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是你的極樂之星(2)
我把胡鐵花揪回了鎮子裏。
他的朋友楚留香倒還有些義氣, 即便知道打不過我,也還是沒有抛下胡鐵花走掉,而是牽着馬跟在我們身後, 不時試圖跟我搭話。
我沒有理他, 一路揪着胡鐵花朝阿珍的客店裏去, 看不見對我來說其實還不如內氣近乎消失的影響大, 假如我的內氣還在, 別說是瞎了,就是瞎了的同時還聾了啞了, 我也是能如常人一般行動的。
想到莫名消失的內氣, 我的心情有一點沉重, 但我并沒有放任自己沉浸在這種悲觀的心情裏, 那沒有用處。
也許是我教訓胡鐵花的時間比較長,阿珍已經不在客店門口了,我把胡鐵花往客店裏一扔,随即就聽有人喊了阿珍, 我側着耳朵聽着, 果然聽見簾子被掀開的聲響, 随即就有個東西撲出來, 直撲到胡鐵花的身上,嗚嗚地哭。
胡鐵花仍舊想要掙紮,我索性去點他穴道,手伸到一半才想起來已經沒法鎖穴,我帶着幾分遷怒重重地拂過他的麻穴, 按照胡鐵花的武功,至少要麻上一個時辰不能動彈。
好在阿珍不在意。
她抱着失而複得的男人,哭了一會兒,又扇了他一巴掌,嗚咽着說道:“你別走了,別走,我嫁給你……”
我身後的楚留香輕輕地嘆息道:“人間自是有情癡,雖然看着可憐,但老胡天生是個浪子,這位姑娘留不住他的,女俠何必呢?”
他說話的聲音非常低沉而動聽,我猜測他的模樣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但說這話我就不高興了,我冷冷地說道:“如果阿珍只要這個男人,我可以廢掉他的武功,打斷他的雙腿,從來就沒有留不住的男人,只有無恥下作沒有擔當,以浪子為名玩弄感情卻不肯擔負起責任的男人。”
楚留香說道:“相愛之時兩廂情願,不愛自然一別兩寬,倘若是女子意圖抽身,男子強留,姑娘也是這般做法?”
我想了想,說道:“旁人感情之事我其實不是很想管,但在此之前,我差點餓死,是阿珍給了我食水,你要怪就怪這個女人心腸太好。”
楚留香終于不說話了,那邊阿珍和胡鐵花的交流也陷入了瓶頸,胡鐵花可謂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甚至承認自己腦子有病,只喜歡追逐女人的過程,恐懼和女人真正在一起,阿珍則很明白她今天要是放了手,往後一輩子就再也見不到這個心心念念的老酒鬼了,所以不管胡鐵花怎麽嚎叫,她就是咬死了要嫁給他。
胡鐵花的意願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确認了阿珍的心意十分堅定,我對她說道:“擇日不如撞日,你去找兩個證婚人來,寫份婚書,讓他簽了,他往後就是你的人了,胡鐵花是吧,今天過後,你跑一次,我打斷你一肢,你有五次機會,等到第六次,我就把你從脖子以下全廢,阿珍應該不會介意養你一輩子。”
阿珍發出幾個意味不明的氣音,還是說道:“……我不介意。”
胡鐵花起初還帶着幾分被莫名逼婚的哭笑不得和無奈,這會兒倒是認知到了自身處境,語氣很是消沉,說道:“随你們怎麽做,這樁婚事我胡鐵花絕不承認,我知道撩撥阿珍是我的錯,你們就是打死我,我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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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去就踹了他一腳,“別弄得像什麽貞潔烈男一樣!”
楚留香攔住了我還想再補一腳的動作,他帶着些許苦笑說道:“女俠,你的想法我已經清楚,成婚是皆大歡喜的事,不必要弄得這麽僵硬……讓我和老胡說幾句話,我來勸他。”
我對這個有好聽聲音的男人印象不是很好,但考慮到他先前說的那些話可能只是想讓阿珍對一個無望的男人死心,真要說太厭惡又沾不上邊,何況我已經教訓過他。
我收回腳,果然楚留香朝着那個胡鐵花湊了過去,兩個人從低聲說話到有來有往,再到互相嘲諷……也确實把那個胡鐵花暫時勸服了。
阿珍很快帶着附近可以稱得上德高望重的兩個老人家來做了證婚人,一個是鎮子上的鎮長,另一個是教書的先生,一般教書的都是秀才,這個小鎮卻窮得不成,教書的先生也沒有功名在身,只是認得字,不多時就拟好了一式兩份的婚書。
這樣的婚書在男女雙方簽字之後是要上報給附近官府,由官府按印,戶籍存檔過後才發還雙方,日後如有糾紛,官府裏的信息也可以随時調出。
胡鐵花不情不願地簽了字,我因為看不見,所以讓那個教書先生看着他簽,生怕他簽了假名字。
阿珍則是認認真真地研了墨,在教書先生的指導下慢慢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她不識字。
楚留香低聲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為了阿珍嘆氣,還是為了他的朋友胡鐵花不值。
不管他們覺得值不值,反正我是很滿意的。
婚書交由證婚人轉呈官府,阿珍開了她亡故的父母在她出生時埋下的十壇女兒紅,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原本是有二十壇的,但那十壇被我開了,都……”
到了誰的肚子裏是不需要問的問題。
唯一出乎我意料的是,和那一把粗糙沙啞仿佛三十歲女人的嗓子完全不一樣,阿珍的女兒紅只有十五年,她只有十五歲。
胡鐵花已經三十多歲。
按他的說話,他追了阿珍三年,三年前的阿珍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我幾乎想要再給胡鐵花幾個大嘴巴子。
阿珍沒什麽朋友,親戚卻都是本地人,一場倉促的婚宴竟也來了十好幾個人,這大約也是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姑娘能撐起一間客店的原因。
十壇女兒紅一開即空,我只喝了一碗。
楚留香則是一個人幹了三壇,順帶給胡鐵花灌了好幾碗。
客人散盡之後,胡鐵花醉成一團泥,被阿珍死命拖着拖進了卧房,确認她不需要我幫忙後,我也沒有收拾那些碗筷,而是坐在客店的門檻上吹夜風。
一定要說起來的話,我現在的心情近似于一個富可敵國的巨商,突然被劫掠半空,變成了江南首富,很有一種落差感。
如果那些財富是我偷來搶來的,那我一文錢都不帶心疼,但那不是,我的財富都是自己一文錢一文錢攢出來的,理智告訴我還能重新修回來,但總有些憋屈。
夜深人靜最适合胡思亂想,但我控制着自己不要亂想,對武者來說,心境上的平和是武道突破的關鍵,我不知道自己的心境修到了什麽地步,但顯然生氣解決不了問題。
我嘗試着運行自創的內功功法,慢慢地聚起一絲內氣。
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原先只有一片指甲蓋大小的內氣聚攏成了兩片指甲蓋。
而我原先的內氣有一個蹴鞠球那麽大。
……生活不易。
我從門檻上站起身,擡頭看了看夜空,原先的那片白茫茫已然淡去了許多,讓我朦朦胧胧能看到一點月亮的輪廓,顯然再過一段時間就能恢複,想來和雪盲的原理差不多,這算是我破碎到這個世界以來最好的一個消息。
我準備在眼睛好全之前待在這個鎮子上,等到眼睛好了,再出去轉轉。
一股郁金香的氣息忽然傳入了我的鼻端,我動了動耳朵,這才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
楚留香。
我再一次為了江南首富嘆氣,說實話,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先聞到氣味,才聽見人聲的感覺了。
楚留香喝了三壇女兒紅都不見醉,或者是沒有表現出醉意,他從樓上走下來,見到我,還打了一個招呼,“白日裏光顧着老胡的事情了,還沒有問姑娘的名字,在下楚留香。”
我點點頭,說道:“戚霜,幹戚的戚……霜雪的霜。”
我想起了那個明眸流轉,笑着問我為何不是戚姬之戚,露凝之霜的白衣少年。
楚留香笑了笑,說道:“這是一個很适合姑娘的名字。”
也許是喝了一點酒,我皺了皺眉頭,有點不高興地說道:“比你的女人名字好多了是不是?”
楚留香有些驚訝,問我,“留香是個女人名嗎?”
我說道:“只是個名字,還沒有太女人,但你熏着一股花香到處跑,就很像個女人了。”
我不是故意要擠兌他,實在是我有點受不了他身上的香氣,這種香氣一點都不清淡,走到哪裏就熏到哪裏,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有跟我一樣的感覺,還是我的眼睛看不見,鼻子就跟着靈敏,我只覺得每次聞見這種香氣,鼻子就被酸得要流鼻涕,從眼窩到太陽穴都熏得疼。
楚留香并沒有理解到我的意思,還試圖向我走近一些,我不由得後退一步,直白地提醒他,“你的熏香熏到我了。”
楚留香停下了腳步,這一次的語氣裏帶着點尴尬了,他說道:“抱歉,我……聞不到東西,怕身上有異味打攪到別人,才時時熏着香,我知道有人對香氣過敏,所以挑的是特制很少有人過敏的郁金香……”
我嫌棄地捂住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