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千易
李蓉的死告一段落了,外頭客人們毫不知情,只當她去了怡春院,去了她一個,自然還有更好的。
可也算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姚徐波他爹,姚千易死了。
姚千易腿折了以後,行動不便不說,還不能去碼頭幹活了,每日坐在家裏心急如焚。一日終于候不住了,乘着天色熹微,偷偷上山采白骨節去了。
拄着一跟拐杖,行了數裏路,好不容易在叢林茂密處望到一株白骨節,一根根長得和骨頭似的,和許梅平拿出來的生得一模一樣,喜出望外,蹒跚着走過去,猛不丁葉子下面鑽出一條毒蛇來,唬得姚千易下了一跳。
那蛇是白唇竹葉青,草綠色的身體,吐着蛇信兒,姚千易連連告退,看着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眉毛皺成疙瘩,拿着拐杖去趕,叵料那蛇惱了,蹿出去就給姚千易咬了一口。
姚千易慌了神,拐杖一抛,撒腿就跑,也不知怎麽了,明明腿還沒好,竟能健步如飛,一口氣跑出了二三裏地,才停下來,就癱倒在地,死了過去。
到了晚間他也沒去,自然他是回不去了。姚徐波賣了手絹回來,順帶稱了二兩豬骨頭,涮幹淨了放在鍋子裏用柴火煲着,便令王氏去做晚飯。
等了很久,王氏将飯菜都端了上來,也未看到姚千易回來,姚徐波問道:“爹哪去了?”
王氏只吃着飯,一言不發。姚徐波無法,只得打着火把出去找了。
找遍了全村子,也沒甚麽發現。便問了鄰裏,鄰裏平日哪裏喜歡他們,只說了一句:“我們也沒看見。”
還是一個好心的老婆婆道:“我瞧你爹背着竹簍上山去了。”
姚徐波又慌亂地跑上山,在岔路口上看到姚千易躺在地上。一摸身體冰涼,沒有一絲溫度,連忙背到家中,借着燭光一看,嘴唇發紫,手上還有兩個小洞,姚徐波當即也明白過來。
王氏一旁瑟瑟發抖,姚徐波只用一床席子把他包起來,第二日就背到了揚州醫館門口,上面蒙了一塊白布,就哭天哭地。
旁邊要去看病的人都停住了腳步,只聽姚徐波嘴裏哭喊着:“醫死了人,許大夫醫死了人啊!我可憐的爹,怎麽偏偏如此時運不濟。”
一旁人都認了出來,這便是前些天掉進海裏的姚徐波。許梅平聽到外面的哭喊聲,也跑了出來,聽了幾句,便怒發沖冠:“好小子,也血口噴人陷害我。你爹死了,與我什麽幹系,前些天還在碼頭走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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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徐波發起潑來:“憑什麽!害死我爹還不敢承認。你前些天開的什麽白骨節,害得我爹爹上山采藥,被毒蛇咬死了,這都怨你!”
旁邊嘩然一片,許梅平怒道:“采是他自己去采的,我幾時強求了,關我什麽事,再在這裏妨礙我看病,給你幾個耳刮子。”說着作勢要上去打。
姚徐波只連忙伏在姚千易屍身上,大哭大叫:“你兒子好沒用,爹爹被害死了,要給理還要被人打。各位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庸醫害死人還要打人了,你們誰膽子大,就繼續去看啊。”
許梅平心中起了一股無明業火,走上去就要打,一旁幾個小厮連忙将許梅平拖進醫館去了,姚徐波不為所動,依舊伏着大哭。
許梅平到了醫館裏頭,猛拍桌子:“沒來由空口白賴,也不看我什麽醫術,誰能死在我手裏。”越說越惱,心中怒火更熾,轉身又要出去。
有小厮早已請來任青雲,許梅平道了一句:“任弟。”
任青雲面不改色:“許兄莫惱,這樣的小事可不能沖昏了頭腦,畢竟要沉得住氣。遇見這樣發潑的人也是有的,就花幾錢銀子,當是消災吧。”
“消什麽災,我倒是想消了那兔崽子。狗娘養的放張席子就說我害死人。”許梅平餘怒未消。
任青雲也不回答,手一招叫小厮請姚許波進來,姚許波便抱着席子進來了。
許梅平眉頭皺起疙瘩:“你将他也抱進來作甚?”
任青雲笑道:“老弟哭多了也會壞了身子,何苦呢。你爹爹死了,我們也感到惋惜,好好的人,沒想到就這樣去了。不過話說回來,到底也怨不得咱醫館,你瞧不如這樣,給你五兩銀子,此事就罷了吧。”
姚徐波揉了揉眼睛:“五兩銀子就打發了?五兩銀子,我給爹爹看病的錢都不止五兩銀子呢!反正我不管那麽多,不給我五百兩銀子作為爹爹的殓葬費,我可不依!”
“五百兩,你怎麽不要五千兩五萬兩?你這臉皮也能納鞋底了。”許梅平指着姚徐波道。
姚徐波只看着任青雲:“你給不給?給了我就罷休,否則咱們官府見。”
任青雲沉思了一會兒,若是不依,鬧起來到底有損名譽,行醫的人,到底要愛惜自己的羽毛。若是依了只當自己還沒手段,只得任他宰割了。當下也進退兩難。
許梅平拿起那床破席子就丢出了門外:“他給我關我什麽事情!我一文錢也不會給,我勸你早些挖個坑埋了你那死去的爹,否則你就算拿金子葬了他,也是個無情無義的不孝子!”
破席子一揭開,只看姚千易得身體黃的和蠟似的,嘴唇烏黑發紫,整一個皮包骨。姚徐波怒氣沖沖抱着姚千易走了:“你且記住,明天公堂上見。我就不信青天大老爺還還不了我一個公道!”
許梅平氣的茶杯換了好幾個,任青雲安撫一番,也回了麗春院。麗春院的姑娘知道了,也各執己見,争論不休。
金瑤知道了,這姚徐波要告許梅平,心裏又歡喜又難過。歡喜的是終于到了扳倒許梅平的好時機,難過的是這也明顯是姚徐波在訛許梅平。
也是進退兩難,失了主意。想了想,權衡利弊,金瑤還是決定站在姚徐波這一邊。到了晚上,金瑤偷偷跑到了竹林,在那棵竹子底下,挖了一會兒,果然見到了那瓶紅香丸。
有了紅香丸,勝算也更大了,金瑤收在懷裏,正要從小路裏溜了,發現那兒站着柔心和任青雲。
要溜走,只有這一條路,金瑤額頭浸出了汗水,要是被發現,指不定會怎樣,只得蜷縮在竹子後面。
只聽柔心道:“爹,我聽龜爪子說,那王八羔子今日到咱揚州醫館鬧事去了。”
任青雲道:“嗯,不錯。”
柔心氣得發麻:“那賤蹄子就是去讨打的,哪裏是要什麽銀子。你叫許伯伯給他打一頓死死的,他就懂得收斂了。”
任青雲道:“到底是為百姓看病,打一遭名聲就臭了,藥館也難經營了。我想他要是不告,此事也就作罷,送十兩銀子給他去也就算了,要是告,無非送幾十兩銀子給縣令大人就是了。”
金瑤皺起眉毛,等他們散了,才偷偷溜出來,到了李珍房裏。敲開門,李珍看到金瑤,面上讪讪的,冷冰冰問:“你來作甚?”
李珍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金瑤看在眼裏,問道:“蓉姐姐去了,你很難過吧。”
“我難不難過,與你有什麽幹系。”
金瑤也不多說,掏出了紅香丸,遞給李珍:“有了它,你便能化悲痛為力量了。”
“你偷走了紅香丸?怎麽自己也不敢用?”李珍嘴邊泛起一絲冷笑。
金瑤擡起頭:“不是我敢不敢用,是我想不想用。我這是從許梅平那裏拿來的。蓉姐姐如何死的,我也不妨告訴你,這紅香丸不僅是補色藥,也是□□。蓉姐姐就是死在這紅香丸毒下的。”
李珍并不吃驚,反而出乎意料地平靜。
金瑤打個沉兒,繼續說道:“聽說明日姚許波要告許梅平,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只要抓住了,你也能為你姐姐沉冤昭雪了。”
塞過去金瑤便轉身欲離去,李珍叫着金瑤:“你為什麽要幫我?我們可是敵人?”
“如果敵人這麽容易定義,誰都能算我敵人了。我也不是幫你,不知道是在幫誰,或許是在幫我自己。反正,告不告也随你。我先去了。”金瑤手一揮,便要告退了。
“慢着。”
金瑤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我很難過。”
“難過也沒有辦法,生活總要過下去的。”
金瑤走了。
李珍緊緊握着紅香丸,心中下定了決心,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要和許梅平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