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廣東可是個好地方啊。”大凡是的哥,多半都練就了一身強健的自嗨能力,“小夥子大地方來的吧?”
裴霁心不在焉地回答:“上海的,來這裏出差。”
不知道別人,反正騎士戰隊黑話把出來打比賽叫做出差,一年到頭“出差”的次數倒是挺多。
“哦哦,那你還真是年少有為啊。這麽年輕就自己出來闖蕩。”
裴霁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誇自己“年少有為”,感覺挺新鮮,畢竟以前被人說是不務正業的比較多。
司機師傅沒等裴霁接話就自己說了下去,“馬上又要開學啦,要是我孩子也像你這麽優秀就好了。”
優秀這個形容詞讓裴霁産生了一點微妙的羞愧感,他有點迷茫地看向窗外,可是窗外一片風景不聲不響,并沒能給他什麽答案。
裴霁一手托着下巴,正在看窗外花花綠綠的燈光,“怎麽了?”聽司機這麽說,他收回目光打量了下司機,“按您的年紀,孩子該上大學了吧?上了大學就好了。”
裴霁透過後視鏡看到對方一臉的愁眉苦臉,“嗨,你是不知道啊,人家上了大學都是正正經經去學知識,學手藝的,而我家的那個……,算了,還是不說了。”
個人有個人的性情,像是裴霁,他一輩子也做不到向一個陌生人袒露心扉,但是他能夠理解對方這種焦急的心情,“年輕人嘛,一時有一時的想法,出去闖闖見的世面多了就會有點自己的主意……”
“可他的主意也太大了!”司機驟然激動起來,唾沫橫飛道:“他好好的大學自己一聲不吭就去辦了休學,家裏人還以為他在好好上學,生活費照常,結果他自己跑去打游戲!”
“……”裴霁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表情空白地看着後視鏡。
司機的臉漲得通紅,說完一大段話還在微微喘着粗氣,“你說這種孩子,我們要了有什麽用?好不容易費勁把他養活到這麽大,總算是有了個盼頭了吧,他竟然還幹出這種事情,把我們的臉都放到哪裏去了。”
看上去這位司機大哥一口氣是憋了很久了,路上随意碰到一個陌生人,也要不吐不快,把心裏的糟心事全吐露出來才爽快。
裴霁試探着問:“那他是去在網吧裏打着玩?還是……”
司機大哥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我們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覺得他只是一時沉迷在游戲裏,把大學周圍的幾個網吧都翻遍了,最後報了警才發現這小子,呵,夠有種的,跑到上海,也就是你們那兒去打職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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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霁覺得這倒沒什麽好奇怪的,魔都作為高度現代化的城市,電競産業格外發達,不少電競的大型比賽都會在那裏舉行,“打職業不好嗎?提前就業了,還減輕了你們的負擔。”
“不是這麽個說法,哪怕他去打工,兼職,給人端菜刷盤子,站街發傳單,我們都沒什麽可說的,那都是清清白白靠着自己的手,留着自己的汗賺出來的錢,可是他去打游戲,就算他打游戲打得再好,打出國門,那不還是打游戲嗎?打職業和平時打游戲就有什麽不同?他這樣賺出來的錢,我們也看不上。”
裴霁無端覺得有點好笑:“那麽打職業就不是清清白白賺錢了嗎?打到國際上就不算是為國争光了嗎?”
司機大概也只是想要傾訴一下,沒想到乘客會認認真真地反駁,他忍不住偏過頭看了一眼後座上的這個年輕人。
清清爽爽的黑發黑眸,一張俊秀的臉,一看就是最聽話,最溫和的那種好孩子,司機大哥看到這樣的乘客,想到自己的孩子坐在自己後座上看自己開車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心裏也忍不住放軟了,他嘆了口氣:“你想啊,打游戲能有幾年的好光景?哪有好好上學,念個書來的長久。我們做了一輩子這種沒什麽腦子的活,剩下的不得為孩子多想想嗎?”
裴霁沒出聲,只是默默地聽着,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嗓子哽了一團泡發的棉花似的,頂得有點疼,“……也許能打出名氣,幾年內就能……”
十字路口還有幾秒就要跳紅燈,也許是大晚上,也沒什麽好着急的,司機幹脆老遠就緩緩地停了,靠着慣性一路向前滑過去,“我們也是做了父母才知道,養了孩子之後就開始擔驚受怕,怕他一事無成,又怕他颠簸起伏。”
“所以只能折中去希望他一生順遂,不要什麽大風大浪,也不要什麽起起落落,只要足夠搓磨他長成人就夠了。那還盼望他去走這種華山一條道呢?”
“可是啊,這孩子就是不懂我們的心,還一心只覺得我們是老古板,不懂變通,這才鬧翻了的。”
司機等了個漫長的紅燈,一席話也說了個幹淨,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已經綠燈好久了,在這十字路口竟然也沒有人催促,心裏暗道奇怪,一腳油門繼續向前開。
他說完等了一會兒,發現後座的男人一句話也沒有接,還以為自己倚老賣老戳了對方的雷區,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是不是……我啰嗦了?嗨,一時爽快,這話堵在心裏久了,孩子又不肯聽,一籮筐地塞給你了,不好意思啊。”
裴霁聽了連忙擺手,“沒有沒有,說的……很好。”他現在很後悔為什麽沒有像江汀一樣帶個棒球帽,再不濟也可以遮一遮臉,他原本不是個容易情緒激動的人,聽了這素未謀面的司機的一席話,形狀優美的眼眶裏浮出點紅色的血絲,“我年輕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這樣的話。”
司機大哥笑了:“嘿,你才多大呢,在我面前就說年輕的時候了?你們呀,現在正是好時候呢。”他見裴霁低垂着頭,看上去像是觸動了傷心事,連忙轉換話題,“小夥子,這麽大了,找女朋友了沒有啊?”
裴霁原本都醞釀好了情緒,猝不及防聽到這麽一句,詭異地浮現出點尴尬,他摸摸鼻子老老實實道:“還沒呢。”前男友,老情人倒是有一個。
“哦,那可要抓緊啦,我和我老婆當年也是的,磨磨蹭蹭的,明明兩個人心裏都有意思,卻你猜我,我猜你地折騰了好久,也算是為國家晚婚晚育做貢獻啦。”看得出來司機是真心喜歡他的妻子,一提到他的老婆,天天被日光直曬的黢黑面皮上露出細細密密的笑紋來。
“年輕人,相互之間有意思的本來就少,如果因為什麽亂七八糟的小事相互誤會,那就更加可惜啦。”司機大哥看着後座的年輕人不大自在地挪來挪去,心裏估摸着這是年輕人害羞,也就不再說下去了。
裴霁這一走,江汀頂他的突擊位頂了一整個晚上。
原本一隊的三個人已經習慣了裴霁拿到槍沒有二話就是幹的剛猛操作,現在突然碰到一個更加擅長茍的突擊手,前後有點失衡。
方文思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壓壓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方文思上場一般不喝水,只有在被秀了一臉操作的時候才會喝一口掩飾一下,“不是,我怎麽感覺上來一個狙擊位,不是一個突擊位啊。”
江汀打了兩把,差不多摸熟了一隊的風格,他活動了一下手腕,給自己綁上一個護腕,“我剛剛上來,還不熟悉,抱歉拖累大家了。”
湯遠安慰他:“沒事,我的感覺也沒來,今晚操作失誤有點多。”他姿态猥瑣地向四周看了一眼,“還好裴神不在,如果他在的話,肯定已經在隊內語音裏鞭我的屍了。”
簡榮也難的插個話:“第一次磨合,難免的,四排本來比個人能力更加強調配合。”
江汀摘下了耳機,把頭上的棒球帽換了個方向向後帶着,原本翹起的碎發都被壓平,露出光潔的額頭,他重新戴上耳機,調試耳麥,沉聲道:“這次我會更加盡力的,相信我。”沒有道理裴霁做得到,自己就做不到。
突擊位是個吃力不讨好的活,觀衆大多數時候只能在精彩集錦裏找到狙擊手的驚天一狙,而突擊手能夠拿到的人頭數往往比不上負責架槍的狙位。
方文思雖然對江汀這個人有點意見,但是打了兩場下來,發現這個年輕人的職業素養還是很高的,紀律性也不錯,不說別的,至少比剛剛進一隊時的裴霁好帶多了。
當時裴霁簡直像個行走的□□,連教練都說他,“裴霁的整個字典打開來只有一個字——幹,沒了。”見到人不論能不能打得下吃得掉,先撲上去連啃帶咬地撕下一塊肉來,算傷害值逆了天能頂得上一個隊伍的奇葩。
這個破毛病讓當時的方文思頭疼得睡不着覺,畢竟如果在前期發生大規模的減員對于大家都不好,可是奇就奇在兩年前裴霁突然就改了這個讓方文思恨得牙癢癢的習慣,現在想來多半和眼前這個人有關。
“我覺得你應該也能看得出來”方文思趁着中場休息,“我們戰隊的打法是向着裴霁傾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