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哥……松點兒,你不會真想要我的命吧……”梁如琢左手青筋暴起,撐着頸上的鎖鏈讓自己得到喘息的餘地,右手緩緩向風衣口袋摸去。
“老子讓你活到現在已經對你不錯了。”梁在野扣住他的手腕,一腳踹在他膝窩,梁如琢猛地跪在地上,膝蓋骨幾乎被撞碎了,臉色倏然慘白。
“你媽的……”梁如琢反手抓住他的領口,整個身體像毛蟲一樣向上蜷曲,兩條長腿夾住吊頂的水晶燈,用力一拽。
傾灑的水晶珠和玻璃屑傾盆大雨一般砸了下來,梁在野立刻後撤了兩步避開鋒利的碎玻璃,梁如琢趁機扯開脖頸上的鐵鏈,一拳貫在梁在野胸骨上。
他下手更加陰狠,拳拳到肉打他哥剛痊愈不久的傷口,右手摸進兜裏戴上了一套鋼刺指虎,每一拳下去都迸發着血花,濺落在整潔的牆紙和客廳的地板上。
梁在野連退了幾步,脊背撞在敞開的玻璃窗框下,喘息着用拇指抹去唇角的血沫,一把抓住梁如琢的手腕咔噠一聲擰錯了位,猛把人過肩摔在滿地玻璃碎渣上,膝蓋跪在梁如琢肩胛上用力向下壓。
“梁二,還打嗎?”
“這才……哪兒到哪兒……”梁如琢痛苦地單手撐着地板,三角形的鋒利玻璃緩緩刺進身體,血跡從傷口滲出,将身上的薄風衣浸染得血跡斑駁。
梁在野傷痕累累的手拿起一塊碎玻璃,尖端抵在了梁如琢右手手心上,“要手還是要嫂子?”
梁如琢深吸了一口氣,手肘狠砸在梁在野麻筋上,就地一滾翻身快速站起來,把卸脫關節的手腕擰了回去,從小腹上拔下一片帶血的玻璃扔了,撿起地上浴衣的白色綢帶,叼着綢帶一角一寸一寸纏緊受傷的手腕。
溫柔的臉變得兇悍暴戾:“你媽的我要羚兒……”
昏暗的客廳亮起了一盞小燈。
兄弟兩人停了手,往那一點光亮望去。
文羚提着卧室的夜燈站在走廊,光腳踩在地板的玻璃碎屑上,臉色和睡衣一樣雪白,茫然地望着他們。
他其實不怕黑,但和梁如琢在一起之後就越發懼怕獨自一人,也懼怕黑暗。如琢給他買了一盞星星形狀的夜燈擺在床頭,睡覺時也讓它亮着,随時更換電池,讓它永遠明亮地陪着文羚。
文羚怔怔看着遍體鱗傷的如琢,心髒開始絲絲縷縷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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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都在發抖,腿在打顫,甚至無法挪動腳步。腳已經麻木了,感受不到鋒利的玻璃屑紮進皮膚,血不知不覺淌進碎玻璃縫中。
梁如琢看見他腳趾間在淌血,陰狠的眼神一下子像被打碎的水面一樣驚慌地柔軟下來,他腳步一動,幾個保镖立刻圍了上來,其中有一個把冰冷的槍口抵在了他腰眼上。
梁如琢注視着文羚,目光深沉而渴待,如同沙漠中行走的旅人望着他遙遠的綠洲。
“過來。”他伸出手,溫和英俊的臉上多了一塊淤青,血順着指尖逐滴落在腳下。
只要他朝自己走一步,梁如琢就會把他搶下來,他敢把嫂子藏起來,就有自信留得住他,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身上多一個彈孔,他有得是方法帶他的小玫瑰脫身。
文羚丢下了那盞星星形狀的夜燈,踩着一地玻璃屑與梁如琢擦肩而過。
“好了,別打了。”文羚面無表情地抱在梁在野腰間,像仰望救世主那樣仰望他,“別打了,好吵。”
梁如琢眼中的希冀緩緩熄滅,無措地咬了咬嘴唇。
梁在野身上也挂滿了彩,襯衫上釘滿了不斷擴大的血洞,他蹲下來,皺着眉給他摘掉腳上的玻璃渣,啞着嗓子低罵,“你傻?鞋呢?”
“忘了。”文羚像一具失去靈魂的布娃娃,困倦地半睜着眼睛,任人擺弄。
梁在野把嬌小的少年攬在臂彎裏,從保镖腰帶裏抽出一把戰術匕首在手裏掂了個轉兒,放在文羚手裏:“來,想怎麽報複。”梁在野輕推他後背,要他去梁如琢跟前兒,給他指了幾個不致命的部位,“叔在這兒不用怕他。”
文羚雙手握着沉重的戰術匕首,刀刃的烏光讓他陷入了極度的恐懼中。
梁如琢把一邊稍長的鬓發掖到耳後,摘掉右手的鋼刺指虎,當啷一聲扔到腳下,把自己肋下幾厘米的位置指給文羚看。
他笑了笑,露出淺淡的梨渦:“紮這裏,我不會死,快一點兒,我不會疼。”
窗外的天空漸漸亮起了一角,文羚害怕黎明時泛着魚肚白的天空,因為此時此刻就像站在海底仰望,無邊無際的陰暗像要把整個人都吞到雲層裏去。
梁在野是那片深海,掰開他的心,裏面有鯊魚和藍鯨,漆黑的水草和未知的恐怖。梁如琢是一陣熱帶季風,帶着和暖細雨撫摸他的傷口。
他恐懼海,深愛風,但他活在深淵,風是過客,海是歸處。
文羚牙齒都在打戰,瞳孔顫抖着。他把匕首扔得遠遠的,轉身抱着梁在野哽咽哀求:“野叔……我怕血,我們回家吧,快點回家吧。”
黎明過後并沒有迎來日出,今天陰天,等會大概又會下小雪。
淩亂的客廳重歸寂靜,梁如琢坐在翻倒的家具和一片碎玻璃的廢墟中,把滾到腳下的星形小燈捧在手裏,低垂的睫毛在臉頰上遮出一小片陰影。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他睜開眼,看見李文傑把他的手臂挎在肩上。
“對不住,特種部隊那一套刑訊逼供的招數我真受不了。”李文傑扶他到沙發上,拿應急醫藥箱給他消毒包紮,“你哥對你下手真夠狠的。”
“他也沒讨到什麽好處……”梁如琢躺在李文傑身邊,懶洋洋地舉起那盞星燈端詳,“終于知道我對我哥根本不算惡毒了吧……我對他仁至義盡。”
“誰讓你搶他姘頭?”
“這又不是能忍住的事兒。”
梁如琢扶着腹上的傷站起來,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回卧室,翻出一個銀色手提箱,把壓在枕下的一沓舊畫整整齊齊地放進去,第二層放文羚的藥,他疲憊地站了一會兒,把文羚穿過的一件睡衣也放了進去。後來又拿了一個大旅行箱,把文羚留下的所有東西都塞進去。
“走吧,這個房子得賣了。我去星河灣那兒住。”
“得了,先住我家吧。你哥真會殺你?”
“我不想賭這個。”
回老宅的路上梁在野親自開車,文羚斜靠在副駕駛,目光呆滞地看着後視鏡上懸挂的一個護身符。
這是文羚挂在梁在野原先那輛大g上的。梁在野難得真正帶他出去玩一次,談生意的地方剛好有個知名景點,小孩特別迷信,花錢跟臭和尚們買了個護身符,還他媽是掃碼支付。要不是那時候文羚專注地系了半天系成個死扣,怎麽也拽不下來,也早被梁在野扯下去扔了。
那輛車撞毀了,護身符也燒焦了半個,幽靈一樣黑漆漆地在後視鏡上晃蕩。
梁在野餘光瞥着身邊的小孩,見他盯着這個護身符,低咳了一聲,目光不大自在,像是不知道該看哪兒。
文羚靠着玻璃,輕聲問:“撞過車的護身符應該不能護身吧。”
“怎麽了,被門夾過的核桃還不能補腦了?”梁在野哼道。
文羚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望向窗外,稀稀落落的小雪在陰沉的霧霾裏髒兮兮地飄,今年是個寒冬,冷凍天氣格外漫長,天好像不會再亮了。
手機還揣在睡衣兜裏,他無聊地玩了起來。
微博上的連載很久沒有更新了,他看着之前發過的摘星星的微博,用僵硬的手指遲鈍地一條、一條地删掉了。
然後發了條新的——小羊咩咩今天摘到星星了嗎?沒有。
星星變成流星掉下來,摔得好疼。
咩咩再也不摘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