年紀,怎麽……怎麽抱個孩子,竟跟她一般熟練?
“這是哪家的孩子呀?她母親呢?”肖涵玉自然不曉得她心中所思,只自顧自地道出了心下疑問。
“回公主的話,這位是廉王爺的嫡長女,湘茗郡主。”
“那她母親呢?”等了一會兒卻沒等來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少女徑自開口追問。
“回公主的話……廉王爺和廉王妃,都已仙逝了……”
此訊一出,肖涵玉這才頓悟。
怪不得這小娃娃一見她就撲了過來,還說着那種“要不要”的話,原來,是個沒了爹娘的可憐孩子!
電光石火間,少女的同情心幾近飙升至頂峰。
她剛要下意識地向臂彎裏的小家夥投去憐愛的目光,就見一路上安安靜靜的小家夥忽然離了她的肩膀,扭頭“怒目而視”。
“琉璃姐姐亂講!我已經找到娘親了!”語畢,她就猛地摟住了少女的脖子,大有絕不松手的架勢。
別看她不過是個幾歲大的小女娃,這一下的力氣卻是杠杠的,勒得肖涵玉頓覺一陣生疼。
當然,少女不會因為這個就沖小東西發火,她騰出一只手來,輕輕摸了摸小家夥柔軟的發叢,盡可能地溫柔道:“你叫湘湘,對嗎?”
聽罷此言,雙目圓睜的湘茗郡主不禁愣了一愣,她松開了一雙短短的小胳膊,別過小腦瓜,迷惑不解地注目于自個兒的“娘親”,好似是在問她,為什麽娘親不記得自己了。
“湘湘乖,我真的不是你的娘親。你聽話,跟宮女姐姐回去,好嗎?”
話音未落,小家夥的臉蛋一下子就皺成一團。
“我不!你就是我的娘親!娘親身上香香甜甜的,跟湘湘的娘親一模一樣!”
霸道的童言童語還未說完,她就又緊緊地圈住了少女的脖頸,直把小小的身體蹭進她的懷裏。
被喚作“琉璃姐姐”的宮女一聽這話,随即深吸了兩口氣,還真就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幽香。
萬萬沒想到,這位贊國的公主,居然同她那已逝的主子用了同一種香米分!方才匆匆忙忙地沒注意,有了小郡主的指引,定下神來仔細一嗅,可不是□□不離十嗎?!
琉璃再鬥膽擡起臉來定睛一瞧——天哪,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這位異國公主的眼睛,也同她那已故的主子頗為神似!
難怪!難怪思母心切的小郡主會認錯!
怎麽辦?這下怎麽辦?!要是小郡主認定了這就是她的生母,那宮裏可不得亂成一鍋粥了?!
心驚肉跳之際,女子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宮女琉璃聽見了這匆匆的腳步聲,肖涵玉自然沒道理聽不見。兩人這就一個回身、一個擡眼,目睹幾個侍衛打扮的男人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了過來。
“屬下參見郡主!”只不過,他們剛一站定,就齊刷刷地朝着一個啥也不懂的小女娃下跪,也是醉了那抱着小女娃的少女。
都起來吧——這四個字,本該由湘茗郡主的貼身婢女琉璃代為發號,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眼下,堂堂的東贊十八公主就在此處,她一個人微言輕的奴才,總不能越過了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在她面前“狐假虎威”吧?
是以,琉璃有些遲疑地注目于身前的肖涵玉,看着她一邊抱着自家主子,一邊面無漣漪地開啓了朱唇:“別跪着了,都起來吧。”
“……”一群大男人聽到了陌生的女聲,一時間不免想要面面相觑。
不過,片刻後,他們見侍奉郡主的宮女不曾發話,便還是規規矩矩地站起身來,齊齊看向緊摟着少女不放的小女娃。
“郡主……”
然後,他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移到了肖涵玉的臉上。
“我是東贊的明寧公主。”
肖涵玉主動報出了自個兒的身份,想了想,又平聲道:“你們郡主住哪兒?我送她回去。”
此言一出,幾個大男人是真的面面相觑了。然須臾過後,他們還是不敢違抗和親公主的命令,這就恭恭敬敬地應下,護送着一大一小兩位貴人,一路前往小郡主的寝殿。
望着一座比自個兒落腳的宮殿更為金碧輝煌的寝殿,肖涵玉微仰着脖子呆愣了一小會兒,随後默默無言都抱着小家夥跨進了門檻。
一進裏屋,像是認定了“娘親”會陪着自個兒一樣,湘茗郡主主動松開了她的兩條小胳膊,由着溫柔的“娘親”為她擦洗臉蛋。琉璃見這異國的公主似乎還挺會照顧孩子,而且好像也沒什麽壞心眼,便也聽之任之,好好地在一旁伺候着了。
過了約莫兩盞茶的工夫,肖涵玉輕車熟路地哄了小家夥睡下,還跟個當了娘的一般,極富耐性地在坐在床邊,輕輕拍打着她的小手,一直等到小家夥睡熟了,她才蹑手蹑腳地從床上站起身來,同琉璃對上目光,接着就朝向外屋,十分随意地擡了擡下巴。
這意思,琉璃看得懂,無非是喊她去外頭說話——只不過,與此同時,她卻禁不住覺得,自己适才所瞧見的母性光環,難不成是一種錯覺?
無論如何也沒法将那張溫和慈祥的面容同現下這張随性俏皮的面孔重合在一塊兒,花信年華的女子冷不丁回過神來,匆忙跟上少女的步伐。
從她的口中,肖涵玉問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湘茗郡主的母親——廉王妃,在生下女兒不到三年後,便溘然長逝了。生母去世的第二年,小家夥的父親——先帝的二皇子,也因悲痛過度而随之離世,留下年幼的獨女一人,孤零零地活在這世上。所幸當今的太子——也就是小郡主的大伯父心性仁慈,心疼小侄女孤苦無依,便直接将人從王府接到了宮中,命人小心照拂着。
是以,小小的湘茗郡主已在這南蜀國的皇宮裏生活了将近兩年,這回也不知怎麽地,往常不哭不鬧的她,竟忽然将素未謀面的肖涵玉錯認成自個兒的娘親,叫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