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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風騷,然而廟裏供奉菩薩不同,各有側重,此地廟宇靠着微薄香火,勉強也能度日。

姑娘們這便起來往廟裏去。

眼睜睜看着姐姐走了,羅天馳想着晚上又得夜闖駱家,多添麻煩,暗地裏對衛琅更是不滿,端起酒盅喝了兩口道:“聽聞三公子又要定親了?”

諷刺的味道滿滿。

難怪他不願理會他,衛琅忽地恍然大悟,原是為他姐姐不甘呢!可他二人不曾結親,甚至連面也只見過寥寥數回,他能如何?難道演戲于天下人看,他對她情深不成?

這樣的事情他不願做,而今這年紀,便是要定親,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但錯誤還是要指出來:“尚未有合适的姑娘,定親恐是要一陣子。”

羅天馳冷笑一聲:“你原先與我姐姐定親,倒是快得很,不過才提一提,你們衛家就答應了。”

秋後算賬?可這算哪門子的賬?衛琅淡淡道:“難道不答應,你如今便快活不成?”

一句話噎得羅天馳半響張不了口。

因不管他們衛家願不願意結親,羅珍都已經去世了,他說這個,絲毫傷不了衛琅,想用這羞辱他們衛家是看重羅家權勢,他顯然也并不會承認。

羅天馳啪的将酒盅頓在案幾上:“反正我姐姐當初是瞎了眼睛,才看上你呢!”

他起身走了。

華榛這一刻真懊悔不該将他帶來,心想這小子果然滿心的惱恨呢,這回定是借着酒勁發作出來了。

可委實沒有道理,若是已經成親便罷了,沒有成親,又過去兩年,人家衛琅還不能定親啊?他忙道:“他喝醉了,衛三哥莫放在心裏,我這就去訓他。”

衛琅面色平靜:“許是他心裏話,畢竟是他姐姐,二人相依為命,他能如此護着他姐姐,也是一番情誼。”

華榛點點頭,又像衆人告辭番,去追羅天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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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元昭,駱元珏并不知這兩家有矛盾,在旁聽着倒是有些尴尬,衛恒給他們二人倒酒,笑着道:“那羅天馳雖是侯爺,到底沒長大呢,定親是兩廂情願的事兒,倒說得三弟好像貪慕虛榮一般,咱們衛家哪位長輩不在為朝廷效力呢?”

大房二房的大爺都在朝為官,可衛家三房,衛琅的父親已經去世了。

這番話不說還好,一說,反而讓人起疑心。

衛琅嘴角挑了挑。

是的,他沒有父親庇佑,雖然有祖父疼愛,可三房這一支的将來,只能靠着他一個人去支撐,靠着他去興旺。

端起酒盅,他突覺肩頭的擔子也挺沉的,雖然這些年已經習慣,別人誇贊他時不吝啬言辭,而提到他的父親,都免不了詞窮。

他的父親不适合做官,祖父曾不止一次的提起,事實上也确實是。可父親那時撞破了腦袋想要做出一些成績,未必不是想得到祖父的承認,可最終還是慘敗。

無顏回衛家,在江南的冬日裏,他靜悄悄的去世了。

那天屋檐下,畫眉鳥兒靜寂無聲。

端起酒盅,他一飲而盡。

別人說什麽,有時候興許是不該理會的,哪怕衛家大房,二房其實背地裏定會揣測,為何衛老爺子要同意這樁婚事,實則是為他找座靠山。

可假使是讓他無法接受的姑娘,哪怕是再好的靠山,他也不可能答應。

但這些又如何解釋呢?

終究占了利益,總不是那樣純淨,然而水至清則無魚,人也不可能真的抛開世上的這些紛擾。

清淡的菊花香萦繞在鼻尖,他略是苦笑了下。

回去的途中,遇到将将登上山來的一行人,駱寶樟眼尖,笑着招呼道:“蔣公子,蔣姑娘。”

蔣家書香門第,蔣老爺子位居工部尚書,當年駱昀科舉時,他是考官,看中駱昀的才氣收做門下,是以駱家搬至京都,第一個拜會的便是蔣家。

那蔣公子名蔣字和,蔣姑娘名蔣婧英,乃蔣老爺子獨子蔣行直的兒女,蔣姑娘年方十三,也是唯一的嫡女,家裏護得跟什麽似的,尋常都不出門,養得那個性竟是越發內向,瞧見她們便是臉一紅,輕聲道:“是你們呀。”

自家爹爹座主的孫女兒,定是要籠絡的,駱寶櫻也笑着上去與她說話:“我們剛剛喝了菊花茶,吃了重陽糕,因上面風太大,正當要去下頭的廟裏歇息呢。”

正說着,蔣婧英便咳嗽一聲。

瞧見妹妹這般,蔣字和忙道:“我說嘛,小心着涼,這不就吹到風了?要不你與駱家幾位姑娘一起去寺廟避風吧?等我去山頂轉一轉再回頭接你。”

蔣婧英身嬌肉貴,也知曉自己吃不消了,便答應一聲。

幾位姑娘一起走了。

駱寶樟好奇問:“聽說你平時不願出來的,怎得今兒來登高呢?”

“也是悶得慌了。”蔣婧英道,“又是這等好日子,我心想從沒有來爬過山呢,便讓哥哥帶着來。”

駱寶櫻咂舌,原來世上還有這種姑娘,不喜歡玩兒的,想當初,她是恨不得将大梁山山水水走個遍,耳邊卻又聽得蔣婧英說,“也是身子自小不好,道士說,得等我十二歲之後才好出遠門。”

還有這層原因,駱寶櫻點點頭:“那是得謹慎些,再者你總不出來,恐會不習慣外面的氣候,你的帽兒呢,怎不戴上?”

她把身後紫芙手裏碰着的自個兒的帽兒給蔣婧英戴上。

蔣婧英抿嘴一笑:“謝謝。”

獨女沒個姐妹,她尋常是有些孤寂,見駱寶櫻這樣,心裏便有些喜歡她。

卻不知駱寶櫻正暗地裏嘆氣,她原先何嘗會替人做這些?也是看着蔣婧英的身份,可見人一旦落到下面,為些許利益,也不是不能改變的。

不過這姑娘也是讨人喜歡,假使換個瞧不起人的,打死她也不做這事兒。

寺廟離得近,衆人很快便到了。

因在山中,也不用特意種植花木,便很是蔥茏的,只是秋天,除了各色的菊花,便只有鮮亮的楓樹,較是引人注目。

駱寶棠道:“這裏有圍牆,倒是風小了,既然蔣姑娘難得出門,再關在房裏未免沒有意思,不如就在此設下案幾,再把菊花酒拿出來稍許喝一些?”

“好呀,我其實都沒喝夠呢,三表哥也真是管得寬。”駱寶樟撇嘴兒,她是看見了,衛琅目光曾落在她們這兒,定是在看駱寶櫻。

偏生這三妹不信他對她有想法,想着又暗地啧啧兩聲,對衛琅曾經的幻想好似淡了一些,畢竟她是大姑娘,他好那口不喜歡她不是常理嗎?

她忽地有些好笑。

被駱寶樟詭異的盯着看,駱寶櫻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還當沾上什麽。

衛菡笑道:“三表哥也是好意,怕咱們喝醉,就吃些點心吧,倒是蔣姑娘才來,可以喝幾口。”

衆位姑娘又熱熱鬧鬧坐下來。

駱寶櫻吃得會兒,突然不知從哪裏飛來一塊小石子,咕嚕嚕落在她腳邊,那麽巧,定是弟弟做得怪。

她好氣又好笑,嫌棄弟弟沒耐心,不過酒吃多了,也是得通暢通暢,這便起來往深處走。誰料将将到得後門,只聽一聲清越的笛聲,也不知誰在吹奏,仿若仙樂般直落入人間,她訝然,心頭想起一人,穿過門便朝那裏走去。

不遠處的楓樹林中,有位公子穿身月白秋袍,橫笛唇間,芝蘭玉樹般風姿卓然。

駱寶櫻看直了眼睛,只覺心砰砰的跳,就好似那日,她鼓足勇氣,羞澀的與大姑姑說,要嫁給衛琅為妻。

這樣的話,她本是不該說的,卻沒有忍住。

手掌在胸口微微壓一壓,試圖阻止她的跳動,可并沒有用。

倒是衛琅看到她來,放下笛子,詢問道:“你怎麽出來了?”

她不答反問:“你怎麽會在這兒吹笛?”

“一時興味。”也許是喝了酒,也許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吧,他欲把笛子交予身後的丫環金盞。

駱寶櫻卻道:“你……你吹得真好聽,能不能再吹一會兒?”

他訝然,看向對面的小姑娘,她臉紅彤彤的,顯見酒喝多了,帶着些許醉意,不然這話,恐不會從她高傲的嘴裏說出來。

不過也罷了,他坐在身後的石凳上,想一想道:“要聽秋湖夜嗎?”

“好。”她點頭。

他便吹起來。

曲聲悠揚,似溫柔月光拂過湖面,她坐在他旁邊,安靜的聽着,只覺那聲音圍繞在旁邊,說不出的動聽。好像一汪清泉,從高山上流下來,撞擊在高高低低的石頭上,濺起朵朵水花,被陽光一照,閃耀着七彩的光芒,如同幻境。

漸漸的也不知今夕何夕了。

他肩膀忽地一沉,只見她歪過來,把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楓葉三兩落下,掉在她衣裙,她的發絲帶着淡淡的香味,被風一吹,拂在他臉頰上。

笛聲忽地停住,他側眸看去,也不知她夢到什麽好事,嘴角甜蜜的翹着,像這秋日裏最燦爛的一抹麗色。

羅天馳站在不遠處瞧着,半響嘆一聲,靜悄悄的走了。

☆、第 47 章

哪怕是看着背影,都覺得那是一幅極美的畫。

四個奴婢一時都呆了,只紫芙,藍翎卻不敢任由自家姑娘就這樣靠在男人身上,雖說是表哥,可那是遠房親戚,要被別人瞧見還能得了?

二人連忙上去将駱寶櫻擺正。

駱寶櫻這才有些清醒,其實酒也不曾喝太多,就是酒勁上來也不至于醉倒,可不知為何聽着那笛音,人沉迷在裏面不容易出來,這大概便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只是她沒想到自個兒會倒在衛琅身上。

真正是丢臉啊!

她紅着臉起來道:“我有些醉了。”不說醉說什麽呢?當然要把這推在酒的身上,“剛才麻煩三表哥,我這就回去喝些醒酒茶。”說完也不等衛琅反應,轉身就走了。

瞧着她急匆匆的背影,衛琅笑起來。

小姑娘因剛才的舉動害羞了,只無心之失,又有什麽?他又不會拿此取笑她,估計她又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會跑得那麽快。

他起身,把笛子給金盞拿着道:“下山吧。”

“不等二公子了?”另一丫環銀臺詢問。

“不等了。”他緩步而出。

駱寶櫻直走到後門附近才停下來,額頭上隐隐出汗,她拿帕子擦了擦,才猛地想起羅天馳,暗道糟糕,剛才明明是要去見弟弟的,怎得因這笛聲就忘了,如今過去那麽久,他還在景山嗎?

擔心他确實有什麽事,駱寶櫻仍是等了會兒,可羅天馳沒有來。

大概是回去了?

兩個丫環一頭霧水,不知她想作甚,紫芙道:“姑娘在外,恐別的姑娘會擔心呢。”

也只能不等了,假使真有要事,他定會來駱家的,駱寶櫻這才走回寺廟內。

那幾個正在談論笛聲,見到她,駱寶珠叫道:“姐姐,你去哪裏了?”

因她确實去得久,怕別人也有疑問,她坐到駱寶珠身邊,索性與衆人道:“我第一回聽見那麽好聽的笛聲,循着聲音出去一瞧,原是三表哥在楓樹林裏吹笛子,我便叫他多吹了一曲,你們也飽了耳福吧?”

“難怪有兩首曲呢。”衛菡笑道,“不過三哥的笛藝一向精湛,只平時不太吹罷了。”

“為何啊?”駱寶樟奇怪,“那麽好聽還不吹?”

“誰知道呀,反正在江南時,聽說他愛好這些,可來京都便不見怎麽玩了,倒是喜歡看書,常是到深更半夜的。”

蔣婧英此時笑一笑道:“衛三公子不是修了《武宗實錄》嗎,那是很需要功夫的,不止得閱遍史書,便是兵書也得成竹在胸,畢竟武宗是流芳百世的明君,在位時間又長,好些事要重新梳理不是那麽容易。”

嬌弱的姑娘竟還關注這些,駱寶櫻笑道:“蔣姑娘也是胸有詩書呢。”

“尋常在家無非看書罷了。”蔣婧英幽幽一嘆。

“那等你寂寥了,請咱們過去作客,自比看書有意思。”駱寶樟沖她眨眼睛。

這幾位姑娘性子都不一樣,說起話來每個人都有特色,比起她一個人當然好了,她笑着點頭。

等過得會兒,公子們也無趣了,這便來寺廟尋各自的妹妹。

見駱寶櫻臉還有些紅,駱元昭笑道:“幸好三表哥提醒呢,看看你,再喝下去可不是要醉了?”

“難得嘛,平日裏母親哪裏準?就是喝幾口果子酒還得藏着掖着。”她挽住哥哥的胳膊,“哥哥可喝了?”

“稍許。”駱元昭并不喜飲酒,酒量也不大,故而只是一兩盞,臉頰便白裏泛紅了,像是園子裏粉色的芙蓉。

男人有這等秀麗,實屬少見,一時衛菡,衛蓮都忍不住盯着看了幾眼,不過他們衛家男兒個個生得出色,玉樹臨風,是以那兩人多少都有些抵抗力,不像蔣婧英,本來性子就內向,才瞧見,臉就熱了。

她雖不太出門,不過自駱家搬入京都,因駱昀是祖父的門生,多少家裏會提起,一會兒說駱寶櫻在長公主茶詩會上拔了頭籌,一會兒又說駱家大公子生得貌比潘安,她心想,難怪別人這麽傳,确實是好看。

蔣字和看她手掌熱乎乎的,以為今日吹得風又不舒服了,連忙與衆人告辭聲,便帶着蔣婧英走了。

衛家,駱家也紛紛往山下而去,只不見衛琅,駱寶櫻有些奇怪,但到底也沒有問。

而駱寶樟此時對衛家兩位公子,并沒多少心思了,路上優哉游哉的看風景,随手扯兩朵花,就那麽插在頭上,卻也是風情。

衛恒落後幾步,好似關心兩位親妹妹,可目光卻時不時落在駱寶樟身上,終于忍不住,借個機會走到身側,用極輕的聲音道:“莫非表妹還在怪我?”

駱寶樟暗地裏呸一聲,懶懶道:“怪什麽,誰叫我這等身份,你們家人瞧不起呢?還請二公子自重。”

“話莫要這樣說,咱們是親戚,誰會瞧不起你呢?”衛恒忙道,“那日是妹妹口不擇言,她也知曉錯了。”

駱寶樟斜睨他,忽地挑眉輕聲道:“你若想娶我,便直說,若不是,還請二公子莫要再來與我說話!”

衛恒一下子怔住。

他哪裏敢有這個心,莫說父母不肯,便是肯,他可敢娶駱寶樟?出去只怕會被人恥笑,堂堂名門世家子弟,娶個身份低的庶女,這不是自打耳光嗎?

他口不能開。

駱寶樟心裏有些刺痛,果然如此,表現的好似多喜歡你,可一談娶便退縮了,這種男人有什麽意思?只她這輩子的夢想也只能破滅。

她咬一咬嘴唇,将頭上戴得花扔在地上,擦着他肩膀往前走了。

過得幾日,因袁氏一早提過,等到休沐,便請唐家人前來做客,故而廚房裏也有些忙碌,早早就去集市采辦了不少東西,那雞鴨魚肉樣樣都有,早上炖雞湯的香味,恨不得能飄到上房。

駱寶珠摸着肚子道:“今兒又有好吃的了!”

“你就光知道吃。”駱寶櫻抓着她的小手,“上回我教你寫得字,抄了多少遍?”

聽到這個,駱寶珠的臉色就灰暗下來,垂着頭道:“五遍……不過我今兒還會繼續抄的,你莫告訴爹爹。”

畢竟也是九歲的小姑娘了,駱昀覺得不能像袁氏那樣太慣着女兒,是以便讓駱寶櫻這個姐姐擔負起督促她練習書法的任務,也不求她樣樣精通,只要有一項能拿得出手就好。

可這小家夥就是懶,要拿出吃東西的勁兒,什麽學不好呢?駱寶櫻暗地裏嘆一聲,捏捏她的臉,又不忍心責備:“我便替你瞞一次,但過幾日爹爹親自檢查,你要還不寫,我也幫不了你。”

“三姐真好!”駱寶珠抱住她胳膊,“我一定會補上的!”

兩人叽叽喳喳,倒是平常喜歡說話的駱寶樟這回像個悶葫蘆,托着腮幫子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麽。

駱寶珠指指她,輕聲道:“大姐要嫁人了。”

駱寶樟耳朵尖,忽地回過頭,皺眉道:“誰說的?”

原先姣好的容貌在這一刻顯得有些兇狠,駱寶珠吓一跳,忙躲在駱寶櫻懷裏,可嘴上不妥協:“我聽人說的,就是那……”

“珠珠。”駱寶櫻制止她,正色道,“姑娘家定親的事情不能胡亂說的,被母親聽見,都得罰你呢。”

“哦。”駱寶珠聽她的話,立時就閉嘴了。

駱寶樟心煩,又扭過頭去。

她總是想着自己是個庶女,将來終身大事必是坎坷,因除了金姨娘這沒腦子的親娘外,誰會真正關心她?但現實告訴她,自己去選,根本也不容易,她總是抛頭露面,最終又能得到什麽呢?

身份擺在這裏呢。

可相信袁氏?她冷笑聲,袁氏手腳麻利的就把她生母給折騰的沒個樣子,又能善待她不成?那唐家定不是什麽好人家。

聽說唐老爺四十來歲了也不過是個知縣,頭十幾年都在給知縣打下手,做做吏目的事情,後來上峰瞧他勤奮,才舉薦他以舉人的身份做知縣的,但這也到頭了,資歷淺薄,根本也不可能再升遷。

至于那唐公子,也只是個舉人,雖說早早考上了,可有這樣的父親,兒子能強得到哪裏去?

她想到這個,便睡不好覺,偏偏父親相信袁氏,什麽都由她來操辦,而今,這一日那麽快就到了。

駱寶棠看她這樣煩躁,安撫道:“指不定唐公子挺好呢,你怕什麽?母親還不至于……”

“你給我住口。”駱寶樟道,“我學不得你這樣,整日将自己藏得好好的,誰也不知道你想什麽,可你……玉扇在老太太跟前說得上話,你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與我換個身份試試?”

駱寶棠一下白了臉,手将案上的毛筆緊緊握在手裏,但沒有反駁一個字。

她就是能忍。

這忍功讓人折服,駱寶樟冷冷一笑。

就在這時,丫環進來傳話,說是唐老爺,唐夫人,唐公子都到了,叫姑娘們出去拜見長輩。

哪門子的長輩?駱寶樟心想,看看,說是要先瞧一瞧,可袁氏私底下還不是就想定了,她打定主意,若是那唐公子不行,她非得想法子攪黃了不可。

☆、第 48 章

衆位姑娘各自整一整衣衫,陸續去往上房。

老太太那裏,駱昀也在,正與唐老爺說話,唐老爺這輩子只當過縣官,見到駱元這等四品的,态度便有些拘謹,又見他年歲比自己小了好些,更是局促不安的,倒是唐夫人還大方些,說得幾句便能逗得老太太笑。

門口的丫環撩開簾子,便見四位姑娘前後走進來,按着次序,最前面便是駱寶樟。

她沒怎麽打扮,穿着尋常的杏紅色襦裙,柳葉眉丹鳳眼,極是出衆,唐夫人瞧一眼,略是停頓,目光便落去駱寶棠身上。她穿得比較素雅,一件兒柳綠色纏枝石榴花的短襦,一條挑線白裙,頭發收拾的幹幹淨淨只插了兩只玉簪子,走動間很是端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家嫡長女。

只等到駱寶櫻走到跟前,唐夫人才有些吃驚,記得去年見過一回,還只是個小姑娘呢,這回高上許多,眉眼生得精致,比駱寶棠漂亮,言行舉止又優雅,十足的千金架勢,想必過上一兩年,定是光華奪目。輪到最後一個,則是個像福娃娃般的小姑娘,臉兒圓圓的,眼睛大大的,粉雕玉琢般可愛,唐夫人又不自禁笑了。

“也去過好些人家做客,委實都沒有府上的姑娘亮眼呢!”她誇贊。

袁氏謙虛兩句:“哪裏,不過是略收拾了下,過得去罷了。”

長輩們寒暄,姑娘們拜見了便站在下首。

今兒雙方的意圖都很明顯,便是互有試探之意的一次來往,其實自打袁氏相請,唐夫人便知已經有一半的把握,畢竟駱元是左都禦史,雖出自寒門,然座師是蔣大人,又有衛家這樣的親戚,在京都也是不可小觑的,而他們唐家有什麽?也只有舉人功名的兒子了,還是沾了駱家乃庶女的原因。

嫡女是萬萬輪不到他們的,唐夫人心裏有數。

老太太這會兒便提起唐公子:“別忙着誇咱們姑娘了,你們家公子在桂榜上能挂得二十來名,那也是極不錯的。”

舉人這個名次,是能湊活,不過能不能到得殿試這一步又難說了,多少人在此止步?駱寶樟暗自琢磨了下,這會兒擡頭看了對面的唐公子一眼,頭一個印象便是膚色黑,黑得差點将五官都掩蓋了,但細看,好似也不算醜。

只便這樣,駱寶樟也大失所望,這段時間看多了京都的美男子,家中父親,哥哥的容貌都是出衆的,這一個怎麽入得了眼?

她又飛快的低下頭去。

唐公子好似并無察覺,也不曾多看幾位姑娘,瞧着是挺老實的。

衆人說得會兒,男男女女就分開了,唐家并無女兒,唯獨兩個兒子,另一個尚小,唐夫人怕他淘氣沒有帶來,是以也還是駱家四位姑娘在一起。

經過這一看駱寶樟更是煩悶,路上就板着個臉,暗自心想袁氏果然沒安好心,那唐老爺唯唯諾諾,唐公子看起來也不出衆,她不過是個到年紀就被扔出去的女兒罷了!

看她在生氣,駱寶櫻也又由不得跟着嘆息。

在她看來,假使那唐公子是相予她的,她也不能接受。

當然,憑着嫡長女的身份,或可好些,可只是好上那麽一些,真的有用嗎?

不得不感慨,她原先的日子真是随心所欲,這次變成駱寶櫻,太不一樣了,她一定得好好巴結祖母,父親才行,若真到那一日,袁氏看上,她看不上,還能去求求那兩位,但也未必就成。

想到将來的事情,只覺頭上頂着一團烏雲,随時都要下雨。

只有駱寶珠無憂無慮的,拉着她玩秋千。

回到房裏,駱寶樟就發脾氣,銀丹勸道:“姑娘真不想嫁,也只能去見老爺了。”

父親肯嗎?

駱寶樟沒有底氣。

父親獎懲分明,不是誰撒撒嬌就能獲得喜歡的,故而駱寶櫻從湖州來,不過一兩年的功夫,那地位就跟飛一樣的上升,全憑了她的才華,使得駱家有面子,不然便是駱寶珠,父親最近還不是逼着她念書嗎?

她對這些一竅不通,想得會兒,翻出針線,打算給駱昀做雙羅襪。

上房裏,唐家人剛走,袁氏便由奴婢們扶着,急匆匆過來尋駱昀,老太太說話。

這事兒真是出乎她意料了!

“唐夫人不停地誇寶棠,我才知,她竟是看上寶棠了。”袁氏頭疼,可駱寶棠才十三,便是嫁人,怎麽也得等到明年吧?京都姑娘多數都是十五六歲出嫁,但早一年也不是沒有。

可問題是,當務之急是要讓駱寶樟先定親。

老太太瞪圓了眼睛:“竟有這回事,那原先……”

“原先她也沒露骨的提,再者,去年寶棠更小,或是今兒看寶樟不稱意。”袁氏拿帕子擦了擦汗,與駱昀道,“老爺,此事是我失策……”

駱昀皺起眉頭,很是不悅道:“那唐家也是蹬鼻子上眼了,咱們駱家女兒還任他們家挑不成?”

“話也不是這麽說。”看兒子生氣,老太太忙安撫道,“我看這唐老爺跟唐公子都是極老實的,除了唐夫人有些精明,這樣的人家還算放心,且寶棠行事作風很有規矩,看上也是該的,不像寶樟,你瞧瞧她,不管怎麽打扮,那身上都有些風塵氣,不容易讨人喜歡。”

也委實是這個道理,弄得駱寶樟雖是長女,但要做嫡妻,就有些困難,兒子看上,多數夫人不會看上,誰家會喜歡狐貍精似的兒媳婦啊?

如今瞧吧,連唐家都不要。

袁氏真個兒頭疼。

當人嫡母便是這樣了,選得太差,婆婆相公以為她對女兒沒有關愛,可庶女要選好的又難,不然怎麽說好事多磨呢。

老太太道:“要不先別那麽快下定論,再看看,唐夫人若不是不着調的,真心喜歡寶棠,先定下也不是不行。”

袁氏吃了一驚:“母親,您不是向來很疼寶棠?”

駱寶櫻沒來之前,駱寶棠那是頭一位的,人也乖巧,經常陪着老太太,加上玉扇的關系,便更深一層,是以提到駱寶棠的終身大事,袁氏覺得可能一點不比駱寶樟輕松。

結果老太太竟沒有急着拒絕。

駱昀也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嘆口氣,半響極輕得說了一句。

站在外面,端着點心的玉扇沒聽見,可就算沒聽見,她也知道老太太應該說了什麽。

駱寶棠生得難看。

不像駱元珏,一大半像駱昀,是個英俊的少年,駱寶棠一大半像玉扇,塌鼻子,小眼睛,皮膚也算不上很白,最好的是眉毛,不需修就是彎彎的,好似遠山。可這又如何呢?在駱家便是墊底的相貌,不用說在京都裏算了,根本也入不得別人的眼。

且偏生還是庶女,天賦不好,才華也不如人。

這樣的姑娘,要不是貪圖駱家的關系,有多少人家願意娶?

玉扇捧着點心進去,笑眯眯服侍他們吃下,等到出來,卻走到無人處,狠狠哭了一通,卻不敢大聲,只把鼻子嘴巴捂住了,聲音一絲絲從裏頭露出來,随着風而去,并沒有人聽見這發自內心的痛哭。

等到哭完了,擦幹眼淚,她走到後罩房去看駱寶棠。

駱寶棠個性謙遜,後罩房裏,稍許好一些的房間也讓給駱寶樟了,她就住在西邊,此刻正拿着筆寫字。

陽光落在她睫毛上,閃閃爍爍,那瞬間看着竟也動人。

玉扇差些又要哭。

她這女兒從小就懂事,沒有讓別人操過心,也喜歡琴棋書畫,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在宣紙上塗抹了,在玉扇看來,她寫得任何東西都漂亮,那時候王氏也顧不上她們,她們母女兩個便常在一起。只後來王氏去世,袁氏來了,生怕她這個親娘被責備,駱寶棠便漸漸與她有些疏遠,可但凡得了什麽東西,總是不會忘了她。

也知道勸駱元珏對她好。

玉扇抹了抹眼睛,走進去笑着道:“又在寫什麽呢?”

駱寶棠放下筆,正經道:“在臨帖呢,有幾個字總是寫不好看。”

“真個兒是入迷了,姑娘家學學女工可不是好,非得練這個。”玉扇瞄一眼她的手指,那樣勤奮刻苦,将指繭都寫出來,又有誰會誇贊你呢?誰知道你是真心喜歡這個,有什麽用? 這話她說過許多遍,駱寶棠沒有在意,笑笑問道:“你怎麽突然來了?”

“路過……”玉扇道,“本是要去庫房拿些東西的,突然想到你,來看看。”

駱寶棠笑起來:“剛才在上房不是才看過了?”

玉扇語塞,擠出一絲笑:“你這姑娘,多看看還不成嗎?我這就走了。”

“先別忙。”駱寶棠拿出一雙鞋子,“前幾日做得,你拿去吧。”

“你還有空做個?”玉扇心裏歡喜,嘴上卻道,“我哪裏能穿,被夫人曉得還得了?不如送給夫人。”

“沒事兒,你成日服侍祖母,祖母什麽事兒都喜歡差使你去,鞋子走壞多少雙了。”駱寶棠道,“你拿去穿吧,我與母親說過,她沒有不準,還說你照顧好祖母,也是替她分憂的。”

怎麽不是分憂呢?不然這些事兒,總有些要兒媳婦親力親為的,玉扇想一想,收下了。

見她要走了,駱寶棠在身後道:“寒露一過可得冷了,你小心些。”

聲音輕輕柔柔的,透着關心,眼淚終于沒忍住落下來,玉扇沒顧得上擦趕緊走了,在心裏想,這樣的孩子,便是唐家也不配的!

這事兒一時拖着,駱寶樟聽說唐家看上駱寶棠,真個兒是好氣又好笑,氣得是,唐家沒看上她,笑得是,那唐公子生得那黑炭樣,配駱寶棠最是相稱了,她還不要呢,反倒是解決了心頭煩躁。

到得十月,駱昀終于把開鋪的事情定下來,只零零總總準備,也快要臨到春節。

這日便是要開張,兩位公子都從書院回了來,四位姑娘也打扮一番,說笑間正當要去玩,随從報說衛家來人了,還帶着一塊牌匾。

老太太一聽就笑了:“還用說,定是琅兒親手寫得。”她擺擺手,“你們快些去罷,別誤了時辰。”

年輕人高高興往外走了去。

☆、第 49 章

果然門口停着一輛板車,上面平放一塊黒木匾額,用紅底金字刻了“榮香鋪”三個大字,遒勁有力,氣勢磅礴,極為合适拿來懸挂于鋪面。

衆人圍上來相看,連聲稱贊,駱寶櫻瞧得一眼也暗暗點頭,她的字雖然也不錯,可到底流于女氣,匾額還得用這種才好。

駱元昭笑道:“祖母剛才就在說,定是三表哥寫得,不過這字得請人雕刻,許是提早了好幾日?”

“你們剛盤下鋪子,祖母就叫我寫了,在家中放了許久呢。”

感念衛老夫人的一番心意,駱元昭連忙道謝,也邀請衛琅,衛崇一起去,順便問起衛恒:“今兒二表哥怎得沒來?”

“好似有事,說過幾日再來恭賀。”至于衛菡,衛蓮,衛家講究規矩,并不想她二人去鋪子裏湊熱鬧,只要男兒來便算是表了心意。

衆人這便各自坐上馬車,轎子。

京都的商鋪多數都開在集賢街,東邊吃食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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