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病重
李蓉是繼姚千易摔斷腿半個月後得的病。起初只是萎靡不振,身體發沉,面色黧黑,身量羸瘦。略微勞累一點,便喘不上氣。到了後來腰酸背痛,氣滞血瘀,行動都要人扶着,只得卧床不起。
柔心前去看望一番,只見李蓉躺在床榻上,背後枕着五色绉紗枕頭,兩個眼睛下面黑脹脹的。柔心心裏一驚,嘴上問道:“蓉姐姐這是怎麽了?平日還好端端的,這麽突然就成了這副模樣?”
李蓉氣短胸悶,想要回答卻回答不上來。李珍候在一旁,不無焦急道:“也不知是什麽了,前些天就有些不适,只當是小毛病,可積到現在,便是這樣的光景了。”
柔心嘆了一聲,掖了掖被子:“可請了許大夫診治了?”
“有請他來看了,他只說是一點小毛病,不礙事的。可是我心裏還是發毛。”李珍道。
柔心安慰道:“甚麽好發毛的。既然大夫說了沒事,你們就安心,許是這夏秋交替之際,虛了身子,多補補便就是了。我也不多說了,且去上覆媽媽,她老人家也着急呢。”
李蓉送柔心到了門口,柔心便自個走了。去見了李春花,悄然問道:“我看李蓉那病模樣,不似簡單的,說不準得了甚麽大病。”
李春花道:“我也在納悶了。當初為了給姑娘們避孕,每日讓她們喝聖水,聖水裏面摻了水銀,可不是毒發作了?”
柔心道:“聖水已經給她斷了好些天了,恐怕這次……我們多說無益,去找許梅平才是。”如此兩人便巴巴往許梅平那兒去了。
且說李蓉這邊,李珍送走了柔心,關了門,又道:“姐姐,你這病來的也是蹊跷,我總覺得……不如咱到外頭去尋個大夫?”
李蓉掙紮着坐起身子,阖了阖眼睛:“我這雙眼睛都重得很。”揉了揉,才和李珍道:“且罷了。讓他們看到,還當我作妖了,才剛有些勢頭,還是行事低調些好。”
到了晚上,李蓉也不下床。吃喝都是李珍叫下人們送來。李春花心裏到底發虛,叫人送一碟子蒜汁五香豬肝,李珍端到李蓉面前,李蓉毫無食欲,用小羹勺舀了一口,眉關緊鎖勉強着咽下去,就推開了:“我今晚吃飽了。”
李珍端起剩下的飯菜,就着房裏桌子吃了。李蓉頭抵在牆上,兩行清淚兀自流下來。呆了半響,李蓉問道:“外頭可有坐名要我的?”
李珍抹了嘴,走到床旁:“姐姐你就安心睡下罷!你現在的身體哪裏撐得住。”
便在這時候,有人瞧了瞧門,李珍道了一句:“進來。”一個頭戴着汗巾兒的龜奴走進來問:“蓉姑娘,下面一批客人坐名要您呢。您看看是否要下去?”
李蓉聽了心中大喜,掙紮着要起身,李珍忙道:“今日不去了,你先出去。”三推兩推将龜奴推出門外,又和李蓉道:“姐姐,你倒是安心一點。你這個樣子去了,別說對自己身體不好,就是客人們看了,那也是只有吓壞他們的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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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蓉聽了她這樣的言語,倒的确不敢再去。叫李珍取來銅鏡,照了一下,鏡中只有一個滿臉憔悴青白無光的女子,哪裏還有以前的靈性與妖嬈,牙癢癢得甩了鏡子。咆哮着道:“快去給我取紅香丸來。”
李珍道:“姐姐何苦,生氣也對自己身子不好。”轉身拾起銅鏡,從衣櫃裏面拿出紅香丸,倒出了一顆給李蓉。李蓉只命她将瓶子給她,自己卻倒出四丸,一口吞了下去。
李珍神情緊張,想要阻卻來不及了,只得道:“就是對身子沒害處,也有句話說是藥三分毒。你身子虛弱,到底不該如此吃藥。”
李蓉雙眼睜得大大的,說話只覺滿嘴腥味:“若不能大紅大紫,只能埋沒在紅裙紫袖之下,我活着還不如死去!”
李珍只呆呆望着李蓉,看她憔悴消瘦的身量,心裏如浸了黃連,畢竟這是李珍在麗春院唯一的親人了,一但是去了,李珍不知道一個人怎麽在這水深火熱地獄似的地方熬下去。
且說金瑤知道了,只當沒聽過。梁钰茜在一旁道:“許是她報應來了。”
金瑤搖頭道:“我可不信什麽報應不報應的。只是或許是吃藥壞了身體,為了美色而損身子,到底是愛毛反裘了。”
晚些時辰,金瑤在房裏也不知幹什麽,早已經不賣手絹繡帕了,只覺每每空閑時間,都無事打發。和梁钰茜下了一會兒雙陸象棋耍子,正要歇息,卻逢了柔心進來。
金瑤随口一問:“柔心姐姐怎麽來了?”
柔心笑道:“我來求你幫我做件事。我上次看你幫媽媽繡了一方手帕,上面的貔貅活靈活現,我看了也覺針線活再沒趕得上你的了。所以煩你幫我繡個荷包。”
金瑤道:“這個多大點事情,過幾日我就去給你。”
柔心點了點頭,又道:“明日我會叫人給你送一匹布料來,金線銀線我也各給你一匝,花樣子已經請畫師給我描好了,你照着模樣繡上便是了。若有有什麽短了你只管來找我,多出來的我也不要了。”
金瑤只頻頻點頭,柔心道了一回兒謝,便告辭了。梁钰茜待她一走,笑道:“乘着這個機會,好好坑她一筆銀子。與你的贖身路,也大有裨益呢。”
金瑤眉毛一擡:“罷了吧,拿着我也不安心。只尋這個由頭出去買些珠子來串……”
梁钰茜咧嘴笑道:“再順帶去看一下情郎……”
“好鬼丫頭,人家話還沒說完,你就瞎說了,仔細牙齒都掉光了。”金瑤嗔道。
第二日,金瑤只說要出去替柔心的荷包購買珠子,旁人選不出合适的,麗春院只好放了金瑤半日假。金瑤出去用了一些功夫買了三顆小明珠,揣在懷裏,也不回去,直奔揚州碼頭跑去。
到了地兒,只見聶坤在攤位受得汗流浃背,板上的瓜果也不多,稀稀疏疏擺着一些,聶坤一見金瑤,歡喜得不得了:“瑤兒,這兒買瓜果真真不錯。特別是晌午飯點的時辰,好多人來買。每次回去都能賺個好幾錢呢。”
金瑤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擔憂,歡喜的是生財有道,擔憂的是聶坤身子。嘆了口氣:“難為你大熱天在這裏,只為了一些銀子。不過我們以後也能苦盡甘來了。”
閑聊一會子,金瑤就道要回去了,卻見遠處姚千易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往碼頭走去,金瑤問聶坤:“怎地,姚徐波他爹瘸了腿?”
聶坤解釋道:“是的。上次那婦女說了,他是先掉到長堤上,彈到水裏去的。一條腿就撞到欄杆上,可不巧折了。”
金瑤擡眉:“還沒治好?”
聶坤道:“的确是沒治好。這幾天看他約莫是能下地了,天天拄着拐杖來求活計,可每次都被頭子罵得狗血淋頭。”
“為生活所迫啊,誰願意受這樣的罪。”金瑤道。
話才出口,那邊就傳來頭子的罵聲:“你也是一大把年紀了,又傷了腿,怎麽這麽不知輕重,還往這碼頭來。且不說你現在的光景能不能夠做,萬一摔死了,誰和你龜兒子吵去。”
姚千易顫顫兢兢道:“頭兒,你可憐我在這兒做了這麽久,讓我再呆一會子罷。我家裏還有幾張閑嘴,沒事幹,吃什麽啊。我兒子再也乖巧不過,定不會鬧事,若是我摔死了,只當我的錯兒。”
工頭輕推了姚千易一交:“若摔了,本就是你的錯兒,還用你說。別說我不用你,就算寫了契約按了手印擔保不找我麻煩,我也不敢再用你了。外頭人多了去了。”
姚千易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走了。金瑤在旁看着,只和聶坤道:“我回去了,只有半天假。瞧你滿頭汗的,自己不拘也吃幾個。”
回到麗春院,金瑤将珠子放在妝臺上,柔心命小厮送來的金銀線和素淨布料也送過來了,捏着剪子比了比,切了幾片,又是縫又是繡的,整整一個下午便過去了。
擡起頭來看了會窗外,鳥兒在井水旁啼叫,聲音清脆;晚風從窗子裏掠進,心爽神怡。操了一下午的針線,金瑤叉着雙腰站起來,晃左右搖晃送了一下筋骨,便出去吹吹涼風。
正覺舒爽間,聽到有丫鬟大叫:“不好了,蓉姑娘血止不住了……”一時間幾個丫鬟都大叫不停,吵得院子裏鬧哄哄的。
金瑤抓了一個丫鬟一問:“到底怎麽了?”
丫鬟驚慌失措:“蓉姑娘吐血不止呢!我先前給她送晚飯,推開門準備叫她吃,不曾想她竟然吐了一口血出來,哎呦,可是吓壞我了。”
另外有一丫鬟道:“吐了一口也沒完事,接二連三再吐。”
說罷,兩個丫鬟匆匆告退去請許梅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