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富婆露面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穿上新衣服新鞋後,3個娃瞧着像換了個人,唐知綜撿起地上濕噠噠的髒衣服,挨個給他們擦臉,“難得人模人樣的,穿新衣服就別去山裏撿柴,衣服搞髒了……誰給你們洗啊。”
錢大:“……”任何時候別指望他爸說句好聽的話。
他把換下的濕衣服搭在櫃子上,彎腰看背簍的東西,問唐知綜是不是又賒賬了,老氣橫秋的語調聽得唐知綜火冒三丈,“老子我看着像拿不出錢的是不是?”
錢大不吭聲,沉默地收拾背簍裏的東西,有牙刷,梳子,毛巾,肥皂,大米,雞蛋,面……唯獨沒有酒。
“爸爸,花了很多錢吧?”酒幺趴着背簍,眼睫毛撲閃撲閃的,唐知綜嗯哼聲,一副“還用說”的表情,看酒幺拿起把牙刷,唐知綜正了正色,循循善誘地說,“這些錢花得值,花得越多咱才能掙更多,來來來,爸爸教你們刷牙……”
為了刷牙更有氣勢,他買了4個搪瓷缸,專門裝牙膏牙刷用,他夠闊氣的吧。
父子四人蹲在屋檐下,人人端着搪瓷缸,右手握着牙刷,認真刷着自己牙齒,期間,唐知綜含着滿口牙膏泡沫大聲念着,“左邊上牙五次,一二三四五……好,換下邊,一二三四五,接着來,右邊……”
刷得錢大他們牙龈多處出血才罷休,刷了牙,酒幺朝手裏哈氣後湊到鼻尖聞,驚喜地歡呼,“爸爸,香的,好香。”
薄荷味的,能不香嗎,唐知綜訓酒幺,“少見多怪的,刷個牙有啥好歡呼的,別丢老子的臉。”
他收了搪瓷缸,拎着唐石磊的衣服鞋子去了唐知國家,出門時手碰到門上的冰涼的鐵鎖,哆嗦的同時順勢取下鎖揣兜裏走了。
雪停了,天空陰沉沉的,淡淡的霧氣萦繞,遠處的景色不甚清晰,看唐知國家的煙囪冒着煙,他甩了甩在手上攪成團的衣服,腳步輕快起來,還沒進院壩,聲音已振聾發聩地飄了出去,“大哥,大哥,煮了我的飯沒啊,我可是來蹭晚飯的啊。”
聽到他抑揚頓挫沒皮沒臉的聲音唐知國頭就頭皮發緊,心像貓抓似的難受,沒個好氣的回,“有手有腳好意思打秋風嗎,要吃飯就努力幹活,別想偷奸耍滑占我便宜。”
“大哥說的啥啊,吃親大哥的飯咋能說打秋風呢。”唐知綜嬉皮笑臉的,不忘喊竈房的餘秀菊多淘點米,餘秀菊坐在竈臺前燒火,伸長脖子斜了他眼,眼神落到他嶄新的衣服上時頓住了,唐知綜穿了件新簇簇的軍綠色棉襖,長度快至膝蓋了,腳上套着雙軍綠色的解放鞋,穿着富貴,整個人站在院壩裏閃閃發光,她眼珠轉了轉,丢了手裏的柴火,陰柔的臉上換上了笑,“老幺,你從哪兒弄的衣服,瞧着跟城裏人似的。”
這樣的衣服,也就知青房的幾個知青才有,據說特別暖和,晚上睡覺蓋身上和棉被差不多,唐知綜從哪兒弄來的?瞄了眼高翠華的房間,她臉沉了下來。
任何時候被人誇獎都是爽得不能再爽的事,盡管面上繃着,唐知綜心頭早美翻天了,“大嫂也說好看吧,改天給大哥買身,穿着可暖和了。”唐知綜還特地轉了個圈,以便餘秀菊看得更仔細些,完了想起正事說道,“我來還石磊衣服的,穿了幾天幹淨着呢,石磊嫌棄的話就洗了再穿,我把衣服搭衣竿上了啊。”
“對了大哥,我家鎖的鑰匙掉了把,換把你家的鎖給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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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知國板着臉,臉沉得能滴出水來,稍微有眼力的就看得出他正努力憋着火不發作,偏唐知綜像個沒事人似的,“你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啊,我看看換哪把鎖合适……”
拼盡全力控制自己不發脾氣的唐知國被他的無賴激得火冒三丈,抓起手邊的棍子就撲向唐知綜,吓得唐知綜嗷嗷大叫,眼疾手快地沖進了高翠華房間,重重關上門,隔着破舊的窗戶委屈地向唐知國抱怨,“大哥,好端端的你打我幹啥,換把鎖而已,用不着這麽小氣吧?”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嘴臉氣得唐知國額頭青筋直跳,握着棍子的指節白了瞬,不等他罵人,就看他媽怒沖沖拉開了門,“咋滴了,老幺哪兒得罪你了,換把鎖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換把鎖會死人哪,你不換我和他換。”
難得見着幺兒,高翠華的好心情全被唐知國破壞了,她拉開門,取下房門的鎖遞給老幺,“這鎖是我自己花錢買的,你拿去用。”
老的偏心,小的賴皮,唐知國早見識過了,扔了棍子,悶頭朝外走,唐知綜喊了好多聲唐知國都沒搭理他,唐知綜急忙和高翠華換了鎖和鑰匙,“老娘,下回我給你帶好吃的來,我看看大哥去啊。”
“看他幹啥,我看他脾氣是越來越大了,哪天把我背進河裏丢了都不好說,你的衣服哪兒來的?”不愧是她生的,瞧瞧幺兒打扮穿着,要不是聽聲音她都不敢認了,“年輕就該這樣穿,英俊又有精神。”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餘秀菊站在外邊,不動聲色地偷聽他們說話,“老幺,過年了,你有錢沒,沒錢我給你拿。”
“我有錢,你就別擔心我了,腰好點沒?”
“好很多了,過年買點肉吃,別整天就顧着喝酒,喝酒傷身……”
之後是些碎碎念,但餘秀菊聽出了關鍵,老幺的錢果然是高翠華給的,且還不少,她眼珠轉了轉,喚石磊看着竈眼裏的火,朝唐知國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唐知國生悶氣愛會去自留地轉悠,記得有次外村上門來喊唐知國還債,說唐知國打了酒賒的賬,這年頭不準私下買賣,村裏打酒摘果子啥的多是拿糧食換,以物易物,實在不行拿錢也成,不過得偷偷的,唐知綜天天去外邊賒酒挂幾個兄弟的賬,人家找上門來,唐知國礙于面子,論斤給了糧食。
那人走後,唐知國就去了自留地,午飯都沒回來吃。
餘秀菊在岔口追到了唐知國,小聲喊他,“知國,天快黑了你去自留地幹啥啊,老幺啥性格你還不清楚?即使你氣出病來他照樣沒心沒肺活得好好的。”
唐知國心頭像壓着座山,繼續待在家他怕自己喘不過氣來,聽了餘秀菊的話,他停下腳步,回眸問她,“你跑出來幹啥,我這麽大的人能想不開自殺不成?”
唐知綜就是氣死人不償命的,和那種人怄氣不值得,他還不至于蠢到那個份上。
“我是想和你說說媽給老幺錢的事。”多年夫妻,餘秀菊是了解唐知國的,他是家裏老大,為人正派不懂變通,像分家那件事他總認為有種抛棄弟弟們的感覺不肯分家,後來遭老四他們記恨他更不好受,所以老幺在外賒賬他再氣都替老幺還了債,再不喜歡也願意給老幺熱洗澡水,洗衣服……
“媽給老幺錢用在正道上就算了,你看他買的啥,家裏接不開鍋了不曉得買點米面,竟折騰些有的沒的。”餘秀菊臉上盡是對唐知綜不會過日子的無奈,“穿得再好看有啥用,比填飽肚子還重要?你說媽咋想的啊……”
“她能咋想,老幺幹啥都是對的。”唐知國重重哼了聲,不滿甚重。
“石磊要處對象,問她借點錢像要她命似的,轉身就給老幺霍霍沒了,知國,這麽下去不行啊,不是我惦記媽的錢,她辛苦大半輩子攢的錢,不能讓老幺全敗光了。”
唐知國緊蹙着眉,眉間凝了少許霜霧,陰沉道,“有啥辦法,咱說再多她都不信。”
“我有個辦法。”餘秀菊湊過去,小聲耳語了兩句,唐知國眉頭擰成了川字,“媽知道了還不得刮咱層皮啊。”
“不會的,咱咬死不認賬就行。”
夫妻兩嘀嘀咕咕的,臉上神色變換不停,不遠處觀察她們的唐知軍躲去了樹後,琢磨着兩口子在打什麽鬼主意。
老幺背着背簍回村有好幾人都見着了,說從老幺走路的姿勢來看,背簍裏的東西不少,用不着說肯定他媽偷偷給老幺錢了,他尋思着來老房子問問他媽,卻不想會遇到大哥兩口子神神秘秘的。
他擡眸瞅了瞅隐在煙霧中的老房子,心思轉了轉,放棄找他媽的想法,再有幾天他媽就搬到他鍋裏了,近水樓臺先得月,到時有的是機會。
颀長消瘦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缥缈的霧氣裏,唐知綜如願換了鎖,又蹭了頓吃的,精神抖擻地回家教錢大他們如何給人留下好印象去了。
像劉春玲那樣的背景,靠英俊的長相勝算不大,有趣的靈魂才能吸引她,有趣的基礎是言行舉止得體,他拿捏得好分寸,主要是錢大他們。
和人說話要有禮貌,嘴巴要甜,他教錢大他們跟人打招呼就教到半夜,礙于熬夜對皮膚不好他才睡下了。
翌日清晨,父子四人刷完牙,正欲去竈房煮點吃的,外邊走來個女知青,手裏提着個籃子,發梢挂着晶瑩的水滴,唐知綜記得她姓李,“李知青?”
接受了幾小時教育的錢大他們清脆地問候,“李姨早上好。”說着,腰板彎了彎,別提多有禮貌了。
李懷玉先是愣了下,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臉火辣辣地燙得不行。
看她羞赧臉紅,唐知綜給錢大使眼色,錢大擰巴地別開臉,不肯按唐知綜說的做,倒是酒幺嘴甜問道,“李姨是來看我們的嗎?”
喜歡孩子是女人的天性,昨晚唐知綜就教他們在女同志面前要活躍點,小孩子天真,說什麽都是童趣,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只會讓人感到油膩狡猾。
當然,那是對方錢不夠的情況,錢要夠了,他照樣能天真無邪充滿童趣。
酒幺笑眯眯過去牽起了李懷玉的手,見人三分笑好處少不了,唐知綜對酒幺的表現還算滿意。當然,等幾年後他發現李懷玉才是財不外漏的富婆後他悔得腸子都青了,接近富婆的機會怎麽就讓孩子代勞了呢,每每想起今日的場景他就又氣又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