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沒多久，官家就和趙德芳一起過來了，大約也是剛得知了徐夫人懷孕的消息，笑的滿臉春風，但進門看見皇後，臉上的表情就收斂了一些，給宋太後請安過後，正好對着王皇後坐着，沉吟了一下說道：“後宮這些事情，一向是你管着的，對你我是再放心不過了，所以徐夫人那兒，也和白美人一樣，不需要另外多做什麽。”
王皇後笑着點點頭：“官家放心，我定會照顧好徐夫人的，白美人眼看着也快生了，我想着，是不是先将産房布置起來，之前太醫是一天把脈一次，現在換成一天兩次可好？還有穩婆和奶娘，是不是也該準備起來了？”
官家擺擺手：“這些事情，你做主就是了，不用問我的。”
宋太後也點頭：“皇後往日裏做的很好，官家事務繁忙，這些個後宮的事情，就不用他來操心了。”
官家順勢轉頭看宋太後：“我那侄子呢？剛才我可是聽德芳誇贊了半天了，這會兒我可得看看，是不是真和德芳長的一模一樣，說起來這小子也是個福星，日後可得多多進宮來才是。”
和剛才王皇後的說法完全一樣，焦婉婉現在也是能往深層次裏想了，這樣說，大概就是給菎蕗榮寵的意思，代表官家和皇後的一種态度。
宋太後卻是恨不得人人都喜歡自己的寶貝大孫子的，忙又讓将菎蕗抱出來，挺得意的給官家炫耀：“這眉毛和鼻子，和德芳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你那會兒都好幾歲了，應當也是記得的，你看，是不是和德芳很像？”
官家仔細看了一番，點頭：“确實，幾乎看不出來是兩個人，難怪德芳喜歡的跟什麽一樣。”
趙德芳輕咳了一聲：“就是長的不像我，像婉娘，或者像娘，我也都還是很喜歡的。”
小孩兒剛吃飽喝足睡醒，這會兒精神頭足，也不管看不看得見，就睜着眼睛盯着前方看，官家看的稀罕，伸手拿了自己身上的玉佩在菎蕗眼前晃了晃：“抓得住就給你好不好？”
宋太後哭笑不得：“他小小年紀，哪兒能抓得住這個。”
官家見小孩兒的視線還真順着這玉佩轉了轉，更加稀罕了：“居然能看見了，我記榮華剛出生那會兒，是兩個月了才看得見東西的吧？菎蕗這會兒就能看得見了？”
榮華是小公主的封號，往日裏都是叫大娘子的，這會兒忽然換了，王皇後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還是等官家轉過來看她了，才恍然大悟，心裏倒是挺感動的，沒想到官家這會兒居然還記得榮華小時候的事情。原還以為他要有兩個兒子了，以後說不定就會慢慢的将榮華扔到腦袋後面去呢。
“榮華是女孩子，女孩子學說話快，其他的就要慢一些了。”王皇後笑着說道，官家順手将玉佩塞在菎蕗的襁褓裏，趙德芳驚了一下：“皇兄，他還小……”
“他可是我親侄子，我送他一兩個東西怎麽了？”官家倒是不在意，逗弄了菎蕗兩下，見他又有些想睡覺，就讓人抱走了，和趙德芳說起學院的事情來了：“聽說要舉行年底考試？這試卷是怎麽準備的？學院裏的先生們一起準備還是你單獨準備？這個獎學金，也是準備好了？”
王皇後也猛然想起來自己在焦婉婉和女學院還挂着名譽院長的稱號的事情，忙也跟着轉頭看焦婉婉。于是，兩對夫妻就各自談話去了，宋太後見他們相處的好，也跟着樂呵呵的，只端着茶杯偶爾的插一句話。
“有些家離得遠的，要早些出京回去，所以這考試就定在臘月初十，連考三天，考完放假，先生們留下來批改試卷，算出成績，等明年會貼出來，拿了名次的有獎勵……”焦婉婉笑眯眯的說道，雖然她這一個月沒怎麽出門，但學院的事情可也沒半點兒耽誤，幾個先生會輪流過來和她商量事情的。
“三姐的婚事準備的如何了？”焦婉婉忙問道，之前三公主說是看中了一個參加科舉的學子，官家的意思是想等明年春闱，過後若是有出息了，再說婚事，這會兒秋闱過了，那人的名次也不低，官家這會兒已經派人去那人祖籍打聽去了，若是家世人品都沒問題，明年大約就能嫁出去了。
“嫁妝已經準備了一些。”王皇後笑着說道，給三公主辦個婚禮，自己也能增長些經驗，将來大娘子出嫁的時候，也不至于手忙腳亂的。
說着話，外面宮女又進來禀告，說是三公主過來了。宋太後忙讓人進來，等衆人看見三公主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你這是在做什麽，那麽大一個箱子，你是打算搬到娘這兒來住着？”
三公主忙搖頭：“我可不想打擾了娘，我這裏面，可都是給我小侄子準備的禮物，你們也看看。”
一邊說，一邊自顧自的讓人打開了箱子，裏面整整齊齊的擺放着不少的小玩意兒，三公主興致勃勃的一樣樣拿出來介紹：“這是我小時候玩兒過的，挺有意思，給小侄子留着，這是我上次出宮去玩兒買的，好看吧？我覺得小侄子肯定會喜歡，這是我去二姐府上的時候看見的，特別好玩兒，小侄子兩三歲的時候就能玩兒了……”
什麽不倒翁九連環魯班鎖黑白棋，甚至還有焦婉婉之前弄出來的萬花筒，一個到人大腿高的箱子，裝下的東西可不是就那麽一兩樣，焦婉婉都忍不住跟着驚嘆：“你用多長時間弄了這些？”
三公主挺得意：“知道你生了個小侄子，我就開始準備了，哦，對了，我小侄子呢？”
“你小侄子剛睡了。”宋太後說道，看看沙漏，時間也真不早了，就對王皇後說道：“估計這些诰命夫人們也該過來了，該準備的要準備起來了。”
王皇後忙應了一聲，起身到外面去吩咐事情。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大公主就先過來了，然後李王妃。看見人了，焦婉婉才忽然想起來，自打趙光義死後，她也有好幾年沒見過這位李王妃了，沒想到，這位就像是老了十歲一樣，和以前，一點兒都不一樣了，若不是丫鬟說，她差點兒就沒想起來。
這是覺得，趙德昭的皇位已經坐穩了，不會追究前事了，所以才要出門走動走動的嗎？
“一轉眼，三姐也要嫁人了，皇嫂一片慈母心，給三姐挑選的夫婿，定然是十分出色的，說起來，皇嫂眼光也一向好，不如皇嫂幫幫忙，給我們家五姐也說一門親事？”寒暄了兩句，李王妃忽然小心翼翼的換了話題，焦婉婉這才明白，大約是為了兒女們的親事才出門的。
若是一直不出來，小子們倒沒事兒，大不了等到一二十歲，官家想起來了給賜婚，可娘子們卻拖不得，李王妃這才打算出門奔走一番。
宋太後其實也是有些同情這位弟妹的，但也不怎麽喜歡摻和這外面的事情，誰知道官家是個什麽态度呢，就将這話題也給岔開了：“我哪兒有什麽好眼光，我啊，老了，現在就只想好好疼愛我那大孫子，将來讓我這兒媳婦，給我再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孫子或者孫女，以後就只等享福了。”
又說道：“你還沒見過我大孫子吧？那和德芳小時候，可真是一模一樣……”
李王妃不是蠢人，瞬間就明白了宋太後的意思，臉色微微有些發苦，但也不敢強求，只好順着宋太後的意思，将菎蕗小毛孩兒給誇贊了一遍兒又一遍兒。
焦婉婉作為生了趙德芳第一個兒子的大功臣，今兒也是不得閑，不時有人過來找她攀談兩句。以前遇上這樣的事情，她是不太耐煩的，大家有話明白說不行嗎？非得這兒一個彎兒那兒一個坑的來講，稍不注意就要被人套了話，或者是掉進陷阱了，而且，她那性子，也真不适合和人這樣彎彎繞繞的打交道，所以，就很是不喜歡這樣的場面。
可現在，總算是有長進了，不喜歡歸不喜歡，但該打交道的還是要打交道。
“你家小娘子是越長越好看了，可曾許配了人家？”
“張家小郎君說親了，說的是誰家的？”
“劉家那小娘子，生了四個女兒了，這次又懷孕了，不知道會不會是個小郎君。”
“要我說，還是生個小郎君好，将來娶進門個媳婦兒，還是生活在自己跟前，要是生個小娘子，将來嫁了人，近一些還好，三五個月回家一趟，要是遠一點兒，三五年都不一定能回家一趟呢。”
“小郎君可曾取了名字？”
“婉娘，你将孩子抱出來讓大家夥兒看看。”正說着話，宋太後忽然吩咐道，焦婉婉忙應了一聲，親自起身，去內室将孩子給抱出來，這會兒孩子還在睡着，小嘴巴一動一動的，看着特別的可愛。
三五個婦人圍過來，一邊看，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長的可真好，現下都能看出來了，以後定然是和王爺一樣，英俊潇灑，不知道将來能迷倒多少小娘子呢。”
“也是當娘的長的好看。”焦婉婉側頭看了看，竟然還有人誇自己好看！要知道，自打她嫁給了趙德芳，她那相貌，跟趙德芳想必，那就是星星和月亮的差距了，沒想到今天還能碰見一個這麽有眼光的！
“太後娘娘年輕那會兒，長的那才叫一個好看，所以也才能生出王爺這樣的人來。”沒等她說話呢，那位夫人接着說道：“我瞧着婉娘長的也不差，孩子将來定然比王爺更好看。”
總覺得這話有點兒不太對，焦婉婉有些郁悶，所以長不好看了就不能怨趙德芳，而是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滿月宴這種聚會，熱鬧比不過洗三禮，隆重比不過周歲宴，也沒什麽重大規矩，就是将人請過來吃吃喝喝，然後将孩子抱出來讓大家夥兒圍觀一番就是了。
宋太後是剛得了孫子，興奮的見人就說，王皇後則是忙忙碌碌，焦婉婉帶着三公主和衆人來回說話，終于熬到了吃飯的時候。官家和趙德芳兩個大男人也不好湊在女人堆裏，早早就去了前面宮殿，兄弟倆自己吃飯。
鬧到了半下午，人群才算是散了，該回家的回家，宮裏也慢慢安靜下來了。
菎蕗中間醒過來一次，吃了奶，玩兒了小半個時辰，就又睡過去了。宋太後瞧着自家寶貝孫子的睡顏，很是有些舍不得：“你們等會兒就回去？”
“是啊。”趙德芳點點頭，見宋太後依依不舍，忙說道：“娘，等菎蕗大一些，兩三歲了，若是您什麽時候想他了，就讓他進宮來住兩天，現在孩子還小……”
宋太後是親祖母，又有奶娘伺候，按說是不會有事兒的。可這皇宮，可不是人人都喜歡趙德芳的兒子的，萬一要拿菎蕗做個炮灰呢？
孩子還小，焦婉婉也着實舍不得他離開身邊，所以這會兒也沒說話。
宋太後不是不講理的，微微嘆口氣，只對焦婉婉說道：“以後你得空了，可要多抱着孩子來看看我才是。年前還是別來了，孩子還小，天氣又冷，你自己不擔心，我也是要擔心的，等春天暖和了再說。”
又說起過春節的事情來：“知道你前段時間顧不上，特意讓人給你準備了，回頭讓你皇嫂賞賜下來就行，你也不用太客氣了。”頓了頓，又說道：“那學院的事情……”
焦婉婉一顆心立馬提上來了，她可沒忘記，之前宋太後可是不太贊成她開學院的。她不光陽奉陰違，甚至還将王皇後給拉入夥了，宋太後指不定怎麽不高興呢。
也怪她之前太高興了，竟是沒注意到，居然當着宋太後的面兒和王皇後商量了半天學院裏的事情、
“娘，我一直記着您的話呢，絕不會讓自己累着的，學院裏的事情，我也就是把握個大方向，制定個方針計劃，剩下的都是學院裏的先生們弄的，我可一點兒都沒插手。”
不等宋太後說，焦婉婉就忙撒嬌：“自打進了十一月，我就沒去過學院了，娘你放心吧，我可是很注意自己的身體的。”
宋太後忍不住笑：“我知道你沒怎麽去，要不然，今兒就不是一兩句話的事情了。以前我攔着你，是生怕你分不清輕重緩急，弄個本末倒置，現下既然孩子也生了，我也就不管那麽多了，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但有一條，萬萬不能不顧自己的身子，不管多忙多累，得照顧好自己才是。”
焦婉婉忙點頭，乖巧的很：“娘放心吧，我不光要照顧好自己，還要照顧好德芳和菎蕗呢，我一直都記得，什麽事兒都沒自己的相公孩子重要，首先是他們，然後才是外面的那些個事情。”
這話不能讓宋太後說出口，得自己說，才顯得有誠意。
果然，宋太後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點頭說道：“你明白就好，女人家家的，要強也是過一輩子，平淡也是過一輩子。既然嫁了人，生了孩子，就當以家庭為重，又不是家裏沒吃沒喝的，要讓你出門賺銀錢，所以那學院，你就當個愛好，得空了管一管，沒空就先放着，托了人給你管着就是了。”
又嘆氣：“拼出一番天地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是容易事兒，古往今來，你看看有多少個女人有什麽成就了？還不都是安安穩穩的，嫁了人生了孩子，平平淡淡的過去了嗎？”
焦婉婉只管點頭應下，她上輩子也是逛過各種論壇的，婆媳關系自來是最難搞定的。氣性大的，當婆婆的說了難聽話就會忍不住反駁，又會覺得自己受委屈了什麽的。
但焦婉婉向來不覺得這話有什麽難以忍受的，人老了，難免絮絮叨叨的，說了不好聽的，她就當沒聽見就是了。再說，宋太後已經比這世上絕大多數的婆婆好多了，至少，一個月也才見那麽兩三次，最多了，也就一個月十來次。
宋太後又從不讓兒媳在跟前站規矩，有什麽好的，也從不忘記賞賜一些下來，頂多就是說的話有些不太讓人喜歡，可這有什麽，本來她們兩個觀念就是隔着幾百年的，三觀這種東西，一旦形成了，就很難再改變。
焦婉婉自己也是知道的，她就算是穿越了好些年，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還是沒能改掉的。宋太後都四十多了，她和她說些現代的東西，絕對能将人給吓死。
還不如不說，反正，宋太後也就是過過嘴瘾。
奉承了一番宋太後，等她說夠了，焦婉婉才得以抱着兒子，跟着趙德芳出宮。在趙德芳面前，焦婉婉也是從來不說宋太後的壞話的，只笑着說道：“還是娘想的周到，我以後啊，一定要多多注意，若是我哪兒做的不好，忽略了你和兒子，你可千萬別生氣，提醒我一聲就是了。”
趙德芳笑着摸摸她腦袋：“你做的很好，咱們府裏又不是沒丫鬟婆子，一日三餐齊全了，衣食住行安排妥當了，你總不能去搶了丫鬟小厮們的事情做吧？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吧，有什麽事情，我幫你頂着。”
說的焦婉婉大為感動，星星眼的看趙德芳：“郎君你太好了。”
趙德芳挑眉，湊在焦婉婉耳邊低聲說道：“若真是覺得我好，不如，我們在給菎蕗生個弟弟？”
焦婉婉大窘，滿心的感動也煙消雲散了，有些無語，這還是剛成親時候的那個溫潤如玉的男人嗎？這句話，真是那個氣質出塵的男神說的嗎？
趙德芳忍不住笑，笑完了又問道：“我之前見你弄的那個什麽表格上面，有什麽物理化學的分類，物理化學又是什麽東西？”
“物理就是研究一些力，運動，聲音，光線之類的學科……”焦婉婉花費了大把力氣解釋，然後，趙德芳一句總結：“就是《墨經》《論衡》，以及《玄真子》上面的東西？”
焦婉婉嘴角抽了抽，忽然想到個重要信息，沈括，《夢溪筆談》，宋朝。
宋朝什麽時候？宋初還是宋末還是宋中間？
“那化學呢？”趙德芳又興致勃勃的問道，焦婉婉略有些郁悶：“就是煉丹，火藥，陶瓷，煉銅，甚至衣服染色之類的。”
趙德芳恍然大悟，頓了頓，沒忍住：“學了有什麽用？”
“當然有用啊，最簡單的，學好了物理，将來能建造出最合适最結實的房屋橋梁各種器具，學好了化學，最簡單的，就是幾年前我弄出來的那個炸藥。”
頓了頓，忽然又想起來個重要問題：“這種東西，難不成，官家那邊是不知道的嗎？”
若是知道，這種威力十分強大的武器，身為君王，就是不忌憚，也應該會想辦法掌握在自己手裏吧？結果，焦婉婉自己沒在意，竟然什麽事情也沒發生嗎？
趙德芳挑了挑眉：“你終于想起來這件事兒了？”
焦婉婉臉色有些發白：“官家是什麽意思？這事兒，是不打算追究了，還是想等以後算賬？”
趙德芳沒說話，焦婉婉臉色越發的白了，神情也更緊張，說話聲音都有些顫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們這輩子，都不能再踏出京城了？或者，我們身邊，有哪個，是官家的人？”
這最後一句，還将聲音壓的特別好。
見人是真吓着了，趙德芳才嘆口氣，伸手将人攬在懷裏拍了拍啊：“你啊，要是沒有我在身邊，早……”将不吉利的話咽下去，才說起之前的事情：“你就一直沒發現，之前幫着你做炸彈的那個匠人，那事情之後，就再也沒露過面了嗎？”
焦婉婉連嘴唇都有些發白：“死了？”
趙德芳哭笑不得，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皇兄不是那樣的人，是被送到兵部去了，現下，那東西的威力，可不是你弄出來那時候的威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