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酒中仙
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
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紛紛雪花鋪滿曲折古道，道邊一間茅草屋，屋前立根木柱。柱頂伸出一長竿，竿系張布，布上書一大字——“酒”。
屋前一男孩堆着雪房子，看樣子約摸五六歲，着一身灰色道袍。
小孩正玩着，聽到叮當叮當脆響，擡眼望去。見一輛馬車從遠處緩緩駛來，馬脖子上系着一個鈴铛，聲音正是來自這裏。
馬車來到酒館門口，車夫勒住馬頭讓它停了下來。
“少爺，有間酒館，不如坐下來歇歇腳，喝口酒暖暖身子再趕路。”
車夫對着車內溫言道。
車前的門帳拉了開來，一白衣男子探出身子，看了眼酒館。沒說一句話，走下車，往屋內走去。
車夫也下了車，跟着白衣男子往屋子裏走去。
穿道袍的小孩傻傻地看着這兩人，車夫已經滿頭白發，而那白衣男子比他年輕得多。可是老車夫卻對白衣男子很是尊敬，這令他很覺得好玩，在他的認知裏越是老的爺爺伯伯越是得到尊敬，于是他跑進屋內，把這個好玩的事告訴他的師傅。
小孩雖小，可他師傅可不年輕，白花花的絡腮胡子已透露出這是一個久經歲月滄桑的老人。
老人是武當派的老一輩人物，道號虛雲，平日打打拳談談天，樂的自在，今日在幾位弟子的陪同下下山散散心。
虛雲聽了小孩的“好玩的事”，不禁莞爾，周圍幾個比較年長的弟子卻是樂的不行，其中一個弟子挖苦小孩道：“林煙師弟，你好聰明。”
虛雲搖了搖頭，拉着小孩林煙的手臂，帶到跟前，語重心長地道：“煙兒，人越老本是越值得尊敬，這叫做敬老，是一種美德。可世上還有很多東西會改變它，比如地位，比如權力，比如金錢，等等等等。一個地位低下、毫無權力、身無分文的人即使他再老，也不一定會得到別人的尊敬。”
林煙摸摸頭，撅着嘴，“不懂。”
Advertisement
虛雲撫摸着林煙的臉蛋，徐徐道：“不懂沒關系，長大後你就全知道了。”
“又是長大後，每次我遇到不懂的事，就告訴我長大後會懂，哼。”
林煙一扭頭跑去繼續堆他的雪房子，留下虛雲在那裏苦笑。
隔壁桌上，白衣男子和老車夫就着花生牛肉喝着酒，面對面坐着，不發一言。
“這雪下的，啧啧，真他娘的大。”
衆人擡頭向聲音傳出的地方看去，一個瘦漢子正拍打着身上的積雪。
完事後走到一張空桌坐下，小二連忙趕上去，笑嘻嘻道：“客官，來點什麽？”
瘦漢子還沒回答，就被人從後面打了。
“哪個王八羔子敢在老子身上撒野？”瘦漢子轉過身惡狠狠地吼道。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除了小孩林煙，就沒有其他人了。
瘦漢子摸了摸挨打部位，還留有半個雪球。
“是你丢我的？”瘦漢子對着林煙大叫着，将雪球重重扔在地上。
“是我丢的，誰叫你把人家辛辛苦苦堆成的房子踢到了！”林煙氣鼓鼓地道。
瘦漢子向外看去，一個雪搭成的房子塌了半邊，想來是自己在進來時不小心踢倒的，可是怎麽能給一個小孩讓步？瘦漢子搙了搙袖子，向小孩走去，準備教訓他一頓，虛雲上步攔住，謙聲道：“這位英雄，劣徒不慎得罪，我這個當師傅的替他道歉了，還望海涵。”
瘦漢子原本就有點理虧，再說，跟一個小孩動手也實在說不過去。現在有人道歉了，面子有了，也就不必太計較了，揮了揮手，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們小孩、老頭斤斤計較。不過我提醒你，再有下次，可別怪我拳下無情。”
說完，在虛雲面前緊緊握了握拳頭。
“對，泉下無情，是黃泉的泉吧！”虛雲的一個弟子見師傅被罵，心裏不平，挑釁道。
瘦漢子聽了火冒三丈，砰的掀翻桌子，直向那名弟子撲去，虛雲連忙拉住瘦漢子的肩。
漢子雖瘦，畢竟年輕體壯，可被虛雲抓住後卻一動也動不了。
瘦漢子怒了，轉身一拳打向虛雲的小腹，豈料。這一拳竟然擦着虛雲的身子而過，瘦漢子沒收住力，往前摔了個嘴啃地。
瘦漢子爬起來，驚疑不定地看着虛雲，穩了穩身子，又是一拳，這次是打向虛雲的腦袋。
頭部是人的致命地方，瘦漢子這一拳來勢兇猛，稍有不慎被打中，虛雲這把老骨頭就該埋了。
可是在場沒有一人為虛雲擔心，沒有一人。
在拳即将打中時，虛雲側過身，一只腳站定。另一只腳伸到瘦漢子胯下，接着身子斜後傾，堪堪避過來拳。然後猛然起身，用肩膀頂向瘦漢子的下巴，結果瘦漢子和衆人預料的一樣倒地痛叫。
“還來嗎？”虛雲望向瘦漢子，淡淡地問。
瘦漢子掙紮着爬起身，“不來了，你個老怪物會妖法！”說着就往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瘦漢子忽然向林煙撲去，道：“玩不過老的，還玩不過小的？”
虛雲大驚失色，林煙是掌門師兄托付給自己的，一再要求好好照看，這稍有閃失，如何向掌門交代？立馬就施展輕功向林煙飛身趕去，試圖救走他。
可是、可是，還是差一步！瘦漢子的拳已經離林煙的臉不到一指寬，林煙甚至感到咧咧的拳風。
“啪啪”兩聲，有兩個硬物打中瘦漢子，一下打中手，一下打中腰，瘦漢子應聲飛出十多米。
虛雲剛好趕到，将林煙摟在懷裏。
虛雲領着林煙走進屋子，道：“下次不許再這樣對人無禮！”
“可是，是他先踢壞我的雪屋子的！”
“還敢說！”
林煙低下頭，不敢再頂撞一句。
虛雲又對着其餘弟子道：“告誡過你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們就為圖個嘴上痛快，瞎起哄！要是小師弟有個不測，你們誰擔當得起！”衆弟子都低着頭，不敢多說一句。
虛雲沉了沉怒氣，走到隔壁桌，對着白衣男子跟老車夫作揖，道：“剛才多謝二位出手相助。”
老車夫搖頭，道：“我一個老頭子，沒本事救你的徒弟，救他的是我的公子。”
說着向白衣男子看去。
虛雲順着老車夫的目光向白衣男子看去，這男子面容消瘦，胡子雜亂。披散着頭發，腰間別把折扇，看着一副落魄不堪的樣子。
更令虛雲心發涼的是那雙眼睛，這雙眼睛透露着迷茫、無助跟絕望。
虛雲定住神，不再看他，不敢再看他。仿佛這人是來自地獄一般，多看一眼都會讓人心寒，心驚。
“多謝閣下出手相助。”
虛雲對着白衣男子道，可是男子像沒聽見一般，不理不睬。虛雲自感沒趣，正打算離開，忽聽後面有人喊：“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找到你了！”
虛雲轉身看去，來者是個瘦高個子，衾衣貂皮，金銀首飾，處處透露着華貴的氣息。
小二迎了上去，呵呵笑着道：“這位貴人來小店想要點什麽？”這人一把推開小二，道：“別擋路，大爺是來找高人的。”
虛雲暗道：高人？在這小酒館裏，高人應該是我了。
看着那人一步步向自己走過來，虛雲更加肯定這高人就是自己，可是自己何時結識過這人？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等他細想，那人已經來到跟前，虛雲趕緊上前，客氣地道：“尊駕找貧道何事？”
那人看着虛雲，冷冷道：“誰找你個糟老頭子？快給我閃一邊去。好狗不擋道！”
虛雲聽了大怒，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眼看局勢就快收勢不住，身後的白衣男子淡淡道：“道長，這人名叫孫萬財，人如其名。有萬貫家財，你們武當派每年有一半的香火錢都是他出的，你別為一時意氣，使武當派變成丐幫。”
虛雲聽了，咬了咬牙，瞪了一眼孫萬財，回自己的桌子坐下。
這時林煙跑到虛雲身邊，将小嘴湊到虛雲耳邊，輕聲道：“師傅，您年紀這麽大了”說着指着孫萬財，“那個瘦竹竿比你小的多，他卻不尊敬你，是不是你所說得金錢原因呀？”
虛雲無奈地點了點頭，道：“你懂就好。”
一邊，孫萬財在白衣男子身旁坐下，道：“人人都說你是酒中仙，我卻不信，非得試試你不可！”
聽到“酒中仙”三字，虛雲大驚失色，站起身對白衣男子道：“你是酒仙——林語堯？！”
白衣男子并未答話，孫萬財搶着道：“廢話，這世上還有幾個酒仙嗎？也只有林語堯才有資格讓我孫貴人請吃酒！”
虛雲呆呆地看着眼前這個男子，大聲喝道：“林語堯，你突然來到武當山下，是來找晦氣的？承認，五年前那事有我們武當的份，你想找我們武當派的麻煩。可以，請沖我來，別為難年輕弟子們。”
林語堯喝口酒，背對着虛雲道：“道長多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