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柔柔似水
主帳內。
昭元帝坐在紫金浮雕蟠龍紋寶椅上,看着下方的衛沨,饒有興致道:“庭舟,朕一直記得你不是個争強好勝的人。”
從小時候起,衛沨便一直是閑适随性的,很少見到他為了什麽事而盡心竭力。有時更是理智冷漠得可怕,倘若一件事對他沒有明顯的利處,他是不會多管閑事的。所以這次衛沨這般賣力,着實讓昭元帝大大地吃了一驚。
衛沨長身玉立,臉色略有些蒼白,唇邊噙着若有似無的淺笑,道:“回陛下,這次不同。”
昭元帝道:“哦,有何不同?”
衛沨掀袍行了一禮,“不知陛下比賽前說過的話,可否還作數?”
“自然作數,朕一言九鼎。”昭元帝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話,也隐約猜到了一些,有意思地擱下了手裏的奏折,看着他道:“說吧,你想向朕提個什麽要求?”
……
從帳中出來後,衛沨直接回了自己的帳篷。
李鴻看着他袖管滴下來的血跡,震驚道:“世子爺,聽說您今日去了後山林?”
衛沨坐在榆木涼榻上,褪下了外袍,就見他左肩有一道不淺的抓傷。傷口很深,一看便是被野獸的利爪所傷,他事先已經用藥草清理過了,此刻面不改色道:“替我把藥拿來。”
李鴻去拿了藥,見傷口還在流血,忙道:“屬下去請大夫來給您看看。”
這廂,蘇禧正在給蘇祉的手臂上藥。
蘇祉手臂的傷口不深,只是受了點皮外傷,上過藥之後用不了幾日就能好了。蘇禧小心翼翼地用紗布包紮好傷口,不由得又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衛沨好像也受傷了,不曉得他傷勢如何?
他也真是的,為何一定要獵老虎這麽兇猛的動物?輸贏真的有那麽重要嗎?蘇禧心不在焉,她認為無論是二哥贏還是衛沨贏都是一樣的,當然只是她這麽想,衛沨肯定不是這麽認為的。
不知道這會兒有沒有人給他上藥?李鴻去請随行的大夫了嗎?
“幼幼?”蘇祉見她半天都不動,不禁出聲問道。
蘇禧擡了擡眸,這才瞧見自己給二哥包紮傷口才包紮了一半,她忙收起心思繼續包完另一半。“二哥,你回去後記得別讓傷口碰水,今晚的晚宴也別喝酒了。我聽郝大夫說過,喝酒對傷口痊愈不利,雖然你的傷口不深,但還是少喝為妙。”
絮絮叨叨的,小管家婆一般。
今晚昭元帝為了慶祝春獵成功結束,舉辦了一場酒宴,邀請了所有人都到場。到時還會有歌舞助興,喝酒是必不可少的。蘇祉正是深谙這一點,知道只能少喝,卻不能不喝,他不想讓蘇禧擔心,便沒有告訴她這些,只道:“我會注意一些的。”
蘇禧這才點了點頭,收拾了紗布和藥膏,走出了二哥的帳篷。
路上恰好看到李鴻領着一個大夫迎面走來,蘇禧停了一下,等李鴻走到跟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我方才見庭舟表哥似乎受傷了,不知他傷勢如何?我那兒還有一瓶止血的藥膏,不如一會我讓丫鬟拿去給庭舟表哥用吧。”
因着礙于四周有人,她不好表現的太過關心。
李鴻朝她道了一聲謝,道:“世子爺傷勢嚴重,方才還流血不止,多謝蘇九姑娘的關心。”
蘇禧愣了一下。她剛才見二哥的傷只是皮外傷,便以為衛沨也只是受了小傷,可是沒想到衛沨的傷勢竟然這麽嚴重?
蘇禧想跟過去看看,但是腳步剛一轉,就猛地頓住了。這裏又不是別的地方,四周都有眼睛看着,她怎麽可能跟着李鴻進去衛沨的帳篷?
蘇禧找回了理智,回到自己的帳篷後卻始終有些心緒不寧。
她想,衛沨回來的時候看起來正常的很,而且眼下又有大夫醫治,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吧?倘若真的很嚴重的話,一定不會像現在這麽平靜的。蘇禧安慰自己,然後又給自己找了一些別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很快就到了掌燈時刻,夜幕低垂,月朗星稀,晚宴就要開始了。
蘇禧換了一件月白色蘇繡蝶戀花紋短衫和一條豆綠色蝶戀花紋百褶裙,外面披了一件海棠紅滾邊狐貍毛的披風,頭上戴一支白玉嵌綠松石簪子。收拾妥帖後,不知想起什麽,又回屋拿了一個甜白瓷的小瓶子塞進了袖子裏,這才走出了帳篷。
晚宴設在帳篷後面的空地,每人分席而坐。帝後二人坐在臺上的朱漆翹頭案後,下方便是今日參與狩獵的各個世家望族的子弟,再後面才是各家的女眷們。
蘇禧與郁寶彤同坐一桌,今晚參宴的人有些多,她們與前頭隔得有些遠,加之天色又黑,所以根本看不見前面的人影。
自從落座後蘇禧就有些心不在焉,托腮看着面前的幾碟開胃小菜,扁了扁嘴,一副沒什麽胃口的樣子。她本來就不餓,傍晚剛吃了一碗荷葉粥,這會兒還飽着。而且她本來也不是為了吃的,所以宴席開了許久,她遲遲沒有下筷。
不遠處架着幾個火架子,上頭架的是這幾日打獵所得的獵物,兩旁站着廚子,正在往鹿身上抹調料,油滴到火苗上發出“噼啪”聲響。郁寶彤剛來圍場的路上便被大夫診斷出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昨日剛有了害喜的反應,眼下聞不得肉味兒,沒多久便受不住了,捂着嘴跑到了後面。
蘇禧正要跟過去照看,便見六哥蘇祤扔下酒杯匆匆忙忙地走了過來,扶着郁寶彤走遠了。
蘇禧只好重新坐下。
不多時,穿着霓裳羽衣舞的舞女魚貫而入,跳完一支舞後又退了下去,興許是因為今兒有女眷在場,所有人倒也規矩得很。
坐在昭元帝下方的壽昌長公主提議道:“陛下,慶國公府的傅姑娘琴聲絕妙,當初臣妹過壽的時候,傅姑娘曾給臣妹彈奏過一首曲子,竟然把百鳥都吸引來了。今日傅姑娘也在場,不如趁此機會,讓傅姑娘再彈奏一曲可好?”
昭元帝聽壽昌長公主說得這麽神乎其神,不禁起了好奇之心,道:“朕倒要聽聽,究竟是怎麽樣的曲子能吸引百鳥了。”
說着便讓常公公去請傅儀前來。
傅儀向昭元帝行了跪禮,“臣女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昭元帝讓她平身,然後道:“朕聽長公主說你的琴藝好,不知今日可否獻奏一曲,讓朕也聽一聽?”
傅儀忙道:“能被陛下賞識,是臣女的榮幸。只是臣女琴藝不精,倘若彈得不好,還望陛下莫要怪罪才是。”
昭元帝說無妨,便命人拿來了琴,放在下方桌宴中央。
傅儀向昭元帝欠了欠身,便走到琴後落座。她擡起雙手輕輕放在琴弦上,應了昭元帝的要求,彈奏的是壽昌長公主壽宴那日彈的《春江花月夜》。
此時彈這首曲子倒很是應景。
就聽廣袤的原野上空漸漸響起一陣琴音,琴聲柔柔似水,渺渺不絕,像雲層的雲朵從身旁穿梭而過,使人身心舒暢。傅儀的指法十分娴熟,高低轉換十分自如,一首曲子便如同一幅鋪開的畫卷,流暢寫意,只讓人覺得看到了盡頭,仍舊意猶未盡。
一曲完畢,昭元帝由衷地稱贊道:“好,彈得确實是好。”
難怪連壽昌長公主都要稱贊。
場中大部分人也被傅儀的琴聲吸引了去,聽得如癡如醉。
厲衍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定定地落在傅儀身上,有些癡癡怔怔。
傅儀站起來,謙虛道:“臣女獻醜了。”
昭元帝正要問傅儀要什麽賞賜,這時坐在劉皇後身旁的小公主衛德音開了口,一邊吃着玫瑰花糕,一邊振振有詞道:“父皇,母後,禧姑姑彈得更好,徳音喜歡聽禧姑姑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