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還得去軍營,匆匆離家。
慕嫣仍是過去的直接性子,與她之間不見生疏,興沖沖問着她慕湛的事,衛泱覺得愧疚,明明她什麽都沒做,她卻覺得是自己親手将慕湛推往死路。
“慕湛那人你還有什麽好擔憂的?倒是你,東陽城的日子可還習慣?我阿哥對你好不好?”
慕嫣睨着她,仿佛覺得她問的全是廢話。
衛泱垂頭嘆氣,也是,她明知道慕嫣不會過得好。
慕嫣以為她失落,解釋道:“衛顯待我很好,什麽都順着我的意思,就連我房裏的布置都和以前在北平王府中一樣。”
衛泱心想,衛顯倒是的确對慕嫣不錯,以衛顯的性子,何時肯關注女子閨房這種細節問題了?
“只是...”慕嫣咬咬唇,頰上泛起紅暈,絲毫不像那個可以殺惡狼的桀骜女子的模樣。她猶豫了許久,才問道:“他是不是有什麽隐疾...這三個月來,我...我們還沒洞房過呢,雖我也不願和他洞房...聽說他之前的夫人許久都未懷孕,還是他練兵太操勞,累壞了身子,又或者他常年在軍中,接觸的都是男子,有那個癖好?他倒是十分受一些白面郎君的歡迎,許多小白臉來府裏求見他,都被我趕走了。”
衛泱聽到,剛剛入口的茶水噴出,因嗆住而連連咳嗽喘氣。
慕嫣又問:“衛顯和我哥情況差不多,我哥在那事上如何?你可曾受孕?”
衛泱沒想慕嫣會問得這樣直接,用咳嗽掩住尴尬,掩不住了,才道:“我阿哥雖然是個将軍,但文學造詣也是極高的,以往就有白面郎君愛貼上來,他可是從來都置之不理的,你可莫有這想法。”
談到閨房裏的事,二人還都如未出閣的姑娘般害臊。衛泱在那事上受盡屈辱,不想多說,很快移開話題,也未弄清楚衛顯與慕嫣間到底有些什麽關系。
東陽城正是春寒時,外頭只坐了一陣就覺得冷,衛泱徹夜被罰,精神不好,原想與慕嫣還有許多話要說,但衛兖親自來催,便早早随他回去。
衛泱見他不用去軍營,奇怪道:“二哥如今怎麽有空在府上陪我了?”
衛兖道:“如今我在朝中奉文職,不必再去軍營。”
衛泱錯然道:“何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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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恤母親身體狀況,才讓我在東陽城內照顧母親。”
衛泱也将其中緣由猜出七八,朝中皆知衛兖與慕湛交情匪淺,即便猜不出衛兖的真實身份,但凡是和慕湛走得近的,總免不了牽連。
衛泱想收了他的兵權也好,如今他掌管城中律法,雖是閑職,但也是正二品的文官,又有軍功爵位在身,沒人敢小瞧他,還樂得清閑。
衛泱心裏感嘆,這個舅舅只是裝傻,一面獨寵衛苒,一面奪去她的哥哥的軍職,權衡之術用的十分到位。
衛兖下朝回來就聽說衛泱去了慕嫣那裏,這丫頭竟連自己的卧房都不回去,去催她回來前衛兖便命人在她屋裏擺好火盆,等她回到屋子屋裏剛好是暖和的。
這次她要在家中常住,衛兖怕她不習慣,連被子枕頭都是從浣溪宮裏搬回來的。
衛泱回到屋裏,并未有她所預料的生僻感,反倒屋裏熱乎,床鋪綿軟,像是她久居于此。
躺在她枕頭上的老虎布偶十分醒目,她瞧見,雙眼放光:“你是在哪裏找到這個的?”
布偶剛好被她抱在懷中,因宮裝打扮,卻又抱着布偶,顯得有些滑稽,衛兖也不覺露出笑意,前一刻她與他談朝中事,心思深沉,看到那布偶立馬變成個傻孩子。
她不就是個用缜密心思僞裝自己的傻孩子麽?看着她滿足的神情,衛兖覺得虧欠她太多。她分明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幼熏陶的是天下事,卻只用一個布偶就能讓她滿足。
他憶起慕湛出征前那一夜的談話。
分明他才是看着她長大那人,到頭來卻要慕湛囑咐她:“別讓她再受那些所謂親人的欺負,這丫頭看着精明,實際上就一根筋,認準了什麽就是什麽。狗皇帝和她父親是如何用她的善良利用她的,她不是不清楚,但她認準那是她家人,怎麽也不肯怪他們,受了委屈全怪罪在自己身上。她說恨我,我反倒高興,我大概是她第一個恨的人了。”
衛兖隐隐心痛,她這般聰明,怎麽猜不到自己也曾将她當做實現目的的墊腳石?可她又是那樣傻,傻到即便知道他在利用她,依然當他做親人。
她鼻子湊近老虎身上縫的紅花布外套,狠狠吸了吸鼻子,道:“我記得以前必須得抱着這個小老虎,聞着它的味道才能安心,當初從青原郡搬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丢了呢,二哥你是在哪裏找到的?”
衛兖道:“前些日子奉義父之命去青原郡翻修長公主府,在長公主府中發現的。”
“聽阿哥說這是阿娘懷着我時就開始縫的,我剛出生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東西,才會對它感到沒由來的親近,讓二哥你見笑了。“
“這件禮物倒是讨你歡心。”
衛泱懷裏抱着布偶,淡淡一笑:“其實但凡是二哥送我的東西,我沒有不喜歡的。只是遺憾,若二哥早點找到這老虎,西北的日子也不會那麽難熬了。”
“泱泱,慕湛并非你所想那般...他是将你當妻子對待的。”
衛泱仿佛聽到笑話,噗嗤笑出聲來:“你倒是護着他,他可不這麽護着你,他最見不得我提起你了。”
衛泱放下木偶,緩緩走到衛兖身前,仰頭看着他:“二哥可否能如實告訴我,為何非要我嫁給慕湛?如今他被斬斷退路,這結果可是你們曾預想的?”
衛兖在她面前雖向來扮演為她遮風擋雨的角色,這一瞬間,卻不由得懼怕起了她。
“泱泱,既然你已經回到家了,父候與衛顯都會護着你,你便當那段婚事是一場夢,好與不好都已經過去。”
話音未落,衛泱已握住他手腕:“那你呢?慕湛要與朝廷為敵,你呢?你也會走,會與我,與衛家對立嗎?”
衛兖不語,薄唇抿成一條線,他只是将她抱緊懷裏,任歲月無情,雨打風吹,都得默默承受。
“衛兖,我不舍你。”她聲音顫抖,在他懷裏的臉痛苦地绉成一團,睫毛似被雨打的蝶翼,脆弱地發抖,“我不舍你,可我什麽都不能為你做。”
“讓你嫁給他已是我最後悔之事,往後的日子我不會再讓他來打擾你,泱泱,你只需像以前那樣生活,什麽變化都沒有。”
衛泱哭着反駁:“有的,全都變了...我裏裏外外,都回不到以前了...”
衛兖心中有恨,當時慕湛娶她前信誓旦旦會照顧好她,等他脫離朝廷了,便放她完好回去。
衛兖這才發覺,慕湛從未想放她回來,他一開始的打算就是不論生死煎熬,都要她同受。
他是如此可笑,他最牽挂是她,卻成了小人。他那樣了解慕湛,怎麽會不知慕湛不會放她完好而歸呢?
慕湛那人,要麽費盡心思得到,得不到便要毀的徹底。
衛泱已經被他毀了。
就算他以反賊之名被伏,甚至更慘烈的結局,她這輩子都要背着反賊之妻的身份,放眼天底下誰還願娶她,對一個女子而言,一輩子最好是覓得如意郎君,但她卻是連一點盼望都沒有了。
前些日子城中有官家女出嫁,合家歡樂,滿街祝福,出嫁女二八芳華,是人生裏最好的年紀,衛桀見了回家大鬧,偏要接衛泱回來,但無人知道他看到那樣的場面想到的也是衛泱,她這一生仿佛一朵還未來得及綻放,便已經枯萎的花。
“我怕他...他不會讓我好好活着的!”她将心裏的恐懼化作奔湧的淚,奪眶而出,浸潤進他的衣襟,像一根根針紮在胸口處。
衛兖何嘗不知,只要他一句話,便能令她無懼一切,但他不能說。衛家人都是賭徒性格,一線希望也不會放手,若挨得到是功成名就,苦盡甘來,挨不到,一生都斷送。
衛泱感覺到自己如置身寒淵裏,四面而來是漆黑的水波,捶打她,撕裂她,她卻看不清這些痛苦的來源究竟是什麽。
遼東傳來的消息并不好,朝廷有意拖延送糧,包括慕湛在內的五萬将士在詠沙關外苦守,短短幾日,餓死人數已經過千,剩餘的将士也都只剩皮包骨頭,樹皮就着雪水,已是唯一能補充體能的東西。
衛兖送去的糧食僅僅足夠路上用度,若要持久在戰場上,還得等後方的持續供粱。
這一仗慕湛本來打算速戰速決,但不料剛到遼東就迎來一場暴風雪,凍死也有千人。
東北匪患事小,養慕湛這樣一頭餓虎事大,皇帝權衡的清,慕湛也料得到,略懂局勢的人一細想便料得到慕湛境況,皇帝命貪官送糧,目的便是将慕湛困死在遼東,最好屍骨凍成烏黑色,人人都認不出,才算真正忘了烏桓人。
想到此,衛兖恨不得直取了狗皇帝的人頭,他不是沒有機會,若不計後果,或許他早就這樣做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文到了一半,謝謝看我寫字的人
☆、□□
東陽城漸漸春曉,城郊山上的山花都開了,山上新建的佛寺香火旺盛,衛泱聽了便約着慕嫣上山拜佛。
慕嫣從不信佛,因寂真被北平王關了近二十年時光,慕嫣更對佛法蔑視。衛泱虔誠求拜,罷了慕嫣問她:“你說的話許的願佛祖當真能聽見?”
“不過是求個希望罷了,若真指望佛祖排憂解難,世上哪還會有那麽多的煩惱事?”
慕嫣笑道:“原來是如此,那我也上一炷香。“
上罷香,二人又各求了一只平安符,衛泱收進懷裏,慕嫣則是把玩在手心。慕嫣問道:“你這符是替誰求的?”
衛泱苦笑:“如今我諸事不順,還能替誰求?當然是替自己求的。”
過了午後,一群人馬上山,香客被轟擁下山,佛門閉門,衛泱與慕嫣原本打算跟着下山,但衛泱覺得那領頭騎馬的侍衛眼熟,往近一看,想起那人是衛顯的旗下副将。
整個羽林軍皆聽命于衛顯,她想衛顯必定在此,與慕嫣商議了一番,想着衛顯一回東陽城不先回家卻是回朝廷,必有蹊跷事,決心先在這裏等候着。
侍衛清人,見她兩在樹下躲着,态度嚣張驅趕,因無意推搡了慕嫣,慕嫣也是個驕縱脾氣的,出手奪過侍衛佩劍,動作利落,遠方的侍衛看到這邊動靜,立馬前來支援,衛泱阻止已來不及,慕嫣拔劍沖那副将躍去,那副将不識二人身份,兇狠拔劍,慕嫣看見馬鞭,将手中劍扔到一旁去,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奪過馬鞭,與副将打了起來。
北平王雖不願她習武,但對她一手鞭法十分得意。
慕嫣身軀柔軟而步法靈敏,不似在舞鞭。而像是在跳舞,但每一揮鞭必中要害。
衛泱看得吃驚,慕嫣這一手好鞭法,勝過大秦國最美妙的舞姿。
後來侍衛一個個前來與她對戰,只為領教她的鞭法,即便是輸,竟也輸得暢快。
衛泱正想莫不是自己猜錯,這些不是衛顯派來的人,後來居上的黑馬上躍下一個青衫身影,迎上慕嫣。
慕嫣及時旋身閃躲,再重起揮鞭,沖那人肩上一鞭,鞭子甩出去的那端卻被牢牢抓在那人手中,他一施力,慕嫣順着鞭子被迫如懷中。
慕嫣恨得跺腳,那人一雙丹鳳眼淩厲:“誰教你打扮成這個樣子的?”
衛泱無處可躲,慕嫣手指已指向她。
東陽城是秦法最為嚴峻的地方,女子嫁人便必須做婦人打扮,以釵束發。但以婦人身份出門太麻煩,二人便都男子裝扮,衛泱畢竟是秦人,找兩套男裝有無數門路。
那來人正是衛顯。
衛泱不似慕嫣,怕衛顯冷臉,她上前問道:“阿哥回城不先回家,上山作何?”
衛顯松開慕嫣,理了理衣襟,道:“早晨入宮述職,恰逢太醫診出衛苒有孕,陛下命我為來此為衛苒求上一簽。“
慕嫣挑眉一笑:“原來是為貴妃之事奔波,難怪如此大的排場。“
慕嫣生了一雙入鬓的濃眉,眉梢若用墨提過,張揚豔麗,衛泱想如今慕嫣孤身在秦地,身邊能依靠只有衛顯,她不想二人夫妻生嫌隙,努力圓場:“原來阿哥有命在身,都怪我,不該拉着阿嫣留在這裏。”
衛顯狹長鳳目掃過衛泱閃爍的目光:“你好端端的上佛寺做什麽?”
“自然是求佛了,我自一回來就被阿爹懲罰,想去去黴運,便約了阿嫣一同來,這不你不在的時候,我倆正好互相作伴麽?“
衛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你們相互陪伴我倒也放心,只是你從小被驕縱慣了,這東陽城的規矩就從來未曾守過,可嫣兒不同,她畢竟是衛家長媳,平日在家中不守規矩也就罷了,但在外面還是得收斂着些。“
衛泱輕笑:“原來在阿哥心裏我就是個蠻子,這是怕我帶壞阿嫣吧。“
衛泱想了想慕嫣在西北的模樣,可不知是誰帶壞誰,但為了二人這一時平安她還是笑着同意了。
衛顯伸手彈了下她的額頭:“誰敢說我們湯圓兒是蠻子?時候不早了,前面有個小樹林,□□正好,你同嫣兒先去園中休憩一陣,待我辦完事一同回去,晚上想吃些什麽讓滿珍坊的廚子來做。”
衛顯對衛泱寵溺明顯,慕嫣看了若有所思,與衛泱到了無人的地方,她才道:“看見你和衛顯這個樣子,我真想我哥哥。你小哥哥跟我講過我哥哥的情況,現在朝廷要殺他,可笑的是殺他之前還要利用它除掉外患。”
慕嫣面容苦澀,衛泱不由低下頭,手篡着衣服,每每提起那人,她恨不得将自己縮微一粒塵埃,這一切便都能與她無關。
“方才你努力替緩和我和衛顯的關系,我知道,你是顧念着我孤身一人在異鄉,衛顯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這和你當初在西北不正是一樣麽?你也只有他。“
在西北的日子确實荒涼難熬,慕湛是陪伴嗎?不,不是,她只有一個信念便是回家,回到衛兖身邊,若那人消失她才回得來,那邊讓他消失吧。
“衛泱,你是我哥哥頭一次想要娶的女人,不論他是為了什麽,他待你很好不是嗎?“
衛泱唇角微搐,最終沒能形成一個苦澀的笑容。
密林深處,如隔絕了外界,初春乍暖還寒,涼風吹在肌膚上如冰涼的綢緞拂過。
她解開衣領,露出本應瑩白如玉的一大片肌膚。
在慕嫣看來,衛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就如天上高懸的潔白明月,但她鎖骨處的猙獰紅痕端端破壞一幅完美景致。
“這是還未消下去的。”
說罷她拉起衣領,又撸起袖子,兩只柔柔手臂,全是青紫掐痕。
“阿嫣,不怕與你說,我從小就嬌氣的很,就算只是擦破皮也要去哥哥們身邊哭喊好幾天,因此他們從不讓我受傷,在皇宮裏的時候我可以雙腳不離地,行走出入都是搭乘辇車,偶爾想自己散散步也會有宮人為我鋪好路,誠然,你哥哥待我是與他人不同,但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他娶我的代價,與我所要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更何況是他給了我這些難看的傷痕?或許我比任何人都恨不得慕湛消失。”
她說的是那樣平淡,讓人分不清是恨還是不恨,或許是在平靜的表面下,波瀾驚湧。
見慕嫣惶恐,衛泱淡淡安慰道:“你放心,你哥哥福大命大,他總有辦法化險為夷。“
不知是否佛祖顯靈,沒幾天便傳來了遼東大捷的消息,慕湛攻入遼東腹地,乘勝追擊應王。
這消息是烏蘇帶來的,因慕湛領的是西北軍隊,勝仗的消息是先密傳入西北再傳到東陽城來的。
烏蘇駕馬連夜趕赴東陽城,衛泱知道烏蘇來東陽城并不是為了告訴自己大捷的消息,而是為了與衛兖商讨。但烏蘇于一早就跟她說了此事,她還是比朝廷更早知道這事。
烏蘇來見她時她正在練字,難得靜下心來,聽到烏蘇的消息手腕一抖,筆下拖出一小尾,顯得猶豫寡斷。
她很快重拾鎮定:“是嗎?“
慕湛說一月時間足矣攻下遼東的遼闊疆土。
烏蘇驕傲到:“那可是我們将軍,天底下沒有他打不了的仗。”
“驕兵必敗,你們将軍打在陸上打仗是戰無不勝,可若是戰場轉移到水上呢?到了水上他可還能這樣威風?“
烏蘇冷哼:“公主倒真是輕看了我們,玄鐵衛個個深谙水性,大冬天也能在巒河裏面游泳,我們雖未真正經歷過水戰,但沙漠裏打仗和水仗是一個道理,即便真與秦兵對陣,也是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是是是,你們将軍就是戰神再世。“
衛泱敷衍道,這外族的漢子卻執拗如蠻牛,一本正經道:“公主與将軍是天賜姻緣,公主當為我們将軍感到自豪才是。”
衛泱這些天本就一肚子氣,恰好是烏蘇撞到火山口了,這厮義正言辭,衛泱突然将手上的毛筆朝烏蘇臉上扔去,甩了他一臉墨汁:“照你這樣說,本宮還應當求神拜佛感激你們将軍娶了我?“
烏蘇看愣了眼,沒想到衛泱竟會這樣動怒,發起脾氣的樣子比母狼還要可怕。他反應了好一陣才說:“不必。”
衛泱看着她:“還留着做什麽?還不快滾下去洗臉?”
烏蘇吶吶道:“這次...我還帶了個人來見公主。”
衛泱瞬間反應過來烏蘇說得是誰,沉思一陣,道:“先讓她回自己原來的地方住着,我想見她的時候自然會去見她。”
烏蘇這才驚恐地退下,這一路越想越惶恐,在路上不斷咂着舌,也沒看清前路,知道撞上柱子才回過神來,擡眼一看,衛兖正在臺階上用好奇的眼神盯着他。
衛兖一看他臉上的墨水痕跡就知道是衛泱所為,衛泱回來之後先是與衛烆之間沖突不斷,幾次進宮請安又被皇帝拒之門外,從前她哪裏受過這些委屈?如今慕湛不在東陽城,人人都拿她嫁了個北蠻子的事來說閑話,甚至民間已有傳聞慕湛是烏桓舊人,衛泱心裏憋着氣,又不能拿這些人來出氣,烏蘇出現的倒正是時候,讓她出完這口氣,好過積壓在心底。
衛兖道:“她對誰蠻橫便是把誰當做自己人,你莫放在心上。”
烏蘇拿手狠狠擦了一把臉上的墨汁,道:“這一生氣就摔東西的習慣真是和将軍一模一樣,怪不得以前将軍的屋裏總是購置新的家具。“
衛兖微微蹙眉:“他們可是經常吵架?“
烏蘇道:“畢竟衛姑娘是公主,将軍不敢将她如何的。你就別瞎擔心了,我還沒見過将軍對誰這麽細心過,這公主自從恢複了味覺後将軍是日日山珍海味獻到她面前,這公主偏愛吃魚,武威城哪來那麽多魚?将軍命人日行千裏從青原郡送魚過來,廚子都是以前皇宮裏的禦廚,叱...衛大人,你可比我更了解我們将軍,他有時自己都将一日三餐忘掉,偏偏操心公主吃的好與壞,我要是女人我也感動。”
衛兖低聲道:“他倒是從未與我提過這些。”
烏蘇又道:“怕是将軍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為公主做了多少,将軍過去從沒将哪個女人放在心上過,但依我看來,當初公主出嫁前你吩咐過得那些話将軍都沒忘,我敢以姓名發誓,公主在将軍身邊從未受過委屈。”
盡管烏蘇如此說,衛兖也沒能寬慰一些,畢竟當初是他向慕湛提議娶衛泱的,明面上衛泱是衛家嫡女,皇帝最寵愛的外甥女兒,但若要他們日後與朝廷對峙,這些關系都起不上什麽作用,而暗中衛泱背後是整個青原郡溫家的勢力,青原郡是北方的軍事重鎮,得了衛泱對日後統占巒河以北大有好處。
原本他接近衛泱便帶着不純的目的,将衛泱嫁給慕湛也是如此。依衛泱的心思大抵也猜出了他們的目的,但衛泱仍待他親厚,反倒令他覺得自己已經毀了衛泱這大好一生。
他對她雖是兄妹之情,但若非國仇家恨的隔閡,他也願日後照顧她,呵護她,終她一生應當富貴和樂,而非卷入亂世殘局。
衛泱過得到底好不好,別人說的終究都不算數,他看她長大,她的變化又豈會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大家能批評吐槽啊!
狗湛要忠犬
☆、動怒
衛烆在朝中排除異己之事已非一日兩日,衛泱因此事與衛烆有過争執後,便将自己關在屋裏,眼看清明将至,不知慕湛能否及時趕回來,衛泱開始為母親抄寫經書,與世隔絕。
無意想起慕湛曾說要陪她一起抄經書,她嘲笑他字都認不全。
其實人人非而全才,若憑文才來斷定慕湛未免太武斷,只是她自幼長在大哥二哥身邊,他們都是文武雙全的,她以為這樣才是完美兒郎,便最瞧不起那些不讀詩書的武夫,偏偏慕湛就是這樣的人,儒道經典千百部,他全不識,除了兵書,大抵沒有他能看得進去的漢字了。
但慕湛帶兵打仗與玩弄權術的手段她也的确佩服,她從未見過一個人在戰場是最英勇的将軍,在朝堂上是最陰險的小人,絲毫沒有折中。算算日子,他或許快要回來了,盡管他處處缺點,但總算是個守諾之人,說四月份的時候就能打完這場仗還真沒拖延。
衛泱又想或許是佛祖耳朵靈,聽到了她的祈禱,第二日就傳來捷報,她暗暗得意,若是真的攻下遼東,那可是史書上和兵法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而這一切也有她的功勞呢。
想到此,她咬咬唇,忍住笑意,但眼角彎起,還是斂不住笑意。
其實還是怕他來。
若她是慕湛,這時定會趁機帶着西北軍出走,攻下遼東這一塊肥肉,誰還回來俯首為臣?況且以慕湛的性子,可不像是會顧及旁人議論的,他和草原的關系又好,這樣一來他很快就會在北方站穩腳。他複仇有望,她終于擺脫那段難堪的關系,二人再也不見,誰都過得惬意。
她離開武威城就沒想着要在見面的,她雖恨他強娶了自己,但好歹夫妻一場,日後各有各路,願彼此都一路好走。
送飯的丫鬟敲門而入,她在抄經期間都食素,每日不怎麽動,也沒有多大的食欲,頭也不擡道:“撤下吧。”
那丫鬟遲遲沒有動靜,她又道:“那就放下吧,你可以下去了。”
前方還是沒有什麽動靜,衛泱擡頭,手中的筆也抖了一下,她悔自己愚鈍,照顧了自己八年的五年的丫鬟怎麽都覺察不到她的腳步了?
“小姐...”
芷心淚眼漣漣看着她,這些日子想來過得也不見好,下巴尖得像錐子,兩頰消瘦,沒有半點過往健康的氣色。
衛泱一狠心,道:“讓你下去了怎麽還不走?”
芷心一抹眼淚:“小姐我不想背叛你的...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天大地大,你要是不要芷心了...芷心能上哪啊?”
衛泱擱下筆,從書桌前走出來,儀态威嚴:“是烏蘇帶你來的?”
芷心普通跪在她腳下:“是我求烏蘇大哥帶我來的,我怕小姐身邊的人照顧不周...”
衛泱擱下筆,目光淡淡:“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挽回,你随我在宮中六年時光,應當清楚叛徒是最容不得的。”
“奴婢并非有意背叛公主,只是...只是...”
衛泱仔細瞧着芷心泫然欲泣的模樣,以前純當她是貼心人的時候未曾細瞧過她,也因關系密切便容貌這些外在事都是最為次之的,如今細細觀之,芷心眉目細挑,唇是櫻桃紅唇,鼻尖若小巧水滴,是上乘的姿色。
不知如何她心裏湧上怒氣,她往日視她若親姐姐,到頭來不過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不是已經把你許給人了嗎?”
“...奴婢不願嫁人,奴婢只想永遠陪在小姐身邊....”話說的絕對,衛泱聽不出幾分真假。
她道:“既然想回來,那便告訴我你這些年都是如何為衛兖分憂解難的。”
芷心如遇重擊,面色猛然大變,她努力掩飾驚慌,誠然演技高超,但衛泱看慣宮裏虛僞的事,哪會看不出她的演戲痕跡?
“小姐您誤會二公子了!他不過是要我照顧好你,及時告訴他你的處境,他是在擔憂你啊小姐!”
“罷了。”衛泱疲憊地扶額,“既然你不願說,我也沒有留你的必要,機會我已經給過你了,你自己不珍惜,既然不願嫁給西北蠻子,那就在東陽城找一戶好人家吧。讓慕湛幫你找一門親事,他果真是信不過,這次我親自替你安排,找個書香世家的公子,家裏人心眼少,你過去也不會受委屈。”
“小姐...您要趕我走嗎...”
衛泱見不慣她淚眼汪汪的樣子,扶着桌子站起來,嗓音提高,怒道:“怎麽還不知足?莫不是想留在衛兖身邊守他一輩子?即便你留在我身邊,也見不到衛兖的。”
芷心徹底愣住,瞳孔陡然放大,滿載不可置信:“小姐...你...你怎麽知道?”
“我對你真心相待七年時光,我的本事你當最清楚不過,我這些年待你當真不差,你對我何生怨氣,竟恨不得我被慕湛羞辱?即便你當時有意挑撥慕湛與我關系惡化,我都可以不怪你,我最不能容忍是你将我對他的依戀當做一件醜事拿來與慕湛做交易!”
芷心七年時間第一次見衛泱真正動怒,她不知該如何以對,但自己做過的事被一一抖出,她不禁渾身顫抖了起來。
她何錯之有?愛人有錯嗎?若非說錯,只能錯在她生在卑賤人家。她九歲就在衛兖身邊伺候,若非衛泱,她又怎會與衛兖分開?在衛兖院裏砍柴燒火她都甘之如饴,她至少能照顧好衛兖,而衛泱,除了會撒潑耍賴還會為他做些什麽?
衛泱心情已是不快,偏偏壞事全來,府上閑言碎語不是一日兩日,說她嫁了北蠻子,嫁了亂臣賊子。白天裏衛烆與幾位公子都不在,府中只有梁玉和她兩個主子,梁玉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翠園向來目中無人,當衆嚼舌根不是一兩次,這次恰好被她撞見。她平日為人淡然,對這些向來是一笑置之,不想卻增了這些丫鬟們的膽子,反正說得是慕湛而非衛泱,衛泱與慕湛夫妻關系不好也是衆所周知的事了,她們沒想衛泱會發火。
衛泱神色淡然,未見是真的動怒,但伸手便朝着翠園臉上一個耳光,四周俱驚,她收回手,轉過身,高貴威儀的氣質似一張無形的門,将所有人拒之門外。她身邊沒有任何人跟着,卻好似被衆星捧月般簇擁着。
“若再叫本宮聽到你們诋毀驸馬,本宮便叫人割了她的舌頭。”
人前比頑石堅硬,到了沒人處卻還是個沒長大的姑娘,心裏的委屈從來不能跟人說去,唯有抱着枕頭默默流淚,心裏不斷埋怨慕湛,好個不要臉的,自己逍遙快活了,她就要永遠背負着亂成賊子之妻的壞名聲,永遠活在別人的憐憫當中。
她便是虛榮這點虛名了,可誰有願意受人同情?
他将她毀了,由內而外,再也回不去過去的衛泱。
因打了梁玉身邊的丫鬟,梁玉很快派人上門生事,她索性野蠻到底,以前那些裝出來的性子都當包袱扔掉,丫鬟請她去見梁玉,她冷冷問道:“二夫人不過一個二品的夫人,本宮為何要去見她?”
二品夫人在尋常女子看來是疏高榮譽,衛泱卻不放在眼中,丫鬟面面相觑,哪知該怎麽做?原來說這位最是恩厚的那全是騙人的話,依她們看來,這位小姐分明刻薄尖酸,仗勢欺人,可命貴又如何?還不是嫁了個粗俗武人?
衛泱道:“回去同你們夫人說,要想見本宮本宮就在這屋裏等着。”
衛泱并不以為梁玉會就此作罷,待到晚上衛烆從軍營歸來,細數衛泱惡行,衛泱沒打算與他們一同用晚膳,但衛烆請管家衛宗來叫她,她才批了件外衣勉強去見衛烆。
衛烆一見她模樣,便斥道:“看你這樣子,成何體統!”
她不會梳發髻,也不願陌生的丫鬟動她頭發,鎮日都呆在屋裏,也沒必要打扮得有多光鮮,頭發輕輕束着,一臉倦容。
衛桀顏色快,趁衛烆發怒前忙跑到衛泱身邊将她護在身後:“阿妹怎麽瘦成這樣了?幾件衣服疊在身上還這麽單薄。”
衛烆微微一怔,怒火卻是消了些。
他問道:“今日你可是動手教訓了你二娘身邊的丫鬟?”
衛泱淡淡道:“我只有一個娘,沒有什麽二娘三娘。”
梁玉也不争辯,咬着唇,像受了天大委屈,彰顯自己一顆包容之心。
“父親,泱泱平日待人溫和,此次出手教訓丫鬟定非她的錯,且泱泱是公主,教訓一個丫鬟也無不可。”衛兖亦向衛烆求情道。
梁玉輕瞥一眼這個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對他已無半點關懷希冀,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