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徐壯和周彩鳳還是聽說了張大山跟梁翠翠成親的事情,也知道了徐松和徐越過去跟梁翠翠打起來的事兒,夫妻二人私下談了一回,俱是覺得不能再讓徐松受刺激,便當做沒發生一樣。
徐越暗地裏觀察着,只發現徐松漸漸地話多了一些,也會笑了,但是明顯的,短短幾天,就瘦了一截,徐越在心裏默默嘆息。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這真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原本想着家裏有了土豆,暫且可以吃上一陣子,徐越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怎麽能找點其他吃食,或者掙點銀子給家裏花花。
她悄悄問過周彩鳳,村裏有沒有姑娘去城裏大戶人家做工的,想着家裏徐松已經長大了,徐雲年紀也漸長,如果可以的話,她出去做點工,還可以給家裏增加一個收入。
周彩鳳想也沒想就答道:“村子裏幾年前鄭大爺的孫女去城裏給人做丫鬟,頭些日子天天兒地往家裏帶銀子吃食,好日子還沒幾天,屍體就被人擡回來了。”
徐越明白這意思,就是不能去。她心裏愁悶,日子不能這樣将就着過下去,一直吃土豆也不是個辦法。
徐越從前就是個工作狂,一件事情沒有解決,就整夜睡不着。
找不到可以處理的辦法,她終于急躁得遮掩不住了,連着幾夜都睡不着,眼睛上好大兩個黑眼圈,唬得一家人都盯着她看,徐壯怪異地問:“你這孩子,莫不是招了邪了?”
徐越想起來心裏裝着的另一件事兒,便聲音壓抑地說:“爹,娘,我近來總是夢見楊二哥,他說他慘死以後連個墳都沒有,若是我不給他立個墳每年都拜祭一下,以後也就一直跟着我。”
周彩鳳和徐壯都面面相觑,村裏人最忌諱這個,徐壯抽了幾口煙,幹巴巴地說:“村裏人要是見着了他的墳,肯定得給扒了。”
周彩鳳面上帶着猶豫:“要不,咱去找個隐蔽的地方,就給他立個墳吧?不然他總跟着咱閨女,這可咋辦。”
徐越面上無精打采,徐壯和周彩鳳商量了一下,就帶着徐越沿着那條河走到稍微遠些的地方,刨土立墳,放了快木牌作碑。
徐雲在一旁看着說:“爹,娘,這個碑上怎麽沒字?”
徐壯笑笑:“咱家裏誰會寫字?”
徐越在一旁也沒吭聲,等到沒人的時候,她一個人過去,細細打理了下那墳墓,找了燒過的木炭黑屑,在木牌上工整寫下五個字“楊二狗之墓”。
她本身不想寫楊二狗,可是想來想去,他好像本名确實是叫楊二狗。
本身以為,這事兒也就她自己知道了,畢竟楊二狗的墳離村裏不近,可是沒幾天,徐越就被徐壯和周彩鳳叫了過去面色凝重地問話。
徐壯幹咳一聲:“我前幾日有事過去看了下,楊二狗的墓碑上為何忽然有了字?”
周彩鳳也盯着徐越看,徐越想了想,也不想做什麽掩飾了:“爹娘,那是我寫的字。”
徐壯不敢相信地猛抽了兩口煙:“你寫的?寫的是什麽字?”
“就五個字,楊二狗之墓。”
周彩鳳連忙追問:“是誰教你的字?”
徐越低頭看着地面,想了想,還是說道:“是,是楊二狗教的。”
徐壯搖搖頭:“你莫要哄騙我跟你娘。”
徐越心下煩躁,胡亂說道:“真的是楊二狗教的,他還教了我如何賺錢,如何才不會餓死。”
徐壯和周彩鳳半信半疑,周彩鳳喃喃說道:“楊二狗的爹,确實是個……”
徐壯喝道:“彩鳳!”周彩鳳立馬噤聲,楊二狗的爹是村裏不能提的人。
徐越看着他們的反應,也沒有說話。
提到賺錢,徐壯還是忍不住問道:“他說了如何才能不被餓死?如何才能賺錢?”
徐越點頭:“要是一輩子窩在這個小山村,是活不下去的。”
徐壯嗤一聲:“你可別小瞧了咱們村,外頭的人來了都說咱們村是個頂好的地方,咱們村的水是頂好的,上面的山也是頂好的,都是祖上的留下的福澤之地。”
徐越聽着徐壯的一番話,只覺得好笑,她看着他的眼睛:“那為何,我們連飯也吃不飽?”
徐壯生氣,拿着煙鬥往桌上敲:“我哪一頓餓着你了?!你倒是給我說說!”
看着自己的爹睜眼說瞎話的樣子,徐越差點忍不住就笑了,掩耳盜鈴莫過于此。
她低頭說:“爹,我錯了。”
徐壯哼一聲,不再理她。周彩鳳連忙拉着徐越出去,一邊說着:“月啊,你爹那個脾氣,你就不要跟他說什麽了。”
徐越看着她娘,真心地問道:“娘,您就沒想過出去嗎?”
周彩鳳蠟黃的臉上透着淡淡的失落,出去,她也是想過的,這個念頭被自己的爹娘毒打了一頓也就消失了,而後認命地嫁給了徐壯。
“閨女,咱們生在這兒,就是這兒的人了,你爹說的沒錯,咱們這兒山好水好,等田地種起來了,日子也就好起來了。”
徐越看着院子上頭的天,細雲舒卷,屋後頭參天的老樹,天上不時飛過幾只鳥兒,徐溪正在院子裏玩着徐壯給她做的木馬,臉上帶着滿足的笑容。
這樣的日子,如果吃得飽穿的暖,她也願意過啊,每天早早起床忙些農活,種花種菜,養雞養兔,喝着山上流下來的甘泉,守着幾畝田地,不說能成為陶淵明,也至少過得安樂自在。
徐越想了想,這大概是她此生的目标了。
她臉上帶着恬淡的笑,想着能夠實現的那一天,不禁微微笑着回答周彩鳳:“娘,這兒是很好。”
周彩鳳以為自己閨女想通了,放心地去忙別的事情去了,在旁邊看着的徐松卻知道,自己這個奇怪的妹妹,又起了別的心思。
沒過幾天,就來了機會。
孫大秀的娘家哥哥出去打仗還未回來,上頭的人就行賞來了,說是孫大景替将軍擋了一刀,上頭的人萬分器重,聽說孫大景家裏景況不好,早早的就把賞賜送了下來。
孫大秀的嫂嫂劉氏也是個大方的,領了縣城裏的住宅,就要分給孫大秀一家一間住住,孫大秀知道自己嫂子這些年不容易,自己畢竟已經嫁人了,拖家帶口的過去也不好。
假使自己哥哥回來後真得了了不得的賞賜,自己到時再跟着過去享福也不遲,現下只是賜了幾間房,自己還是不要巴巴地就過去住了。
說了幾回好話拒絕了嫂嫂的心意,嫂嫂卻又堅持要孫大秀去城裏住幾天,就當逛逛了。
孫大秀實在推辭不下,翻了翻自己的箱底,看到自己嫁人那年自己哥哥出錢買來的一塊當做嫁妝的布,那是她手裏拿過的最好的布,她想了想,狠心抽了出來。
她預備着,去住幾天也好,自己帶着這塊布縫件衣裳送給嫂嫂,當個賀禮,也不算是白住了。
孫大秀想着做衣服,但是拿起針卻犯了愁,她的針線功夫不是極好的,要想做件好點的衣服,那就得找徐松了,她跟周彩鳳的關系一向好,想是周彩鳳是不會拒絕的,這樣想着,孫大秀從家裏籃子裏摸了倆雞蛋,帶着就去了徐家。
徐松正在往一塊布上繡一朵蓮花,不過繡了也無用,家裏沒有需要上花樣的衣服,一家人穿的都是舊得快破洞的粗布。
周彩鳳幾次看了看徐松想勸她莫要浪費針線,但最後還是作罷。
孫大秀進門就說道:“彩鳳,我想請松子幫個忙不知可行?”
周彩鳳自是應下:“大秀你有事便說罷了!”孫大秀笑眯眯地把雞蛋塞給她,周彩鳳推脫兩次,孫大秀仍是堅持放到了她手裏,周彩鳳攏攏頭發,只好收下。
徐松擡眼看着她們,孫大秀走過去看了看徐松手裏繡成了大半的蓮花,驚喜道:“松子,原來你還會繡着花樣子!我從前以為你只是針腳功夫好,縫衣服比我工整,原來你繡的花兒也這樣好看,嬸子這回要請你做件衣裳,你得空不?”
徐松答道:“嬸子的事情,我自是得空做的。”
孫大秀看看周彩鳳,又開口道:“只是這次不比尋常,我娘家嫂子非得請我去她縣城裏的新房子裏住上幾日,我這去得匆忙,怕是須得帶上松子才行。”
周彩鳳聽到這,卻有些猶豫了,帶松子出去可以,可是自家并沒有幹糧可帶,雖說是幫了孫大秀的忙,但是也不能連着幾天都吃別人的。
孫大秀似是看出周彩鳳心思,上前拉住她胳膊:“彩鳳,你放心,松子一應衣食住行,我都安排好,我好好的也必讓她好好的,絕不會受了什麽委屈,我實在是自己沒有手藝,不得不……”
周彩鳳見孫大秀說的懇切,便一口應下。
徐松跟着孫大秀走的那天,晨起做飯時,對着燒鍋的徐越和徐雲說道:“我去看看城裏是個什麽樣兒,回來說給你們聽。”
徐雲滿臉期待,徐越也淡淡笑着,心裏卻暗暗擔憂。
直到五日後,孫大秀慌慌張張地沖進徐家院子,哭着喊:“彩鳳哪!我對不起你!松子被人給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