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世
晚春,阿爾泰山剛剛露出新綠,在冰雪覆蓋的連綿山峰下,一座矮峰綠意盎然,矮峰峰頂矗立着古老的神壇。百花盛開的苗圃環繞着雪白的大理石神壇,神壇中央屹立着一尊昂首展翅的鳳凰聖像。傳說,每當鳳凰仙女下凡顯靈時,太陽會發出耀眼的金光,照在神壇上。鳳凰聖像會變成一只活靈活現的七彩鳳凰。聖像的全身火紅,鳳凰冠和翅膀五彩斑斓,尤其是鳳凰的雙眸會照耀出金色的光芒。到那時,整座矮峰将沐浴在神聖的光芒中,得到鳳凰仙女的庇護。這是每七百年才能遇到的一次奇觀。
古老的鳳凰後裔安祁連之女安安在農歷三月初三于神壇上接受及笄成人禮。及笄後,安安将正式以第七代鳳凰仙女的身份統治阿爾泰當地的所有巫師。公元1317年,農歷三月初三,阿爾泰全鎮萬人空巷,聚在矮峰山上,為一睹鳳凰仙女顯靈,期盼着能夠獲得她的福澤庇護。
安安身着一襲火紅的長裙,裙擺延及身後一米遠。她沿大理石階從山腳下一路行來,端莊而肅穆。她雙手握着一支金釵,端于胸前。金釵通身金黃,簪首鑲嵌着一枚紅彤彤的玉石。據說,玉石是安安胎裏帶的。
她出生的前三天,整個阿爾泰山脈細雨綿綿。在她出生的那一刻,雲開霧散,豔陽高照。安宅府上的天空一片金光。剛出生時,安安小嘴緊閉,一聲不哭。全家人都以為她沒了氣息。她的父親安祁連不顧衆人阻攔,闖入産房,把赤身裸體的小嬰兒安安抱出來,倒着舉向天空。安安嘴中吐出一枚火紅的玉石,随後才揚聲大哭,哭聲響徹整條街。據傳,每一代鳳凰仙女誕生時,都會口銜玉石,金光普天照耀。那玉石是天庭賜予仙女的至聖至靈的圖騰,被稱為鳳凰玉髓。
在衆人注目下,安安手握鑲嵌鳳凰玉髓的金釵,緩緩地步入神壇,跪在神壇中央的鳳凰聖像前。她的父母立于聖像兩側,等待着給她進行洗禮。她的母親,是古老神族的軒轅氏的後代,用梧桐樹枝蘸上阿爾泰山的冰川聖水,滴在安安額頭上,然後為安安披上她親手縫制的金砂聖袍。安安的父親安祁連,是鳳凰後裔安家的族長,阿爾泰山巫師團的統領。他為安安插上鳳凰玉髓金釵。之後,他們退出神壇。由安安一人接受天庭降下的金光,從而完成及笄禮。
然而,安安和全鎮人等來的,是烏雲遮日,電閃雷鳴。一道震耳欲聾的雷電将鳳凰聖像劈得粉碎。安安被雷電振暈,倒在滿地碎石的神壇上。烏雲滾滾,雷電交加,大雨傾盆而下。神壇下一片恐慌,有人喊道“大難将至”,鎮民們四散而逃。
軒轅氏跑到安安身邊,抱起她,才發現懷中不是她的女兒,而是她失蹤一年的兒媳婦青莺。軒轅氏擡頭看向安祁連,驚恐地問道:“怎麽會這樣?”
安祁連看着眼前這一幕,臉色鐵青。這時,兩個人從慌亂的鎮民中擠出來,跑到神壇上。其中一人身着一襲白衣,正是如假包換的安安。軒轅氏見到自己的女兒安然無恙,抛下青莺跑到安安面前,緊緊地擁抱着她。安安撫慰母親,說:“娘放心。女兒沒事。”
安祁連看了看安安身旁長相怪異的外族人,聲色俱厲地問:“安安,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青莺易容成你的樣子?你又跑哪去了,怎麽和外族人混在一起?”
安安看着她的父親,鄙夷地說:“雷電正劈向你的族人。你不想辦法保護大家,卻在這質問我。你就這麽當統領嗎?”
軒轅氏責備道:“安安,不許無禮!他是你爹!”
“他不配做我爹!”安安喊道。
“安,雷電。”外族男子提醒安安。
安安從暈倒在地的青莺頭上取下鳳凰玉髓金釵,她握着金釵,念念有詞。不一會兒,大雨和雷電停下,雲開霧散。青莺也蘇醒過來,看見安安和外族男子在一起,她眼中掠過一絲譏笑,對外族男子說:“你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
青莺雙手撐地,緩緩地站起來,對着安安大聲喊道:“阿爾泰山的鎮民們,停下腳步,回來看看你們奉之為神的安家人,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麽人!”青莺的聲音響徹整座山。鎮民們像着了魔一般,蜂擁而歸,圍住了破敗的神壇。
安安低聲昂求道:“嫂子,我知道真相。可他畢竟是我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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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你的父親,不是我的!”青莺吼道,“一個父親,怎麽會砍斷親生兒子的手臂?一個父親,怎麽會聽信莫須有的預言,親手殺了自己的親孫子祭天,就為了吸收親孫子的魔法?”
鎮民們一陣嘩然。軒轅氏不可置信盯着青莺,問道:“青莺,你說什麽!?”
安安拉着青莺,勸道:“嫂子,現在不是揭發他的時候。不會有人相信你的。”
青莺甩開安安,看着軒轅氏,淚流滿面地說:“根本不是什麽盜賊偷走我的孩子。”她指着安祁連,喊道。“是他!是他!他聽信郝連玦的預言,認為我和軒哥的孩子長大後會奪他的權,取而代之,成為阿爾泰巫師的統領。所以一年前,他迷暈我和軒哥,盜走孩子。他親手殺了我的靖兒,吸走靖兒的魔法。我的靖兒還不足滿月,就冤死在親爺爺的刀下!這樣冷血殘忍的人,怎麽配做一族統領!他甚至不配為人!”
軒轅氏捂着胸口,在安安的攙扶下,才沒有癱倒在地。她聲音顫抖地說:“青莺,這樣的罪責萬不可輕易指控。”
青莺冷漠地咄咄逼人:“你早就看出安祁連是個畜生,卻自欺欺人。你的兒子斷了手臂,廢了魔法,現在還昏迷不醒躺在府中。這些都是你坐以待斃造成的!”
安祁連鎮定自若,假惺惺道:“青莺,你失蹤了一年,剛剛易容成安安的樣子,接受及笄禮。現在又來将這莫須有的罪名扣在我身上。你到底是為何?孩子,你有什麽苦衷,告訴我們……”
“她易容成仙女,接受及笄禮,肯定是為了奪取仙女的魔法!”
“郝連玦全家被滅門時,留下一句話,指正是外族妖女殺他滿門。青莺就是流落來的外族人!是她殺了郝連全家!”
“妖女!妖女!”
“天庭的雷電沒能劈死妖女!我們替天行道,殺了妖女!殺了妖女!”
神壇下,鎮民義憤填膺。
青莺氣憤地喊:“你們!你們都被他的假仁假義騙啦!”
安祁連說:“鎮民們,青莺本就可憐,孤苦伶仃流落到這裏,就算她是妖女,現在她也是我安家的媳婦。請你們允許我,将她待回府上,查明真相,再做處置。”說罷,安祁連的心腹阿泰拿着金絲繩索要将青莺綁起來。
安安此時站了出來,一揮手,阿泰暈倒在地。“爹,我不能讓你再傷害嫂子了!”安安左手握着金釵,右手手掌對着安祁連,默默念着咒語。安祁連雙手捂着頭,痛苦地呼喊:“安兒,你不要被青莺騙了!”
“騙人的一直是你!爹,我不相信你如此殘忍,用那麽小的靖兒祭天!難道權力比血脈親情還重要嗎?”安安悲痛地喊道,說完,她高舉金釵,在座的所有人腦海中都浮現出同樣的畫面:安祁連僞裝成盜賊,潛入青莺房中盜走嬰兒。他把嬰兒帶到神壇,用一柄短刀割破嬰兒的胸膛,用嬰兒的鮮血和幼小的生命祭天。他将嬰兒放進火坑中燃燒,吸取了嬰兒的魔法。一切結束後,他仍由嬰兒的骨灰随風散去。事後,安軒質問他,兩人大打出手。他斬斷了安軒的兩只手臂,吸幹了他的魔法和精氣,使其變成活死人,生不如死。
所有人都看到了安祁連腦中的這一段段記憶畫面。神壇下一片嘩然,所有人呆立在原地,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安祁連擺脫安安的攝魂咒,他鉗住安安細弱的脖頸,質問:“連你也背叛我!”他右手掐着安安的脖子,左手手掌對準科爾。科爾痛苦地彎下腰,好像有人按着他的頭,讓他不得不折腰。他的臉漸漸扭曲,眼睛變得血紅,眼底爆出青筋。科爾張着嘴,大口喘着粗氣。他的牙齒變得又長又尖,像虎狼的獠牙。
所有人不禁吓得倒退。有人先回過神來,喊道:“妖怪!”
安祁連見機喊道:“阿爾泰的鎮民,我的女兒被妖怪迷惑,失去心智。她們合謀,陷害于我,一定是為了禍害我們千百年來守護的村鎮。我們不能讓妖怪得逞!我會誓死守護阿爾泰鎮,誓死保護你們!但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把妖怪抓起來!”
幾個壯漢趕上前,要牽制住科爾。科爾痛苦地譏笑着說:“就憑你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傷了那幾個壯漢,擰下他們的頭顱,并扭斷了安祁連的脖子。随即,安祁連倒在地上,他的雙眼瞪着神壇下的鎮民。突出的眼睛流露出不可置信的驚恐。
“好了,還有誰想試試?”科爾青面獠牙地看着神壇下的一衆人,譏諷地問道。
所有人都怕得渾身顫抖,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科爾回複人貌,仰着嘴角,看着他的“獵物”們,笑着說:“你們想不想打賭?我賭安祁連練了黑魔法,他已經永生了。也就是說,不到午時,他就會複活。有人願意賭嗎?”
安安不可置信地瞪着科爾,責怪道:“你怎麽能殺掉這麽多人後,還嬉皮笑臉地開玩笑?”
“親愛的,你爹爹要置我于死地,我不殺他們,他們會要我的命。現在,我給他們個痛快,算是仁慈了。等你的鎮民看到,他們敬仰的領袖是個黑巫師,他們就會明白我是對的。”科爾微笑着向安安解釋,剛說完就昏倒在地。
原來是安安的母親,軒轅氏對科爾施咒。軒轅氏堅定地說:“安安,我不管你父親做過什麽,那都是我們安家和阿爾泰巫師的事。由不得一個外族妖怪在這撒野。”軒轅氏命令神壇下的家奴,“用金絲繩索把老爺綁起來。”幾個家奴猶豫着相互對視,不敢行動。軒轅氏責令道:“難道我說話,沒人聽嗎?!”
幾個家奴不敢再猶豫,他們跑上神壇,用金色的麻花式的繩索把安祁連綁了起來。這時,青莺質問:“娘,你難道還相信他?難道你要放過他嗎?”
安安低聲阻攔:“嫂子,別為難娘……”
軒轅氏示意安安不語,她走到青莺面前,坦然地說:“好孩子,你受委屈了。但一切要等安安行及笄禮之後,再做決斷。也只有安安行及笄禮,正式成為第七代鳳凰仙女,才有資格和力量判決罪人。”
青莺并不相信軒轅氏,她反手抓住軒轅氏的雙手,攝取軒轅氏的內心活動。軒轅氏立即掙脫開,但為時已晚。青莺看到了她內在:她的靈魂已不是軒轅氏,而是安祁連。就在安祁連斷氣之後,他的靈魂進入了軒轅氏的身體。他早已在軒轅氏身上施了魔咒,一旦他自己的肉身死掉,他的靈魂就會占據軒轅氏的身體。他企圖在獲得永生前,通過這個方法避免死亡。而且他知道,安安最愛的是她娘,為了保全她娘,安安會束手就擒,獻出鳳凰魔力。
青莺對安安說:“他是安祁連!”
被安祁連附體的軒轅氏對着青莺施咒,被安安阻攔。青莺趁機對“軒轅氏”施絕殺咒,想要致軒轅氏體內的安祁連于死地。安安出手将青莺擊退,焦急地喊道:“嫂子,不要傷害娘!你殺了娘,爹還會跳到別人體內。可是娘就會死的!”
安安情急下出手過重,導致青莺內傷吐血。青莺緩了緩,說:“安祁連就是吃定你不會傷害娘,才會占據娘的身體!現在不殺他,就沒機會了!”
“我不會,也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娘!”安安篤定地說。
“軒轅氏”趁她們兩人對峙,施了瞬間移動咒,逃之夭夭。
青莺要去追,被安安攔住。安安說:“我們窮追不舍,只會逼他做出傷害娘的事。你放心,我不會放過他的。他的真身在我們這,他會想辦法回到真身。我們先收拾殘局,把鎮民們安撫好。然後再想對策。”
一切以安安的安排進行着。鎮民怕受牽連,各自回家,緊閉家門。安安和青莺帶着科爾和安祁連的身體回到安府。她們斷了安軒的最後一口氣,将他安葬于安家古墓中,并祭奠了他的靈魂。
事發後第七天,鎮上一切太平。晚飯後,安安來到青莺房中,告訴青莺,自己之所以相信她,是因為科爾帶她去了雪山,找到了安軒流浪的靈魂。安軒将所有事情都告訴了安安。
青莺告誡安安:“別相信科爾。科爾·邁克森是吸血鬼始祖。他自己不能施展魔法,所以就收買他看上的巫師,幫他制作各種魔法器具,煉魔法丹藥。他到阿爾泰山來,是為了收集鳳凰玉髓和麒麟精髓。他聽聞用這兩種古老神物,可以煉成解藥,讓他複活為巫師。安安,既然你不計前嫌,就一定要相信我。千萬不要被科爾迷惑。我跟了他一年,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他救你,幫住你我,是有企圖的。一旦他得到想要的,就會殺了咱們。”
“嫂子,我相信科爾,他嗜血,他出壞主意,但他從來不說謊。嫂子,你放心,科爾不會傷害咱們的。”
“安安,你一定要相信我!雖然我之前想殺了你,可我那時一心只想報仇,才鬼迷心竅想殺了你。我……”
安安說道:“我知道,你想替代我,獲得鳳凰的強大魔法,去對抗爹。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命,大可以直接殺了我。可是你沒有,所以你才騙我到豹谷,你知道我會想辦法脫身。”
“對不起,安安。我傷害了你。”青莺慚愧地低下頭說。“我……我想報仇,想得已經喪心病狂了。”
安安憤憤地說:“喪心病狂的不是你,是爹!這一年來,你獨自承受那麽多痛苦楚。換做是我,我也會不計一切代價去報仇!只不過,他根本不會在乎我和娘的死活。他對娘的相濡以沫之情和對我的疼愛都是裝出來的!在神壇,我進入他的內心,看到了他心中喪心病狂的想法。他想等我行及笄禮,和鳳凰玉髓的魔法合二為一後,再将我祭天,像吸走靖兒的魔法一樣,奪走我的魔法。他明明知道,你不是我,卻沒有揭穿你,更沒有去找我。因為對他來說,只要行及笄禮的人幫他攝取到鳳凰魔法,誰都一樣!只是他沒想到,天庭不容欺騙,甚至會降下雷電毀掉聖像。”
“都怪我,自作聰明。弄成現在的狀況。神壇毀了。你沒辦法行及笄禮,融合鳳凰玉髓的魔法了。怎麽辦?”青莺自責道。
“砰!”木門被推開。科爾走進來,他身後站着兩個金發碧眼的女巫。青莺和安安像觸電一樣,從凳子上彈起來,警覺地凝視着門口的三個人。
“這确實怪你。我警告過你,一定要查清楚,再行動。假如誰都能頂替安獲得鳳凰玉髓魔法,別說安祁連了,這一鎮子的巫師都會争奪鳳凰玉髓。還能讓安等到十六歲嗎?”科爾連珠炮地責怪青莺。“你自作聰明,偷了我母親的替身咒,以為能夠騙過你們的天。沒想到,遭雷劈了吧。你們的天庭真應該把你這種蠢貨劈死,要不你早晚得把別人害死。”
“你!”青莺明知故問道:“你醒了?”
科爾看着青莺,表情冰冷。“我不是你,自大到只身一人涉險?我大老遠到這,肯定會帶着強大的巫師。說到我的巫師團,你已經被除名了。原本,對你這種忘恩負義,偷竊我魔法的罪人,我會讓你死得很慘。但看在安的面子上,我饒了你。以後,你最好乖乖聽我的命令,別再惹事!”
“別說啦!別說啦!”安安向科爾喊道。“你出去!我家不歡迎你!”
科爾氣急敗壞看着安安,說:“你要趕我走?我是來幫你的!”
“你在這一點忙都幫不上,只會傷害別人!”安安嚴厲而痛苦地說,“你走吧!我是鳳凰仙女,本就不該和你這種人有交情。”
“我這種人?我是哪種人?”科爾盯着安安,似是想看透她的想法。
安安看着青莺,躲開科爾的凝視,冷酷地說:“你是吸血鬼,我是仙女。我們不是一路人。我感謝你這一個月來為我做的一切。雖然你只是想獲取我的信任,把玉髓交給你。為了報答你,我現在承諾你,我會把玉髓給你,但要等我制服我爹,救回我娘。到時候,我會兌現這個承諾。從此後,我就再也不欠你的了,也請你永遠離開阿爾泰山。”
“你以為我就是為了你那塊的破石頭!你就這麽想我?虧我那麽信任你!”科爾看着安安漠然的臉,反手将桌子掀翻,憤然離去。兩個女巫不明所以,看了看安安,随他而去。
科爾離開後,安安呆立在原地,眼裏的水珠奪眶而出。青莺流着淚,說:“安安,你……”
安安哭泣着對青莺說:“嫂子,我相信他。可是,他不懂我們的魔法。爹已經成魔了。不只是娘和我們,全鎮的人都危在旦夕。我不能讓他留在這。”
“你愛他?”
安安撲進青莺懷中,痛哭。“我知道我不能愛他,我不應該愛他。我應該以純潔之心全心全意地守護阿爾泰山,我只能和上天指定的人結婚生子,延續香火。可是,我忍不住地愛他,在他像一陣風似的跳進豹谷,擋在我和三只豹子面前時,我就愛上他了。即使那會兒,我只看到他的背影。當他把我抱出豹谷時,我就無法自拔了。雖然理智讓我警覺地和他保持距離。可是,他為我做的一切,我不可能不在乎。他帶我查明真相,鼓勵我堅強。他為了哄我開心,帶我看雪山美景,看星辰月色。這些我永遠都忘不掉的……”
“你和他……”青莺抹掉眼淚,試探地問:“你們是不是……已經……”
安安擡頭看着青莺,良久才明白她所問,她離開青莺的懷抱,羞紅了臉說:“我們沒有。他很尊重我。而且我知道,我不能私定終生。可是,嫂子,我真的愛他。”
“你知道他最受不了被冤枉,所以你故意把他氣走,是在保護他。”青莺心疼地将安安摟入懷中,像安撫嬰兒一樣,輕輕拍着安安的肩。“他未必能明白你的苦心。”
安安平靜地說:“只要能保護你們,即使被怨怪也值了。”安安說着,右手撫上青莺的腦後。随即,青莺的腦袋耷拉在安安的肩膀上,昏睡過去。
安安将青莺擡到床上,看着青莺說:“我不想讓科爾為我犧牲,又怎會讓你陪我涉險呢?”說罷,安安離去。
她從家族古墓的密室中,取出一把純銀的寶劍,寶劍的劍柄鑲嵌着一枚金黃色的滾圓的金剛石。金剛石在月色下熠熠發光。安安用這把祖傳的正義之劍砍下了安祁連肉身的頭顱。
她帶着頭顱和寶劍,只身一人來到雪山桦樹林。不一會兒,被安祁連附身的軒轅氏從樹林裏走出來。他看到安安手中滴血的布袋子,臉色鐵青地質問:“你做了什麽?”
安安把袋子扔到“軒轅氏”腳下,鎮定地說:“想必你不用看也知道袋子裏是什麽。當我用正義之劍砍下你的頭顱時,你一定感受到了一陣虛弱感。”
“你!”軒轅氏試圖鎮靜下來,說:“你是如何打開古墓的密室之門的?”
“我把一切都告訴祖先,祈求他們幫助我。其實他們看到了一切,早就等着我去找他們。他們為我敞開密室大門,交給我正義之劍,讓我用這把劍砍斷你的頭顱。如此一來,就能斬斷你的魔法根基,削弱你靈魂的力量。爹,人在做,天在看。祖先的這關,你都過不了,更何況上天。回頭吧!”
“軒轅氏”咬牙切齒地說:“上天是站在我這邊的!因為我不像安家的那幫懦夫!安家世世代代目光短淺,只想着守護阿爾泰山這一畝三寸的荒涼之地。他們貪生怕死,害怕安家斷了香火,所以把稱霸天下的魔法藏着掖着。但我不怕!我會用強大的魔法稱霸天下!現在,你斷了我回真身的路,那就休怪我占據你娘身體,吸取她的魔法和靈魂,去完成我的使命!”
“根本就沒有什麽稱霸天下的使命!你被郝連玦的魔咒蠱惑了!郝連玦從小仰慕娘,他恨你贏得娘的芳心。所以他一心想報複你,毀掉你所擁有的。他練就了郝連家的巫蠱之術,假裝臣服于你,在不知不覺間蠱惑你的心智。什麽稱霸天下的大業,被子孫奪走權力的預言,都是他蠱惑你,讓你信以為真的幻覺!”安安大聲疾呼,“爹,你醒醒吧!別再錯下去啦!等你衆叛親離的時候,你就真的完了!”
“軒轅氏”眼眶紅潤,表情痛苦地吼道:“我回不去了!我獵殺了麒麟神獸,吸食了麒麟精髓,我已經被詛咒了!我只有不斷吸收魔法,才能活下去。安安,你幫我!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
“軒轅氏”邊說邊走近安安,卻在半路無力地癱倒在地。他以軒轅氏的口吻疾呼:“安安,別信他!快跑,帶上青莺,跑!別回來!”
“娘!”安安聽出是娘的口吻,再看到娘虛弱地倒在地上,她失去理智,跑過去,跪在“軒轅氏”身邊,“娘!是你嗎?”
就在這時,“軒轅氏”将鳳凰玉髓釵從安安頭上拔下來,毫不手軟地插進她的心房。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間,安安都來不及反應,心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轉瞬間又像是被冰錐刺傷。冷,無限的寒冷從心房蔓延到全身。安安用她那雙漸漸失去光澤的大眼看着“軒轅氏”。在她生命最後的時刻,悲痛、失望、絕望彌漫在她的眼眸中。最後她的雙眼完全失去了活力,就那麽死氣沉沉地看着未知的前方。
“軒轅氏”将安安放在地上,從安安握緊的手中拔出正義之劍,插到安安頭頂的土地中。他回身走向樹林,嘴中念着咒語。樹林入口處,憑空冒出一張木桌。木桌上,七支和手腕一樣粗的潔白的蠟燭燃着燭火。燭臺前有一個青翠的瓷罐,罐身不足一尺,頭細底粗。瓷罐旁,一柄短刀在悠悠燭光的照映下,反射出淡淡殷紅的光。這柄短刀就是安祁連殺死親孫的那一柄。
“軒轅氏”打開瓷罐,抱在胸前,走回安安身邊,一邊将罐子裏的金粉灑在安安周圍,一邊念着咒語。當他将一罐金粉在安安周圍畫了個圓後,他心滿意足地對天念道:“麒麟骨灰,鳳凰玉髓,一顆純潔的鳳凰心,一把千年寶劍。再沒有比這更強大的供奉了。上天,請用阿爾泰山的土壤修複我真身,賜予我永生!讓我永生侍奉你!”
随後,他念着複雜的咒語。平靜的夜空劃過一顆流星。幽幽的深藍色雲彩漸漸變得火紅,在空中洶湧地翻滾。地上,安安的身體開始燃燒。火焰愈燃愈烈,足有一丈高。安祁連節節後退,畏懼地看着烈火。烈火中,隐約站着一個人。安祁連定睛一看,原來是安安,她全身通紅,只有一雙眼睛冒着金光,凝視着他。他轉身想跑,卻動彈不得。
火焰中的安安張開雙臂,仰首鳴叫。清脆的鳴叫聲在樹林中和山中回蕩。安祁連聽了,頭疼欲裂。他緊捂雙朵,痛苦地□□。他擡頭看向安安,想要求饒。看到火焰中安安的身後,一只五彩鳳凰若隐若現,鳳凰展開翅膀,從火焰中直沖雲霄,将幽明的銀月點燃成烈日。耀眼的光芒灑在阿爾泰山脈和城鎮。
“軒轅氏”仰頭看向燃燒的月亮,撕心裂肺的大叫一聲。一道黑影從她頭上竄出去。随後,軒轅氏暈倒在地。
與此同時,安安一只手指向黑影,射出燃燒的火線。火線纏住了黑影。黑影漸漸現身成安祁連。他的臉青幽幽的,周身還冒着黑霧。安安用火線将他拉進烈火中,拉到自己面前。
安祁連徒勞地掙紮着,驚恐地吼道:“為什麽!?怎麽會這樣!?”
安安說:“我剛才已經警告你,你所認為的使命,你所聽到的預言,都是郝連玦毀掉安家的陰謀。你執迷不悟,在殺了靖兒,毀了大哥之後,又無情地殺了你最後的骨血。你親手斬斷了人世間和你血脈相連的後代,斷送了唯一能讓你的靈魂獲得救贖的機會。現在,我代表安家列祖列宗,以鳳凰的赤焰浴火,洗刷你身上的沉重罪孽,用我的命,換取安家世代平安。而你将魂飛魄散,再不能殘殺親人。”
安祁連像被人捏在手中的橡皮泥一樣,全身扭曲。他的臉上出現點點白光,白色光點越來越大,他的臉漸漸消失。在最後一刻,他賭咒道:“我不能永生,你們也不得好過!除非安家斷了香火,否則霍亂、背叛、無情将蔓延在安家後代之中。你!鳳凰仙女!當你再次轉世,将不老不死,陷入孤獨地永生輪回中。你将得不到父愛、母愛和親情,一生陷入鬼怪戰火中,永不得安寧!”
說完,安祁連魂飛魄散。鳳凰赤焰熄滅,安安随之消失。
一個赤身裸體的小嬰兒躺在正義之劍旁邊,揚聲大哭。哭聲驚醒了軒轅氏。
火燒銀月被巫師們視為災難降至。為了自保,阿爾泰的巫師們将軒轅氏、青莺和浴火重生的女嬰逐出阿爾泰鎮。軒轅氏和青莺帶着襁褓中的女嬰流落到異國他鄉。
七百年後,一個口銜玉髓的女嬰出生在定居美國的安氏後人家中。女嬰的祖父知道七百年前的詛咒。他祈求安家列祖列宗賜予他力量,将玉髓重塑成一副圓形的玉镯。以玉镯無邊無際、沒有缺口的環形,禁锢被詛咒的鳳凰魔力。他用全家人的鮮血浸染玉镯,在女嬰背後的心房處印下禁锢咒,鎖住女嬰的魔力。從此,女嬰背後留下一顆“井”字形的朱砂痣。而玉镯從火紅色蛻變成奶白色。
當女嬰長大成人後,她的祖母只告訴她,玉镯是安家的傳家之物,上面有強大的魔法能量,只為安家人所能用。而事實上,玉镯的魔法只屬于一個人,那就是鳳凰的轉世——薇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