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即将開業的Nightfall,暗合着徐晚來的名字。
每一件東西都擺放在它該放的位置,大到桌椅沙發,小到一本雜志、一只花瓶,一切看似随意,其實都經過徐晚來反複精心的調試。
在國外留學的那幾年,她和身邊一些熱愛購物的女朋友不太一樣,大部分課餘時間,她都用來跑設計博物館、舊貨市場以及各種設計展。
現在看來,那些時間畢竟沒有浪費。
徐晚來靠在沙發上,十分滿意地掃視着整間工作室。她的姿勢是慵懶的,但姿态是高傲的,正如朋友們對她的評價,像一只充滿靈異氣質的貓。
“只有你知道,我盼望這一天的到來已經盼望了多少年。”她幽幽地說。
闵朗沒有吭聲,只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在這個動作裏,他表達了自己對她的所有理解。
是啊,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深植于時光之中她的理想她的夢。
這麽多年,她步步為營,也可以說是破釜沉舟,為自己的追求,她已經付出了她所能夠付出的全部努力。
“我記得你剛去米蘭的時候,經常會在視頻裏哭。”闵朗想起這些的時候,心裏有種很柔的東西在慢慢滋生。
徐晚來閉上眼睛,像是不願意再提起那段歲月:“是啊,那時候覺得很孤單,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很可笑。”
他知道她不願意聊這個話題,對于今時今日的徐晚來來說,因為孤單、寂寞、不适應新環境而哭泣的那些日子實在太羞恥了,也不值得回憶。
然而闵朗沒有說的是,“對于我,那是很珍貴的記憶。”
雖然那時相隔千山萬水,可是她對他懷有深深的依賴和信任,所以縱然距離再遠,他也感覺彼此親密無間。
而現在她就坐在他的身邊,他輕輕呼吸便可以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後調的淡淡馨香,可是他清晰地認識到,她離他已經很遠,而且在往後的時間裏,只會越來越遠。
你在遠方時,我離你很近;你在身邊時,反而離我很遠,這就是徐晚來和闵朗之間的相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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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臉上這一道……沒事吧?”徐晚來從闵朗手裏抽回手,細細地撫過他臉上那道被喬楚的指甲劃出的細長紅印。
闵朗只是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
前一天晚上喬楚扇了闵朗一耳光之後,拎起自己的包,看都沒看徐晚來一眼就走了。
親眼看見了那麽尴尬的一幕,徐晚來也不好再留下來,緊跟着也走了。
“嘿!你們都有病吧!”被遺留在79號的闵朗,雖然知道是自己活該,但還是不免有些窩火。
當時他并沒有想到,就在次日晚上,徐晚來會邀請他去她的工作室。
“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待在一起了?”闵朗猝不及防之間,徐晚來脫掉了外套,鑽進他懷裏,兩只手臂圍成一圈勾住他的脖子,面孔湊上去,離他的臉只有幾厘米。
連他自己都萬分驚訝的是,他竟然臉紅了:“是很久了……”
他結結巴巴地回避着,她又湊近了一點兒,鼻息輕輕撲在他的脖子上。
“你現在喜歡上別人了是不是?”她直直地逼視着他,眼睛裏有漣漪在晃動,這充滿了委屈的語氣并非是假裝出來的,她是認真地在問這個問題。
闵朗完全呆住了。
他們之間的關系,就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
在她即将出國留學的前期,簡晨烨曾經嚴肅地問過他:“闵朗,小晚就快要走了,你真的預備什麽都不跟她講嗎?”
闵朗記得自己當時選擇了沉默,他不知道要怎麽回答自己最好的朋友問出的這個問題。
事實上,他知道,即使自己真的對徐晚來說了什麽,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定,而即使他什麽都沒說,他不信徐晚來就真的什麽也不明白。
一直以來,她心裏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她只是故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人一生之中,非要說得明明白白的話,并不是那麽多。
有一些人,十分的話他們一定會說到十分,而另一些人,他們寧可一分也不表達。
所以,當這麽多年過去之後,徐晚來劈頭蓋臉地直面從前她一直回避的這件事,闵朗你是愛我的,對于闵朗來說,這不僅僅只是一個問題而已。
某種程度上,徐晚來終于肯誠實地,坦白地,面對他們之間的關系了。
“沒有。”闵朗斬釘截鐵地說,“我對你,從沒有改變過。”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下一秒,喬楚的樣子浮現在他眼前,“那我呢?”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他必須暫時忘記喬楚的存在。
此情此景之下,他非得這樣不可。
徐晚來深深地凝視着闵朗,眼淚簇簇滾落,輕輕地砸在闵朗的胸口,卻如有雷霆之聲。
她并不是在演戲,每一顆眼淚都醞釀了許久,她忍了一天一夜才讓它們流下來。
在回國之前,她偶爾會從朋友們口中得知一些關于闵朗的消息,知道他現在有多風流無情,她甚至也想過,也許闵朗已經放下對她的執念了。
直到重逢的時刻,她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便心知一切如舊。
那些亂七八糟的女生,怎麽可能和自己相提并論?她覺得自己也真是太不自信了。
但是“喬楚”,她記得這個名字。
從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她就察覺出了異樣,這是個很大的威脅,尤其是在見過喬楚本人之後,她心裏更加确定,這個女生不是普通的對手,她打定了主意和我搶闵朗。
最讓徐晚來感到憤怒的是,喬楚或許真的有可能做到。
“晚來,跟你想的不一樣。”闵朗正式地向她解釋,言辭十分誠懇,“錯都在我,和其他人無關。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可以跟喬楚講清楚,你不要難過了。”
她想聽的,就是這句話。
徐晚來懸着的心漸漸歸回原位,她的額頭抵住闵朗的額頭,聲音輕不可聞:“我很想你,一直以來,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連她自己都聽不出來這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無論她出于何種初衷,為了什麽目的,包含了多少心機,在闵朗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沒有理智可言了。
他知道,她不是善類,但在當下這一刻,他願意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前方是懸崖,是深淵,是沼澤,你通通知道,但你對自己沒有辦法,你對這個長在你心裏的人,沒有一點兒辦法。
兩層樓高的玻璃窗正對着沙發,徐晚來伸手關掉了落地燈,滿天繁星目睹着人間這一幕,衆神靜默不語。
他們在沙發上緊緊擁抱,互相親吻。
就像多年前在79號的閣樓上,那個靜谧無人的下午,徐晚來第一次在闵朗面前脫掉校服,襯衣,露出自己僅僅穿着白色吊帶的瘦骨嶙峋的身體,抱住泫然淚下的少年,親吻他悲傷的臉。
那是當時的她,能夠想到的,唯一能夠安慰到這個孤兒的方法。
若說她不愛闵朗,就連她自己也不會承認。
可是……
半夜醒來,她扯過沙發旁邊的一條毯子,裹住自己裸露的身體,走去廚房倒水喝。
回到沙發前來,闵朗在半夢半醒之間,攬住了她的腰肢。
“我愛你。”她聽見闵朗喃喃地說。
“我也愛你。”她聽見自己機械地說出這句話,在這個偌大的灰色空間裏,她的聲音冷漠,冷靜,毫無感情,“真的,我真的愛你。”
可是。
可是,闵朗,我更愛惜我自己。
清晨的陽光從玻璃窗砸進室內,砸醒了一夜好眠的闵朗。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遭環境,馬上意識到這不是在他熟悉的閣樓,緊接着,昨晚發生的一切他都想起來了。
前所未有的狂喜充斥在他的胸腔裏,他一邊飛快地穿着衣服,一邊叫着徐晚來的名字。
她早已起來了,或者說,她這一夜幾乎沒有睡覺。
歡愉過後,她被一種巨大的空虛籠罩在其中。這是何其煎熬的一夜,思緒混亂,自己與自己互相拉扯,一時左一時右,上天入海輾轉翻騰驚濤駭浪之中,她确實有過幾個瞬間的迷失。
就在天開始微微發白時,她恢複了正常。
心底裏那一點點小小的火焰,被她自己親手潑滅。
“二樓衛生間裏有洗漱用品,你快去吧。”她指了指二樓,示意闵朗去進行個人清潔,而她自己一大早就已經沐浴過了,身上還殘留着沐浴露的香氣,“待會兒我們一起去吃早餐。”
她說得很客氣,臉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并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盡管如此,闵朗還是怔了怔。
直覺告訴他,事情,或許與他預想的,不太一樣。
在吃早餐的咖啡店,闵朗這一點隐約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這麽早的時間,咖啡店裏還沒什麽客人,他們坐在露臺上,一人點了一杯黑咖啡和一份三明治。事實上,這不是闵朗的飲食習慣,他完全是跟着徐晚來點的:“我跟她要一樣的就行。”
徐晚來的位子正對着太陽升起的方向,所以她理所應當地戴上了墨鏡,因此在無形之中,這張小圓桌的直線距離被拉得超過了它的實際距離。
闵朗咳嗽了一聲,剛想要說什麽,徐晚來便先開口了。
先聲奪人,她必須如此。
“在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就讓它停在那個時候好了。”她端起咖啡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我們現在都長大了,有些事情,不必太過當真。”
寥寥數語,已經判了闵朗死刑。
早先胸腔裏那陣狂喜,在短短的這一瞬間土崩瓦解。
闵朗的臉色在剎那之間,無比陰沉,他盯着徐晚來,一動不動地盯着她臉上的黑色鏡片,試圖要看透她隐藏于其後的真實眼神。
她沒有再繼續說話,只是專心致志地喝着咖啡。
如果她不是徐晚來……
闵朗覺得,如果眼前換成其他任何人,他都不會這麽輕易地放過她。
一個字都講不出來,他心裏有劇痛,這比喬楚扇他的那個耳光痛一萬倍,可是他知道,已經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麽了。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他起身,去櫃臺結了賬。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晚來終于摘掉了墨鏡。
她輕輕地抹掉了眼角那些許的潮濕,端過原本屬于闵朗的那杯咖啡,一飲而盡。
辜伽羅從桌上拿起一個白色信封,朝簡晨烨揮了揮:“我可以看看這封invitation(邀請函)嗎?”
最近她往簡晨烨這兒來得愈發殷勤了,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她也不再掩飾自己對他的好感。
“噢,那是我一個發小寄來的,你看吧。”
白色的信封上只有一個單詞,Nightfall,這是前幾天徐晚來寄給他的,她還特意打了電話來威脅他說:“敢不來你試試看。”
“是時裝設計工作室呀……”辜伽羅把邀請函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忽然,靈光乍現,“你和她談過戀愛嗎?”
簡晨烨正在喝水,差點兒嗆死:“怎麽可能啊!我跟她認識都快二十年了,而且,我最好的哥們兒從小就喜歡她!”
“這樣啊……”辜伽羅有些腼腆地問,“如果我也想去看看,方便嗎?”
簡晨烨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或者說,以他的直線思維,根本沒有考慮到他們那群人之間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
他當即應了下來:“這有什麽不方便的,一起去就是啦。”
“好啊!”辜伽羅眯起眼睛笑,像個小孩。
簡晨烨和辜伽羅到場的時候,Nightfall已經賓客雲集,辜伽羅目光稍微掃過人群,就能發現好幾張平時經常在各類媒體上曝光的面孔。
不要說辜伽羅,就連簡晨烨都暗暗有些吃驚。
沒想到回國僅僅小半年時間的徐晚來,竟然有這麽大的面子,這麽廣的人脈,可見她暗地裏為今天已經籌謀了多長時間。
“來啦。”徐晚來抱着一只白貓,笑意盈盈地朝他們走過來,看見辜伽羅時,她有點兒吃驚,但又馬上調整好表情,繼續笑着問好,“這是?”
“這是我朋友,辜伽羅。”簡晨烨略微有點兒尴尬,他沒有料到,更大的尴尬還在後面等着他,“這是徐晚來,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之一?誰在乎啊。”徐晚來撇撇嘴,又轉向辜伽羅,“那邊有甜品師做的蛋糕和甜點,喝的也在那邊,你自便。”
趁辜伽羅不在,徐晚來趕緊收斂起那已經僵硬了的笑臉,逮着簡晨烨一頓罵:“你是不是傻了?怎麽帶了女伴來?”
簡晨烨一臉茫然,有什麽問題?邀請函上又沒标注不得攜伴參加。
徐晚來簡直要被他的遲鈍氣死:“我又不是只給你發了邀請函!你前女友也有啊!”
直到這個時候,簡晨烨才終于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麽愚蠢的事。
他怔怔地望着不遠處的辜伽羅,臉都快綠了。
怎麽辦,剛來就走嗎?這也說不過去啊。
但如果不趁着現在走,待會兒真要撞上葉昭覺,豈不是更尴尬?
就在他手足無措之際,正對着他的徐晚來表情變得十分微妙。
他轉過身去,看到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一個畫面。
此刻,闵朗站在門口,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的身邊,是葉昭覺。
時間倒退到前一天,闵朗接到葉昭覺的電話,在電話中,她将他罵得狗血淋頭。
“你知道我也不是道德感多強的人,這些年你怎麽玩,作為朋友,我從來沒多過嘴。可是你……你……”葉昭覺頓了頓,聲音壓得有點兒低,“闵朗,你這樣對喬楚,你自己心裏真的過得去嗎?”
從徐晚來處承受的羞恥,闵朗還沒有消化徹底,被葉昭覺這一頓狂批,他心裏的苦悶頓時呈幾何倍增長。
“我會找個時間好好跟喬楚談一次。”闵朗疲倦地說,“她恨我是應該的。”
“闵朗,喬楚什麽也沒有跟我說。”葉昭覺原本是去找喬楚商量,開店的前期能不能請她來幫忙收銀,結果就發覺她情緒不對勁,不用說了,肯定跟闵朗有關。
葉昭覺的聲音又低沉,又嘶啞,于是講出這句話的效果與往常完全不一樣:“你不要欺人太甚啊。”
闵朗心裏一顫。
闵朗忽然理解了喬楚像魚一樣一次次從他身邊溜走,又一次次随着水流的方向回到他身邊的原因。
他不想讓人認為他太認真,玩不起,喬楚也一樣。
他深愛着一個冷血的人,喬楚也一樣。
徐晚來對他有多殘酷,他對喬楚也一樣。
當我清晰地意識到在與他人的關系之中,我有多麽微不足道,我才真正理解了你與我的關系中,你曾做出多少退讓。
只有我看清了自己的卑微,我們之間才終于獲得了平等。
在這一刻,喬楚不知道,闵朗自己也不知道,他們的關系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昭覺,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我們露個面就走,好嗎?”闵朗在挂電話之前,向葉昭覺提出了這個請求。
此刻,Nightfall的門口,他們四個人僵硬得就像四只木偶。
葉昭覺怔怔地看着簡晨烨,她的表情難以捉摸,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完全沒有料到。
闵朗漠然地與徐晚來對視着,他們一夜纏綿過的那張沙發,此刻就在工作室的中央,滿堂對此毫不知情的陌生人在它周圍穿來繞去。
簡晨烨在這一刻,陷入了究竟是承接葉昭覺的目光還是望向辜伽羅的兩難選擇。
上一次他們四個人這樣整整齊齊,一個不少地出現在一起,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在場的每一個當事人都感到恍惚和心酸。
那短短的幾分鐘,工作室被割裂成兩個平行的空間,他們身處其中一個,其他所有人身處另一個。
其他人色彩斑斓,只有這四個身影是黑白的。
最先回過神來的人是葉昭覺,她朝徐晚來走近了一步,這個結界便在瞬間被打破了。
“說恭喜好像也不太對,不過還是恭喜你啊。”随着葉昭覺開口說話,其餘三個人也恢複成了自然狀态。
闵朗和簡晨烨多日不見,又懷揣着各自的尴尬,趁着機會,趕緊互相推推搡搡地閃去了一邊。
徐晚來望了望遠處的辜伽羅,她有點兒擔心,想要替簡晨烨擋一擋,但葉昭覺對她搖了搖頭:“我沒進來之前,已經從窗外看到了。”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了。”
徐晚來有些于心不忍:“他們只是朋友……”她的話并沒有說完,葉昭覺果斷地打斷了她:“我沒有那麽脆弱,也沒有那麽不講道理,既然分手了,彼此都是自由的,我不會,也不可能要求他一直愛着我。”
葉昭覺說者無心,徐晚來卻聽者有意,她覺得自己被嘲諷了。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旋即轉去了一堆媒體朋友圍成的小圈子,扔下葉昭覺一個人。
簡晨烨和闵朗避開屋內嘈雜的人群,來到庭院裏。
“我真沒有想到,小晚還蠻厲害的。”簡晨烨依然沿用了小時候對于徐晚來的稱呼,他拍了拍闵朗的肩膀,“你怎麽死氣沉沉的?”
闵朗沒有解釋緣由,他點了一支煙叼在嘴上,岔開話題:“你挺做得出來啊,明知道昭覺會來,竟然還帶個姑娘。”
簡晨烨被他激得話都說不利索了:“我、我真不知道昭覺會來,就算小晚請了她,依她的性格也不見得會來……”說到這裏,他像是終于想起什麽了,“你怎麽會和她一起來?”
“噢……”闵朗朝着天空的方向吐了一口煙,“我讓她陪我來的呀。”
從庭院望去,滿室衣香鬓影,徐晚來笑靥如花,春風得意馬蹄疾,她終究是做到了。
但這個精致的、有一點兒虛僞的、在社交場上游刃有餘的徐晚來,讓闵朗感覺非常陌生,記憶深處那個沉默寡言,不合于群的白衣少女,似乎已經被凝固在時光的琥珀之中。
現在,她所身處的環境,他是理解不了了,甚至連靠攏和參與的資格都沒有。
看她的樣子,也沒有打算邀請他去她的新世界,他連她什麽時候請的助理,助理叫什麽名字,她又是什麽時候開始養貓的,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
“我要走了。”闵朗把煙蒂摁滅在庭院的垃圾桶裏,低頭給葉昭覺發了個信息:“我們走吧。”
簡晨烨心一沉:“這就走?”
闵朗笑了笑:“你應該謝謝我,新歡舊愛撞在一起這麽尴尬的事,哥們兒替你解圍了。”
待在一大群不認識的人中間,葉昭覺既無聊又焦躁,果汁已經喝了四五杯,闵朗的暗號終于來了。
手機提示音一響,她如蒙聖眷,趕緊逃命似的從裏邊溜了出來。
可是,還有一關要過。
闵朗識趣地走開了幾步,簡晨烨勉強自己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是有人硬用手在拉扯他的面頰。
葉昭覺吸了吸鼻子,她不是沒有話想要對他說,可是又能從何說起呢?
聲讨他?分手才多久你就交了新女友,我們過去那些年算什麽?
或是含沙射影諷刺他?從前不知道你喜歡的是這種類型,耽誤你那麽久時間。
也可以不用言語刺激挖苦,直接無視他,當作不認識。
……
但以上都不在葉昭覺的考慮範圍之內,盡管在剛到場時,她确實被那一幕刺傷自尊,但冷靜下來思考,簡晨烨有他的自由選擇。
對于自己真正愛過的人,內心始終懷有悲憫。
正因為她理解這一切,所以,即便她那麽氣闵朗,卻也還是和他一起來了。
“我猜到你今天應該會來,所以把這個帶給你。”
她從包裏拿出一個白色的小信封,裏面是那張被簡晨烨不慎遺漏的寶麗來照片。
這張照片,他在自己的行李箱裏翻過很多次,各種邊邊角角,每本書的夾頁都沒有放過,就是不見蹤跡。有那麽一兩次,辜伽羅提出想再看看這張照片,他都故意岔開話題去說別的。
他一直以為,這張照片,自己在巴黎時已經弄丢了。
他想破頭都沒有想到,竟然會遺落在送給葉昭覺的禮物裏。
接過那個小信封時,簡晨烨的手都在抖。
“你從來都是這麽丢三落四的,以後重要的東西,還是妥善保管吧。”葉昭覺輕描淡寫地說着話,心裏卻疼得厲害。
簡晨烨想解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辜伽羅出來了。
她剛叫了一聲簡晨烨的名字,随即便看見一個陌生女孩子在他對面站着,兩人的表情一看就是舊相識,而且,氣氛完全不同于簡晨烨和徐晚來照面時的那種輕松随意。
他們面上都帶有若有似無的愁容,像是找不準節拍,老踩到舞伴的腳的那種樣子。
她的目光往下偏移了一點兒,就這一點兒,她全明白了。
她想收聲,還想躲,但什麽都來不及了,她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裏,任憑簡晨烨和那個陌生的女孩子,同時望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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