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契約
海豐大酒樓，門庭若市。
林鲲與雲依過來的時候，恰好大廳裏有一桌剛剛吃完，他們才有得位置可坐。林鲲原本是想要一個雅間的，現下只好在大廳裏将就了。
菜茶上好，林鲲一邊幫雲依夾菜，一邊問：“今日你可看了哪些書？”
雲依喝了口菊花甜湯，再擡首對林鲲道：“都是些與茶和植物相關的，對了，我最先看的便是《茶經》。”她說到這裏，臉色突然沉了下來。
林鲲見她說到《茶經》神情有變，問道：“怎麽了？”
雲依眉頭微蹙：“那《茶經》上，開頭便說‘茶者，南方之嘉木也。’，接着我一口氣看了全本，竟然沒有只言片語與鳳凰茶有關的記載，我想那陸羽對于茶的考察，定是不周全的，竟然連鳳凰茶都不知道。”
她粉唇微嘟，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林鲲看着覺得可愛至極。
“哈哈！”林鲲輕笑兩聲，道：“陸羽是唐朝人，在唐朝時，廣東一帶，特別是我們這裏的潮汕地區，在當時就是個蠻荒之地。陸羽當時考察了五十四個州郡，對于嶺南一帶，也只說‘嶺南生福州、建州、韶州、象州’，卻就是沒有潮州，這也應了一句：絕代佳茗生野嶺，藏于深山人未識。”
雲依一聽更氣了，“那陸羽卻不知，福州的烏龍，便是經由我鳳凰畲族人流傳過去的，說起來，烏龍茶的發源地便在我潮州鳳凰山。”語氣一頓，聲調低了下來，“就我自己的祖上，族裏便有好幾支在當年戰亂時翻山越嶺去了福建，當時他們都帶着茶種，卻不知是到了福建哪裏？現在又過得怎麽樣？現在雲家在鳳凰山的也就獨獨我這一支，并且還只剩下我一人。”
這可是一個非常沉重的話題，林鲲叉開話題道：“快些吃吧！海鮮冷了會腥。”
雲依看着他微微一笑：“嗯，我知道，上次你帶我吃粥時便這樣說過。”
林鲲見她竟還記得這些細枝末節的話，不由得心情更悅了。
他們卻不知，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雙郁悶生氣的眼睛正盯着他們。
“鲲哥哥還說他有要緊事，我一個女子不方便跟過去，原來他是在與佳人相會，難怪不好讓我跟過去呢！”許美婷站在樓梯上，掩面哭訴道。
許母卻道：“什麽佳人呀！我看那女子的穿着打扮，就是一鄉下丫頭。”
許父嗔道：“說什麽呢！林鲲對美婷無意，那便罷了，還怕美婷嫁不出去嗎？這幾年來，我家的門坎可是快踏破了的。”
Advertisement
他們一家子從林家出來後，就因為許美婷說了一句，好想吃海豐大酒樓的秋刀魚，他們便驅馬車過來吃了。他們選的位置是二樓包間雅座，這不剛剛吃完下來，便瞧見林鲲與雲依面對面的坐在一起吃，就連随從阿傑都只是坐在一邊，找了個位置獨點着吃，似是生怕擾了他們。
“阿叔，我就喜歡鲲哥哥，別家的事情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許美婷見父親如此說，心下擔憂他會把自己許給別人家。
“可是你看林鲲他……”許父指着正在邊吃邊談笑的林鲲和雲依。
許美婷抹了抹眼角的淚，深呼吸一口氣道：“我們只是看到了他們在一起吃飯而已，這說明不了什麽。”她還心存希望。
許母接口道：“那我差人打聽打聽，看這女子是何來歷，與林鲲又是什麽關系？”
許美婷不言，算是默認了。
許母又道：“我們這便去跟他們打個招呼，到時看林鲲會如何說。”
許美婷連忙攔住：“不行，這樣一來，定會讓鲲哥哥覺得我是故意的，這樣不僅弄得他難堪，我也會難堪。”她連忙挽住母親的手臂，“我們走吧！走側門過去，可不能讓他瞧見。”
許母深嘆一聲：“唉，我家女兒如此深明大義，誰娶上誰就有福，那林鲲卻不知道惜福。”說着搖了搖頭，任由女兒拉着朝側門走去。
林鲲這邊，雲依正在跟他說她要找工作之事。
“我總在海陽學宮白吃白喝可不是個事。”雲依說得有點着急，她平生最怕的就是麻煩別人，還有欠別人的人情。
林鲲突然神情肅然，他從身上摸出一個裝文書的竹筒來，将竹筒打開，再從裏面拿出一張寫着字的紙張出來遞到雲依的面前。
“你看看。”
雲依擱下手中的筷子，又用桌上用來潔手的濕布巾擦了下手，這才小心地接過紙。
當她目光觸及文字時，心中十分激動，但心情卻又複雜萬分。
她将這張用工契約遞還給林鲲，并道：“謝謝鲲少爺如此看得起我，但我不能答應給你家當茶師。”
林鲲已經預料到她可能會拒絕，并且也知道一定不是因為工錢給得少。
他開的工錢是一年三十兩，相當于一個縣令的年俸，再另外加上分紅。
不說一年的工錢有多少，就光這分紅，只要茶廠開辦順利，都是會超過工錢的。
林鲲接過契約，柔聲問道：“雲依，你可是有顧慮？”心裏雖有數，但也得她親自說出口才是。
雲依垂下眼簾，低聲道：“我知道你父親不喜歡我，還有大掌櫃也覺得我是位女子，不應該在外面抛頭露面。”
林鲲心中一松，他料想的原因沒有錯。
這小妮子就是個嬌傲的，就怕別人瞧不起她，太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
他勸道：“像大掌櫃你就不用去管他了，至于我父親，他已經将家裏的生意全權交給我打理，我任用一位茶師，這是由我說了算的。”
雲依擡臉看着他：“可他必竟是你父親，我不想因為我而讓你們父子倆失和。”
林鲲将神情再度一肅，“雲依，這個時候的你，一點也不像你平日的性情。”
雲依眉頭微蹙：“鲲少爺，何以如此說？”
林鲲問：“還記得我們在鳳凰山時，你跟我說的紅茵茶樹嗎？”
雲依點頭：“記得。”
林鲲道：“你說紅茵茶樹耐寒，耐旱，還不怕病蟲害，生命力極強。我覺得你的性格就像是紅茵茶樹一樣，堅韌不拔，對這世上的不公，從不屈服，對于自己想要的東西，也從沒想過要放棄。”語氣微頓，“這樣的性情，才是真實的你。”
雲依：“……”
林鲲又道：“我父親其實也并不是不喜歡你，他只是覺得你還不夠強大，如果你足夠強大，他自然會服你，更會認可你。我覺得你完全可以把這些所謂的被人瞧不起和被人不喜歡，當成一個挑戰，而不是一個壓制你成長的大石。如果你挑戰成功了，那這世上還會有誰瞧不起你？如果你只一味的讓其壓制着你，那麽，你就會一直弱小。”
雲依聽得這一席話，豁然大悟，“那……”
林鲲唇角微彎，“還那什麽？如果你是嫌工錢少了，那我再給你加。”
雲依忙擺手：“不不不，我不是嫌工錢少了。”
她默然片刻後，又道：“可是現在還沒有看好山地，茶樹也沒有栽種，茶樹從育苗到收成，起碼也得三四年的時間。”
林鲲擡手笑着指了指她：“你呀你呀！平常就是個聰明通透的，這個時候卻是像腦子被漿糊給糊住了。”
雲依怔怔地看着他，默想了好一會，臉上才揚起笑，“我知道了，這幾年先收購茶農的嫩葉，這麽簡單的道理，我竟然像傻了一樣沒想到。”
林鲲微微颔首：“是的，先收購茶農的嫩葉，不過，我們一定要保障茶農有足夠多的貨源供給我們。”
雲依突然沉下臉來，她喃喃道：“可是如果收購嫩葉，那價格勢必很低，成茶的價本來就很賤，如果價格再一下來，估計他們都沒法生活了。”
林鲲笑道：“放心好了，這個問題我考量過，我已想好對策，只待你簽下契約，我便可以開始着手此事了。”
雲依突然想起他先前所說，于是問道：“你不是說要等到鬥茶一事完後，再考慮開茶廠的事情嗎？”
林鲲道：“一開始是這樣認為，覺得我應該先把精力放在鬥茶一事上，但後來覺得開茶廠一事一定得趕緊辦，不然定是會讓人搶了先機。”說到這裏，他的臉色也微微沉了下來。
現在陳澄海一直安排人盯着他，怕是他想開茶廠的打算，已經被陳澄海知道了。
按照陳家的處事風格，陳家定也會走開辦茶廠這條路，所以這事絕不能再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