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年初一這一天,來陸家拜年的人可謂絡繹不絕。
國人講究禮節,拿拜年這件事來說,通常是晚輩給長輩拜年,職位低的向職位高的拜年,陸延勝既是長輩,在宣城官居一列,過來拜年的人自然的極多的。
男客由陸延勝陸北霆父子倆陪着,女客自然是孫慧雲帶着童佳一起招呼。
“慧雲,你裏面穿的這件羊毛衫挺好看的。”
“哦,這個啊,是童佳從松市帶回來的,給我買了兩件,一件身上穿的大紅,還有一件是棗紅的。”
“哎呦,你這兒媳婦可真沒話說,還知道給婆婆買衣服,真是孝順。”
“那可不!我這兒媳什麽都好,就是性子怕羞,你看,剛誇她兩句她臉就紅了。”
“新媳婦,臉皮薄,想當初咱們年輕的時候也不比她們年輕媳婦好多少。”
“那可不,現在年紀大了,臉皮也跟着變厚了。”
大多數時候,童佳只需要面帶微笑的坐着就行,要是誰跟她說話她能答的就答兩句,不能答的呵呵一笑也就過去了。
“童佳,你們家北霆在部隊裏職位挺高吧,我家有個親戚家的孩子,學習不好,家裏想把他送到部隊去鍛煉,你看北霆能不能幫忙把那孩子弄進去?”
“阿姨,北霆工作上的事我不太清楚,要不過會兒我幫您問問?”
童佳是真不知道,其他門路她不敢确定有還是沒有,就陸北霆現在的部隊肯定是不可能的,部隊裏所有的士兵都是經過嚴格篩選,進去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一個沒受過訓練的小孩想進特種部隊是絕對不可能的。
事實如此,可對方不這麽想啊,就以為童佳是在推脫呢,見童佳沒給準話,讪讪的找旁人說話去了。
“呦,大家都在呢。”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周秀琴帶着兒媳蔣春妮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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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春妮個子高挑,走路帶着孕婦的小心翼翼,她的臉上就跟周秀琴說的一樣,長了不少痘痘和色斑。
冬天外套寬大,孕肚還不算明顯,不過看她整個人的狀态應該四個月左右。
周秀琴出聲後,衆人的目光自然都往那邊看。因為懷孕外貌變化的關系,蔣春妮非常不愛出門更不喜歡人群,可沒辦法,她是怎麽也拗不過婆婆周秀琴的。
“秀琴帶着媳婦來了。”
“你媳婦這肚子幾個月了?得上四個月了吧。”
周秀琴笑着答道,“你眼睛可真夠利索,四個半月。”
說完,她回頭拉起了兒媳蔣春妮的手對着童佳說,“春妮整天悶在家裏,跟我這個老婆子沒話說,我就帶她過來跟你說說話,你們都是年輕人,肯定有很多話題能聊。”
童佳沒覺着怎麽樣,孫慧雲心裏懊氣,可大年初一人家帶着媳婦上門,除了好聲好氣的招待,還能說什麽呢?
“你要不要跟我去隔壁屋坐坐?這裏人多,亂糟糟的,我怕你待着不舒服。”
童佳問了句,蔣春妮眼睛都亮了,她寧願跟不熟悉的童佳待在一起,也不願意時時刻刻都在婆婆周秀琴的眼皮子底下。
“行,你們年輕人一塊兒說話去,我就說她們肯定能聊得來。”
隔壁屋是間空屋子,以前的屋主用來養花的,陸家住進來後倒是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你坐吧,我就是拉着你過來躲清閑,你可別介意。”
這麽半天,她的臉都快笑僵了。
“不會,其實我也不耐煩人多。”
兩個兒媳對視着笑了起來。
中午,等衆人都走了,孫慧雲不免又氣了一場,童佳默默吃飯不說話,陸北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媽心情不好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當然,事情并沒有孫慧雲想的那麽糟糕,童佳作為陸家的兒媳,今天亮眼的表現還是獲得了衆人的一致好評。
誰誰誰家的媳婦長得可真漂亮,跟畫上的美人圖一樣,童佳終于成了別人家的兒媳。
大年初二,回娘家。
陸北霆借來了一輛吉普,後備箱裏放滿了禮品,這些東西大部分都是孫慧雲準備的。
“童佳,見到你爸媽幫我們問個好。”
“好,爸媽,那我們走了。”
車子開動後,很快就駛出了路口,孫慧雲這才跟丈夫說,“也不知道童佳會不會住一晚再回來。”
住一晚是沒什麽,可女兒女婿今天也要帶着外孫從北京回,孫慧雲自然還是希望一家人都在的。
“別想那麽多,就是住一晚也是應該的。”
童佳跟着随軍,一年到頭也見不着父母幾次,他們做公婆的應該多體諒一些。
“我知道,我就是在你面前說,在童佳面前我可一個字沒露。”
童佳的心情非常忐忑,越靠近目的地就越緊張。
別人對原主不熟悉,她還能應付過去,可面對原主的父母童佳心裏是沒底的。
這個世界上哪有父母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呢,他們朝夕相處了二十年的女兒。
“在想什麽呢?”
路上,童佳看着窗外不說話,陸北霆握住了她的手,跟她十指交扣着。
“沒什麽,近鄉情怯了。”
陸北霆握着童佳的手背放在了自己唇邊,媳婦是為了自己才離開父母,他心裏也覺得有些虧欠了童佳。
當車子進了那郁郁蔥蔥的林蔭大道時,童佳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車子停在一棟獨門獨院的小院子前。
“是佳佳跟北霆回來了。”
童佳她媽蔣玉蘭放下手裏的菜,
童佳見到蔣玉蘭童之闵眼眶就紅了,他們竟然跟自己前世的父母長得一樣!
“哎呦,閨女,可想死爸媽了。”
蔣玉蘭一把抱住了童佳,童之闵站在一旁看着母女兩抱頭,作為父親,他的感情顯得更加內斂含蓄。
“爸。”
陸北霆提着東西走過去,叫了童之闵一聲。
“嗯,走,咱們先進去說話。”
蔣玉蘭擦了擦眼淚,抓着童佳的手臂仔仔細細的看。
“白了,氣色也好了。”
童佳笑着任她打量,好在蔣玉蘭只覺得女兒漂亮了不少,穿着打扮也洋氣,再怎麽也想不到女兒被奪舍的事。
“之前啊,我還怕你們不回來過年,心想要不我跟你爸去北霆部隊找你們去。”
童佳聽了一陣心酸。
蔣玉蘭拉着童佳的手進了屋,童家的院子沒有陸家的大,不過也幹淨整潔,處處透着主人家的用心和雅致。
“我買了好些你愛吃的菜,對了,北霆喜歡吃什麽,我現在做還來得及。”
“他不挑食的。”
童之闵陸北霆翁婿兩已經在客廳裏喝茶了,地上放着他們從家裏帶來了東西,有松市帶回來的海貨,還有煙酒水果點心。
“你看看你們,回自己家還帶這麽多東西,我跟你爸什麽都不缺,以後可別買這麽些了,怪浪費的。”
童佳笑着說,“沒事,女婿孝順你們是應該的,誰讓他娶了你們女兒呢。”
蔣玉蘭笑着伸手點上點童佳的頭,“你這孩子,都結婚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幾人在客廳說了會兒話,蔣玉蘭就要去廚房做飯了,離開的時候她拉上了童佳,要跟女兒說一些體己話。
“你在部隊怎麽樣啊,适不适應,北霆對你好不好?”
她其他的不關心,只關心女兒過的好不好,這關心三連問讓童佳心裏一陣溫暖,看到蔣玉蘭那張熟悉的臉,童佳覺得他們就是自己的父母!
“都挺好的,北霆對我也很好。”
哪怕童佳沒說什麽有用的信息,蔣玉蘭聽了後也松了一口氣。
“好就行,他要是對你不好我跟你爸可饒不了他,我這麽優秀的女兒嫁給他,還跟着他去随軍,你要是對你不好就是沒良心。”
童佳笑着聽蔣玉蘭叨叨,仿佛回到了自己生前的時光。
“之前讓北霆給你找工作的,怎麽樣,工作有着落了嗎?”
“沒呢,北霆工資挺高的,養活我足夠了。”
童佳暫時隐下了自己想開店的事,主要是她沒辦法解釋為什麽會做衣服這件事,畢竟原主是沒有這個技能的。
“傻丫頭,你們剛結婚沒多久你當然不覺得錢重要,等你們以後有了孩子,花錢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蔣玉蘭沒有多想,只當女兒年紀小,考慮問題還不成熟。
提到孩子,她難免也要關心兩句童佳懷孕的事。
“你還沒動動靜吧?”
童佳搖了搖頭,“沒有。”
蔣玉蘭恩了一聲,很平靜的接受了。
“你也別着急,我也是結婚第二年才懷上的你姐,這個啊也是有遺傳的。”
轉念又想到自己生了兩個女兒沒生兒子,又呸呸呸了幾聲。
自己沒生兒子就算了,童佳已經嫁進了陸家,女婿又是獨子,女兒還是生個兒子才能讨婆家喜歡。
童佳倒沒注意蔣玉蘭的話,而是好奇原主姐姐的事,畢竟裏沒怎麽提過這個姐姐。
“我姐她不回來過年?”
蔣玉蘭把洗好的菜放在竈臺上,随口回應道,“人家美國可不興過春節。”
不管怎麽樣,在這個時代,出國熱潮還沒有開始,蔣玉蘭童之闵能送女兒出國留學,已經稱得上是非常開明的父母了。
一定程度上,他們是把大女兒當作男孩子來培養的。
中午,童家的餐桌上擺了滿滿當當的一桌菜,都是女兒女婿愛吃的,陸北霆看了一眼,沒有自己熟悉的菜,就知道今天童佳沒有動手。
這個想法只是瞬間在腦子裏閃了一下,很快就放下了。
“來,咱們今天一起喝兩杯。”
“爸,你們少喝點,北霆回去還得開車呢。”
陸北霆起身,給童之闵杯子裏滿上酒,笑着說,“沒事,難得陪爸喝兩杯,一定要讓咱爸盡興。”
他自己的酒量自己是知道的,到現在為止能把他灌醉的人他還沒碰到過。
女婿這麽說童之闵自然高興,他笑着舉起酒杯跟女婿走了一個。
錢達明年前丢了工作,這個年對他而言并沒有任何歡樂的氣氛。
“你說你的工作怎麽就丢了呢,當時多不容易進去的啊。”
錢達明他媽整日裏唉聲嘆氣,他們家條件本來就一般,兒子有個好工作才有盼頭,機關的工作是鐵飯碗,再想找這樣的工作可不容易。
錢達明悶着頭不說話,離開財政所前他問了主任為什麽辭退自己,他總覺得之前交給他負責的工作有些蹊跷,他問了其他區財政所的工作人員,都說他們所裏沒有接到這個工作。
主任沒有直接回答,只讓他以後踏實做事,不要得罪人。
他回來後想了很久,他到底得罪了誰,誰要把他往死裏整?
他梳理了自己近幾年發生的所有事,唯一有問題的就是童佳。
說好了要跟丈夫離婚的童佳突然間随軍了,會不會是這當中出現了什麽問題,會不會是童佳的丈夫不同意離婚查出了童佳和自己事?
對了,他還給童佳丈夫寫過一封匿名信!
他回憶了自己寫信的時間,所有的事恰好在那之後發生。
他心裏懊悔的要死,當時他氣不過童佳欺騙自己的感情,沒有考慮到其他的後果,他現在想起,童佳的丈夫并不是普通的軍人,而是有權有勢有家庭背景的,只是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
錢達明出了家門,漫無目的的走着,走着走着就來到了那個小公園。
看着那條熟悉的石板路,蜿蜒着通向靜幽小樹林,錢達明懷着複雜的心情再次踏上。
“你記不記我們第一次見面,在茶館喝了兩杯茶,後來我送你回家,我們就在公園裏轉了一圈。”
錢達明坐在樹林裏的長椅上,聽到樹林裏傳來了說話聲。
“你繼續說啊,我看你還記得什麽?”
一陣嬌軟的女聲傳來,錢達明心裏一陣,這聲音聽起來竟然很像童佳。
“你問我平時看什麽書,說你最喜歡列夫托爾斯泰,喜歡王爾德,我說我看《馬克思理論》,看《孫子兵法》,你當時的表情我到現在都記得。”
童佳低頭笑了,雖然這是原主的過去,但她可以想象陸北霆當時一本正經的樣子,原主聽了眼珠子都快掉了吧!
“你真是個二楞子!”
陸北霆輕笑了一聲,把童佳拉進自己懷裏,注視着她的眼說,“是嗎,我以為你就是被我專業的氣質吸引了。”
童佳頓時笑顏如花,倚在陸北霆身上笑了。
“恩,你說的沒錯,我就喜歡你這麽自信的樣子。”
陸北霆托着童佳的後腦,低頭吻了上去,在她唇上輾轉着,一吻結束,陸北霆說,“你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而後湊到她耳邊呢喃道,“特別是你哭着叫我名字的時候。”
童佳耳朵一紅,羞惱的捶上了他的胸口。
陸北霆笑着拉起童佳的手往回走,不遠處,錢達明早就臉色鐵青,如墜冰窖。
那個女人是童佳!她更美更加豔麗,像火紅的扶桑花般嬌豔欲滴,令人着迷。
而她身側的那個男人,氣宇軒昂,有着雕刻般英俊的面孔,她在他懷裏如此嬌小,竟是自己不曾見過的柔媚。
錢達明感覺自己喘不過起來,只覺得自己就是一場笑話,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取其辱!
他笑了,悲極生樂,笑到最後滿臉都是淚水。
那些刻意的靠近,刻意的迎合,自己內心深處卑劣的心思,此刻在陽光下顯得分外諷刺。
童佳跟陸北霆吃了晚飯就往回趕,蔣玉蘭非常不舍。
她從來不認為自己生了兩個女兒比別人家的兒子差在哪裏,可現在大女兒巾帼不讓須眉在美國留學,一年回不了一次,小女兒嫁人了,本來想着嫁給軍人住在娘家也挺好,後來又跟女婿随軍去了。
她跟丈夫的年紀漸漸大了,沒幾年就要退休,本是含饴弄孫的年紀,只能各自守着相互扶持着過日子。
“想開點,即便咱們有兒子,這時候也不一定能陪在咱們身邊,你這種想法很危險,需要及時制止。”
蔣玉蘭看着車子離開的方向,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心裏再不舍也毫無辦法。
孩子有孩子的人生,他們做父母的只能目送孩子漸行漸遠的背影卻無法阻撓孩子們遠走高飛。
回去的路上,童佳有些累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很快,她做了個夢,夢裏煙霧缭繞,半昏半暗,仿佛回到了那不見天日的陰曹地府。
“童佳。”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童佳順着聲音找過去,發現對方竟然有一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來臉。
“你是誰!”
對方笑了,仿佛童佳問的這個問題非常好笑一樣。
“你說我是誰呢?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童佳的心髒砰砰砰的震動着,她想到了原主,想到了自己是個奪舍而生的酆都女鬼。
對方好似知道了她的想法,“你害怕了?你別害怕,我來找你不是為了拿回自己的身體。”
她看着童佳慘白的臉色,笑着說,“很有趣不是嗎?我也沒想到我竟然一直活在一本書裏,不過我要謝謝你,讓我從書裏跳脫出來,我可不想按着劇情過一輩子。”
童佳心裏困惑,不明白對方話裏的意思。
“我今天過來找你就是想跟你說一件事,幫我照顧好他們,雖然這裏的一切都是虛幻的,但他們照顧了我二十年,我對他們還是非常有感情的。”
盡管她說的含糊,可童佳還是知道她說的“他們”指的是蔣玉蘭和童之闵。
她想去拉童佳的手,被童佳躲開了。
“看來我讓你非常恐懼啊。”她走近童佳,笑着對童佳說,“你放心,你視若珍寶的東西我根本不敢興趣。”
陸北霆沉穩開在路上,轉頭看向副駕駛位置上的童佳,就發現睡着了的童佳突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眉頭緊皺,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白的異常。
“吱”的一聲,他快速把車子停在路邊,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查看童佳的情況。
“童佳,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扶着童佳的肩,把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伸手覆住童佳的額頭,看看她有沒有發燒。
陸北霆着急又害怕,緊緊把童佳抱在懷裏,看着車窗外深沉的暮色,心如擂鼓。正當他準備把童佳放下,趕緊開車去醫院時,童佳睜開了眼,握上了他的手臂。
“陸北霆。”
她的聲音輕飄飄沒有重量般,落在陸北霆耳裏仿佛山崩海嘯般的劇烈。
“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
童佳在唇邊綻放了一個微笑,真好,自己還在,沒有離開。
她緩緩搖了搖頭,“不用,我只是做了個噩夢。”
她抱着陸北霆,從她身上汲取着熱量來緩解心裏的恐懼。
“抱緊我,我有點冷。”
陸北霆聞言把童佳抱的更緊,摩挲着童佳的發頂,不知道怎麽的,他有種劫後餘生的後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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