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
方寧雪或許有不得已的理由, 但是誰去關心?這一刻, 安小魚只覺得萬念俱灰。她發誓,無論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後, 她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心碎的感覺。方寧雪拒絕的那一瞬間她就天旋地轉, 仿佛天都塌下來了, 她奔出病房門外,腳才堪堪踏出房門, 就忍不住淚如雨下。
她擡起胳膊捂住眼睛, 咬牙忍住哭聲,害怕被人看到,于是只是站在原地發抖。小腿被人碰了碰,她不理。對方锲而不舍, 繼續碰了碰她的小腿,安小魚忍無可忍放開手低頭一瞧。就見矮矮墩墩的小屁孩仰着腦袋, 好奇望着她:“喂, 你怎麽哭了?”
見是呂英傑, 安小魚頓時把嘴一撇, 暫時收起眼淚,粗聲粗氣道:“你離我遠點, 我現在沒心情跟你玩!”
呂英傑皺起小小的眉頭, 擰眉沉思片刻,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一副沉痛表情道:“算了, 勉強娶你吧。你就別哭了。”
安小魚:“……”
還讓不讓人好好痛哭一場了?她悲憤莫名,她都這麽凄慘了,為什麽老天還要派小屁孩折磨她?活該她是重生文女主角?不該喜歡上方寧雪這個‘炮灰女配’?
“你走……”安小魚皺起臉道。
呂英傑看了看她,搖了搖頭,老氣橫秋嘆了口氣:“女人啊……”
安小魚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将呂英傑按住暴揍一頓的沖動,抿了抿唇,皮笑肉不笑道:“行……我走。”
反正,她也該出院了。回頭望望方寧雪的病房,至于病房中的那個人,跟她并不是一個世界的。安小魚精神恍惚想了片刻,扯了扯嘴角,毅然轉身走出醫院。
身後,呂英傑連連喊了她好幾聲,都不見安小魚回頭,他不禁狠狠皺起眉頭,一步三回頭地進了方寧雪的病房。
“小雪姐姐,你跟那家夥說什麽了?她剛才都哭了。”呂英傑一骨碌爬上方寧雪的病房,聲音清脆問道。
方寧雪翻着課本的動作一頓,然後漫不經心擡頭,淡淡道:“是嗎?”
呂英傑看着她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搖了搖頭。
方寧雪轉頭看向窗外,愣愣望着安小魚離開的身影,沉默了很久。指尖捏住書頁,久久沒有翻開下一頁。直到對方義無反顧的身影消失在眼簾,再也看不見,她才慢慢收回目光,只是摩挲指尖,似乎還殘留着某人皮膚的溫度。
“走了嗎?也好。”她喃喃自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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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魚住院時,東西并不多,洗漱的牙刷藥膏洗臉巾,醫院自帶,拖鞋被單等住宿用具都是醫院的。她就簡單收拾了一些課本,還有換洗的衣服,輕車簡從,背着一個雙肩包,就是全部家當。
醫院附近幾百米處就是公交站亭,安小魚背着書包,站在公交站牌才五分鐘,就等來了回家的公交。因為是起始站,車上人很少,安小魚選擇了最後的位置,就放下書包揣在懷裏,靜靜望着窗外的景色。
天空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不過一會兒就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安小魚擡頭望望天空,心中也一如天氣,陰沉地要命。坐下休息時,腦海又不受控制想起剛才的情形,安小魚想到方寧雪的絕情,就忍不住鼻子一酸。
“什麽嘛……”她小聲嘟囔着,明明是方寧雪三番五次來撩撥她,為什麽事到臨頭,她卻反悔?她是沒有明确說過喜歡她,可是那些一舉一動,難道不暧昧不代表着喜歡嗎?哪個直女那麽無聊,動不動對同性動手動腳,親來親去?
“方寧雪這個白癡!笨蛋!我再也不要理她了!”安小魚想到當時的情形,就忍不住怒了。她說道激動處,聲調猛然拔高,坐在她身旁的小哥猛然吓了一跳,忍不住對她側目而視。
安小魚死豬不怕開水燙,自顧自碎碎念,“你等着,我再理你,我就是白癡!”
罵的太過專心,連手機震動都沒有發現。反而是身旁好奇關注她的陌生小哥提醒道:“小姑娘,你手機響了。”
安小魚頓時一愣,然後輕聲道了一聲謝,迅速從兜裏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方寧雪。
安小魚把嘴一撇,惡向膽邊生,啪地一聲摁掉接聽鍵。不接!她安小魚也是有脾氣的!
不想,方寧雪毫不氣餒,又執着打了一個電話過來。
安小魚深吸一口氣,再次動作迅速摁斷。
說不接,就是不接!
電話接二連三打過來,安小魚實在沒有辦法,忍無可忍摁下接通鍵,剛接通電話,她就噼裏啪啦怒道:“你到底想幹嘛!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電話那頭,方寧雪沉默了好久才道:“下雨了,你拿傘了嗎?”
安小魚頓時咬牙惡劣道:“我拿不拿傘,關你什麽事!你是我的誰啊!”
“小魚……”方寧雪柔軟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過來,依然那麽動聽優雅,似乎安小魚惡劣的态度并不能動搖她,她柔聲說,“我只是擔心你淋雨了,會感冒。”
安小魚受不了地哈了一聲,惡聲惡氣道:“方寧雪,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我是那種被拒絕就跑進大雨裏對着電閃雷鳴瘋狂大吼:為什麽為什麽她不喜歡我的那種人嗎?!我告訴你!我不是!”
方寧雪:“……”
安小魚一氣兒說完,差點喘不上氣來,緩了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
“對不起……”
“用不着你道歉!姐的行情好得很!你以為我被拒絕就會痛哭流涕嗎?我安小魚是那種人嗎?你不知道吧?其實學校好多人暗戀我!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對我來說完全不痛不癢!再說了,你以為我是認真的嗎?才不是!我開玩笑的,逗你玩呢!你竟然信了?好了,我挂了!”
安小魚快速說完,害怕方寧雪又要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動搖她的決心,于是噼裏啪啦說完,迅速挂了電話。才剛剛将手機揣進兜裏,擡頭一看,就見公交車上幾個陌生乘客偷偷注視着她,安小魚冷冷哼了一聲,大聲道:“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
話音剛落,乘客唰地一聲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完全不敢往安小魚那邊看。
安小魚扁着嘴巴,側身靠在椅背上,靠着靠着,心頭驀然湧起一股心酸,眼眶開始不受控制分泌液體。她暗暗咬牙發誓,她就最後喜歡方寧雪一個小時,等公交車到站了,她就将全部感情收回。
身邊忽然遞過來一包紙巾,安小魚頓時愣住,默默轉頭。
陌生小哥摸了摸鼻子,安慰道:“喏,擦擦眼淚把。”
安小魚垂下眼睑,沒說什麽,但也沒有拒絕。她利落接過紙巾,抽出一張擦了擦眼淚,又醒了醒鼻涕,甕聲甕氣道:“謝謝啊。”
“小姑娘,你還小。以後總會遇見更好的人,只是一時被人拒絕,沒關系的。”
“我知道。”安小魚啞聲說,仔細說起來,她兩輩子的年齡加起來,都有三十幾歲了,可是三十好幾的人,卻連這個道理都想不明白,還喜歡上了十幾歲的少女。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她竟然還被拒絕了。安小魚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想起方寧雪,小小年紀就嘗遍人間冷暖,擔負家族重任。反觀自己呢,只是被人拒絕,就要死要活。安小魚忍住眼淚,咬牙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能輸給方寧雪。
瞧瞧剛才的方寧雪,那才是合格的大人會有的表現,寵辱不驚,安之若素……
一個小時,轉眼即過。
安小魚的腳踩在了回家的路上,回身望向來時的方向,神情還是愣愣的。
或許真是自我催眠起了作用,安小魚覺得自己似乎沒有那麽難過了,她摸摸胸口,只是那裏,好像缺了一塊,空蕩蕩的。
安小魚背着書包回到家,剛打開門,意外看到安媽媽穿着圍裙迎上來,看到她,眉眼帶笑道:“晚上想吃什麽?我給你煮。”
安小魚聞言,頓時忍耐不住,一個飛撲撲進了安媽媽的懷中,她抱住安媽媽瘦弱的肩膀,咬着嘴唇,忽然嚎啕大哭。
安媽媽吓了一跳,連忙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怎麽了?有什麽事,跟媽媽說,別憋在心裏。”
“媽……我就是頭疼,你讓我靠靠。一會兒就好。”安小魚哭得打了一個嗝,抽抽噎噎說,“我只是好難受啊。”
安媽媽聞言,頓時急了,“要不要再去醫院看看?”
安小魚怕吓到自家老媽,漸漸收了眼淚。
痛哭一場,果然好受過了。她望着自家老媽不再年輕的臉龐,發誓要振作起來,不能讓她擔心,于是破涕為笑,“大概是太想你了,所以才忍不住的。”
安媽媽頓時好氣又好氣,嗔怪道:“多大的人,羞不羞?你以為自己還是沒長大的小娃娃?”
安小魚登時又再次撲上去,膩歪道:“不管我長多大,我都在媽的乖女兒。”
“你吃錯藥了?”安媽媽眉眼彎彎觑着她,一巴掌将安小魚扇開,利落道:“好了好了,做你的作業去。媽給你做飯去,想吃什麽?”
安小魚随口說了一道菜名,怔怔望着老媽忙碌的背影,就背着書包回到卧室。
才剛剛坐下來,放在褲兜裏的手機微微一震,拿出來一看,不出所料,又是方寧雪的。她想也不想摁掉手機,既然已經決定和方寧雪劃清界限,她就不能心軟!
手機放在桌上,震的書桌都嗡嗡作響,她煩不勝煩,幹脆關機,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安小魚打開書包,拿出課本想要預習,看到數學書上方寧雪替她寫的注解,她的字跡旁邊,還有她無聊時用紅色圓珠筆的畫的兩個小人,小人手牽着手,滿臉笑容,兩人之間,畫着一顆紅色的愛心。她頓時一怔,然後抿着唇從筆袋裏拿出修改液,狠狠塗改起來。
她一定能放下她,絕對!
看看書,做做習題,時間就到了晚上十點。寫完作業,安小魚躺在床上,還是精神的很。現在她一閉上眼睛,就會回想起方寧雪的臉。剛好網瘾發作,安小魚就掏出手機上會兒網。想想氣不過,她跑到逼乎發了一個帖子。
【暗戀要不得,舔狗不得好死!】
【1樓】:題主受什麽刺激了?失戀了?
【2樓】:關注題主,你将收獲一天的快落。
【3樓】:啊,我知道題主是誰了。是那個懷疑同桌暗戀自己,結果自己彎成蚊香的那個?現在看來,題主是翻車了?
【4樓】:現在的小孩子,不好好學習,整天風花雪月,你暗戀我暗戀你的,都是電視劇看多了,打一頓就好!
【5樓】:emmm雖然樓上的語氣很讨厭,但是貌似沒說錯啊。題主年紀很小,沒準還是高中生,你們這個年紀,還是要以學習為主。
【回複】:什麽都沒發生,都是誤會!我會好好學習的你們別擔心!
【6樓】:咋辦,題主這麽回複我更加擔心了,對了,我是5樓。
【7樓】:有一種人就是死鴨子嘴硬,這種态度證明還沒有放下。等哪天你死心了,不在意了,能夠心平氣和,才是真正的放下。題主,你放下了嗎?
【回複】:……
安小魚刷了一回網頁,心中的罪惡感又蔓延上來,她受不了地揉了一把頭發,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既然睡不着,那就看書吧!于是打開點燈,掏出課本,繼續看書寫習題。這一寫就寫到夜裏十二點,要不是安媽媽半夜起床,看到安小魚的卧室燈還亮着特意過來提醒,安小魚都準備看到淩晨一兩點了。
第二一早,生物鐘讓安小魚在清晨六點就睜開眼睛,她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轉頭望向窗外。春夏之交,白天漸漸拉長,現在天光已經大亮,安小魚眨了眨被日光刺痛的眼眸,無精打采下床洗漱。
今天雖然狀态不佳,但是安小魚依然咬牙晨跑了半個小時。別說,還是年輕體力好,跑完之後,她除了出了一頭熱汗,再也沒有其他感覺。吃了早飯慢慢走向學校,才剛将書包放下桌板,班長李芸就來叫她,說是老劉找她。
老劉身為班主任,雖然沒有有些同學來得那麽早,但是七點半也基本已經在辦公室了。安小魚擡頭看看壁鐘,時鐘指向八點,她趕忙将書包放下,想了想,拿了老劉布置的作業走向辦公室。
辦公室內,幾個老師正在聊天,看到安小魚進來,頓時滿臉笑容,“安小魚啊,你這次可是給高二六班争光了!”
老劉看到安小魚邁步進來,也是喜上眉梢,不過他清楚安小魚的性子,就是不經誇,聽言連忙板着臉道:“這次表現的不錯,不過下次碰到這種情況,別傻傻地跑上去,報警或者打電話告訴老師都可以。對了……”他瞥了一眼安小魚手上的作業本,一本正經道,“讓你寫的發言稿,寫好了沒有?拿來我看看,老師幫你改改。”
安小魚頓時一怔,愣愣哦了一聲,小聲說:“寫好了……不過……”
“不過什麽?”老劉收了她手上的作業本,疑惑道。
不過,發言稿是方寧雪替她寫的,她不愛用。說好了劃清界限,她還用方寧雪替她寫的作文算怎麽回事?
于是沉吟半晌,安小魚鼓着腮幫子道:“沒寫好。”
“你倒是寫好了還是沒有寫好?”老劉眉頭一皺,快被安小魚弄糊塗了,不禁道:“這麽多天,你一個字都沒動?”
“那也不是……”安小魚吶吶道,絞盡腦汁找理由,“那不是……我傷在腦袋嘛。劉老師你也知道我作文不怎麽樣,讓我寫這玩意還不要了我老命?于是我就編啊編啊,編出幾個字……”
老劉哭笑不得打斷她,“行了,別貧了,去把你的發言稿拿來我看看。等會兒上語文課我就讓你上臺練練。”
安小魚登時張大嘴巴,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還不快去?”老劉目光一厲,拉下臉催促道。
安小魚對老劉還有點怵的,聽言只好悶悶不樂回教室翻開她的發言稿。
老劉浏覽完發言稿,看着那清秀漂亮的字跡,若有所思,“這不是你寫的吧……”
安小魚上看看,下看看,扭着腳,就是不看老劉,臉上表情心虛。
老劉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那等會兒你就照着稿子念,但是學校的要求,你最好能夠脫稿。所以下課時間多背背,知道了嗎?”
“劉老師,不是說今天早上上臺發言嘛……那來不及了吧。”
“改時間了,等方寧雪回來的那個星期一,你再上臺發言。到時候,校長也會讓方寧雪上去談一談學習方法。所以你得好好準備。”
安小魚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将作文本收回,然後冷靜轉身回到教室。
剛邁步走進教室,坐在位置上,她就抓狂地抱住腦袋。天吶!
她要用着方寧雪的演講稿,然後方寧雪在臺下聽着?不、她也要上臺發言……她上一秒還信誓旦旦說劃清界限,下一秒就拿了人家的發言稿大談特談,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尴尬的事情嗎?
下課時楊馨跑來找安小魚,撞了撞她的胳膊狹促笑道:“怎麽啦,滿臉不高興的樣子,跟方寧雪才分開這麽會兒你就難分難舍了?”
安小魚垂頭喪氣看着演講稿,不理她。
楊馨切了一聲,坐在方寧雪的位置上,想了想又忽然站了起來,将旁邊的椅子來過來靠着安小魚坐下,道:“不是,上次去醫院,我都沒好好了解情況呢,當時到底什麽情況,你們倆怎麽都進了醫院了?”
安小魚唉聲嘆氣将演講稿收進課桌,拿出數學課本開始練習題。
楊馨微微眯起眼睛,詫異地打量她片刻,忽然道:“胖魚,你該不是被方寧雪甩了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安小魚聞言,總算願意搭理她了,瞪大眼睛怒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你這麽污蔑狗,狗它知道嗎?”
“……”
安小魚快被楊馨打敗了,她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再多傷感和不痛快,在楊馨面前都持續不了不久。心頭浮起一股無奈,她嘆了口氣道:“沒有開始,哪來的結束。”
楊馨眨了眨眼睛,看着安小魚這幅多愁傷感慘綠少女的模樣,就受不了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上紛紛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她難以置信道:“你真被甩了?”
安小魚:“……沒被甩好嘛!”
楊馨搖搖頭,啧啧幾聲,上下打量左右端詳,一副很有先見之明的模樣摸着自己的下巴道:“我知道你們不會不會長久的,沒想到才幾天就被甩了。”
然後對方沒有等安小魚發火,驀然一錘手心道:“既然如此,你就回頭是岸吧!”
楊馨忽地撲上去掐住安小魚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俗話說,忘記一段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開始另一段感情,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幫你介紹一個。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只是放棄了一棵樹,但是收獲的卻是整片森林!胖魚,你要發了!”
安小魚:“……”
這是什麽沙雕死黨,能扔了嗎?
安小魚很嫌棄,一巴掌把她拍開,“一邊去,我要看書!我愛學習,學習愛我!”
她将數學課本抱在胸前,虔誠地交握雙手仰頭道。
楊馨唉聲嘆氣搖搖頭:“唉……又瘋了一個。”
安小魚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學習和減肥上,三個月後,效果顯著。時間緊趕慢趕,安小魚擡頭一看日歷,竟然就到了五六月之交。她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瘦小纖細,骨節分明,雖然攤開手掌時,還能隐約看到上面的肉窩,但是對比三個月前,她完全瘦了好多。
她摸了摸臉蛋,還有微微的嬰兒肥沒有消下去,但是站在鏡子面前時,發現自己的氣質和過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因為每天堅持晨跑,她精神奕奕,雙眸清亮有神。她長得不高,但頭身比優秀,一雙腿又白又直,稍稍打扮一下,也是校園裏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她變得更好了嗎?安小魚有些迷茫,除了外表的變化,還有上輩子根本不敢想的學習成績,答案是無疑的。但是安小魚想到方寧雪,卻并不感到振奮。
早上去學校時,當她打開桌板,忽然發現一粉粉色的信。三個月之前,八成是哪個不良少年和少女邀她去決鬥。可是現在,她挑了挑眉,很不要臉的想到,難道是情書?
慢條斯理打開信封一看,果不其然。
安小魚第一次收到情書,說不上高興,總之心情怪怪的。她看了一眼,信封沒有署名,也不知道是哪個男生寫的。她下意識伸手想要将信撕碎扔進垃圾桶。忽然想起那日方寧雪在病房中對她說的那些話,動作一滞,然後将信塞進語文書中,打算有空的時候再好好看看。只是是一片真心,就該慎重對待。
早讀的時候,班上忽然響起男生的歡呼,期間還夾雜着幾個女孩子的聲音。安小魚從書中拔出腦袋一看,頓時怔住。方寧雪背着書包從後門走了進來,因為是星期一,她穿着二中的韓式校服,那身穿在其他學生身上宛如爛菜葉的衣服,在她身上根本沒有一絲褶皺,仿佛那衣服天身就是那麽妥帖,量身定制,連黑色西裝和綠色格子裙的材質都跟其他學生不同。
她身高腿長,幾步就走到安小魚的身邊。安小魚翻書的動作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
方寧雪靜默拉開椅子坐下,動作不急不緩。她側頭看了一眼安小魚,就見她露出白皙的側臉,全神貫注拿着語文課本背書,不由垂下眼簾,唇邊泛起一絲苦笑。
“方寧雪,作業交一下。”小組長手上拿着一疊練習冊,敲了敲方寧雪的桌面。
方寧雪點點頭,從書包裏掏出作業。
幾個月,方寧雪雖然一直住院,但是每天都會自學課文,然後托人把作業交到學校。雖然她比別人腦子聰明,但是三個月不學習,也會拉下。這會兒交的就是前三天的作業。
方寧雪交好作業坐下,也拿出課本翻看。翻着翻着,卻完全看不進去,全部心思都被身邊的安小魚攫住了。三個月不見,她真的瘦了好多。她忍住沒有給安小魚打電話,沒想到對方也這麽絕情,一個問候,或者來醫院看望一次都沒有。
“小魚……”方寧雪目光注視着她,輕聲喃喃道。
安小魚垂下眼睑,假裝沒有聽到,繼續看她的課本。
方寧雪于是便轉頭,長嘆一口氣。
“方寧雪,記得把之前的課文背了。”小組長收好作業,順便對方寧雪叮囑了一句。
方寧雪轉頭看了安小魚一眼,淡淡嗯了一聲。
安小魚聽到了,知道小組長認死理,這下沒辦法裝死,只好頭也不回對方寧雪道,“你等會兒到你前桌那裏去背,然後到我這裏簽字。”
方寧雪唇角牽了牽,道:“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安小魚怒道:“廢話!”
“既然是跟我說話,那麽就好好看着我。”方寧雪淡淡道,看着安小魚的目光卻十分溫柔。
安小魚心中默念冷靜,不能上了方寧雪的當,直挺挺坐着,反唇相譏:“憑什麽呀?你叫我看,我就看?”
“所以你是不敢?”
“哈?”安小魚登時嘴角抽搐,忍無可忍轉頭瞪着她,“誰不敢了!”
方寧雪認真注視她,粲然一笑,“你總算願意正眼瞧我了。”
安小魚:“……”
她就不該理她!
她氣呼呼地調轉身體,拿出鉛筆盒抵在兩人中間,一頓一句道:“我們兩個井水不犯河水,懂?”
方寧雪回來時,位置正好換到窗邊。清晨的風吹亂她頰邊的碎發,方寧雪聞言,将碎發捋到耳後,淡淡道:“我等會兒要到你這裏背書,可以嗎?”
看着對方冷靜的表情,安小魚對比一驚一乍的自己,覺得剛才的表現實在太糟糕了!她應該寵辱不驚去留無意任爾東西南北風才對!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可以啊……”她皮笑肉不笑,笑眯眯将她的語文課本拍到朱磊背上,“你到他那背,然後到我這簽字。”
無辜被連累的朱磊頓時欲哭無淚,又關他什麽事啊?小倆口吵架不要每次都麻煩他好不好?
“不要總是麻煩朱磊,他也有同桌。”方寧雪頓了頓了,輕聲道。
安小魚連忙站起來:“梅曉桐,你到我這裏背!”
梅曉桐是朱磊的同桌,方寧雪的前桌,梳着倆小編,性格沉默,十分沒存在感。梅曉桐拿書捂住半張臉,聲如蚊吶嗯了一聲,只是拿眼悄悄瞄了安小魚一眼。
“小魚,別鬧了。”方寧雪凝眉看着她,嘴角的弧度都泛出一絲無可奈何。
“我鬧什麽了?”安小魚頓時怒了,是方寧雪和她暧昧,然後又是她拒絕了自己,結果現在她連脾氣都不能發啦?
她不小心接觸到對方的視線,然後唰地一聲收回。接着板着臉對朱磊道:“告訴方寧雪,讓她上你那背。”
方寧雪嘆了口氣,妥協道:“那請你告訴安小魚,等會兒午休下課,請她去操場一趟,我有話對她說。”
朱磊面無表情看着她倆:“……”
安小魚皺眉催促:“你怎麽不傳話?”
朱磊:“……”
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來安小魚和方寧雪鬧矛盾了,平常這來人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矛盾可以讓好姐妹的關系分崩離析。班上同學大多都在私底下暗搓搓猜測,學習委員生活委員就圍在班長李雲身邊吃瓜:“班長,你知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啊?”
李芸推了推眼鏡,嚴肅道:“有什麽好八卦的,馬上要期末考試了,你們不知道嗎?不把時間放在學習上,反而關心這些細枝末節的八卦……”
學習委員和生活委員默默對視一眼,果然不該跟班長聊這些的,于是很有眼色閉了嘴。不料李芸下一句忽然道:“不過,我大概知道他們為什麽争吵了。”
談戀愛的人不都這樣?時不時鬧一次矛盾吵一次架,有什麽可稀奇的?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內部消息?透漏一個呗!”兩人八卦兮兮道。
李芸瞟了她們一眼,咳嗽一聲,一本正經道:“你們這麽好奇,幹嘛不直接去問?”
然後沒等她們表示詫異,就站起神來轉身走向安小魚。在她看來,方寧雪不像是會搞事的那種人,雖然為人冷淡,但是對大多數事情都提不起興趣。唯有安小魚,高二六班由來已久的刺頭,這次鬧矛盾,八成是她鬧的。
李芸将安小魚揪到走廊裏,認真道:“安小魚,談戀愛可以,但是不要影響學習。”
安小魚:“……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我在和方寧雪談戀愛?”
李芸抓住她話中的漏洞,機敏道:“我可沒說是和方寧雪,總之你心裏有素就行了。”
安小魚登時抓了抓頭發,也不知道要怎麽和班長說,她怕自己嘴笨,越說越洗不清嫌疑,于是閉嘴。
正準備回到教室,忽然和出門的嬌小身影撞個正着。
對方驚呼一聲就要往地上倒去,安小魚動作迅速一撈,就握住對方的胳膊,等對方站定,旋即松開手。低頭一看,發現是梅曉桐。只見梅曉桐驚魂未定,喘了幾口氣才定下神來,望她一眼,結結巴巴道;“對、對不起……”
“沒事。”安小魚目視一下對方不足一米六的小身板,心頭不可遏制地升起一股優越感。你瞧這身板小的,差點被人撞飛,像她安小魚,就不會有這種煩惱!
“那、那個……你要回去看書嗎?”梅曉桐目光盯着地面,期期艾艾說。
安小魚懷疑梅曉桐是個結巴,這就說得通她為什麽沉默寡言了,怕被同學嫌棄呗!不過她安小魚卻不是那麽膚淺的人,于是難得和顏悅色回答了她這個蠢問題,“那不然嘞?”
“對、對不起……”
梅曉桐聞言,卻是惶恐低頭,然後垂下腦袋飛速跑走了。
安小魚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難道她很吓人嗎?
信步走進教室,方寧雪正坐在位置上看書。
安小魚悄悄瞄了一眼書的封面,是本物理課外書,頓時撇了撇嘴。只會看輔導材料的人,多麽無聊!她怎麽會看上她?安小魚自從被方寧雪拒絕後,就千方百計找茬,過去在她看來是優點的地方,現在反過來被她嫌棄。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放下方寧雪。等會兒午休的時候,她絕對要好好數落一下方寧雪!嗯,就從她無趣的課外活動開始吧?還有她那瘦的沒有幾兩肉的身材,和她清湯寡水般的臉。再加上……安小魚絞盡腦汁,想得腦殼都痛了,卻想不出多少理由來。
等午休時她站在操場的小樹林裏才反應過來,不是,她幹嘛要赴約啊?赴約就算了,她還比方寧雪提前一步到!可惡!該死的方寧雪,說好一點在小樹林見面,為什麽現在還沒有出現!腳尖用力踢着石子洩憤,安小魚扁扁嘴,越想越氣,轉身想走。剛剛擡起腳,身後響起方寧雪的聲音。
“小魚。”
安小魚動作一頓,慢慢回頭,悶聲道:“你找我什麽事?”
“我想解釋一下那天的事情……”
“有什麽好解釋的?你準備接受我嗎?”安小魚翻着白眼道。
方寧需沉默一會兒,垂下眼簾,輕聲說:“抱歉。”
再次被方寧雪拒絕,安小魚心中無法遏制湧上一股悲哀,因為這個時候她才發現,雖然自己口口聲聲說要讨厭方寧雪,但是內心深處,還是對她抱有期待。不然,她就不會赴約,不會因為對方說對不起而心髒抽痛。
“我早就知道了……”安小魚唇邊泛起一絲苦澀,她只想用生氣作僞裝,好讓自己,不那麽喜歡方寧需一點。可是這些僞裝,總是在方寧雪輕描淡寫的舉手投足中潰不成軍。
“小魚……”方寧雪看到對方臉上落寂的表情,手指痙攣了一下,差點就控制不住自己抱了上去。可是現在和她在一起,只會連累她。她不敢拿兩人的未來做堵住,更害怕安小魚厭惡的眼神。倒不如像現在這樣,維持現狀,做一對好同桌,好朋友。
兩人一時無話,連空氣仿佛也沉默起來。
一道男聲忽然打破寂靜。
“安小魚……”一個見着鍋蓋頭的男生忽然對安小魚喊道。
安小魚轉頭一瞧,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她似乎不認識這個人啊……
小男生對着手指羞澀道:“那個……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
安小魚頓時恍然大悟,一錘手心,口無遮攔道:“啊!我知道了,你是送我情書那個人是不是?”
話音剛落,方寧雪臉上的表情登時凝固住,她看了看鍋蓋頭男生,然後又瞧了瞧安小魚,漲得小臉通紅:“總、總之請跟我來一下。”然後宛如小媳婦似的飛速跑掉了。
安小魚原本不想搭理的,但是眼角餘光瞥見方寧雪,忽然眨了眨眼睛,大聲道:“早上的時候突然收到一封情書,還沒寫名字呢!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