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葉航從一場夢中醒來。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墓地裏,他的眼前,到處是排列整齊的灰色的墓碑。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面前的那塊墓碑,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他的眼睛,卻很快證實了他內心的恐懼——墓碑上刻着他哥哥的名字::葉淺:1981-2016。而落款上的立碑人的名字正是他自己——葉航。
他猛吸了一口氣,擡起頭,茫然四顧,似乎是在渴望,渴望有人能來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四周,除了狂風肆虐地漫卷着瘋長的野草,沒有一個人,墓地是死人住的地方,周圍的如海一般死寂的荒涼這樣告訴他。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有個小小的人影出現了,葉航驚喜地擦去臉頰上的淚滴,渴望般地望着這個人,她正朝着他走來,也許這會是個他認識的人,也許她正是來告訴他:葉航,快跟我走,跟我離開這裏,這只是一個夢,一個惡夢,我帶你出去!
那人在半路上停下了腳步,似乎是看見葉航了,葉航好擔心她會調頭而去,就在他準備也朝那人走去的時候,那人又擡起腳步、甚至是加快腳步地向他走過來了。
葉航認出她來了,不知為何,他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莊思情在他面前氣喘籲籲地站定,“嘿!葉航,好久不見!”她一邊捋着因跑動而散落的頭發一邊這樣對葉航說。
葉航瞪着她,沒說話。
莊思情奇怪地看了看他,然後苦笑了一下,“怎麽了呀葉航,不認識我了嗎?”說完,她又搖搖頭,顧自轉身,把她手中的一束百合花,擺在了哥哥的墓碑前。
她在墓碑前蹲了下來,一邊看着墓碑上的字,一邊無限柔情地用手抹着墓碑上哥哥的照片,好久之後,她才轉過頭來,帶着一張挂滿了淚痕的笑臉對葉航說:“我們一起去喝一杯吧!”
葉航被莊思情帶到了一間酒吧。
她輕車熟路地找到吧臺的位置,并自作主張地幫兩人都點了酒,之後她還對葉航說:“這酒味道不錯的,度數也不是很高,應該很适合你。”
葉航心想:你憑什麽知道什麽酒适合我?咱倆很熟悉嗎?還是你這個人天生就是自來熟?
葉航還是沒說話。
莊思情默默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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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在葉航看來,顯得富有深意,因為,現在的葉航,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葉航了,他不再相信莊思情,不想再去相信她所說的任何話,她這個騙子!
酒來了,但葉航還是抱着雙臂、一副根本不打算去喝它的樣子,莊思情突然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她默默地拿起自己的那杯酒,痛快地一飲而盡,然後慢慢地把酒杯放回原處後,她才開口緩緩地問道:“葉航,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
葉航冷哼了一聲。
他才不要回答這個女騙子的話!
他可不想又一次進她的圈套。
于是他反問道:“那你呢?你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
她支支吾吾的,一看就知道有所隐瞞。
葉航憤而起身:“莊思情,你別再耍把戲了!你明知道我哥已經死了,卻還一直告訴我他在國外出差!你說,你到底有什麽企圖,你對我,到底安了什麽心?”
“葉航,我沒有……”
莊思情一副慌裏慌張卻又有口難言的模樣。
葉航感到累了,他一下子頹廢地跌坐回椅子裏,他抱着頭,痛苦地說:“告訴我吧,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我吧,告訴我,我哥,他到底是怎麽死的,別再、別再騙我啦……”
不知何時,酒吧裏已空無一人,原先播放的音樂也早就停止了,就連酒保也不知所蹤。
莊思情的聲音幽幽地響起……
“你都不記得了嗎?葉航?”
“如果記得的話,我幹嘛還要問你……”
“但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嗎?”
“那沒用!我現在腦子裏能想起的,都只是一些零碎的畫面……”
“例如……”
“例如車禍!……但只記得發生車禍之前的一些片斷,并不連貫……”
“但你找到了墓地……”
“那是曉柔告訴我的!”葉航把憋了很久的一口氣,用力地吼了出來。
莊思情沉默了一下,嘆了口氣。
“那你想知道些什麽呢?”
“所有。尤其是,我哥的死亡原因。”
“車禍……”
“那不可能!”
“為什麽?”
“因為我記得的,我哥沒有在車禍中死掉,相反,是我差點在車禍中喪了命,我在醫院裏昏睡了整整三個禮拜,之後我醒了,我回到家……”
“你記錯了。”莊思情緊盯着葉航的眼睛說。
“什麽?”
“不,或許應該這麽說,有人想讓你記錯,所以……他們在你頭腦中做了手腳。”
葉航覺得荒唐般地笑了出來。
“我不懂,什麽叫他們在我頭腦中做了手腳?”
“有人改寫了你的記憶。”
“為什麽?”
“因為……有人想害你哥哥,那場車禍,是一場人為事故,而你,是幸存者,同時也是現場留下的唯一目擊證人!”
“那曉柔呢?”葉航問。
“什麽曉柔?”
“曉柔也和我們在一起的啊,為什麽說我是唯一……”
但這時候,莊思情突然不見了,酒吧內變得一片漆黑。
葉航從位子裏站起來。
“莊思情!莊思情!你去哪兒了,莊思情!我話還沒問完呢!”
突然間——
嘣!
天花板上的吊燈在發出一道巨大的可怕的亮光後爆炸了,爆炸出的玻璃碎片四處飛濺,有兩顆直直地紮入了葉航的眉間,葉航感到一陣劇痛,之後就什麽也不知道地倒在了地上。
葉航又一次從夢中醒來。
現在,他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自家的床上。
“莊思情!!!”
他大喊着從床上坐了起來,結果起得太猛,又是一陣頭暈眼花。
室內無人,他閉了閉眼,感覺爆炸聲仍回蕩在耳邊,他無意識地伸手撫向了自己的額頭——
上面什麽也沒有。
沒有被玻璃碎片紮破過的痕跡,沒有血,沒有傷口,但卻仍然有一股隐隐約約的刺痛,如煙霧一般飄蕩在上面,讓人感到一種失重般的暈眩。
門聲響了。
“航,你總算是醒啦!”
推門而入的曉柔劃着輪椅進入了房間,來到葉航面前後,她笑眯眯地遞上水和藥片,“來吧,航,快把這些藥都吃了吧。”
葉航下意識地全身一緊:“這是什麽藥?”
曉柔歪了歪腦袋、奇怪地看着葉航。
“怎麽了,航,幹嘛這麽緊張?你怕我會害你嗎!”
我不知道,葉航在心裏說,我真的不知道我還應該去相信誰……
曉柔又笑了起來:“好啦,航,乖一點啦,這只是普通的感冒藥而已,我只是想讓你提前預防一下,你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啦,稍微有點不舒服,就很容易發起燒來,那樣的話,不就得送你去醫院了嗎?你又那麽不高興上醫院的,所以,你就聽話一點,把這些藥吃了嘛……”
葉航還是搖頭。
于是曉柔無奈地搖搖頭:“那你是需要什麽來配嗎?黃桃罐頭?那要我現在去幫你買嗎?”
曉柔還像以前一樣、像哄小孩似的在哄着葉航。
她看起來還是那麽溫柔,她還是老樣子,她沒有變,她應該永遠都不會變的!
但內心的恐懼、失望與悲傷,仍然像個無限擴大的旋渦般無情地将葉航整個人吞沒。
“曉柔,是你幹的嗎?”
“……什麽?”
“那起車禍……殺死我哥哥的人……是你嗎?”
問完這句話後,葉航就覺得自己整個人已經被掏空了,現在坐在這裏的,只有一具空殼。
曉柔究竟會怎麽回答他呢?會否認?會責罵他血口噴人,還是……
會直接點頭,說是?
但不管是哪個答案,葉航都知道,自己已經無法脫離開這個悲劇。
曉柔定定地看着葉航,像是在觀賞某個她從未見過的新奇玩具似的,她的眼裏,熊熊地閃耀着某道光亮,但這絕不是那種被點燃在冬季的壁爐裏、會給人們帶來溫暖的那種火光,而是、冰冷的、凝固的、尖銳的、仿佛只要人們伸手一觸碰到就會全身被凍結起來的冰雪之光。
“你什麽意思?你這是從哪裏聽來的論調?你說什麽?你哥,他是我殺的?”
葉航有些膽怯地望着曉柔,有好久,他都出不了聲,但他知道,他必須得說點什麽,于是他舔了舔不知何時竟已幹裂到出血的嘴唇,艱難地說:“我都想起來了,在撞車之前,你曾經和我哥哥争吵過,因為你無法忍受,他一直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卻始終都不肯接受你——”
“所以?”
曉柔繼續用力地盯着葉航,可她臉上的表情,卻奇異地變得越發平靜,好像……好像她早知道,葉航會這麽問她似的。
葉航遲疑了一下,繼續讷讷地開口:
“所以,你出于妒忌……”
砰!
曉柔突然把她手中的藥片和水杯通通朝葉航擲了過來,“原來你是這麽看我的?啊?葉航,原來我在你心目當中,是一個罪犯?那好,你想把我抓起來嗎?你想把我扔進監獄嗎?你是覺得我現在還不夠慘嗎?”
葉航的頭被水杯砸到了,熱熱的血,滴進他的眼睛裏,他的視線一片模糊,但他還是看得見,曉柔用手抓緊她那喪失知覺的雙腿時的顫抖,葉航感到心髒深處湧來一陣劇痛,他擡起頭對曉柔說:“曉柔,你不用騙我了,即使真的是你做的,我也——”
“夠了!你別再說了!你給我閉嘴!”曉柔劃動輪椅,看到什麽,就抓起什麽朝葉航丢過來,她一邊丢還一邊發瘋似地吼:“那好!我承認好了!是!人是我殺的!你說的沒錯!我是出于妒忌!憑什麽我這麽好的女孩子,你哥哥他就是不肯要!就因為他知道你愛我!——因為他知道你不能失去我!——因為他說他這輩子都做不出傷害你這個弟弟的事!——所以——所以他就可以任意地傷害我嗎……為什麽?為什麽他明明愛的是我,卻還是要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因為他想借此來忘記我!而你!——卻偏偏還在那裏指責,說他花心浪蕩,說他始亂終棄,批評他不該玩弄別人的感情,說他是如何地令你失望、令你氣憤,說他破壞了他在你心目當中長久建立起來的好哥哥好男人的形象,說他已不值得你信任!就這樣!你把手,伸向了他的方向盤……告訴你吧,葉航,殺死你哥哥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你!是你在撞車之前拉住了他的方向盤,說什麽大家要一起同歸于盡……”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