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籲!”
馬車被迫停下。
“哪來的小子?走路看着點啊。”外面傳來車夫的抱怨聲。
柳甜支起身,湊到車窗邊往外瞧。
不成想,與外面那人的視線正巧對上。
是他。
黝黑烏亮的雙眸好似黑珍珠般璀璨,即使身着破衣爛衫,都絲毫掩不住裏面的光芒。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好看的眼睛,可惜長錯了地方。
肖城見柳甜伸着個小腦袋一臉“惋惜”的看着他,也不說話,眸裏劃過一縷疑惑,這丫頭腦子在想什麽,不會忘記該幹什麽了吧。
現在的他不是肖城,而是一位無家可歸的難民,名叫成山。
“好你個龜孫!跑的倒是挺快的,今天我陳天定要好好教訓你一頓,不然你不知道誰才是這地兒的老大!”
“居然敢惹到老子的頭上!”
幾個面露兇相的粗漢子罵罵咧咧的追了過來。
前面的大路已經被馬車擋住過不去了,現下只能換個方向跑。
可身子剛轉,就有一人竄到了前方,兩手展開,直接堵住了去路,“看你往哪裏跑。”
柳甜早在陳天的大喊聲中回過神來,成山已經被趕上來的幾人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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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仔細看了看那些人臉上的憤恨表情,不似作假。
眉頭就是一皺,他不會真招惹了城中的地頭蛇吧?
“外面發生什麽了?好像有人在吵鬧。”金如期此時已掙開眼,也起身湊到車窗邊往外瞧,柳甜順勢向裏讓了讓。
她們這輛馬車一停,連帶着後面一輛也停了下來。
陳天到底是見識過一些世面的,有些理智,眼見這幾輛馬車是同行的,又有人伸出頭往這看,當即不再吐露污言穢語。
這年頭,一場瘟疫便讓整個淮信城的人死了個遍,又窮又病,看這隊馬車的仗勢應該是哪家的大戶,他們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其他小弟見老大不說話了,也紛紛不再開口,但一雙眼睛還是緊緊盯住成山,防備他鑽空子跑了。
今日真是撞邪了,這臭小子吃了豹子膽居然搶東西搶到他們頭上!
從來只有他們搶別人的份!
陳天見馬車上沒人來管閑事,便向成山威脅道:“乖乖跟我們走,這樣還有你一條活路。”
他可不想輕易放過這小子,這輩子就沒丢過這樣的人。
陳天的話,成山是左耳進右耳出,站在原地一動沒動,甚至略帶挑釁的上下看了看陳天。
陳天整張臉唰的一下就黑了,腦門鼓起條條青筋,邊上前邊對幾個小弟使眼色,幾個人會意,逐漸縮小包圍圈。
陳天徒步走到男人身前,擡起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下最後通牒,“你是聾子嗎,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金如期看這情形,頓時有點坐不住,想要下馬車。
見女主動作,柳甜一把拉住,低聲勸道:“小姐,肖公子難得找到這次機會,心中必是有把握的,現在下去就功虧一篑了。”
最好他多挨個幾拳,報先前推倒她之仇。
金如期低頭想了想,覺得有理,前頭可是還坐着一位知府官,萬不可漏出什麽馬腳來,要是他不成功,事情敗露連累到她,那她...
外頭,成山眼皮子擡都沒擡,只見一道殘影晃過,對着陳天的胳膊就是一擰,而後身一擡,直接把人摔了個狗吃泥。
“老大!”
“老大!”
“王八蛋,你還有理先打人了!”
成山背對馬車,眼帶嘲諷,語氣卻悶聲的如同老實人一般,“是你們先惹我的。”
“哎呦喂,反了反了,你們幾個一起上!看這小子能嚣張到幾時!”
陳天掙紮着想爬起來,爬到一半,成山故意一掃腿,又踢倒了他,陳天徹底被激怒了,當即不管不顧,一心就想弄死眼前這個人。
所有人都紅着眼撲向男子,男子也不是吃素的,左晃右躲,明顯是個練家子,人數雖不占優勢,但逮住一個就打到趴。
場面一下混亂起來。
柳甜看着他被幾個人圍住,衣服被扯的破破爛爛,露出裏面小麥色的肌膚,上面有被人弄出的新傷,也有一早就有的舊傷。
其中一人還想伸手撓他的臉,幸虧被他躲了過去,不然非得破相不可。
他居然是來真的,她瞧着都覺得痛,不過那些人也被打的很慘。
還真是豁得出去。
嘩啦——
褲子終于也被人拉出一個大口子,修長精壯的大腿全露在了外面。
要是內褲再被人扯壞,可就真裸奔了。
成山這下也真火了,一腳踹向那人的肚子,叫人再也站不起來。
這般大動靜,顧南棟看得是頭疼不已,本來就有急事,半道居然出了這種狀況。
一群人在他管轄的地界肆意毆打一個老實人,這簡直就是在打他的臉。
“大人!”跟在馬車旁的兩個随從,抱拳請示。
思慮片刻,顧南棟還是決定親自帶着人去阻止。
這個時候,成山已經被那幾個人疊羅漢似的壓在身下,痛苦的嘶吼着。
陳天剛想得意一下,就見前頭來了人。
定睛一看,心下罵了一聲娘,馬車裏頭居然是個官老爺。
就他幹得的那些事,如果被抓住嚴刑拷打供出來,他不死也要脫層皮。
當下不再糾纏,趕忙帶着弟兄們呼啦啦的跑了。
只留下遍布傷痕,半身裸露的成山,唇角還帶着血。
兩個随從看見人跑了,想上去追,卻被顧南棟攔了下來。
現在可不是做這事的時候,回頭再解決也不為過,那些人的領頭,他見過。
這年景還不忘惹是生非,果然自己太好說話了嗎,顧南棟眼中閃過狠意。
“小兄弟沒事吧?”
兩個随從很有眼色的立即上前,幫忙扶起男子。
成山痛的倒吸一口氣,見到來人穿着一身官袍,眼神閃了閃,“謝大人關心,草民沒事。”
“發生了什麽事?”柳甜跟着金如期“及時”趕到。
成山見來了兩位姑娘,瞬間不自在起來,轉過頭不敢直視。
柳甜瞧見他這幅害羞樣,跟之前見過的判若兩人,只覺得牙疼。
而顧南棟只以為這年輕人是見到大姑娘害羞,原本心裏還有點若有若無的懷疑,見男子耿直的模樣,心裏放下防備,“小兄弟,現下本官有事急需去城外一趟,要是有什麽不公,下午時分可去府衙鳴冤。”
“回大人,剛不過是飯食上的口角,也只為争一口吃的,不敢勞煩大人,大人還有急事,草民就先走了。”
成山轉身就想離開,“等等!”
一道清脆的少女聲喊住了他。
“小姐,我們馬車上不是帶着一些備用的金創藥嗎,看他挺可憐的,給他一些吧。”柳甜拉着金如期提議道。
眼中透着深深的“同情”。
金如期看到男子滿身的傷痕,點了點頭,“去拿一些過來吧。”
得了準信,柳甜趕忙跑回馬車翻找藥瓶。
成山無措的僵在原地。
“這位公子不要有什麽負擔,作為一位大夫,不過舉手之勞。”
顧南棟看向金如期,眼中多了一分欣賞,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女子。
可心頭又不免一苦,城中糧食短缺他是知道的,如今出了這麽一遭搶吃食的事,心下更是焦急。
要是再這麽下去,發生什麽動亂也不是不可能的,看來今日回府要寫封加急信給杜大人才行。
四年戰亂,三年安息,如今可放松不得。
而且一個月之後,作為天絡的說客,高睿那個老狐貍會在燕城面見王上,要是被他知道淮信如今的處境,指不定要做些什麽小動作。
另外他還很好奇。
那只老狐貍如果見到曾經背叛自己的門下弟子,會是什麽表情呢。
真想看看。
啪嗒——
柳甜找到藥膏後,很快又跑了回來。
擡手就把藥膏往男子的懷裏一塞,容不得他拒絕。
“不準還給我。”
成山僵硬的動了動嘴,支支吾吾的吐出兩字:“謝謝。”
見人收下,她們便轉身回馬車,卻見後邊的江耀水正準備下車前來看看情況,金如期朝着他搖了搖頭,表示事情已經解決了。
幾人不再耽擱,直奔城外。
柳甜心裏想着事,不免又朝窗外看了看。
成山并沒有走遠,站在一處目送她們車隊離開。
見柳甜看過去,肖城突然仰頭一笑,霎那間,一張俊臉不再那麽冷漠狡邪,柔和的仿佛與落在男子臉上的金色光芒融為了一體。
心下當即漏了一拍,趕忙移開視線,不再看他。
柳甜,你可不能被男色給迷惑了。
一切只不過是演戲而已。
......
城郊外景色靜谧,泛黃的樹葉被風吹散在空中,偶爾有一兩片落在馬車頂上。
鳥兒成群結隊的盤旋在天空,它們正要遠離故鄉,去往更為暖和的地方過冬。
要到來年才會重新回鄉。
而她可能永遠都回不去現代的那個家了。
……
沒多久,車隊到了一處向上的小土坡,衛家宅子就建在上面。
衛家宅院由長長的高圍牆環繞,裏頭就三四間青瓦房,後院則占了很大一塊空地。
微風吹過,飄來陣陣藥香。
想必那後院種植了不少的好藥材。
現午時剛過,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衛家門口,一位半大的小孩正賴洋洋的打着瞌睡,懷裏抱着同樣懶洋洋的貓兒。
江耀水稍微重了重咳嗽了一聲。
小孩童不過淺眠,聽到聲響,立馬就清醒了。
看到多出的幾人,沒有驚慌,反而剛剛舒展的眉頭重重的黏在了一塊。
他認出了其中一人。
心裏很是納悶,剛走沒多久,怎麽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