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還魂
漫長無盡的黑夜,周遭冰冷刺骨的池水猶如猛獸一般向素姚襲來,似無數鐵鏈緊緊束縛她的四肢,毫無掙脫餘地。
“你知道我等這一日等了有多久!”姜曦幾近癫狂的笑容,在枯枝瑟瑟聲中,她的柔媚面龐恍惚迷幻。
陰冷的水倒灌入咽喉,窒息的痛苦蔓延全身。
“啊!——”
素姚倏然睜眼,噩夢初醒,她緊拽着錦被急促地喘息着,額際虛汗如珠。
許久,心中才恢複平靜。
這是第六日,每每入眠,那晚瀕死前的景象都令她難以忘卻,午夜夢回,它便化成夢魇糾纏着她。
就算她不再是姜瀾,離尹國千裏之遙,那構陷也将她死死圍困住。
她披了件薄衫踱步至桌前,盞中茶水尚溫,破曉啼鳴的杜鵑劃破靜谧。
望着周遭恍惚一切,素姚似乎還能感受到溺在水裏的窒息感,水汽交雜的視野中,那一晃而過的男子,明黃色的錦袍,熟悉的身形依稀可辨。
“果真是他嗎…”素姚手中緊攥着杯盞,目光凜冽。
是她傻,若不是死前看到鄭轅安與姜曦纏綿,恐怕也不會知自己這些年癡心錯付。
“早起晨涼,小姐怎能只披件薄衫坐這兒…”侍女雲香端着銅盆進門,随即又拿了件大氅替素姚披上,叮囑道:“張院判說小姐身子不佳,恐是留了寒疾,日後絕不能見冷,更何…”
雲香言語仿若遙遠之聲,素姚目光淡漠,望着窗外天邊漸漸升起的金光。
上蒼悲憫,讓她借殷國首輔素茳的千金素姚肉身重生,她活過來了,只要活過來,一具病身子又怎樣呢。
想到先前枉死,素姚端着茶盞的纖細玉指霎時變得鮮紅,她忘不了深陷池中的痛苦,想來,那茍且二人也定不會忘記她。
這冤屈,她得一一讨回來不是?
“小姐覺得這件桃粉色的可好?”
坐在銅鏡前,素姚側首瞧了一眼,開口:“選些素淨的顏色,我瞧那件淺碧色的不錯。”
“可小姐往日不是喜歡些明豔的顏色…”
素姚颔首,輕撫着妝鏡臺上的水粉慢慢道:“既是去禮佛又何必紅妝豔裳,拿來吧。”
雲香笑盈盈地點點頭,“小姐說的極是。”
忽然雲香似是想起什麽,眉間結着一股怨氣,憤憤道:“夫人擔心小姐身體,就算帶着病也緊趕日子地去大相國寺參拜,其他兩位姨娘也都随行,偏偏是陸姨娘,清晨時候說身子不爽,這不是故意給夫人難看嗎。”
“陸姨娘…”素姚獨自喃喃。
雲香氣急,說起話便口無遮攔,“不就是仗着是尚書家的小姐身份,可終歸還是庶女。”
“住口。”素姚提了提聲,微微蹙眉透過銅鏡瞧站在身後的雲香,鄭重道:“陸氏再跋扈也是父親的姨娘,你等不可妄言。”
見素姚言辭微怒,雲香立即垂首認錯,“奴婢謹記。”
“讓傾竹早些備好馬車,我稍後便去娘親房裏。”
待雲香出房後,素姚沉吟,這位陸姨娘家室确比其他兩位姨娘出挑,不過膝下只有一女而已,但性格卻陰狠,想來這首輔府也不是個僻靜之地。
大相國寺修葺于步雲山腰,群山環抱,山勢盤旋而上,山巅清泉垂落,仙雲缭繞,青煙袅袅。傳言此廟是通天之地,殷國權貴皆朝拜于此。
馬車上楚氏握着素姚的手,目光關切詢問:“身子可有好些?”
素姚輕笑回話:“日日服藥,身子已大好,不過府裏病氣重,娘要多注意才是。”
聞言,楚氏愣了愣,而後才明了素姚話中含義,徐徐道:“陸姨娘一向如此,可從未太過僭越,若不是當年生承兒時傷了身子再難有孕,你祖母也不會讓你父親納房。”
“若陸姨娘太過跋扈,不如與父親…”
“罷了,我向來不愛争鬥,你和你弟弟是為娘心中寄托,只要你們安好便可。”
楚氏溫婉笑容讓人憐惜,素姚心中隐隐掠過一絲酸楚,她自幼喪母,從未體嘗母愛,可楚氏這多日來的每一份真情,的的确确讓她動容。
緩緩而駛的馬車戛然停下,車外小厮通禀道:“夫人,到相國寺了!”
雲香扶着素姚下車,擡眼望去,僅是一瞬,素姚似是被一股灼熱之氣沖擊,心中萬分不安。
楚氏回身望着站在廟宇外失神的素姚,“姚兒,還愣着做什麽,快進來。”
素姚神思顧慮,緊挽着雲香小臂朝廟門走去。
可剛擡腳還未踏進門檻,猛然的刺痛遍及全身,猶如烈火灼燒一般的疼痛,頭暈目眩。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麽了!”雲香急忙扶住将要倒下的素姚。
鎮定心神後,素姚捂着胸口深重地喘息,身後冷汗涔涔。
她目光惶然望向正殿供奉的金身佛像,寶相威嚴帶給她蝕骨鑽心的痛感…
這廟宇,她進不去。
驀然,她眼底一黑,身子霎時孱弱的宛若鴻毛飄向雲端一般。
“姚兒!”楚氏一聲高呼,素姚才立即醒了神。
倚靠着石階而坐,素姚雙目無神,空望着周遭一切,方才那種痛苦絕不會有假,是這裏…
“姚兒,你可是身子不适?要不今日現行回去,改日等你好些了再來…”楚氏邊說邊将素姚扶起。
“娘親不必擔憂,無妨。”素姚蹙眉,搖搖頭抽開手臂強忍着痛楚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石階下走去。
極目遠眺,巍峨高聳的廟宇,浮游在雲端的渺渺紫煙,萬籁此都寂,走至萬層石階之下,素姚伏身深深跪拜下去,于風中揚起的青絲,神色毅然。
“三王爺放心,皇後娘娘在寺廟清修一切安好。”
站在方丈身側的男子回道:“既然玄遠主持如此說,本王與太子殿下便無憂慮。”
殷诏身着墨綠色刻絲鶴氅,發束紫玉玉冠,劍眉之下雙目炯炯,儀态翩然,氣度泠然。
“主持,你瞧!”站在玄遠方丈身後的小僧侶一臉驚色望着遠處叩拜的素姚。
蒼涼山色之下,女子肌膚勝雪,氣色嬌弱玉蘭之氣卻又凝着一股白梅堅毅,殷诏望着遠處,審視目光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