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她不快樂。
“你和舅舅一定都以為我會恨阿爹的吧...我永遠不會恨他,阿娘不會希望我恨他的。”
母親是他所剩唯一的柔軟,他懷念起自己的母親。
母親是位至剛至烈的女子,卻是他心中最溫柔的女人。
他覺得欣慰,在一些事情上,衛泱與他是相通的,且只有她與他相通。
他由她的身後環住她的身體,迫她在懷中。
“今夜西邊會有焰火,夜裏的景色與白天又有之不同。”
衛泱吃驚,要她相信慕湛的好心好意太難。
壯烈黃昏後日落月升,晝夜交替,大漠裏的百家燈火逐漸亮起,成群燈點散落在開闊的西疆土地上,如星辰倒置。
有人放長明燈,有人放焰火。
這片荒涼土地上的盛世亦是如此寂寞。
夜裏更寒,衛泱被慕湛裹在自己的大氅裏,只露出泛着紅的一張小臉。衛泱不知何時睡着,第二日在熹微中睜眼,眼前亮光刺眼,整片大漠覆滿了白雪。
下了一夜雪,她的身上卻無半點沾濕,她用食指戳了戳一夜抱着她的男人的臉頰,他立即睜眼,兩人目光正好對上。
衛泱說:“該回去了。”
“嗯。”
男人将她從懷裏放開,自己理了理身上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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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一夜風吹雪打,發髻早已淩亂開來,他日常行軍活得太糙,一頭黑發參差不齊,平時梳髻看不出來,披散下來便露出馬腳,年年行軍,奈何頭發瘋長,礙事了便一剪子剪開。
他的側面輪廓完全像是用絕世刀工雕刻過的雕像,占盡了胡人漢人的優點,衛泱仰面看他,目光恰好落在他滾動的喉結處。
他的身體的每一寸都極具力量,這個念頭令她羞紅臉,又垂下腦袋。
慕湛走在前面,她亦步亦趨,到了樓下他去取馬,與她隔開一段距離,她才發覺他的身上覆滿薄雪,氅子裏面的布甲已被雪水沾濕。
作者有話要說: 撩妹 帶她去看煙火。
☆、王府
年關還沒闖完慕湛便領了衛泱和慕嫣回了武威。
一路上途經過的城鎮都沉浸在過年的喜悅中,衛泱心境蕭條,與木那塔的烏桓族人們別離後,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家。
如果能讓她回家,她再也不會惹事令阿哥擔心,再也不會與小哥哥吵鬧了。過去的一切歷歷在目,她偏生出此去經年的的感覺。
慕湛與慕嫣坐在另一輛馬車中。
這條路上的城鎮兄妹二人從小看到大,多年來都沒什麽變化,索然無味,慕嫣玩弄着手裏的珍珠鏈子,并不把這串價值連城的鏈子當做什麽值錢寶貝。
慕湛提醒:“這二十三顆破珠子是南越國寶,你仔細收好了。”
慕姻笑道:“這好東西送給我一個不識貨的野丫頭真是浪費,阿哥你說那衛家公子是不是腦子被門擠了?東陽城裏那樣多的世家千金不娶,非要娶我。”
“你若不想嫁,不嫁便是。”慕湛閉目,淡淡與她說道。
“阿爹對我畢竟不差,若我不嫁,得拖累他,反正我也找不到三郎了,嫁誰不都一樣,而且要娶我的人可是衛長公子,天底下多少女孩兒羨慕着我呢。”
慕湛猜不出衛顯寧休妻來娶慕嫣到底是怎樣一盤棋,縱然慕嫣容貌美豔,可衛顯絕非貪慕美貌之人,女人在他心裏估計是排不上分量的,能值他背負休妻污名也要娶慕嫣,或許他正在部署一盤大棋...
慕湛不喜猜人心思,往常人的心思他一眼就看得穿,而衛顯這種城府深沉的,他也只用見招拆招就好。雖他與衛顯素來敵對,但對衛顯這個妹夫他絕對是滿意的,而且如今家中老王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慕家不久後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與其讓那兄弟倆在慕嫣的婚事上再做手腳,不如就讓她嫁給這當世一頂一的好兒郎。婚期雖然趕了些,但讓慕嫣越早逃離慕家越好,衛顯雖算不得什麽好人,但比之慕家兄弟,變成了正人君子。
衛泱在大漠中消息閉塞而無法得知衛顯正月就要前往河西迎娶慕嫣一事,回了武威,這事已傳得滿城風雨,除非她眼瞎耳聾才有不發覺的可能。
這些往來聯姻的複雜關系歷年都有之,可是如今她身臨其中,一顆心懸着,不到見到阿哥那日便無法放下。
與徐勝确定了此事無假,一個不留神打翻手中瓷杯,杯子沿着地毯滾到一雙沾着泥土的的玄色皮靴前。
徐勝咽了咽口水,強擠出恭順模樣,喚了聲“侯爺”。
衛泱身邊的人就沒有不怕這人的。
衛泱嫌徐勝沒出息,向他擺擺手:“趕緊滾。”
慕湛彎腰拾起腳底的杯子,放置回原處,恰好看見衛泱手旁的一本冊子,趁她不注意奪了過來。
衛泱立即起身去搶,奈何慕湛個高,她才到他肩上而已,他惡意将那本冊子舉至頭頂,她竟是跳着也要搶來那本冊子。
慕湛好奇,在她撲空之時轉身翻開扉頁。
...
...
“你給本宮滾出去!”她一把奪過冊子扔向一旁,沖他吼道。
男人爆發哈哈笑聲,衛泱在連綿不斷的笑聲中臉泛紅暈,櫻唇被她咬得更加嬌豔欲滴。
男人粗粝的拇指摩挲她鮮豔唇瓣,唇角勾起笑容:“公主果然飽覽群書。”
衛泱心裏将慕嫣暗罵一通,一大早慕嫣身邊的丫鬟就給她送來這一本書,她只翻一眼,就急急合住,怕被旁人看見了裏面的□□內容,後因徐勝過來二人有事相商,才暫将冊子擱在一旁。
她聲音冷冷:“輪不到你來管。”
話音剛落,紅唇已被男人的利齒剝奪。
香氣騰升中氤氲開來旖旎氣息,這寒冬臘月的,慕湛卻覺得自己身上被一團烈火燒着。
親夠了,男人在她耳旁輕語:“真想現在就驗收你的學習成果。”
男人身子如烈火,衛泱卻由裏到外都是冰冷冷的。
“晚上的家宴,你若不想去便不用去了,那幫人配不上與你同桌而食。”
衛泱挑眉:“還是怕本宮當衆給你難堪?放心,本宮還分得清裏外。”
慕湛又道:“如今你是這院裏的主子,院裏事務的管理權理應由你執行,你有空時叫綠姬過來同你交接一下吧。”
“叫徐勝同她交接即可,你放心,往日浣溪宮裏的一切都是徐勝打點的,不會虧了你這破院子的。”
他到安心下來:“嗯,我也比較放心徐勝這人,掌院一職處處和錢財打交道,麻煩事也不少。”
衛泱是不識銀錢的,他雖算得上富庶,可經不起她的折騰,況且叫她去管那些妾氏裏的事,他不舍。
北平王府家宴只王府裏住着的人,是名符其實的家宴,連北平王的家臣舊部都一個不見。
照規矩,老大一家應坐在離北平王最近的座上,但衛泱是在國宴中都坐上座的人,怎能忍受居人之下?
各房還都暗自期待着北平王要如何安置這位尊貴公主的位置,這位公主已先在嫡子長房媳婦身旁空着的位置坐下。
“大嫂,勞煩讓個位置,本宮想同驸馬坐在一處。”
衛泱坐下的位置分明是為嫡長子慕沂所留,她卻坐得落落大方,還理所應當将長嫂逐去是自己本應坐下的位置。
然北平王卻對這一舉動未做回應,而是與坐在他一旁的衛泱噓寒問暖了起來。
旁人看了這一幕,再不憤只能忍氣吞聲。
倒是慕沂謙讓有理,對座位之事只字不提,關心起慕湛來溫和有禮,挑不出半點錯。
狂妄的戲份衛泱信手拈來,期間還不忘觀察各人舉動,觀之慕沂,一舉一動都似溫良兄長,如今慕湛軍功在身,封爵歸來,他的眉間也不見記恨之色。
衛泱猜不透這人心性,反倒那慕泺滿眼不屑,瞧了就讓人生厭。
三兄弟容貌都稱上乘,只是那慕泺既沒有慕沂的清潤氣質,亦無慕湛的英氣,衛泱怎看都覺得他似個纨绔小人。
因她有了味覺,什麽都吃不夠一般,因許多人瞧着,才沒明目張膽往自己碗裏布菜,在木那塔吃慣了油膩葷腥,席上一些清淡菜式對她來說實在誘人,難得是在這西北深處竟有清蒸海味,她尋思着回去了自己也得搞點海鮮來吃。
正想得出神,慕湛卻已伸手将剛端上桌的海味盤子端到她跟前。
這點海味難得,由山東海岸一路養回武威才保證了鮮味,雖是簡單的清蒸做法,但放在西北的宴席上卻十分珍貴。
衛泱心想這男人怎生如此的霸道,但對他這舉動卻是滿意的很,男人将貝殼裏的嫩肉為她挑到盤子裏,惹席間不少碎語,衛泱同他将戲演足,在外人眼裏兩人之間像是抹了糖蜜一般甜。
衛泱看來慕湛是做戲,慕湛自己卻全然不覺。母親一死什麽好東西都送不到自己房裏,但凡是他覺得好的,都要搶來送給給妹妹。
于他而言,不論是衣食住行,都得是頂尖的才配得上衛泱。
北平王因病的原因很快離席,只叫了最疼愛的小女兒慕嫣去陪他。
衛泱身旁的主位空了,底下的人都想瞧她要如何再作威作福,誰知北平王才一走,那嘉炎公主面上笑意都斂了,“本宮乏了,驸馬,送本宮回去吧。”
這便是連周旋的時間也不想費了。
但凡她別給自己惹事,慕湛決心慣着他的性子,将她送回屋吩咐芷心好好伺候着,才又回了席上。
北平王原配的王妃也已去世多年,席間稱得上長輩的是北平王的續弦瓊芳,三個公子都喚她瓊姨就算給了她天大的面子。
慕湛歸席,瓊姨問:“公主可安頓好了?”
“慕湛院裏的人事,不勞瓊姨費心。”
他态度桀骜,遭老三諷笑:“二哥對公主可不是這态度,奴才一般呢。”
“到這個年紀才娶到妻,自該疼愛些。”
慕湛話音剛落,慕沂身側女子起身:“瓊姨,二位叔叔,莘容身體不适,先告退回房了。”
“二哥才剛來呢大嫂急着走什麽啊?”慕泺高聲道,話間意味露骨,只是沒有□□裸的說出來,但席上無人不懂。
顧莘容和慕湛的曾經也是轟轟烈烈,北平王上下無人不知,即便如今二人已處處避嫌,仍能看得出暧昧流動。
“三弟最近若是閑得慌,可需我分批人馬給你先帶着?”慕湛道。
這頓飯已然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慕沂眉宇間不見任何風雲,道:“都散了吧,這是公主遠嫁後過的第一個節日,二弟多陪陪她。”
等只剩慕沂慕泺兄弟二人,那慕泺态度更是嚣張了起來:“大哥,你憑什麽縱着那雜種爬上你的頭上作威作福?他一個雜種庶子,憑什麽嚣張?”
慕沂輕瞥一眼慕泺:“你還嫌惹事不少?”
“我這不都是為了你嗎?只要那嘉炎公主的封號一日還在,那慕湛就是朝廷驸馬,本想放狼吓吓那公主能令他們夫妻二人産生嫌隙,都怪慕嫣那丫頭壞事!”
“你以為老二猜不出是你做的?我想他是顧着如今父王的身子才将此事壓下,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是難放過你的。”
“不過我派人去沙漠也不是無功而返,我聽說啊這慕湛和公主在大漠裏天天都吵,後來慕湛索性去軍營找她的老相好了。”
慕沂握住茶杯的手微微顫動:“哦?他去了西北軍營?”
“是啊,估計是實在受不了這公主的脾氣了,我看他二人的和睦也都是裝模作樣的,等有一日公主知道了慕湛的德性,我不信她還能忍受這樁婚姻!”
慕沂放下茶杯:“父王身體每況愈下,你少惹事端。”
新年第二天,武威飄起小雪,百姓都在慶賀瑞雪降臨,北平王府裏,卻是人人都懷一番難說心事。
☆、蠢貨
慕湛如今擔負征讨遼東的重任,一刻都不得閑,衛泱與他正好相反,每日都閑得發慌。
廚房每天變着法兒地給她做好吃的,她比剛嫁來的時候圓潤不少,氣色也好了許多。
再等個十天衛顯就要到武威了,衛泱琢磨着衛顯此行的目的,她不是沒多想過,但再多想一分,前方就是懸崖峭壁,一旦她邁出步子,就再也難回頭。
誠然,她希望早日逃離慕湛,可這日比自己想象中來的更早...她不知自己若毫無顧忌地走了,會留下多少身後麻煩事。
這一去,不知還能否再回到東陽城,她叫來芷心:“你去弄些針線圖樣回來,我要繡東西。”
衛兖的生辰在二月份,她想親自繡個錦囊托慕嫣帶給他。
但話一說完,又反悔:“算了,不必了。”
她實在不精女紅,況且他欺瞞她那麽多的事,她憑什麽要對他這樣好...
叱羅,衛兖...他原本的漢名應是高兖,更換姓氏,忍辱負重,他這一路不知一人承擔多少艱辛,然而将事實捅破,她的舅舅是他的殺父仇人,即便她還未嫁人,她與他之間本就隔着許多難以跨越的鴻溝。
算了吧,前塵盡忘,往後的路只會更艱難。
北平王府上有一位西來的高僧,衛泱聽說他名望已久,因母親信奉佛法,她便想着去拜會,結果遇到高僧與北平王閉門說法,她無獲而返。
慕湛的院子偏僻,從花園繞路是最近的道路,一路走來伴着小雪寂靜無聲,進了湖邊,衛泱瞧見有兩個人呀正在争執,她心緊張了起來,那湖面浮着薄冰,摔下去還不得凍死?
她對芷心道:“咱們走近了看。”
再近一些...
她瞧見糾纏的二人身貌,居然是慕泺和顧莘容二人。
原想着看戲,此時卻像發現驚天秘密一樣,芷心不想惹事喚她離開,衛泱卻咳了幾聲,擾斷争執。
慕泺見是衛泱,才放開懷裏女子,顧莘容一得松開,也顧不上衛泱,立馬就狼狽逃脫。
慕泺被瞧見行惡,慌張起來,沒想到衛泱是和和樂樂的一派笑顏:“本宮正想抽空去拜會拜會大哥和三弟呢,這不就巧遇了麽?恰好本宮很想得知驸馬過去的一些事呢,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去亭中小聊一陣子吧。”
慕泺擡起頭來瞧眼前這小丫頭,露在外的臉頰比雪還要白淨細膩,柳眉嬌俏,杏目含情,未施粉黛,素淨的一張臉寫滿美豔。
而這小丫頭是宮裏頭的公主,不知比賤民出身的顧莘容尊貴多少。她肯給自己笑顏,就好像寒冬臘月裏升起春日日光,暖極了。
慕泺沒想這宮裏嬌慣長大的公主能有多少細膩心思,反正這是個挑撥她與慕湛夫妻關系的好時機,不許錯過。他換上一張苦情嘴臉:“公主可不知,顧莘容這婦人看起來冰清玉潔的誰也瞧不上眼,骨子裏就是個騷狐貍,我不受了她的勾引才險做錯事嗎?”
“哦?是麽?”衛泱勾唇一笑,“往日只是聽府中有流言說是大嫂曾與驸馬有過一段情,倒沒去了解過大嫂為人。”
“何止是有過?依我看,分明是藕斷絲連。顧莘容的父親是父王聘請來的學士,她往日見慣了瘦弱書生,見到我二哥那樣的自然要是忍不住愛慕,我二哥那人不論別的,只是一身氣概就從人群裏面脫穎而出,這□□手段高的很,把我二哥迷得死去活來的,可惜她爹是個儒士瞧不上我二哥的血脈和武夫出身,便趁着我二哥出征在外時将顧莘容嫁給了我大哥。我大哥對女色沒什麽特殊嗜好,她一自然耐不住寂寞,便來勾引小弟了。”
衛泱道:“聽三弟一說,這大嫂倒真不是個正經女子...不過我與大嫂匆匆幾面,卻也折服于大嫂的美貌,驸馬怎能不愛呢,只是可憐了三弟,差些就做了這對奸夫□□的替罪羊,好在本宮發現的及時呢。”
一給這慕泺傾訴的機會,他便将所有苦水都吐出:“可不是麽?小弟上頭大哥與二哥壓着,在父王看來我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若真讓顧莘容那□□得了逞,到時候就真是百口莫辯了。”
“看來三弟平時積郁太深啊。”
“北平王府的軍隊由大哥掌管,朝廷駐在河西的兵是二哥帶着,本來去年是說好了叫我掌管王府親衛的,結果二哥一回來,父王就讓二哥去訓練那些侍衛了,全然忘記過去答應過我的。”
衛泱莞爾:“我家中有三位兄長,境地與王府差不多,我三哥當初也有與三弟相同的困擾,後來他向我大哥借兵一支,練出了功勞,我阿爹才允許他參與軍中事務,若是三弟能先做出點功績來,肯定能得王爺賞識。”
“說來輕巧,可現在哪有多餘士兵給我練手的?兵權都在大哥二哥手上,怎麽能有我一展身手的餘地?”
獵物入網,衛泱卻并不心情愉悅,對手太蠢,她毫無勝利的快感。
“本宮從宮裏帶出來的一支百人隊伍閑置無事,不如就由三弟代本宮管理了,本宮知此事事重,三弟多考慮幾日,想好了再給我答複吧。”
慕泺最蠢的地方是自以為聰明,若在慕湛出兵前能有功績,到時候北平王一定會同意他能随慕湛去前線,打仗一事有慕湛,他只用坐享其成,等待朝廷晉封。
如此一算,他沒有多少時間了,若這公主事後反悔,又将那支隊伍給了慕湛他豈不是白白錯失良機?
一刻都等不得了。
“小弟謝過公主信賴,不必再考慮了,請公主放心将這支隊伍交給我,我一定不會令公主失望!”
說道興處,他覺得這公主簡直如他的伯樂,竟要伸手去握她的手,好在衛泱閃躲地快:“那邊勞煩三地了,雪越下越大了,本宮得早點回去,要不在外呆久了,通別人的嘴傳到驸馬那裏又該疑心本宮了。”
前腳與慕泺分開,衛泱臉色突然冷了下來,腳下是一塊石頭,被她踢至樹下:“憑什麽一介布儒都瞧不起的男人本宮就要瞧得上?”
芷心想了半天,才想到原來衛泱是在氣方才慕泺說過關于顧莘容與慕湛過往一事。
“小姐莫氣,那時候的驸馬怎麽能跟如今相比?依奴婢看,分明是那三公子為了挑撥小姐和驸馬的關系,抹黑大夫人和驸馬的。”
“本宮對狗慕湛的事沒有興趣。”
芷心猜不出衛泱到底在氣些什麽,說是吃醋了,才是全然不可能的事。
衛泱在惱些什麽,其實連她自己也都說不清。她并不相信自己與慕湛這樁婚事沒有旁人推波助瀾,而對那人來說,一個沒有關系的妹妹畢竟比不過國仇家恨。
回到院裏,衛泱紅色的鬥篷已經濕了一層,芷心幫她收下,命人烘幹熨燙。衛泱瞧那來取鬥篷的侍女模樣生的玲珑真巧,這院裏的丫鬟名字她一個都沒記住,能讓她多瞧一眼也是福氣。
“你叫何名?”
那丫鬟始終弓腰低頭:“奴婢畫扇。”
聲音也是柔柔的。
這名字衛泱聽起來熟悉,整間屋不知為何流動着尴尬的氣憤,徐勝附在她耳邊:“這就是公主大婚當日代公主與驸馬拜堂的丫鬟。”
“模樣生的這樣好,本宮果然從來不會用錯人。”
她有些得意,從東陽城到武威郡,從朝臣悍将到代她拜堂的小丫鬟,她從沒看錯一個人。
“既然是替本宮拜過堂的,這些瑣事也不用她來做,徐勝,安排下去她的每月例銀照舊,粗活一律不準交予她幹。”
芷心詫異于衛泱的慷慨大方,等屋裏清了,問道:“小姐何故對她這樣好?”
“她本是狗慕湛身邊的丫鬟,如今卻做着洗衣掃院這些小事,可見狗慕湛已将她冷落。畢竟是我将她害成這個樣子的,就算不能令一切恢複原樣,補償卻不可少。”
芷心一通贊美衛泱通通未聽進去,她從木那塔回來就心事重重,連貼身的丫鬟都不會訴說。
衛顯到來的日子一日日鄰近,她又期待,又懼怕。
若衛顯真是要救她脫離苦海,那往後她該去往哪呢?這頂了六年的嘉炎公主的名號,也該摘下了。
想到此,她釋懷一笑,不論如何,未來只會更好...
北平王府各院都對衛泱這一方天地虎視眈眈,衛泱沒心情與他們上演深宅惡鬥,但凡求見的皆是拒之門外。
慕湛練兵入夜才歸,衛泱入睡時趁早将房門反鎖,不讓那人有機可乘,半夜起身,身側多了一份溫度,她驚呼而起,趁着月光雪光,看清那人的臉,瞬時話也說不清:“你你你你...你怎麽在這?”
“軍營呆了一日,乏得很,沒興趣同公主鬧。”
他聲音在暗裏異常低沉,衛泱往裏縮了縮,身後卻貼上一副硬如貼的胸膛。
他的呼吸凝重在她耳邊,撓得她心癢,卻怎麽都不敢拂去。
“這院子太小,委屈了公主,咱們搬出去住吧。”
他突然提到這一出,衛泱怔了怔,道:“如今你妹妹出嫁在即,我在這裏陪陪她也是好的,再說你出征在即,眼下還是安穩着來吧。”
身後男人沒有回應,衛泱懦懦道:“你也不必擔心委屈了我,以前在青原郡的時候,每年我都要随母親上山清修,山上環境可艱苦多了,我都能忍,王府這樣好我有什麽嫌棄的啊...比以前我在青原郡住的地方都好呢,你也知道本宮能屈能伸,如今也是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了,侯爺一定要快快打完勝仗,回來加官進爵,帶衛泱住大宅子呀。”
她揣着他的心性說話,不敢再跟他硬對。她以往雖然不通□□,但勝在天資聰穎,但凡是人,揣摩一番總能找到對付的方法。至今她仍未想清狗慕湛是個什麽樣的人,但總歸是個男人,男人不就喜歡溫柔鄉麽?
她的心底,真巴不得他死在戰場上。
“憑公主這句話,攻打遼東,最多三月。”
她可笑他一介凡夫俗子狂妄自大,朝廷為遼東一役備之三年,他若三月就能攻下,豈不是嘲諷了朝廷無用?
衛泱本以為今夜能安穩度過,但二人都是輾轉難眠,反倒一夜都提心吊膽。
她覺得可笑極了,那時與他一起落難,想着等回到東陽城後就再也不見他了,沒想到不僅還得見他,還被他擄回去當了老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快到清晨他才睡着,衛泱目光凝着他寬闊結實的背,心裏生出一句疑問。
屋裏爐火滅了,冷氣侵襲,她蹭了蹭他的背,意識也迷蒙過去,半夢中以為自己還在青原郡裏,床上陪着她的是母親繡給她的布偶,她抱住男人精瘦腰肢,以為是自己的綿軟布偶,身子貼近,安安穩穩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小妹哈哈哈哈哈哈哈其實也好多年過去了,那時真是吳尊的死忠
☆、郎心
慕湛衛泱夫婦二人都是幾近天亮才睡着,衛泱迷迷糊糊中感覺到身旁空了一半,她伸手去攬,手重重摔在床上,才驚醒了過來。
她尚有些睜不開眼,一雙眼半開半合間,是古銅色一片,她定睛而看,原來是男人的寬闊脊背。
他在沙場上歷練出了一副刀槍不入的堅硬身軀,每寸肌理都蘊含無盡能量。
衛泱久久盯着他的身影,看他開闊雙臂,最終用衣物掩上一身勁瘦的肌肉,連同她所有肖想一同隔開。
見他要轉過身來,她立即閉眼裝熟睡。
慕湛嘴角含笑,走到床前,彎腰在她唇上飲下輕輕一吻,才出門離去。
衛顯比預計的要來得更早一些。
慕姻雖出嫁地匆忙,但陣仗不容小觑,衛顯足足帶了了百車糧草做聘禮,衛泱比之自己出嫁時,也不及此架勢。
慕嫣雖是庶女,但獨得北平王寵愛,早在她十二歲那年北平王便為她讨了郡主稱號,嫁妝更是準備了三年。
衛泱見北平王的次數不多,但是幾次會面北平王都給她留下了慈祥長輩的印象,府中設宴為衛顯接風,北平王身體俨然不濟,一件貂毛大氅将他頹敗的身軀捂得嚴嚴實實,擋住所有入侵風霜,仍是咳嗽不斷。
慕嫣頭一次見衛顯,才終于生出女子矜持,躲躲藏藏要衛泱作伴。
自衛泱給了慕泺一支隊伍訓練後,府裏就時常不見慕泺人影,三兄弟只剩慕沂時常在府中,好在北平王府多得是旁支別系的親戚,總算撐滿場面。
其中想一睹衛顯風采的人不在少數,百姓不知政治利害,都道慕湛一房人總算熬出頭,慕湛與慕嫣的婚事,是那長房嫡出的慕沂慕泺加之也無法匹及的。
“我阿哥如何?”
自家阿哥出色,衛泱洋洋得意,慕嫣趁人不注意多打量一番衛顯,雖是初次見面,卻覺得他輪廓似曾相識,但觀其五官眉眼,太過剛硬,比不得自己心上的人。
“是不錯,可比起我的心上人差遠了。”
少女心事總是想通,衛泱會心一笑:“那你又緣何同意嫁給我阿哥?”
慕嫣分別為自己和衛泱斟酒:“小嫂嫂,你愛你的哥哥,我又何嘗不是呢?這北平王府不可能有我哥的一席之地,等父王不在了,那兩兄弟肯定要欺負我們的,何不如找個穩重的靠山呢?只有我安定了,我哥哥才能放心地和他們鬥,至于我和三郎,就當有緣無分吧。”
衛泱手中酒杯哐當落地,好在席上熱鬧,無人注意。
“三郎?”
“我小名九妹,他是三郎,是不是很巧?”
熬過漫長家宴,衛泱還是沒能和衛顯說上半句話,直至第二日陪同衛顯去武威的街道上視察,才算清靜。
身邊跟着的都是衛顯親衛,無從顧忌,衛泱原以為自己要借這機會将苦水盡訴,可到頭來發現卻沒什麽能跟衛顯說的。
她總不能告知衛顯自己與慕湛在房事上不和?
眼下比起自己,倒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一行人走進一間書畫鋪子,今日衛顯作常服打扮,一身月白長衫将他身上的将軍銳氣壓制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文人的清雅。衛泱與芷心亦是男裝作陪,都是書生裝扮。
衛顯掃視一眼小鋪子裏的書畫,道:“無名之士的真品還不如名家贗品。”
佝偻着背的老板瞧了瞧聲勢浩大的随從,道:“鄙人還有一些私藏,只是內室狹小,容不下這麽多人,還請各位在外等着。”
衛顯握了衛泱的手走向裏間,芷心剛要跟上,被老板攔住:“我這裏再容不下更多的人了。”
衛泱回頭笑道:“我同阿哥在一塊兒你還不放心?”
到了內室,卻不見書畫,那弓背老板突然挺直身子,兀得高大了起來:“公子放心,此間牆壁都是加厚過得,不論裏間多大動靜外面都是聽不到的。”
衛泱顯然熟知這一切,兄妹二人圍着茶桌坐下,老板去端水沏茶。
這樣不起眼的書畫鋪子遍布全國各個郡縣,目的是為了搜集各郡縣第一手的消息,再以書畫的形式在各地鋪子間傳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最終傳到衛顯手中。
老板顯然不是外人,衛顯并不顧及他在,而直接問衛泱:“你可确定了慕湛的母親是烏桓人?”
“嗯,我在木那塔的時候,他的族人從不有意向我隐瞞。”
衛顯見衛泱一副怏怏模樣,伸出手撫撫她的腦袋:“你做的很好,在大漠裏可受了委屈?”
衛泱搖頭:“他們都對我很好,像家人一樣的。”
“陛下早就命人調查過慕湛,想來現在陛下也已得知慕湛身份,遼東一戰後,陛下絕無再留下慕湛的可能,比起衛家,終究外族人令他忌憚更多。後日慕嫣出嫁,你可想好支開慕湛的法子?”
“我将從宮裏帶來的那支親衛交給慕泺管理,有他們在慕泺耳旁煽風點火,慕泺一定會在氣焰最盛的時候去給慕湛添事兒,慕泺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一定會故意挑慕姻出嫁的那天去惹事。”
“好,等慕湛走後我便想法子去接你和徐勝。”
“那...芷心呢?”
衛顯表情凝肅了起來:“盡管你與那丫頭從小一起長大,但在我看來,那丫頭并不值得信任,來歷都是問題,平日裏需多防着她。”
衛泱不再問起原因,而是道:“我明白。”
“阿哥...事後我又要去哪兒呢...我還回得去東陽城嗎?”
衛顯突然握住她的手,聲音又冷幾分:“你還想回去做任人擺布的棋子麽?當年阿哥沒用,眼睜睜看你入宮,看陛下給你下毒而無能為力,阿爹不管你,我不能不管你。”
怕吓到她,語氣才軟了下來:“還記得舒嚴嗎?我已聯系好舒嚴在宜山山腳接你,等出了武威,你随舒嚴往東去青原郡,我已和溫伯商議過了,待你去青原郡便改名換姓,以後都以溫伯女兒的身份活着。”
“阿哥...”
她有些猶豫,對過往的一切顯然不舍。
衛顯道:“陛下□□已引起多方不滿,如今北方由各軍閥勢力割據分裂,吐谷渾與西域諸國間戰亂不斷,若慕湛攻下遼東,朝廷與遼東遠距萬裏,北方誅勢力為奪遼東又免不了戰事,阿爹已決心南攻南越,天下混戰,你落到任何一方手上都不會好過。”
衛泱已從衛顯的話中讀到不久後的形勢,那高座之上的皇帝,終是做不久了...
“所以你為穩定烏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