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畫皮(七)
袁菲菲:“有傳言, 宋少之所以多年單身, 沒有女人, 是因為他一直忘不了他的初戀女友。”
“還有一種說法, 說宋少其實...其實喜歡男人…”
清明微微蹙眉, 因為方才袁菲菲說這話的時候,自己耳朵明顯的反應了下, 驀然發現自己對“喜歡男人”這個話題也很敏感。判斷一個男人是不是直男,他還真無依據可參考,尤其是在判斷“刑罪是直男”這結論大錯特錯之後。
而清明不知,此時此刻1號審訊室隔壁那屋, 站在監控錄像設備前的刑罪, 猝不及防打了一個噴嚏。
袁菲菲見清明盯着自己,有絲尴尬, 忙解釋道:“這些我都是聽別人說的,可不可信你們警察自己去查吧…其實, 你們可以把葛飛叫來問問,宋少跟他關系還是不錯的, 有關宋少的事情, 他一定比我知道的多……不過…”
袁菲菲欲言又止, 方來問:“不過什麽?”
“…不過他肯定不會殺人的,雖然他是個賤男人…”
見清明那雙眸子依舊波瀾不驚的盯着自己, 袁菲菲愈發尴尬了。
“在叫你來之前,我們已經找過葛飛了。”
袁菲菲道:“我不是想替他說好話,我只是想給你們提供一些線索…早點找到兇手。”
說着, 袁菲菲擡手整理了下頭發,這是人在說謊時,欲掩飾真實情緒不自然做出的小動作。
“還有什麽問題?沒有我就先回去了,我只請了半天假。”
“感謝袁小姐的幫助,今後若是還有問題,不介意我們再請你來局裏協助吧。”
說着,清明臉上浮現一個紳士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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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一號審訊室裏坐着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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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景峯,謝浔,還有一個年輕的女人——曹瑩瑩。
曹瑩瑩帶着口罩,是時不時得咳嗽幾下,水靈的眼睛裏泛着微微紅光,像是被淚水腌漬,剛哭過。被謝浔這種容易随意播撒愛的種子的男人見了,心底泛起一股憐香惜玉之心。
他從兜裏摸出一包還未用完的紙巾,遞到曹瑩瑩面前。曹瑩瑩猶豫了幾秒,還是接過,輕聲的道了句謝謝。
這時,謝浔才恍然,這包紙巾好像是剛才自己上廁所沒用完的,随手揣兜裏了。
呃…..他不是故意的。
曹瑩瑩和袁菲菲是兩個完全不同性格的女人,曹瑩瑩身上沒有袁菲菲那種成熟女人的韻味,而袁菲菲身上也沒有曹瑩瑩幹淨清純的氣質。
“你說你沒有跟宋心晟交往過?可是我們從你酒吧共事的同事那裏聽說,你們老板宋心晟跟你關系暧昧,而且他還打過你,原因是你提出公布你們之間的關系,被他拒絕了。”
“簡直...簡直是無中生有,胡說八道!”因為生氣,曹瑩瑩白皙的臉頰又紅了幾分。
她憤懑道:“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聽誰說的,請你們不要诋毀我,更不要诋毀宋哥,宋哥根本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他一直很照顧我。”
崔景峯問:“例如?”
“一次,宋哥從我其他同事那裏得知我一天做兩份兼職,私底下找陳經理,将我上班的時長縮短了,工資卻不變。他是好人,你們不能這麽說他,現在他已經死了,請你們不要這麽诋毀他。”曹瑩瑩越說越激動。
刑罪眸色漸深……
事情果然沒那麽簡單。
崔景峯又問:“那你為什麽要跟你男朋友李航分手?”
“這個問題與這個案子無關,所以我有權利拒絕回答。”
“宋心晟死前曾被人移植了大面積的皮膚,這種手法是一般人無法做到的。而你的男朋友李航,是一名外科醫生...”
沒等崔景峯說完,曹瑩瑩便開口:“所以你們就懷疑他是兇手?若是這樣的話,你們為什麽不幹脆說整個宕城的外科醫生都有嫌疑。”
這時,謝浔開口了:“我們警方不會無憑無據的懷疑任何一個人,曹小姐,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們并沒有懷疑李航,因為目前已經排除了他的嫌疑。但是,你的嫌疑并未排除。”
崔景峯道:“曹小姐,你也是學醫的吧?”
曹瑩瑩緩緩轉眸看向崔景峯...
“我們查過你,你跟李航是同一所醫科大學畢業的,他是你學長。你們倆雖然不是一屆的,但是輔導員都一樣,當時,你們都是輔導員最得意的學生。可你畢業後,并沒有像李航那樣,直接去了市醫院實習,卻進了酒吧。”
“我和李航家境都不好,上學那會,我們倆的學費都靠獎學金。後來他出來實習,我還在讀大三,那時他實習沒有工資,我怕他在單位吃的不好,就找了份兼職。後來被李航知道了,他在我面前痛哭,埋怨自己沒用,不能讓我過上好日子。後來,他實習期間表現的很出色,被醫院破格提前轉正了,每個月的工資對當時的新手來說,算很高了。每個月一發工資,他都會一分不少的交給我...可我沒碰過那些錢,都存在了一個銀行卡,想等以後我們有時間,一起出去旅行。”
曹瑩瑩說到這裏,被咳嗽打斷了,調整好後,她又繼續道:“本來,我們約定好,等我畢業,我們就結婚。原本,我們應該會很幸福,可是卻被他出國的事情打斷了。他們醫院要在今年年底派一名外科醫生出國進修,剛好選中了他。我一邊自私的不想讓他去,跟他鬧脾氣。另一邊,怕他出國需要錢,從學校出來實習,我并沒跟從學校的安排,進醫院實習,因為實習是沒有工資的。我另外找了兩份兼職,一個是輔導班的老師,一個就是酒吧的服務員。李航不知道我在酒吧工作,只知道我在給一家輔導班工作。”
“那後來你男朋友是怎麽知道的?”
“上個月,有一天我上夜班,淩晨三四點才回來。李航那天原本也是夜班,但我到家,他竟然在家。那天我一直忙到很晚,一個客人不小心将一杯酒灑在我身上。李航聞到我身上的酒氣,就問我是不是出去喝酒了。那段時間我們本來就一直冷戰,所以大家語氣都不是很好。我沒理他,就去洗澡了。等我出來的時候,就見他一聲不吭坐在客廳,臉色很難看。後來我才知道,那天陳經理給我打電話,是李航接的...他就知道了我在酒吧工作的事情,後來我們就吵架了,沒多久就分手了。”
曹瑩瑩說着,又咳了幾聲。
這時,崔景峯話鋒突然一轉。
“李航是不是打過你?”
曹瑩瑩臉色明顯一滞...
曹瑩瑩緩緩摘下口罩,嘴角淤青,還有未結痂的傷口,傷口上清晰可見的嫣紅血漬。”
“你怎麽知道的?”
“猜的”
崔景峯接着道:“你是昨天才感冒的,但我聽你同事說,你最近這幾天上班一直都帶着口罩。一開始我猜測你是過敏,但是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因為你今天化妝了,過敏的人應該不會化妝的。剛才我盯着你,你的眼神一直有意回避,而且還不時下意識的低着頭,這明顯是你很排斥別人盯着你臉的反應。所以,我就猜測你臉上可能有傷...再結合你跟李航最近有過矛盾,所以...”
曹瑩瑩默聲,垂着眼簾,突然無聲的落淚,許久後,她吸了吸鼻子,才重新開口:
“我跟李航分手,就是因為這件事。這是他第一次打我,雖然...他跪下求我原諒,但是我還是沒辦法原諒他。他讓我想到了我爸...他就是我的噩夢。從我記事起,我爸就很喜歡喝酒,每次喝醉酒就會打我跟我媽媽。我記得有一次,他又喝醉了,我趁他喝醉睡着,跑出去玩兒。後來玩着玩着我就忘了時間,他醒了,沒找到我。等我回來後,他直接将我過頭頂,再像垃圾一樣摔在地上...”
“那時我才八歲,那還是夏天,我就穿了一件短袖。當時被摔倒地上的那一刻,我感受不到疼痛,只是胸口像是被大石頭砸了一下,喉嚨被人扼住,沒辦法呼氣...他只是冷眼看着我在地上抽搐,自己又回屋睡覺了。我媽回來,我還躺在地上,看我滿嘴是血,沖進屋跟我爸吵了起來...後來我媽媽也被他打了。我從小就告訴自己,以後長大一定不能找像我爸這樣的男人。而李航,他會打我一次,就會有兩次,三次...我不想在跟這樣的男人同床共枕。”
“一月十四號到十五號這段時間,曹小姐你都在哪?”
“十四號的上午9點到12點半,在補習班。下午一點道晚上九點在酒吧。十五號我請了一天假,在家休息。”
“有人能證明你當時在家嗎?”
曹瑩瑩想了想道:“那天上午十一點,以及下午六點我都叫了份外賣,我和外賣小哥的通話記錄還在手機裏,你們可以打過去證實。”
很快,嫌疑人葛飛,袁菲菲以及曹瑩瑩因為都有不在場證明,殺人動機也被推翻,均被證實與本案無關。線索再一次中斷...看似越簡單的案件越是撲朔迷離。
要是将這起案件比作一杯加入冰塊的啤酒,大夥好不容易喝完了上層的泡沫,卻發現下層還有一層更細密的泡沫浮在表面,完完全全将金黃色的液體掩在表層之下。而真相就是杯子底部的冰塊,要想用嘴吃到冰塊,就只能喝完杯子裏的啤酒,等喝完後,卻發現冰塊早已與那杯酒融為一體,不經意已被你喝進了肚子裏。
有時,真相就藏在不經意之中......
會議室裏,大家都默不作聲。但卻只有謝浔會倒苦水。。
“忙活了兩天,結果一點進展都沒有。大家還記得宋明國那天說的那句話嗎?三天要是找不到兇手,指不定他又要制造什麽麻煩出來,到時候還是要我們幫他擦屁股。”
方來道:”會不會宋明國已經找到兇手了?”
清明搖頭:“不會,從案發到現在還不足四十八小時,宋明國即使是找人幫他查,信息也不可能比我們掌握的多。既然我們這裏還沒查出來,他那邊也還沒什麽動靜,那麽兇手現在肯定還是逍遙法外。”
崔景峯道:“這個宋明國看上去應該不簡單,未必會在我們之後才能查到兇手。”
刑罪像老幹部似得,敲了敲桌子, “都忘了宋明國吧,大家先将目前的信息整理一下。”
崔景峯道:“我這邊跟進的幾個嫌疑人暫時都沒嫌疑了,不過,宋心晟的人設暫時有些謎。”
清明:“我這邊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之前,峯子從宋心晟酒吧裏打聽過,貌似別人口中的宋心晟是個濫情的渣男形象。可是據袁菲菲的描述,宋心晟是個百年難遇心地善良的好男人。”
謝浔插了句:“那個曹瑩瑩對宋心晟也是一口一個宋哥,還聲稱宋心晟幫過他,兩人沒有暧昧一說。”
“或許是有人在背地裏故意造謠,欲破壞宋心晟的名聲,你們覺得...這個人會是誰呢?“刑罪說着話的時候,微眯着眼,語氣一如既往的淡漠,明顯是心中有數。
清明稍稍一想,想到了一個人。
“陳京”
刑罪并沒開口,算是默認了他的猜測。
清明接着道:“陳京最有動機,平時酒吧都是他在管理,在酒吧裏絕對有幾個心腹。叫這些人散播有關宋心晟的流言蜚語。宋心晟若是在員工眼裏臭名昭著,失去員工的信任,那他成為真正的酒吧擁有人也就不遠了。而且,宋心晟要是死了,他就更能省心了,直接轉正。”
謝洵拍桌,“那還等什麽,直接把他抓來問問不就行了。”
刑罪瞪了他一眼,“說的我們和山匪一樣,凡事要講究證據。”
“證據,宋心晟死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受益人最大就是他陳京啊,說不定那家酒吧現在已經是他的了。”
刑罪起身,雙手撐在桌上,目光落在一處。“可我覺得...陳京不是兇手...”
這時,會議室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敲了幾下。不一會,門被推開,進來的卻是木森。
“剛好大家都在,給你們帶了個好消息。”
謝浔道:“操,不會是你被調任到我們部門了吧???”
木森故作驚訝,“哇哦,小瞎子,突然發現你怎麽這麽聰明。”
刑罪朝他擡了擡下巴,“說正事和滾你選一個”
木森将手裏的一個文件袋遞到刑罪面前。
“這是’第二具屍體’的屍檢報告,身份已經确認了。”
刑罪接過文件袋...
“死者身上百分之六十的皮膚很細膩,脂肪少水分含量高,顯然是屬于女性的皮膚。昨晚睡覺前,我突然靈光一閃...當然,天才的靈感無時無刻就會來臨。我要方小來給我找到最近女性失蹤人口的名單,然後不吃不喝不睡的對比...皇天不負有心人,果然有了重大的發現。”
關鍵時刻,木森賣起了關子。
謝浔問:“找到死者身上的皮膚屬于誰?”
木森嘴角勾起,點了下頭。
盯着檔案紙上的一張照片,刑罪突然開口:”夏之歆,女,二十四歲,F市人,十天前失蹤,生死不明。”
聞言,方來突然覺得這個名字有絲熟悉,他點開電腦桌面的一個檔案。
刑罪道:“我在宋心晟的臉書中,看到過這個女人。她應該是宋心晟大學時期的女友。”
方來果然在檔案文件夾裏找到了這個名字。“頭兒,我這裏有夏之歆的檔案。她的确是宋心晟大學時期交往的女友,不過兩人交往了一年就分手了。之後宋心晟回國,而夏之歆一直留在了國外,半月前才回國。”
“方來,你查下宋心晟最近一年的通話記錄裏有沒有夏之歆。”
“好”
謝浔心中一陣惡心,“兇手将宋心晟前女友的皮膚移植到宋心晟的身上...這他媽到底是什麽變态。”
刑罪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兇手的破綻終于露出來了”
木森問:“什麽破綻?說來聽聽。”
刑罪不答反問:“兇手選擇了夏之歆,宋心晟的前女友,而不是宋心晟身邊的其他人,為什麽?”
木森捏着下巴,神情認真道:“夏之歆的皮膚好”
就在大家以為他開玩笑時,刑罪竟然接下了他的話。“這只是其中一點。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也暗示了兇手的心理。”
“他想毀了宋心晟喜歡的東西。”
木森皺眉問:“此話怎講?”
“宋心晟是重情重義之人,他愛過,在臉書上公開承認過的女人就只有夏之歆一人。而兇手可以選擇任何一個人的皮膚作為這場換皮手術的材料,但兇手最後卻選擇夏之歆的皮膚。這點,其實就能看出兇手并不是單純只是想要殺了宋心晟,還想摧毀折磨他。”
清明道:“不過現在還沒找到夏之歆的屍體,也無法證實她是否已經遇害...兇手的目标也有可能是夏之歆?”
木森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線索,讓案件又重新有了新的方向和進展,可清明這句話像是一根突然空降的木頭,橫在大家前頭....
問題确實又來了,既然這個案子裏出現了第二個受害人,身份也得到确認,兩名受害人關系匪淺,那兇手的目标,究竟是宋心晟還是夏之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