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章
顧清夏是南思文人生的拐點。
在遇到顧清夏之前,南思文其實還沒想過娶媳婦的事,也并不知道自己将來會娶個什麽樣的媳婦,或想娶個什麽樣的媳婦。
可他看到顧清夏第一眼的時候,嗡的一聲就跟着了魔似的,腦子裏就一個聲音,不停的在跟他說
我要娶她!
我要娶她!
我要娶她!
他後來果真如願的娶了她,在明知她不願意,明知她是被迫的情況下。他想,只要他對她好,總能把她的心給捂熱。
可這女孩的心捂不熱。
他進屋發現她倒在地上,棉褲被血洇透了。他也發現了她褲裆裏冰涼的石片。
他一瞬間什麽都明白了。
為了不生下他的娃,她寧可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
她的身體嬌軟得讓他無法自拔,她的心卻冷硬至斯。
南思文把那片石頭摸出來丢掉了,沒有讓他娘知道,顧清夏的孩子流掉是她自己刻意而為。他的娘,在他爹死後,一個人把他拉扯大。她像男人一樣能幹,為人熱情又樂于助人,在四鄰八舍間名聲是極好的,是一個極受大家歡迎的熱誠的婦人。卻不知道為何,獨獨對顧清夏格外的刻薄和嚴苛。
要是讓她知道顧清夏自己故意弄掉了孩子,她肯定會打死她。
雖然如此,他娘依然一直都在罵罵咧咧的。他守在炕邊等她清醒的時間,一直都能聽到他娘在外面咒罵的聲音。他感到煩躁。
他突然覺得,或許不該責怪顧清夏心硬。他雖然心裏疼她,但他的娘,他的村人,都并沒有把她當成個人來看。她是他們買來的。在村裏人眼裏,這樣的女人只是一件貴重點的東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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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自己,不也是怕她跑,所以天天用大鎖頭把她鎖在屋子裏嗎?換了他是她,也不會願意和他自己過日子。
這麽想着,他的怨氣就消散了很多。剩下的,就是怨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生孩子,有時候甚至會死人,她怎麽就這麽大膽?他越想就越難過。
她醒過來了,只看了他一眼,就閉上眼睛。她不願意多看他……
他心裏難受。但他還是想,只要他繼續對她好,一直對她好,終有一天會讓她肯正眼看他的。
他實在是沒想到,她身子那個狀況,居然還想着跑。他就是疏忽了那麽一下,她就跑了!
他回到屋裏,看着翻開的空被窩,整個人都傻了。
他是吓傻的。這個溫度在山裏,是真的會死人的!
他和他娘挨家挨戶的拍門,把村人都叫了起來,大家點着火把,分頭去找。在這種時候,村子裏的人就會特別團結。他以前也幫別人找過這樣逃跑的買來的媳婦。當時他的心裏嗤之以鼻,覺得男人真沒用,連自己的媳婦都看不住。沒想到有一天,這樣的事也會落在他自己的頭上。
他們很快就找到了顧清夏。
她根本就沒跑出去多遠,輕易的就被他們找到了。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昏迷不醒,離死也沒多遠了。
他把她背回家,給她燒炕,給她搓熱身體,給她手腳和臉上都敷上抗凍的膏子。那膏子是用孢油熬的,特別管用。
他把自己脫得赤條條的,用自己的體溫給她暖身體。終于是把她從鬼門關裏拽了回來……
後來他憐憫她,給她更多的時間出來“放風”,他眼看着她站在院子裏,目光越過院牆,望着那連綿起伏的山,眼中流露出絕望。
那絕望讓他心裏生疼,卻也讓他心安。她跑過一次,知道憑她一個人是跑不出這大山的,也許……心就能定下來,就會肯好好的跟他過日子了……
但顧清夏比他想的要狡猾得多。當她意識到憑她自己無法逃離這大山的時候,她開始改變了策略。
她開始肯接受他的好,肯對他笑,肯跟他說話,肯給他回應。南思文一度以為她真的認命肯跟他過日子,而其實她不過是想改變他和利用他。
她給他講了很多大城市的事。不一樣的世界,不一樣的生活。她鼓勵他去大城市冒險。
他告訴她他只有初中文化,她就勸他離開大山,去紅翔那樣的技校學習,掌握一門安身立命的手藝。
南思文被她說的怦然心動。去紅翔學習的心思,就是在那時候被顧清夏在心裏埋下了種子。
但是這事不能跟他娘說,一說,他娘就要開罵,不僅罵,她還要嚎啕大哭。她很怕她唯一的兒子像村裏有些年輕人那樣,離開了大山就再也不回來了,把她一個人丢在山裏,像村西頭的老六叔那樣,死了好幾天才被鄰居發現。她一輩子都沒離開過大山,對山外的世界既向往又恐懼。很多時候,恐懼大于向往。總覺得外面的世界光怪陸離,會迷了南思文的眼,他只要出去,就肯定再不會回來了。
沒人會跟她的兒子說山外的事,只除了那個小妖精!她就知道她是個禍害!當初就該聽她的買另外一個看起來就好生養的姑娘!
南思文白天進了山,回到家的時候,就看見他娘在院子裏,騎在顧清夏的身上,高舉着她沾滿泥的鞋底子,狠狠的抽那女孩又白又嫩的臉!
顧清夏在地上滾得身上全是泥土,頭發散開亂糟糟的攤在地上。臉高高的腫起,嘴裏又是血又是泥。
可她倔強的一聲都沒哭。
南思文沖過去箍住他娘的上身,将她從顧清夏身上抱開,她兀自還雙腿亂蹬的咒罵着。罵顧清夏想把她兒子拐走,罵顧清夏是禍害人的妖精,是下不出蛋的母雞。直到南思文對她大吼一聲“夠了”,她才悻悻然閉嘴。
南思文從村後打了冰涼的溪水給顧清夏敷臉。在只有他和她的時候,她才默默的流眼淚。南思文的心就疼得不行。
可那是他親娘,他總不能打自己的娘給她出氣啊。
他想了很久,跟她說“我們生個娃吧。生了娃,她心裏就踏實了。到時候再跟她提去城裏打工的事……”
顧清夏的目光就冷了下來……
後來的事情證明,那段時間,她對他的好,她對他的笑,都是假的。但,他最後還是放了她走。
村裏人都笑他傻。他娘更是捶胸頓足,心疼買顧清夏的那五千塊錢。
只有他不在乎。
一想到她能好好的活下去,不用去死,他就覺得自己做的沒錯。想到她能回到自己的家,能露出真正的舒心的笑,眼中不再總是流露出絕望,他就可以不理會那些背後的嘲笑。
只是誰都沒想到,半年之後,鎮上的郵遞員翻山越嶺的給他送來了一封挂號信。信裏附的除了一張兩萬塊錢的彙款單,還有一張學費已繳清的紅翔技校的收據。
這下,再沒有人嘲笑他了。村人提起來,都羨慕得不得了。文小子是有點傻,把買來的女人放了,卻傻人有傻福,遇到個有情義的女子啊,連本帶利的把花的錢收了回來。
南思文把錢取出來給了他娘,卻把那張紅翔的收據藏了起來不叫她知道。在他娘笑逐顏開的那幾天,他卻夜夜睡不着覺。從前顧清夏跟他講過的那些大城市的事,她鼓勵他離開大山的那些話,又在耳邊響起……她确實騙過他的感情,但她講的那些東西卻是真的……
南思文知道,這個事不能跟他娘商量。他娘是絕無可能放他出山的。他現在已經明白,他娘這麽早就急着給他買媳婦生娃,就是想把他牢牢的捆在這大山裏。
他徹夜不眠的想了一個晚上,趁他娘出門串門子的功夫,收拾了衣服,卷起了鋪蓋卷。給他娘留了個小紙條,他攥着那張紅翔技校的收據,大步的走出了養育他十九年的大山……
那一年,南思文将滿二十歲。
顧清夏睡了一大覺,被景藝的電話吵醒。
她看看表,已經十點了,躺着接起了電話。
“喂……”初醒的狀态,嗓音自然而然的有些沙啞。
景藝才走出警局坐進車裏,聽到這個聲音就頓了頓。
“起了嗎?”他說,“剛從警局出來了,案情很明确,沒什麽好說。人身傷害,謀殺未遂,移交給檢察院公訴,至少得判十年……”
“那都是自找的,怪不得我……”顧清夏閉着眼睛,攏攏頭發。
慵懶沙啞的嗓音,呼吸間的氣息聲,就讓景藝體會到了戒斷期的難忍。他閉了閉眼睛,努力把曾經那些顧清夏在他身下婉轉承歡的畫面都甩出腦海。
“那個見義勇為的,我抄了他的地址了和聯系方式了,”他說,“南……思文,公司拿五千塊給他算謝禮。是我自己去,還是等你好點一起去?”
顧清夏聽見南思文的名字,瞬間就清醒了。
“你別去!”她脫口說道。
随即覺得自己的口氣有點沖,緩了緩,道“這個你別管了,回頭我自己去謝吧。你把他地址和聯系方式發給我。”
景藝也有點不在狀态,沒有察覺到顧清夏的異樣,随口應了聲“好”。挂了電話,抽完一支煙,發了會兒怔,才把南思文的信息發給顧清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