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好不容易的休假,唐小宇抱着被子睡得渾然不知幾時,白花花的背脊露在外面,接受被地暖烘熱的室內空氣照拂。
冬季的陽光比夏季的涼風更舒适,它們從落地窗照進,越過攤開金翼曬肚皮的鳳凰,越過閉眼假寐的大公羊,越過紅氅如雲青絲似墨的神君,最終落到白花花的背脊上,調皮閃動。
唐小宇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把被子踹開,睜眼挨個打量懶洋洋的室友們,開口問道:“今天有啥安排?”
仨懶貨皆哼唧數聲,表示沒啥安排不想動彈。
唐小宇拿被子裹巴裹巴,團成個胖蟬蛹,姿勢難看地蠕動到陵光身邊,後腦勺枕上紅氅衣角:“咱去哪兒玩玩?”
陵光垂眸看看蟬蛹,露出那種慣常的嫌棄表情。
金色大鳳凰原地掙動兩下,從肚皮朝天翻成正姿,口吐人言:“神君,那些神器怎麽處理?”
這句問話提醒了陵光,他坐直身子拽回紅氅,颔首道:“青袍,得拿去還給孟章。”
唐小宇逆着拽走的紅氅打了個滾,從被縫中伸出爪子舉高:“我也去我也去。”
他也不待陵光發表意見,快速從蟬蛹裏剝離出來,邊走邊穿衣,幾下洗漱完畢,翻出個大背包跑到收納櫃那邊。他比劃着,把四十厘米高的虎斝勉強塞進背包,扣好拉鏈背到背上,然後對着剩下的青袍和龜甲陷入沉思。
陵光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的舉動。
沉思完畢,唐小宇把青袍疊成方塊,墊進龜甲凹陷處,連龜甲帶青袍一并抱起,呈現一種雙胎媽媽前後帶娃的姿态,急速喊道:“快快快,好沉!”
陵光忍不住彎了彎嘴角,聽話地起身,牽住唐小宇倏忽消失不見。
千米之上的雲臺。
兩個突然出現的人影,驚擾了這裏的寂靜。唐小宇腳底輕晃,雲臺上綿軟的物質外加身上死沉的負重,讓他瞬間喪失平衡,同神器們滾落一地。
“哎喲!”他掙紮着揉揉屁股,被陵光單手拎了起來。
雲臺不大,兩人很快環顧完四周,并無發現孟章的蹤影。陽光甚好,唐小宇上次來的時候是已接近墨黑的傍晚,視線受阻嚴重,只能看清雲臺上碧色亭臺附近的範圍。這次來卻是上午最亮堂的時候,極目遠眺,層巒疊嶂皆在腳底,褐綠色的樹林,白灰色的山岩,仿佛離他們極近。
“這是什麽山脈?”唐小宇好奇地沿着雲臺邊緣踱步,瞅得起勁。
陵光落後他幾步跟随,略加思索,回答道:“昆侖。”
唐小宇發出贊嘆聲:“哇哦~”
他沿雲臺踱了大半圈,在碧色亭臺的長凳上坐下,回想片刻,問道:“那執冥神君住的那處莫非是……長白山?”
陵光點點頭,又收獲了一個哇哦。
“那你有……嗯……鳥巢嗎?”
陵光點頭之勢頓止,抽抽嘴角,道:“我住在瀚海。”
“瀚海?”唐小宇在腦中檢索,沒法匹配出真實對應的地點,他咂摸着估計是古時候的名稱,沒遺留下來,變成了其它叫法。
“瀚海美嗎?”
“那是自然。”陵光在他身邊挨着坐下:“那裏是片大澤,有無數的鳥兒繁衍生息,有各種各樣的神獸。最美的是一種喚作吉光的神馬,通體雪白,鬃毛殷紅,毛皮入水不沉、入火不焦……”
“最美的應該是咱家朱雀。”唐小宇厚顏無恥地打斷他,從衣服裏掏出根細長的東西:“看,他送給我的毛毛,漂亮不?”
陵光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崩壞,但他頑強維持住形象,也厚顏無恥地表示贊同:“不錯。”
兩人正互相不要臉,亭臺外青色身影閃現,孟章踏足于棉白之上,正欲前行,腳底一頓,驚訝道:“你們怎麽來了?”
唐小宇翻過龜甲露出那件青袍:“送衣服來的。”
“還真能找到啊。”孟章倨傲地上前,劈手奪過衣服,又随意一扔,那青袍消失在半道,仿佛從未出現過。他扔完衣服,又瞅了眼唐小宇,看清那個大龜甲,奇道:“這東西怎麽也在你手上?”
“有人在收集神器。”陵光接過話茬解釋:“但她似乎并不知神器的用法,我們就趁機都給拿了回來。”
“收集神器?凡人?”孟章滿臉難以置信:“瘋了?”
唐小宇聳聳肩,同樣表示無法理解。
孟章立馬不爽地擡掌扇他:“有你什麽事。”
擦!唐小宇捂住抽痛的後腦殼,心想這位兇巴巴的神君是不跟他有什麽舊仇,敵意特別明顯。
這廂他揉着後腦勺,那廂兩位神君已雙雙在亭內坐下相談甚歡,甚至還擺出棋盤,那架勢看着是要下幾局才罷休。唐小宇郁悶地在旁邊呆坐片刻,沒人搭理他,只好抱着沉甸甸的龜甲自娛自樂起來。
好不容易等到兩位悠閑的神君下完棋,陵光起身告了個辭,一回頭,發現唐小宇整個呈現放空的姿态趴在龜甲上,模樣甚是癡傻可笑。他輕抿嘴唇,過去敲敲龜甲:“起來了,你不涼麽?”
“涼啊!”唐小宇一個激靈擡起頭,臉頰同龜甲相貼的位置,赫然墊着陵光送他的那根紅色豔羽:“你這毛毛真好使,都離體了還自帶發熱。”
孟章在後頭聽見他倆的對話,仰天哈哈大笑兩聲:“倒是比以往風趣幾分。”
唐小宇見他态度似乎有所緩和,趕緊借坡下驢作了個揖:“過獎過獎。”
孟章遂即板起臉:“哼。”
陵光無奈搖頭,牽上唐小宇,言道:“走了。”
景物流轉,山崖凸顯。
執冥的小徒弟很快從木制小屋內跑出來,裹着玄色小袍瑟瑟發抖。
“神君在冬眠。”他話音未落,就打了個哈欠,大眼睛中飽含困頓的淚水。
陵光沒多啰嗦,直截了當道:“我來歸還龜甲。”
小徒弟又打了個哈欠,揉着眼睛遲緩地往回走:“唔……先放木屋裏吧。”
這态度有幾分不敬,但陵光知道事出有因,這麽冷的天氣小徒弟能保持清醒并進行對話已經很不容易了。他沒有追究,朝唐小宇使了個眼神,示意把龜甲搬去木屋內。
唐小宇往返一趟,回來驚奇地感嘆道:“嘿呀,沒想到木屋裏面挺舒服的。”
陵光撇撇嘴:“那是,他倆卯起來能睡好幾個月,老巢自然要弄得舒服些。”
唐小宇颠着背上的大背包:“那接下來,就只剩虎斝了……白虎神君住在哪裏?”
陵光眯起眼睛,順勢賣了個關子:“馬上你就會知道。”
環境再次閃變,高聳的山崖飛速褪去,白灰色消散,鹹濕的大風和喧嚣的濤聲,籠罩住五感。唐小宇的大腦還未來得及給出結論,腳下一空,半秒失重之後,他噗嗵落進水裏,掀起老大水花。
鹽澀的液體濺入嘴中,他感覺身周正被冰冷的東西侵浸,多虧他那厚實的羽絨衣防水,大約留出些許反應時間,他終于認清了突變的現實——
他特碼掉進海裏了!!!
幾乎同一時間,他又從刺骨的海水裏騰空而起,海風呼嘯,濕透的褲子汲取盡腿腳的溫度,凍得他臉色瞬間發白。
“阿嚏!阿嚏!阿嚏!”
三個大噴嚏下去,陵光表情驚慌地用神力烘幹他的衣褲,紅氅很快罩到他頭上,裹得像頂小帳篷。
唐小宇在暖絨的紅氅底下掙紮發聲:“阿嚏!怎麽回事!阿嚏!”
“大概是位置有變……”陵光懸停在半空中尴尬四望,眼內盡是海水。
唐小宇毫不遲疑地拿紅氅擦了擦鼻涕:“白虎神君住在海島上?”
“嗯,虎吼島。”陵光困惑地歪過頭,轉換視角以确定自己的定位:“應該就在這附近啊。”
唐小宇緩過凍到半死的那陣勁兒,幫他四處尋覓,确認附近沒有島狀物之後,不安地問:“你上次來是什麽時候?”
“……四千年以前?”
“……你妹。”
兩人浮在半空中,腳底約三米遠就是盈藍的海水,他們相顧無言,都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
不同于執冥的山洞,那兒有參照物,有可以推理的線索,而這兒只有無邊無際的海水,以及無窮無盡的海浪。
正午陽光甚好,萬裏無雲,天際和海平線連成一體,懸浮在中央仿佛是被均勻的海天所包圍。美是美矣,毫無蛛絲馬跡。唐小宇正捉急,卻聽陵光終于開了口。
“你抓着我的腳。”
唐小宇:“……啊?”
“抓着我的腳。”陵光上浮幾分,唐小宇看着差不多到他胸口位置的雙腳,還沒反應過來,那腳迅速變成火紅的鳥爪,輕缈的羽翼掃過他的臉頰。他卧槽一聲,二話沒說伸手握住鳥爪,觸感非常舒服,溫熱而有力。
他擡頭,看見紅鳥舒暢展翼,微弱的紅光在身周飄散,無比華麗的豔羽翕張,帶他直飛天際。
太美了……
他呆呆的任由那些微紅光落于他臉上、身上,陽光給紅鳥渡上一圈更大的絨邊,像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在天際肆意翺翔。
半分鐘後,新鮮勁和震撼感過去,他滿腦子只留下了一個念頭。
——海風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