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纨绔子
午後的陽光帶了一絲的慵懶之意,透過鲛紗的簾子,帶了些許的微風,輕柔的灑進房間裏來。
一向都有午睡習慣的薛寶釵此時此刻正躺在床上酣睡着,大丫頭雲卷正坐在床邊不遠處的地方,邊坐着針線活邊守着,時不時的會擡頭注意一下床邊的動靜。
一直到差一刻就到申時的時候,便聽得一陣的窸窣聲,雲卷當下便放下了手中的針線簍。走過去,挑開了窗幔,果然見自家姑娘已經是醒了,手腳麻利的挂好帳幔,又兌了一碗溫熱的玫瑰露送到已經是半起身的薛寶釵的唇邊:“姑娘,先潤潤嗓子吧。”
一杯玫瑰露下肚,薛寶釵本來還有些懵懂的神色便立刻恢複了精明,開口問道:“雲卷,什麽時辰了?”
“差一刻就申時了。”因知道薛寶釵最是經不得餓的緣故,語氣頓了一下接着說:“姑娘可要用點膳食?”
薛寶釵聽到這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有一點餓了。便也點點頭:“恩。”少吃多餐一直都是她養生的準則。
雲卷這裏先是吩咐了丫頭準備膳食,她這裏便和花菱,金盞等一應的丫頭伺候薛寶釵梳洗起身。等到薛寶釵這裏收拾妥當了,那邊膳食也已經準備好了。
因為薛寶釵此時是在孝期當中,這桌子上的東西,自然都是素食。
一碗熬制的稠稀适中的梗米粥,一碟豆腐皮的素菜包子,一碟精致小巧的花卷,幾道開胃小菜并醬菜,再有一碗杏仁牛乳酪。
薛寶釵這裏吃了一半,邊聽到了外頭清脆悅耳的說話聲,片刻便見大丫頭雲舒匆匆而來,見了薛寶釵後福了福身,說道:“姑娘,四老爺和五老爺那邊商議着明日要動手。”
“哦,這才多長時間,就這麽沉不住氣了。真是一點耐心都沒有,也難怪都一把年紀的人了,一點成就都不見。只得在自家裏行行威風。”薛寶釵在聽到了雲舒的話後臉上倒是沒有出現驚訝的神情,只是拿着調羹勺的手,微頓了一下,而後搖了搖頭,如是的開口說道。
片刻,雲舒開口問:“姑娘,我們現下該怎麽做?是不是讓丹心現在就動手毀了他們的計劃?”
“他們是怎麽商量的?”薛寶釵說着話的時候,雖然臉上的表情神色并沒有什麽變化,但是語氣裏卻泛着冷意。
雲舒回答說:“說是要讓人把大爺給引出府外,方便他們動手腳。看着他們的架勢,好似這一次要下狠手。”
“知道他們具體的計劃嗎?”薛寶釵說話的語氣更冷了。
雲舒點了點頭,在薛寶釵的指引下,往前走了兩步,在她的耳邊低聲說了數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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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釵聽了,臉上當下露出一抹輕柔的笑容:“果然是蛇鼠一窩,一肚子的壞心眼。不過既然他們已經都布局好了,我們這裏不成全也是說不過去的。只是這對象嘛!可就要換上一換了。”語氣頓了一下,“如果我這裏沒有記錯的話,五老爺膝下雖然是有三個兒子,但獨獨卻寵愛幼子是不是?”
“姑娘真是好記性。五老爺三個兒子之中,确實最是寵愛幼子。據說是因為這個幼子,在念書上很是有天賦,如今才十六歲的年紀,身上已經有了秀才的功名。五老爺大喜,特意花了大價錢,延請了名師教導于他,目前正在家中努力,說是要準備明年的鄉試。他的性情……”
“行了。我對他的性情沒有任何的興趣。既然他是五老爺最寵愛和最得意的兒子。那就他吧。讓丹心務必的想個法子,在那一日裏把他引出來。”既然四老爺和五老爺有這麽歹毒的心思,想來用來他們自家人的身上,也不會枉費了他們這一番的心思。
雲舒福了福身,應答了一聲:“是。”微微的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恩,姑娘。四老爺那邊呢?”
“他啊。前段時間,這四老爺似乎是在一次外出的時候,救了一個落難的千金,并且還把她安置在一處宅子裏,做了外室,對其頗為的寵愛。現下這個妾室更是有了身子,可有此事?”薛寶釵冷笑一聲說道。
金陵城中,誰人不知道四老爺最是個愛好美色之人,但老天爺不公允。他又娶了一個悍妻,性情善妒,最是嚣張跋扈,自從是過了門,便把四老爺身邊原先的通房丫頭都尋了借口,一一的打發了出去。甚至家中但凡是出現貌美一些的丫頭,便也都被她尋了借口。不是配了人,就是賣發出去。四老爺雖然心中極為的不滿意,不過四太太娘家強大,乃是金陵甄家旁支的嫡女。這甄家也是金陵數一數二的人家,這十多年來,更是因為家中出了一個貴妃娘娘而在金陵地位大漲。是以,縱然四老爺對四太太再如何不滿,攝于四太太娘家,而不敢表露出來。
雲舒回答說:“是有此事的。”
“把這件事情,想個法子通知給四太太。”薛寶釵冷笑說道。
想着自己曾經和四太太有過兩面之緣,對她的性子,倒也知道兩分,比外頭傳揚的更是為誇張上兩分的,只是這一下,怕就有四老爺受的了。其他的不說,這四老爺兩個月無法出門,怕是肯定的。
“是。”
“如若沒有其他的事情的話,就下去辦吧。”薛寶釵揮了揮手,如是的說道。
雲舒自是福身應答,出去去辦不提。
“姑娘,如此一來,豈不是有些便宜四老爺了。”雲卷想到上一次四老爺只拿着一雙色眯眯的眼睛盯着自己,心中就是一番的惡心,語氣裏不免帶了幾分不忿之意。
薛寶釵側頭看了雲卷一眼,說:“你當他的下場會比五老爺還好不成?四太太是如何嚣張跋扈的,你怕是沒見過的。知道的,怕是他的罪過比五老爺那裏要重的多了。行了,知道你是為着他那一日看你的眼神而惱了。若是你心中嫌棄不解氣的話,那一日他們落了難,你自是尋不是就是了。”
“是了,姑娘。是奴婢有些心急了。還請姑娘恕罪。”雲卷是自小就伺候在薛寶釵跟前,對薛寶釵的性情自然是了解非常,見薛寶釵雖然說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但語氣卻輕了。便知道,這是她不耐煩的前兆了。當下便福了福身,請罪說道。
“恩。記在心中就是了。不許有下次了。”薛寶釵淡淡的說道。
“是。”
薛寶釵側頭看了看時辰鐘,便又說道:“時辰差不離了。該到太太跟前請安了。”
“是。”
雖然說也是位于榮華巷裏,不過薛四老爺和薛五老爺家裏的地址位置卻也偏頗,不過家中的府邸倒也不算小,都是二進的院子。布置的雖然比不得薛府來的富麗堂皇,不過卻也不差多少。
薛五老爺那裏自诩家中有一讀書功名人,故而家中比起四老爺家裏,倒是附庸風雅,清減了不少,只是這樣一來,卻顯得有些不倫不類起來。
“三少爺呢?今日怎麽不見他在房中讀書?可是累了,到花園子裏解乏去了?”薛五老爺這裏才得了已經順利的把薛蟠引出家門的消息,自以為計劃順利,這才高興着,路過自家兒子的院子,便走進去,瞧了一眼,但卻不想居然沒有見到人,便立刻招手叫了一個小厮過來。微擰眉的開口問道。
小厮立刻躬身回答說:“回老爺的話,今兒先生因家中有事,放了三少爺的假。三少爺剛在這裏苦讀了半晌的時間,覺得有些累了。便帶了小厮說是要出去轉轉,說是到街道上的書齋裏,略散散心,順帶的買上兩本書來,讓我們不要擔心,只說稍待片刻便回來。”
“何時出去了?可有人跟着?”薛五老爺聽到這話,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總是覺得有一些不好的預感,眉頭當下皺的更深了。
小厮又回答說:“走了約莫有一炷香的時間了。老爺且放心,是三少爺的奶兄弟跟着一起出去的。”
“好了,你這裏帶了人,去把三少爺尋回來,就說我這裏有要事囑咐于他。讓他盡快的回來。”薛五老爺不知道為什麽,到底覺得心裏有些不安穩,便如是的開口吩咐說道。
小厮當下便應了一聲,自是帶人去辦且不提。
倒是薛五老爺這裏,站在這裏,眉頭擰了半晌,這才離開。
暖風塢
薛寶釵這裏才從薛母的福壽堂回來,正在側間裏,翻看着賬本冊子,便見花菱進來,福身說道:“姑娘,丹心來了。”
“請他進來回話吧。”丹心這個時辰就回來了,看來事情比她所想的還是要順利呢。
花菱這裏應答了一聲,便退了出去。未幾,便帶着一個十五、六歲,穿着青衣的年輕少年進來了。那少年的五官面容生的平凡,唯有一雙眼睛格外的閃亮了一些,倒是襯的他的面容有了兩分的清秀之意。他進來後,便單膝跪了下來,說道:“屬下丹心,見過主子。”
“行了,這些虛禮就不用計較了。起來回話吧。事情辦的怎麽樣了?”薛寶釵開口問道。
丹心回答說:“回主子的話,事情一切都順利。那薛虬在小厮的忽悠之下已經是出府了。正在外頭的書齋那裏,丹青正在那邊守着,只等着主子的吩咐了。”其實要他說,還等什麽主子的吩咐。只是按着做就行了。像是薛虬這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別說只是讓他受上一點小教訓,就是直接的要了他的命,也不為過。偏生丹青這個人最是個死心眼的不過,非要他過來回個話,才敢動手。
“行了,你們放手去做就成了。切記一點,萬事要小心一些。”薛寶釵眉眼不擡一下的如是說道。
“是,屬下知道了。”丹心回答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比起剛才可是興奮了不少,一雙本來就生的好看的眼睛,更是顯得明亮異常。
薛寶釵這時才擡頭,一眼便見到了這樣的丹心,心中略微有些無奈,揮手說:“下去辦事吧。不要耽擱了好時辰。”
“是,屬下告退。”
這薛虬雖然說是交待了,說是要去書齋那裏。
但是其實不然,從出了家門子後,他便帶着奶兄弟直徑的往八大街而去。
說起這八大街來,它所指的可不是八條街道的意思。而是金陵城內最出名的一條花街柳巷罷了。兩旁是高軒華院,亭閣樓臺,處處彰顯富貴風流,白日裏清靜安寧,一入夜就是燈紅酒綠,香氣缭繞,笙歌豔舞,宛如人間溫柔仙境更添韻致,令人倍感流連忘返。
“三爺,現下還不到酉時呢。時辰還略早了一些。我們來這裏也沒什麽可玩樂的?”薛虬身後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四下的看着還是空無一人的巷子,瞥了一下嘴角,如是的開口說道。
薛虬揚了揚手中的折扇,笑的有些蕩漾:“你小子知道什麽?就是這個時候過來,才是最為有趣兒的時候,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朵接一朵,正是等着采撷的好時候。”這個時辰姑樓裏還算是清淨的時候,姑娘也都才起了身。這個時辰過來,樓裏的姑娘,都是任由挑選,可也不比和人攀比争奪。等完了事,也不耽擱回去。
這薛虬的奶兄弟也是個好色的,聽到薛虬這話,當下便了然,奉承道:“還是三爺英明神武,小子佩服。”
“行了,進去吧。”薛虬那扇子瞧了他的頭,笑道。
“是。”
等到他們完全的進去之後,便見穿着青衣的少年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一張臉生的頗為的俊秀,更是又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只是此時他的一雙桃花眼裏,有的倒不是情多,而是帶着一種宛如毒蛇般冰冷黏膩的神色,直勾勾的盯着剛才薛虬他們進去的門。臉上露出一個古怪而又詭異的笑容,四下一看,見無人,便縱身的一躍,瞬間的便消失了。
已經在花樓裏挑選姑娘的薛虬,此時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一次他進了門便再也沒有機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