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正宴設在午時, 來賓在巳時前差不多到齊。
蘇家人是最後到的, 且過了午時一點點。先不提蘇家人緣何會晚到, 就說蘇家老太太一到便想見見長安。長公主對蘇家這番做派很是不滿, 但看在蘇老太太巴巴從荊州趕回來見長安, 便吩咐人去喚了長安過來。
長安彼時正在花廳與閨秀們說話, 孫嬷嬷蔔一進來就引起了注意。長安斜側方本還有些神思不屬的姜怡寧若有所覺,她擡起眼簾看向孫嬷嬷。
孫嬷嬷屈膝向她行了個禮, 而後小碎步湊到長安身邊耳語起來。
姜怡寧心裏有一絲不舒服, 此時孫嬷嬷尋過來, 自然是長公主那邊來了什麽人要見長安。能來什麽人?除了蘇家的那些人到了, 便只有十九皇子。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痙攣了一瞬,姜怡寧倏地站起身,淺笑地給四周的閨秀道:“失陪一下。”
說罷,她腳步有些急促地就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 長公主的會客廳裏聚齊了京城身份最高的幾位老封君。蘇老太太在其中身份不算高,但因着與姜家關系匪淺, 蘇家的女眷座位都排得很靠前。
蘇家除了老太太滿心期盼着見到長安, 其他女眷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尤其蘇家舅母尤氏覺得,今日的這認親宴, 就是長公主在變相地在打她們蘇家的臉。畢竟當年去江南抱孩子的, 不是別人而是蘇銘心。尤氏自個兒也出身書香門第, 心氣兒本就高。嫁入蘇家,更是被讀書人捧得目下無塵。然而公主府為抱錯孩子這事兒敲鑼打鼓,如今京城都知蘇銘心十四年前跑鄉下一趟, 抱個孩子回來都弄錯了人。
蘇家大房為了此事,遭了不少人明裏暗裏地擠兌。旁人直說是什麽酸腐文人光會吟詩作對,這點小事兒都辦不利索,當真叫他們一家子都丢了好大的臉。
尤氏黑着臉,長公主看她便更不順眼了。
長公主本就是個脾氣大的,這些年雖修身養性,但脾氣卻還是在的。蘇家長媳來公主府敢擺黑臉,那就別指望她會遷就。于是與蘇老太太說了幾句話,便不搭理蘇家人。尤氏被她冷面噎了幾下也不再開口,低頭裝飲茶。
蘇老太太看了,只覺得頭大。
她是知自家這兒媳素來心高氣傲,最是不圓滑之人。這陣子閑言碎語聽多了,她心中怕是不大痛快。但再不痛快,作為嫡親舅母今日頭一回上門,怎麽也不該擺臉子給人瞧!若非礙于出門在外,蘇老太太當真要叱罵出聲兒。
暗暗瞪了尤氏一眼,蘇老太太便不再理會,轉頭巴巴地望着門口。
然而她巴巴等來的不是長安,而是先一步過來的姜怡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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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姜怡寧一身湖藍的流仙裙,蓮步輕搖,很是儀态萬千地走進來。她進來,先是上前給上首的長公主見禮,而後走到蘇老太太的身邊,巧笑嫣兮地喚外祖母舅母,而後眼神不定地看着蘇家人。蘇老太太自然也是心疼她的,見她這惶惑的模樣心中嘆氣,只好含笑地握住她的手拍拍。
姜怡寧眼中倏地一亮,于是順勢就在蘇老太太的身邊坐下了。
孫嬷嬷領着長安一進門便就見姜怡寧親熱地與尤氏耳語,那副依戀的模樣,顯得與蘇家人很是親密。長公主瞥過去一眼,眼神有些複雜。怡寧這麽是做什麽心思哪裏能逃過她的眼睛?不過長公主雖不悅她在認親這日子裏給長安不痛快,卻也沒當衆給她甩臉子。
畢竟今日這會客廳來的都是京中貴婦,若當真給怡寧甩了臉子,她往後在京城貴女圈子裏便再沒了立足之地。長公主心疼長安是真心,心疼姜怡寧也是真心的。
姜怡寧被長公主目光掃得心中發虛,長公主沒開口,她便堅持坐在蘇家人的身邊。
尤氏是存了一口惡氣的,就拉着姜怡寧不放。
且不說長安蔔一出現在會客廳,難能一見的美貌叫方才諸多沒見到她的老封君世家夫人們驚豔不已。就說蘇家人看到長安,尤其蘇老太太,很有些大驚失色的樣子。長安細瞧與蘇芳,也就是這俱身子的母親只有三四分相似。但晃眼那麽一瞧,蘇老太太只覺得,這就是曾經風華絕代的女兒重新站在眼前。
尤氏自然是認小姑子蘇氏的,畢竟蘇氏當年可是名滿京城的京城雙殊之一。此時看着将會客廳襯得黯然失色的少女,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
這鐵定就是她蘇芳兒的孩子!
“長安,過來。”長公主很是自豪,沖長安招招手道,“來見見,這是你外祖母。”
蘇家老太太激動得臉上都泛紅,她立即站起身,手伸進袖籠裏掏出了一個通體無暇的白玉镯子便巴巴地望着長安:“是,是長安啊?我是你外祖母。”
長安眨了眨眼,走過來見禮輕聲細語地喚了一聲。
蘇老太太哎地一聲就應了。見長安看着尤氏,蘇老太太道:“這是你大舅母,二舅母。”
長安一一喚人。
原本對長安便有些生了厭煩心思的尤氏一看她居然生得比蘇芳兒還出色,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抵觸便更明顯了。于是只敷衍地應了聲,看了眼身後的下人,下人遞上一份見面禮。蘇家二夫人倒是親熱許多,不過二房是庶出,也不曾與長安多說什麽。
蘇老太太沒心思去管兒媳心中如何,拉着長安的手就将白玉镯子往上套。
長安喚了人,轉頭便順着長公主的話去一一跟京中老封君見禮。老封君們上門,備得自然是厚禮。長安不确定地看了眼長公主,得了她點頭首肯,則都收下了。
一圈認下來,腰包都默默鼓了一大截。
姜怡寧到不至于将這點子東西放眼裏,她那裏,要什麽寶貝沒有?此時只是心中不痛快,眼角餘光注意着長安,裝得一幅專注與尤氏耳語的模樣。長安倒是沒多大感覺,畢竟蘇家是個什麽做派,她沒來之前就已有心理準備。此時發現蘇老太太如此給臉,還十分詫異。大約類似于意外之喜。除此之外,毫無感覺。
認了親,又說了些話,長安便又去花廳陪姑娘們說話。姜怡寧則沒走,就在蘇家的那一塊坐了好一會兒。
吃茶說話,很快到了開宴的時辰。
外院打發了一個婆子來詢問,長公主看差不多了,便吩咐下人開宴。開宗祠,早在兩個月前便開了,族譜也在兩個月前填過。如今這場認親宴,不過是長公主在昭告京城的人,姜家真正的血脈是姜長安而非姜怡寧。
這等大張旗鼓的事兒,書中其實是沒有的。長安記得書中的姜長安二十歲被找回,最後只當做姜家義女留下來,好像連族譜名字都未曾添上過。
如今這般強烈的對比,長安心中不由感慨,造化弄人。
姜家的這場宴設在後院子的竹林,男席女席在一處,并未特意分開。說來還是大盛的民風開放,若是類似于清明時期,怕是她臉都露不得。
長安随下人又去換了身清透的,一身雪白顯得她如高山之巅的蓮花一般高潔。不得不說生得好就是占便宜,長安自己都發現,她快把姜怡寧給襯成布景板了。顯然姜怡寧也發覺了這一點,她自然又氣又惱。捏在袖籠裏的手,掐得手心都紫了。
其實不僅僅姜怡寧,今日來做客的閨秀們都不大願意與長安走一處。這些貴女本就是天之驕女,誰也不樂意去給人當陪襯。倒是沈星月沈星雨沒那麽多心思,一個挽着長安一邊,樂呵呵地就湊在長安身邊坐下了。
按着位次坐好,下人們拎着食盒酒水魚貫而出。
長安發覺大盛不僅民風像盛唐,這般擺宴的風格也類似。并非一群人湊一桌,而是一人一個席面,跪坐而食。長安不太習慣這種跪坐的姿勢,感覺跪不到一會兒就腳跟發麻。
下人們上菜很慢,只上了酒水點心,便沒有再上。
長安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人才剛滿上酒水,便有人提議行酒令。長安只覺得頭皮發麻,她別說行酒令了,背兩句古詩都背得馬虎。而素來以才學見長的姜怡寧不動如山,須臾只道:“行酒令多無趣,不若作詩?”
行酒令簡單,作詩卻不是那麽容易的。在座雖說都是段文識字的,但也總有會作詩和打油詩都不會的人在。比如沈星月沈星雨兩姐妹,臉都綠了。
好在那提議的姑娘也是個才學平平的,見姜怡寧開口接話,頓時就意識到不妥。
畢竟今日這宴的主角是長安而非姜怡寧,聽說姜長安十幾年都養在鄉下,學識定然比不上姜怡寧。若叫姜怡寧搶了風頭,她回去定然要被家裏責備。
于是她幹笑了兩聲,轉頭又說起了其他酒宴的小樂子。
衆人來此自然有意來捧長安的場兒,你一言我一語地将方才那事兒揭過去,說起了其他。沒一會兒,場面就又熱鬧了起來。長安松了一口氣,長安身邊的沈星月沈星雨更是誇張地拍了拍胸脯,嘀嘀咕咕地說好險。
長安正要發笑,就見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似是要報信兒,只是這宴上有兩個主子。她在姜怡寧跟姜長安之間猶豫了許久,試探地走到長安的身邊,對長安耳語了起來。
“主子,三殿下、五殿下,十六殿下到訪。”
長安一愣,三殿下?她下意識看向了臉色不大好看的姜怡寧。男主不是該四年後才第一次露面,難道因為她改了劇情,這麽早男主就出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