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夫妻裏
半夜時分,薛寶釵卻不知道為何,忽而驚醒了過來。
守夜的花菱聽見裏面的動靜,立刻出聲詢問:“姑娘,可是渴了?”
“倒不是。”
“可要聽曲子。”薛寶釵這樣夜半忽而醒過來,并非是第一次,每一次醒來,只要聽一些舒緩的曲子就可以了。
薛寶釵開口說了一個曲名:“漁樵問答。”這是一首長簫的曲名。
花菱聽到,自是去安排不提。
在悠悠而清靜的簫聲之中,再一次入睡。這一次,一夜無夢,看着不遠處的時辰漏鬥,已經是辰時一刻了。薛姨媽慣是個心疼兒女的,加上薛家人丁單薄家中又無長輩在,遂,不令薛寶釵早起。又在床上懶了一會兒,想到今日要到賈家去拜訪那個未曾見面過的姨媽,這才起身,開口說:“雲舒,雲卷。”
雖然主子可以一覺睡到辰時,若是沒事,便是到了巳時也沒關系。但是身為丫頭,若非得了格外的開恩,自是不能如此。都是最遲在卯時三刻要過來待命的。
故而,薛寶釵這才叫了人,便見雲舒和雲卷帶着一應的丫鬟過來伺候。
“太太那裏可已經起身了?”薛寶釵又開口問道。
雲舒一邊從首飾匣子裏拿出一根雲卷珍珠簪插在薛寶釵的發髻間,回答說道:“回姑娘的話,太太那邊早已經起身了。已經遣了同喜過來詢問,只是那時姑娘睡的香甜,便也就沒有叫醒姑娘。只說時辰還早,略晚上一會兒的時間也無妨。”
“恩。”薛寶釵現下的腦海裏,倒是閃過了前些時候早已經讓丹青收集而來的關于賈家的一些消息。
和薛家的人丁略有點單薄不相同。賈家實實在在的是個大家族。雖然比起一些世家貴族來說,他家的人丁也不見得有多麽的繁茂,不過比起薛家卻已經是強太多了。
賈家的根基和薛家一樣,都是在金陵。這賈家一共有二十房人,其中只有八房,其餘都在原籍宗族之中。值得一提的是,這賈家的名頭比之薛家先前,可是更差。不單單是族人為非作歹。家生的奴才更是過分,搶人良田,仗勢欺人,放利錢,缺德事情做的可是比薛家多了。
至于在京的八房。自然是以嫡長房和次房為尊,便是寧國府和榮國府。真的要論到起來,這寧國府現如今的權勢,還不如榮國府。雖然現下都是在萌祖上留下來的功德,不過這寧國府不但是一脈單傳,人丁調令,更是沒有出色的人才。從第二代寧國公賈代化開始,還只是中庸。賈代化的的兒子賈敬,倒是個人才,兩榜正經的進士出身,不過可惜,前幾年的時候,迷上了燒丹煉汞,便出家入了道。賈敬出家後,這府裏的爵位便落到了他兒子賈珍的身上。但這個賈珍是個十足的纨绔子弟,只一味高樂。
至于榮國府裏。現如今襲了爵的嫡長子賈赦和賈珍是一丘之貉,性情上沒多大差別。次子賈政,也就是薛寶釵的姨媽王氏的夫君,雖然說是工部員外郎,但他這個職位卻是賈代善在過世的時候,給他求來的。并非是他自己中了進士後,慢慢熬上來的。他的性子雖然比賈赦略強一點,不過卻有些迂腐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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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起來這榮國府也沒有比他強多少,不過子嗣上卻完勝。更何況榮國府還出國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便是賈代善。現如今賈代善雖然已經是過世了。不過他的嫡妻史太君卻尚在,超一品國公夫人,又是長一輩。現任賈家族長賈珍乃是她的孫子輩。
綜上所述起來,這榮國府自然是比寧國府略強一些。
等到薛寶釵收拾齊整,又吃了早膳,這才帶着丫鬟朝薛姨媽的福壽堂而去。
“釵兒來了。早膳可有吃?”薛寶釵到的時候,薛姨媽正在和大丫頭吉祥清點着要去賈府拜訪的禮單,見她過來,便放下手中的事情,笑盈盈的開口問道。
“得太太的關心愛護,已經是吃過了。”目光落到了薛姨媽手中的單子上又笑着問:“太太,這禮物單子如此,可還好?可有遺漏的地方?若是有的話還望太太教導。”
薛姨媽哪有不滿意的,笑道:“自是滿意的。”語氣頓了一下又說:“不過也有一樣,給老太太的禮物略有些單薄,需的再添加上兩樣方才兩全。釵兒想想,添那兩樣好一些。”說着便把手中的禮單又遞給了薛寶釵。
這份禮單雖然說是薛寶釵身邊的雲卷拟出來的,不過過後,薛寶釵也看過,又或添加或減少了幾樣,這方才成了的。她的記性一貫好得很,自是有印象的。略想了一下便說:“既然太太覺得賈老太太那邊簡薄了一些。不過再添上長白山老參和那柄紅木銀絲玉如意,這兩樣。”語氣略頓,又說道:“這玉如意寓意極好,老參留給賈老太太補身子,都是兩廂便宜的事情?太太看着可還好?”
“我兒想的果然是妥當。”薛姨媽表示自家女兒果然是聰慧,一點就透。
薛寶釵只是笑了笑,便沒有再說話。
又在薛姨媽這裏略坐了一會兒,等薛蟠過來,下人們又把一應的東西準備好。一行人這才浩浩蕩蕩的往賈府而去。
雖然王夫人先前已經讓周瑞家的過來傳過話,說是薛姨媽這一次過來拜訪,只按照尋常的禮節便可。不過王熙鳳還是不敢有任何的怠慢之意。和貼身丫頭平兒合計了又合計,這才把一應的安排定下來。
只是她這裏和平兒才定了下來。
便聽見另一個丫頭豐兒挑了簾子進來,一張臉帶了兩分的寒意,出口的語氣裏更是帶着埋怨,“二奶奶,剛二太太那邊使人傳話了。說是讓二奶奶帶着丫頭婆子等,到府外頭迎接姨太太一家呢。”
“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忙吧。”王熙鳳聽了豐兒這一番話,眉頭先是皺了一下,片刻才恢複過來,這才如是的開口說道。
豐兒微微的咬了一下嘴唇,似是有些為難的又說道:“二太太還傳了話,說是要二爺也一起,陪着薛家表少爺呢。”這話一說完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事情一樣,豐兒的身形打了一個冷顫,似乎很有些害怕。
王熙鳳聽到這話,嬌美的臉上也是一僵,放到腿上的手,也篡緊了,一雙柳葉眉更是皺的死死的。
站在王熙鳳身旁的平兒,斂下自己的眼眸,當下就為王熙鳳抱不平,“二太太這也太會為難人了,都不知道為奶奶多考慮一點。”
滿府的人都知道榮國府他們大房的琏二爺。自從兩年前大病了一場後,性子佐犟了不少。和身為二奶奶的王熙鳳本來才新婚不久,應當是蜜裏調油的時候,不過不想這琏二爺卻不喜奶奶,甚至連帶掩蓋的都不曾有。先前時候還有老太太和二太太還會念叨琏二爺兩句,讓他好好的待二奶奶。當時時候琏二爺都是答應的好好的,不過轉頭就會給二奶奶更大的沒臉。
這時間一長,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就只會安慰二奶奶,說是琏二爺還小孩兒性子,過上兩年也就好了。
“我只是她的侄女兒,又不是她的親閨女。她怎麽會管我為不為難呢?怕我和二爺這裏的關系越不好,她才越高興呢。”王熙鳳顯然是把平兒的話給聽到了心裏,冷笑一聲,如是的說道。
其實剛嫁過來的時候,王熙鳳還是挺感激這個王夫人的。畢竟她和賈琏的婚事,是王夫人一手促成的。
這賈琏乃是榮國府裏的嫡長子,未來的繼承人,人生的也好看,說話也風趣,王熙鳳曾經來過榮國府兩次,對賈琏的印象很好。王熙鳳雖然是王子騰的親侄女,但她父親卻只是個白身。
她能嫁給賈琏,也算是高攀了。對這一門親事,王熙鳳自是願意的。剛成親的兩個月裏,賈琏對王熙鳳還是很好的,可以說百依百順的,甚至她出手把賈琏原來的那些通房丫頭都打發了,賈琏還笑嘻嘻的說,打發的好。但是好日子就沒有過長,不過就是病了一場,這病好了後,性子大變。對王熙鳳變得不加言辭起來。王熙鳳是個潑辣的性子,自是不願意,還會大炒蛋,求着老太太和王夫人做主,但是賈琏在老太太和王夫人那邊都是答應的好好的。但是轉臉就會變得更加變本加厲起來,甚至都不再進王熙鳳的房了。
有一次厲害了,王熙鳳甚至還把王子騰也請了過來。但一點用都沒有。甚至把賈琏惹的更火大了。當着王子騰的面就直接的給了王熙鳳一巴掌,說是她若是不願意做這個琏二奶奶,他就送她一封休書。愛上什麽地方耍橫就到什麽地方去。
縱然事後,挨着王子騰的面,賈琏也挨了十板子。
但是王熙鳳卻因為如此,再也不敢太過于鬧騰了。
自此以後,賈琏和王熙鳳的夫妻關系,一度降低到冰點。也就是這兩年裏才慢慢的有了破冰之勢。
也正是因為如此,王熙鳳心中對王夫人不免有了怨恨,随着天長日久下來,更是越發的嚴重了。不過她現如今膝下無子,又不得丈夫喜歡,管家權她也才接掌沒半年,少不得還要王夫人這個姑媽。
故而,雖然心中十分怨恨,卻也不敢表露,只敢在自己的心腹面前,表露兩句。
又嘟囔着和平兒埋讨了兩句王夫人的不是,王熙鳳還是開口讓平兒下去準備了。至于賈琏那裏,也打發了人過去問問。
沒多久,便得了賈琏的話,說是知道了。
聽到這話,王熙鳳沉吟了片刻,側頭問平兒道:“平兒,你說二爺這是個什麽意思?”她和賈琏的夫妻關系不睦,先前時候她母親過來,賈琏還尋了借口避而不見。這一次,本以為她娘家親戚那邊來人,賈琏必定不會過來的,沒想到這一次他倒是應答下來。她怎麽能不納罕呢?
“許是二爺想着和二奶奶修複關系也未可知。”平兒閃了閃眼眸,正在整理動作的手頓了一下,如是的說道。
王熙鳳冷笑:“他會主動的低頭?這話說出去可真是有些見鬼了。”
“不管是因為如何。這對奶奶來說,終歸是一件好事不是。”片刻,平兒才開口說道。
王熙鳳聽到這話,沉默了下來。
“二爺,您真的要過去不成?”賈琏身邊貼身伺候的小厮昭兒在送走了傳話的丫頭後,有些疑惑的開口問。
一身寶藍錦衣,生的很是風流俊秀的賈琏,只看了他一眼,并沒有開口說話,只說:“幫我更衣就是了。”
昭兒見此,便知道賈琏不想要談論這個話題。不過看着賈琏一雙幽黑的眸子,身形一顫,也不敢再問了。只躬身低頭說:“是。”
薛家,總算是來了。賈琏擡頭看了一下碧藍的天空,斂下自己的眉眼,掩蓋住眼睛裏一閃而過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