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鐵骨铮铮方侯爺(10)
半個月後無情沒有回來。
回來的是個叫冷血的年輕人, 他之前一直在查別的案子, 已經查了三四個月,這次撞上無情, 無情就把他的案子接過去查, 讓他回來報信。
如果忽略掉異于常人的綠發碧眼,冷血其實長得比無情還要好看一點, 尤其他是個使劍的, 但我更喜歡無情, 無情比他要有趣。
方應看則比無情還要有趣一點。
這半個月的時間裏,我幾乎每隔兩三天都要去他那裏坐一會兒, 待在那裏比待在神侯府還要舒服,神侯府裏的人雖然待我友善,但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陌生感, 需要我花時間去融入,方應看那裏則不一樣,我見到的所有的人都像是伺候了我多年, 不管心裏是如何想, 面上總是恭敬而順服。
方應看則比他的那些屬下和仆從還要令人舒服得多,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會偶爾說一些我不喜歡聽的話, 幾次察言觀色之後, 他說的話就全是很順我心意的了,他殷勤得認真,讨好得坦蕩,讓我即便知道他的算計, 也不由自主地對他放緩了态度。
一個很危險的年輕人。
我坐在神通侯府的花廳裏喝果茶,這時節已近冬日,神通侯府裏卻還是一片郁郁蔥蔥,宛如春日景象。
方應看正在彈琴。
他的琴聲很好聽,悠揚而潇灑,帶着一股江湖氣,還有隐隐約約的孤寂之意,據說曲子是他自己作的,但我覺得以他的心性,應該作不出這樣的曲。
這是一首太适合我的曲子。
我把果茶喝完,方應看也正好彈完,他今日穿着一件蔥白長衫,腰間袖口系金繡腰帶,玉冠墨發,随意中帶着貴氣,配上那張極為俊美的面容,當真如白羽鳳凰般耀眼動人。
方應看說道:“蘇夢枕這幾日情況不是很好,六分半堂終究是雷損經營多年的六分半堂,他死之後,雖然心腹被姑娘除去大半,但仍有餘孽在外,要收拾起來不難,但要勞心勞力,蘇夢枕久病又信任兄弟,這些事務幾乎都被白愁飛接管過去,他畢竟是名正言順的副樓主,連楊無邪也拿他沒辦法。”
我越發讨厭起這個野心昭彰的白愁飛。
我問方應看道:“假如我把白愁飛偷偷殺了,蘇夢枕會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
方應看笑了,說道:“別說殺他,就是白愁飛自己猝死了,也照樣會有人懷疑到姑娘的身上,他來京不久,仇人不多,武功不差,能悄無聲息殺他的,也就是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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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了一下嘴,方應看從琴桌前起身,笑容燦爛,道:“走吧,替姑娘挑身合适的衣服,一會兒要去見蘇夢枕了,該說的話可都記得了?”
我點頭,又道:“真的一定要等下次才能澄清雷媚的身份嗎?”
我有可能受不了這個委屈。
方應看認真地看着我,點頭,說道:“男人就是如此,你讓他誤會的時間越長,對你就越有利,最好他這次能對姑娘說幾句傷人的話,日後他就會越發愧疚。”
他一邊走,一邊說着,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道:“今天倘若遇到白愁飛,姑娘可以像上次一樣打他一頓,當着蘇夢枕的面,打得要多狠有多狠,以蘇夢枕維護兄弟的性格,不出手是不可能的,姑娘今天受些委屈,下次加倍要他還賬。”
我原先有點猶豫,但聽見可以打白愁飛,我立刻高興了,咧着嘴跟在方應看的身後朝裏間走。
方應看這一次沒有給我塗那些粉和膏,只是描了描眉眼,又給我抹了一層看上去顏色淺得近似正常人唇色的口脂,挑了一身蔥白的襦裙和一雙淺粉色繡花鞋。
我照了照鏡子,和之前的幾次易容不同,這個樣子更接近我的本來樣貌,雖然平庸了很多,看上去卻十分自然。
方應看道:“蘇夢枕已見過姑娘先前的樣子,驟然變化太多,反倒容易讓人糾結于變化本身,不如徐徐圖之,何況濃妝易暈,姑娘待會兒還要動手,對女人來說,弄花了妝可是一件比素顏更難堪的事情。”
我接受了他的說法。
我換好了衣服出來,方應看又給我绾發,這是他第一次給我绾發,動作有些生疏,比起描妝就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他還扯掉了我好幾根頭發。
我問他道:“你沒給別人绾過頭發嗎?”
方應看帶着些歉意地說道:“學了有幾日了,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頭發,弄疼了嗎?”
我聽出些別的意思來,問道:“描妝也是新學的?”
方應看微微笑道:“是為姑娘新學的,不過我有幾分丹青功底,上手要容易得多。”
如果我沒記錯,我可是前一天剛打過他,第二天中午就過來了,就這麽一點時間,他新學了一整套的易……描妝之術?
我憋了半天,只憋出四個字來,“……你真努力。”
方應看的笑容越發動人起來,他替我绾好發,又取了一支琉璃桃花簪子,輕輕地插進我的頭發裏。
我對着鏡子看,那簪子打造得非常精致,簪身做成桃花枝的形狀,簪頭有數朵透明帶着淺粉色的桃花綻放,每一朵都不相同,微微透着光澤。
方應看說道:“世人愛玉,我獨愛琉璃,玉質再好,也不如琉璃一眼望到底的幹淨透徹,姑娘在我心裏就像是琉璃一樣,只是琉璃易碎,姑娘雖有琉璃外表,卻堅如磐石,令人折服。”
我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了他各種吹我,不僅不覺得滲得慌,還有點受用。
方應看又低低嘆了一口氣,又說道:“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亦動人。”
我被吹得心花怒放,高高興興地走了。
這股高興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天泉山下,我撞見白愁飛和他的溫柔姑娘,邊上還有一個不尴不尬的王小石。
白愁飛顯然比我要春風得意多了,他滿臉帶着傲然之色,并不因為我曾經打過他就害怕過來招惹我,反倒主動走了過來,對我挑眉道:“大小姐來了,是來見樓主的?”
他說話還算客氣,邊上的溫柔就完全不懂察言觀色了,她先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拉着白愁飛的胳膊,然後重重地哼了一聲,說道:“師兄都已經把她趕出去了,竟然還有臉來這裏,她以為她還是代樓主嗎?”
我想到方應看說的話,忍不住握了握拳頭,随即一想,我現在打了白愁飛,說不得立刻就要被趕走,比起這個,還是先給蘇夢枕看病重要一些。
我忍住氣繞着他們準備走。
白愁飛卻不肯放棄作死,一轉身就攔在了我的身前,半帶冷笑地說道:“樓主可沒有說要見你,想見樓主得先通報。”
我鼻子動了動。
我的目光從白愁飛那張讨厭的臉上落在他的肩上,不,還要再向下一點。
我盯着他,說道:“你背後的傷是怎麽來的?”
白愁飛原本應該有話要說,被我這麽一打斷,原先的話卡在嗓子裏,想回答又堵着喉嚨,他立刻冷下臉,說道:“什麽傷?誰說我有傷?你想見樓主,我可以替你通報,不要在這裏胡攪蠻纏。”
我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子,準備扯開他的衣服,溫柔憤怒地沖上來掰我的手,叫得還十分大聲,“你松手!松手!你勒到他脖子了!大白菜不過就是攔你一下,你還想打他不成?”
就在這個時候,蘇夢枕的聲音從樓後傳來,仍舊帶着低低的咳嗽音,“咳咳……住手。”
我放開白愁飛,他理了理衣襟,面上已然不見慌亂,反而握了握溫柔的手,溫柔的臉刷的一下子紅了,也沒空和我計較了,只顧着害羞。
蘇夢枕走過來,他比先前看着還要瘦削,但腿看着已經好了不少,想來是樹大夫重新診治過,他一過來白愁飛就要說話,我指指王小石,說道:“我跟白愁飛有矛盾,他說的話不足信,你不是信兄弟嗎?這塊石頭也是你的兄弟,你讓他說。”
王小石有些尴尬地看看白愁飛,又看看我,還是對蘇夢枕說道:“大小姐來找大哥,二哥說要見大哥得先通報,然後大小姐說二哥的背上有傷,就揪住了二哥,沒有傷到二哥。”
我看了王小石一眼,這個人說的還算公正,但完全隐去了溫柔挖苦我的話。
我對蘇夢枕說道:“白愁飛的背上有傷,而且是刀傷,聞着血氣應該不超過半個月,半個月之前雷純小姐遇到的兇徒剛好被這位溫柔姑娘砍了一刀在背後,所以我懷疑他,想看看他的傷口。”
白愁飛一邊握着溫柔的手,一邊冷靜地對蘇夢枕說道:“大哥,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麽,那天晚上我被她打傷,一直在樓子裏沒有出去過,而且當夜的消息已經被封鎖,她怎麽會知道兇徒身上有沒有傷?我背上的傷是先前和柔兒切磋的時候被星星寶刀所傷,柔兒可以給我作證。”
溫柔的臉色忽白忽紅,她看着白愁飛,臉上忽然帶上一抹決絕的神色,她說道:“是!而且我根本沒有砍到那個人……我沒有!”
我看向溫柔,她漂亮的眼睛裏絲毫看不出破綻,一點也不像之前大大咧咧的沒心沒肺樣。
哦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