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騙子覺悟
想到了發財的辦法,接下來就是做功課時間了。
作為名靠臉吃飯的騙子,儀容儀表非常重要,世上沒有哪個衣衫褴褛邋裏邋遢的騙子能從有錢人手裏騙到錢,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打扮自己。
理發僅僅是開始,接下來他又去了趟老房子,問唐知國借套像樣的衣服和鞋子,前兩天進屋照鏡子時,衣櫃沒關嚴實,隐約看到裏邊有件灰藍色的衣服,料子還是新的,多半是唐知國為了給石磊找個條件好點的對象專門買布做的。
這年頭找對象不容易,好多家庭在給男孩相親前會好好置辦點家具充當場面,給女方一種“我家條件很好”的錯覺,石磊18歲了,模樣周正,餘秀菊為了找個家境優渥的兒媳婦,沒少幹些打腫臉充胖子的事兒。
就他所知,好幾個姑娘看上石磊了,偏偏餘秀菊想找個更好的才不着急定下來,他到大房的時候,正遇着媒婆和餘秀菊站在院壩外說話。
“石磊身量高,模樣好,幹活又踏實,好幾個知青問我打聽他的事兒,聽那語氣是看上你家石磊了,最近天天有人石磊介紹對象,我也不清楚你家的情況,所以專門來問問,秀菊啊,不是我亂說,這次給石磊介紹的女知青跟你也熟,上次大壯帶人去公社交公糧,她和你一塊走來着,你還有印象不?”
媒婆的眼角有顆痣,說話眼角突突跳着,密密麻麻的皺紋襯得雙眸精明狡猾,看着就不像好人,唐知綜走過去,“大嫂,大哥在家不?”
餘秀菊正在回憶媒婆話裏的女知青,猛地聽人喊她,吓得渾身顫了下,擡頭望着面前陡然放大的臉,許久都沒認出唐知綜來,她面前的媒婆也沒認出唐知綜,看唐知綜兀自進了院壩,她還愣愣的問了餘秀菊句“你們家的親戚?”
自結婚後唐知綜就不愛修邊幅,嫌理□□費錢,從來是由着頭發長,長得差不多了自己在家用剪刀剪掉,杜花兒沒少罵他,唐知綜仍然我行我素,他觀點極為明确:婚前理發是為了能找個媳婦,媳婦都有了就沒必要注重些有的沒的。
酒大都幾歲了,隊上的人恐怕都忘記酒鬼長什麽樣子了。
而唐知國不至于連自己親弟都認不出來,他驚訝瞬,板着臉問唐知綜有什麽事。
唐知綜徑直往石磊屋走,“我看見石磊有身新衣服,借給我穿幾天。”
同為兄弟,他知道唐知國肯定會借的,不成想餘秀菊反應大得很,咚咚咚跑過來擋住了他,眉頭緊鎖地說,“明天要走親戚,石磊要穿。”
唐知綜頓了頓,笑着說,“我後天穿,那我明天來借?”明天在家燒水洗個澡,順便打聽打聽誰有城裏認識的人,後天出門剛剛好。
餘秀菊嘴角抽搐了兩下,沒吭聲,在她的沉默中,唐知綜繼續說,“我看見床底有雙新鞋子,順便也借給我穿幾天。”
唐知綜臉皮厚是出了名的,分家沒多久到處賒賬買酒報幾個兄弟的名字,礙于臉面,餘秀菊給他還了兩次賬,沒少在唐知國跟前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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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兄弟姐妹裏恐怕就沒不讨厭他的。
此刻聽他說借衣服鞋子,餘秀菊臉慢慢僵了下來,顧不得想女知青的事兒了,只想怎麽把這件事敷衍過去,“老幺……”
唐知綜揚手打斷她,“大嫂,你放心,衣服鞋子如果弄壞了我賠。”有了錢,沒什麽賠不起的,想想他在現代過的随手贈人一輛豪車的生活,贈人玫瑰手留餘香,他不介意自己發達後幫襯幾個人,何況是酒鬼兄弟。
餘秀菊暗暗撇嘴,眼裏透着懷疑,唐知綜不好和她多解釋,轉身喊高翠華,“媽,媽……”本來想說讓她等着過好日子,誰知沒說出口呢,餘秀菊就焦急地應下,“你要穿就給你穿幾天,你是石磊親叔,說啥賠不賠的,明天傍晚你來拿吧。”
餘秀菊臉上挂着笑,只是笑容太過勉強了,唐知綜素來不愛揣測人心思,得了應承,他高興得咧開了嘴,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行,傍晚讓石磊給我送過來,對了,我再借鏡子用用……”
既然要準備,細枝末節都要做到完美,酒鬼牙齒好看是好看,可不愛刷牙,黃得很,張嘴說話是很丢分的事兒。
他縮手拿袖子蘸了水,問餘秀菊要肥皂搓了幾下後伸進嘴裏,挨個牙齒挨個牙齒開始洗,肥皂啥味道他不想描述,他告訴自己,為了盡快過上富裕的生活,這點犧牲是必要的。
他坐在鏡子前,下巴貼着鏡子,大張着嘴,面前擱了個盆,盆裏有肥皂,他搓完一顆牙齒就洗洗袖子,随即抹了肥皂擦牙齒,裏裏外外擦得仔仔細細,牙齒縫流血他也不在乎,眼神亮晶晶的,活像被鬼上了身。
害怕他偷東西而在門口監視的餘秀菊驚愕得眼睛瞪圓了,費解地問他,“老幺,你在洗牙齒嗎?”要不然,她實在猜不到唐知綜在幹啥,然而即使是洗牙,她仍不明白唐知綜咋了。
“對啊。”唐知綜含糊不清回了兩個字,目不斜視,繼續專心地擦牙,要不是窮得連牙刷都買不起,他才不會做這麽掉檔次的事,想到這麽丢臉寒碜的事兒被人看了去,他朝餘秀菊甩手,“擋着光了,大嫂你走開點啊。”
這種事,無論啥時候說起都是他的黑歷史啊,唐知綜後悔自己沒把門關上,關上就沒人看得見了。
滿嘴牙齒,他反複清洗了很多遍,換了兩盆水,唐知國坐堂屋編籮筐,寒冬沒啥活計,編籮筐背簍啥的送到保管室算工分,每年沒事做的時候他就編籮筐打發時間,注意到唐知綜進屋很長時間,他起身站了起來,逢餘秀菊愁眉不展的進屋,他朝外看了看,“老幺走了?”
“走啥走,在石磊屋洗牙齒呢,知國,你要不要去看看,老幺神經兮兮的,反常得很。”她說話聲音很小,怕驚動房間裏躺着養病的高翠華,要知道,老幺就是她的心頭肉,被她聽見了還了得,恐怕不吃不喝也要省下來送老幺去衛生所看病。
剛剛她打斷老幺喊高翠華也是這個意思,高翠華手裏有錢,如果知道自己不肯借衣服給老幺,以高翠華對老幺的疼愛,多貴的衣服鞋子都會給他買。
與其讓老幺平白無故多身衣服,不如賣老幺個人情,看她慷慨大方的份上,高翠華會考慮把錢借給石磊結婚用。
唐知綜來來回回把牙齒擦洗了很多遍,牙龈血流得快如水流似的嘩嘩流進喉嚨了才停下,牙齒白是靠刷出來的,像他這樣頂多擦掉牙齒表面多的附着物,更深層次的清潔還得靠牙刷牙膏。
吐出幾口鮮血,無意間發現窗戶邊有雙黑溜溜的眼珠望着自己,吓得他胸口噔了下,以為大白天看見鬼了,定睛一瞧,認出是唐知國,忍不住抱怨,“大哥,你要吓死我啊,看啥呢……”偷偷摸摸的,跟做鬼似的,唐家有個酒鬼已經吓得他睡不好覺了,再來個的話,他也不用自殺了,直接就能被他們兄弟兩吓死。
唐知國才想問他在幹啥呢,青天白日的關起門照鏡子,怎麽看怎麽覺得詭異。
他想問問唐知綜的時候,唐知綜已經端着盆拉開了門,倒掉盆裏的水後擡腳往外邊走,“大哥,明天你們不會都走親戚吧,我還得過來用用鏡子。”說完,他就朝高翠華住的屋喊,“媽,我先回去了啊,你好好養你的腰,我有了錢就給你買藥哦。”
在沒有證實酒鬼的靈魂是不是在這具身體了,他會好好孝順高翠華的,有肉一塊吃,有錢一塊花,互惠互利多好?
屋裏傳開高翠華喜悅關懷的聲音,“好,你走路慢點啊,小心別像我那樣摔了。”
“好。”
唐知綜意氣風發回了酒鬼的家,酒大正抱着幾根濕噠噠的柴火從屋側後山回來,唐知綜站在屋檐下,繼續撫摸自己的身體,從額頭,臉頰,下巴,到胸口,大腿小腿,仍然沒有任何動靜,他喊酒大,“柴是濕的,燒不燃啊,即使是幹的,咱也沒火柴啊。”家裏能換酒的都讓酒鬼換了酒,僅剩的碗都是拿來裝酒喝的,像柴火這些,壓根用不着。
說着,他想起自己洗頭洗澡的事,家裏沒鍋沒柴沒火,大冷天的總不能要他洗冷水澡吧,看來明天得去唐知國家洗澡。
那是明天的事兒,眼下不着急,他朝酒大他們招手,“來來來,你們過來幫我看看我的牙齒是不是比上午白了些。”。嘴裏的肥皂味混着血腥味,難受得他想吐,現在是硬生生憋着的。
說話冷風灌入,口齒間的肥皂味更重了,重得他臉都爛了,酒大擱下柴火,小步走了過來,唐知綜張開嘴,酒大左右瞅了瞅,不太确定,沒有打擊唐知綜,“好像是白了點。”
唐知綜咧嘴,心下總算有了少許安慰。
翌日,他擔心唐知國全家走親戚回來地晚,早早就去他家照鏡子,石磊在床上睡覺呢,被他咯吱咯吱擦牙的聲音吓得立即坐起身,有點起床氣的他煩躁地喊,“幺叔,幹啥呢。”
“看不見嗦,擦洗我的牙齒呢。”唐知綜回答得理直氣壯,擦洗完牙齒,就借唐知國家的竈房燒水,準備徹徹底底的洗頭,洗澡。
他愛幹淨的心令唐知國都感到害怕了,原因無他,剛挑水灌滿的水缸,因着唐知綜洗頭洗澡就用得差不多了,他洗完澡不穿衣服就跳石磊床上蓋着被子,洗澡水都是唐知國給他倒的,滿水缸的水,被他弄得渾濁不堪,他都不好問唐知綜多久沒洗澡了,只盼去相親的石磊趕緊回家把衣服鞋子脫給唐知綜,趁早把人打發了。
要知道,唐知綜不僅用了他整缸水,還用了坨肥皂,啧啧啧……唐知國想着就起雞皮疙瘩,邋遢,太邋遢了。
餘秀菊和媒人約的時間是幾天後,然而走親戚的話丢出去了,唐知綜又早早來家裏守着,她逼不得已只得改了相親時間。
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了,沒踏進院門就聽唐知國喊石磊,“石磊,快把你衣服脫給你幺叔穿幾天,他在你屋等着呢。”
唐知綜就是個地主命,洗了澡使喚自己倒洗澡水不說,還使喚自己給他搓衣服,肥皂都沒了,他怎麽搓,用棒槌随便捶捶就晾衣竿了,他都不好告訴唐知綜洗衣服的水直接黑了……
床上的唐知綜正做着美夢呢,臉上陡然落下個暖和的布料,他瞬間驚醒了,拿開看是新衣服,立即眉開眼笑的換上,別說,衣服穿在他身上剛剛好,就鞋子有點短了,沒關系,能走路就行。
站在鏡子前,他吐口水順了順自己不短不長的頭發,連續做了幾個模特拍照的表情,真的是越看越精神,越看越帥氣。
離開唐知國家,他整個人仿佛度了層金光,閃閃發亮。
騙子的行頭他已經有了,明天直接進城找飯票去。
他仿佛已經看到厚厚的錢在向他招手了,他攤開手吐了口水,慢慢的,慢慢的順了順自己烏黑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