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啓看到門口的人,心髒猛地震了一下,尤其是在對視上的那一秒。
賀曜站在門口,穿着一身休閑的運動裝,依稀能認得出來都是大牌,高大的身形幾乎要占據整個低矮的門框,幹淨高貴的氣質和破舊不堪的狹窄房屋形成鮮明對比,仿佛就是誤入貧民窟的小少爺,看上去是那麽的格格不入,又是那麽的具有吸引力。
就連裹着朝天卷的中年婦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都忍不住溫和下來,前一秒還在瘋狂喊罵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後一秒就噤了聲,态度也變得無比可親。
她看到林啓走出來,小心翼翼又帶着點興奮的心情問:“林啓,這個是你同班同學啊?”
林啓看了她一眼,并沒有理,而是扭頭看向門口的人,“……你怎麽來了?”
賀曜沒回答,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只是直直的看着他,視線一移不移,眸子沉沉的。
面對林啓的無視,婦人難得沒有生氣,她看了看門口的人,又看向林啓,忙道:“林啓,你同學來找你玩,你得先把人請進來啊。”
婦人還想再說什麽,卻聽林啓道:“你去忙吧,我自己會招呼我同學。”
婦人臉頰搐了搐,有點火,但由于貴客還在,她硬是把火重新壓了下去,見人家也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就去一旁了。
婦人離開,只剩下林啓和賀曜兩個。
賀曜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站在門口也沒有動過,只是就那樣直直的盯着林啓。
林啓被他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低着頭,摸了摸鼻尖,問他:“進來坐會兒嗎?”
賀曜終于說出了今晚的第一個字,“好。”
林啓家面積不大,房屋又是三室一廳,進來就顯得有些擁擠,林啓路過客廳,本想讓賀曜在客廳坐,但看看那剛打掃完又被亂扔上煙頭和煙灰的地面,最終糾結了下,還是将人帶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小是小了點,但簡潔幹淨,比外面好太多倍。
整個房間就只有一個木制椅子,沒有沙發,他将賀曜招呼坐到椅子上,自己轉身剛要坐床上,屁股還沒落下去,就聽賀曜道:“你不好奇我為什麽知道你家地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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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啓一愣,也不隐瞞,道:“既然我有辦法知道你朋友的手機號,那你也就有辦法知道我家的地址。”
賀曜沒說話。
林啓看到桌子上的水杯,想到什麽,起身道:“我都忘了,給你倒杯水吧。”
來者是客。
需要說的東西有很多,但不至于喝杯水的時間的沒有。
“林啓,”賀曜聲音低沉,“你知不知道我……”
“很生氣”三個字還沒說出來,林啓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賀曜突然注意到他手背上的傷口。
最上方關節處,好幾處都破了皮,嚴重點的還在滲血珠。
賀曜頓修演說的話語,眉頭微皺,抓住他的手,舉起嚴聲問:“這是怎麽回事?”
看着自己破皮的傷口,林啓有點被吓到,因為不疼,他都一直沒發現自己手受傷了。
他想了下,應該是剛才打架弄的,道:“哦,這個……剛才陪幾個小孩子玩了會兒,應該是不小心弄的。”
陪小孩子玩?
……完全就是打架打出來的傷痕。
賀曜問,:家裏有醫藥箱嗎?”
林啓:“沒有。”
“你等我一會兒。”賀曜起身出去了一趟,很快,不過幾分鐘就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他手上拿着一個白色的袋子,寫着“XX藥房”,身上還帶着一股外面風的氣息。
他坐下,“手給我。”朝林啓伸出手。
林啓才反應過來他剛才都出了幹了什麽,有些震驚,“你跑下去下面買藥了?”
賀曜沒有回答,只是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把手給我。”
明白過來賀曜要做什麽,林啓突覺得不好意思。
始終是兩個大男人,而且破皮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随便消毒一下就好,這種事情,他自己也可以做。
他道:“我自己來吧。”
他伸手就要去拿賀曜手裏的棉簽棒,結果手才剛伸過去,就被賀曜握住。
林啓眼神微動。
兩人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床邊,面對着面,林啓想縮手,卻被賀曜抓得更緊,“別動。”
——“別動。”
那晚在操場上,賀曜也這樣對他說過。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想起,但臉上的發燙的感覺,讓林啓知道是不好意思了。
也是,兩個大男人,就因為一點破皮的事争來争去,能好意思嗎?
或許賀曜以後的理想是當醫生呢?就權當讓他提前熟悉一下了。
這樣想着,林啓也不掙紮了,大大方方讓賀曜握着自己的手。
只是手腕處傳來的燙熱感,讓他耳朵變得有點紅。
兩人挨得很近,以至于他都可以聞到賀曜的洗發水味,有點像柑橘,但仔細一聞,卻又不是,很清爽,像是夏日裏的一冽清風,炎炎烈日,讓人心曠神怡。
賀曜低着頭,用蘸着雙氧水的棉簽仔細為他清洗傷口,認真得有模有樣。
看到傷口處冒氣的白色氣泡,林啓忍不住的“嘶……”了一聲。
賀曜停下動作,擡眸看向他,聲音輕柔,“很疼嗎?”
林啓不願意承認,大男子漢要是這點疼都不能忍,那也太弱了,他随意揮揮手,“沒事,一點也不疼!”
說完,把頭扭開了。
賀曜愣了下,最後忍不住笑出來。
氣氛好像一下子輕松了下來。
林啓有些難為情的撓了撓頭發,“笑什麽笑,都說了不疼……”
盡管如此,賀曜還是将力度放輕了很多。
林啓更加不好意思了。
剛才隔在兩人間的那點若隐若現的迷霧,好像慢慢散開了……
五分鐘後,賀曜松開了他的手,“好了。”
林啓低頭看着手上貼得歪歪扭扭的創可貼,這……貼得有夠爛啊……
但是擡眼看看一臉仔細認真的賀醫生,就又不忍心說出來了。
他擡了擡手,“謝了啊。”
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我去給你倒杯水,還是你想喝什麽?”
賀曜看着林啓,臉上的表情和一開始的時候相比緩和了很多,他道:“什麽都可以。”
林啓出去了,房間裏只剩下賀曜一個。
他掃視了一圈窄小的房間,一米左右的書桌,堪堪只縮得渣一個人的硬板床,已經有些發黃牆壁,最後視線落到牆壁上貼着的那些海報。
海報邊緣好像寫了些什麽,但海報是深色,字跡又是黑色,賀曜看了下沒看清,也就沒再注意了。
林啓出去半天後都沒進來,賀曜起身,打算出去看看,結果剛走兩步,不小心撞倒了地上的什麽。
低頭一看,是一個深綠色的塑料垃圾桶,很薄的一層塑料,往裏面套袋子的那種。
垃圾桶一倒,裏面的東西全撒了出來。
沒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是些草稿紙之類的。
不知想到什麽,賀曜突然笑了出來
林啓平時總在他面前說自己有好好學習,他不信,但這次看到一堆草稿紙,他信了。
林啓喜歡用信簽紙打草稿,用完一張撕掉一張,所以垃圾桶裏有這麽多草稿紙并不奇怪。
賀曜蹲下身,伸手就要去将東西理回垃圾桶。
只是,手還沒碰上那堆草稿紙,不知看到了什麽,突的就頓在了空中。
他的神色變了,眼裏的溫和慢慢褪去,震驚之餘,染上了一層寒霜,他慢慢的伸出手,扒開頭上壓着的幾張紙,于是被夾在中間,剛才只露出了小半截的信簽紙,這回一點不漏的,全部呈現在他眼前。
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信簽紙面上,指腹一一劃過最頂上的幾個字——分手計劃。
分手計劃?
原來不只有分手稿,還有分手計劃?
看到裏面的內容,賀曜咬牙,手上用力,原本來平平整整的信簽紙瞬間變皺……
林啓進來的時候,看到賀曜站在垃圾桶旁邊,腳邊全是散落的草稿紙,有點懵。
他邊走進去邊道:“我去,賀曜你怎麽虐待我垃圾桶了?”帶着點開玩笑的語氣。
然而賀曜似乎并沒有被他感染半分。
林啓突然覺出氣氛有點不對,問:“你怎麽了?”
賀曜沉默了幾秒,才擡起眼,暗沉的眸子緊緊盯着林啓:“林啓,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在計劃和我分手?”
林啓被他這副樣子吓了一下,不自覺道:“沒、沒有。”
“沒有?”賀曜冷着臉,将手上的東西擡到他面前,寒聲問:“那這是什麽?”
林啓看清了那是什麽:“……”
這東西不是已經被被扔了嗎?怎麽會??
視線落在賀曜腳邊的倒地的垃圾桶上,林啓突然明白過來,問題出在了哪裏……
賀曜在慢慢朝他逼近,臉上帶着的恐怖的陰霾。
他被賀曜身上那股壓迫感逼得節節後退,就要靠上身後的書桌,不自覺咽了咽口水,“那個,你得聽我解釋。”
賀曜終于停住腳步,聲音冷得讓人害怕,“好,我聽你解釋。”
林啓遲疑了下,說:“對不起,那天讓你在吳威他們面前出糗了,我一直沒能跟你道歉……”
身側的書桌猛地一震,賀曜的拳頭直直砸在上面,“林啓,你知道我要聽的不是這個,解釋,給我解釋這份分手計劃是什麽。”
“那個……”雖然說了要解釋,但其實林啓腦海裏一片空白,該怎麽解釋,這些天來他思考了無數遍,但依舊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起。
從他穿進來開始?
但是無論他怎麽說,賀曜也不可能會相信吧。
因為如果換位思考,林啓肯定會覺得那人瘋了。
不然……随便找個借口?
“別告訴我是你真心話大冒險輸了寫的,也別告訴我只是你随手亂寫的。”
林啓呆愣愣的看着他:“……”
賀曜冷冷道:“那份分手計劃上的內容,那麽詳細,詳細到連時間地點都寫了出來,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分析。你要是跟我說那只是你随便亂寫的,你覺得我會信嗎?”
林啓說不出話了。
賀曜吸了口氣,臉上覆滿陰霾,似乎在極力忍耐什麽,,“告訴我,給我一個解釋。”
林啓怔住了,他從來沒見過賀曜的這樣一面,以往賀曜就算再生氣,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現在的賀曜就像一只狠厲的兇獸,似乎只要一個不留神,就會朝他的跳動的頸動脈狠狠咬下去。
賀曜身形比他高大,幾乎要将他整個人都罩住,身上散發的壓迫感太強烈,這讓林啓感覺到有些不适。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伸手想要将人推開,但後者以為他在逃避,一氣之下,捉住他的手臂,一個用力将他往旁邊的床上摔去。
林啓毫無還手的力氣,後背直直砸到床板上,緊接着,那股帶着侵略性的壓迫感也随之而來。
賀曜欺身覆上,單手撐在他的耳際,健碩的小臂肌肉奮起,因為質量不怎麽好,承受着兩人體重的脆弱床架,發出了吱呀的恐怖響聲,仿佛下一秒就會散架。
床板本身就硬得不行,林啓後背直接撞上去,沒有任何的緩沖,給他痛得咧了嘴。
看到林啓臉上難受的表情,賀曜神情微頓,但也就是分心的這一秒,毫無防備的他被林啓一腳揣上了小腿肚,腳下的力度絲毫沒有留情。
賀曜吃痛,壓着林啓的手不小心松開。
趁不受束縛的瞬間,林啓雙臂撐着床就要起來,結果賀曜的反應速度竟然比他快,還沒坐穩就又被重新壓到身下。
“操!”
林啓重新被賀曜制住,忍不住罵道:“賀曜你今天發什麽瘋!”
賀曜直直盯着林啓,就像是盯着即将被捕食的獵物,“給我解釋,找個像樣的理由,別給我玩小把戲!”
玩小把戲?
林啓聽着覺得非常的不舒服,再加上現在賀曜對他的态度,操!簡直不爽到了極點!
他咬咬牙,眼神兇狠的瞪着賀曜,“誰他媽和你玩把戲?我不承認,你非要逼我承認,好,那現在我承認!我承認!這樣行了嗎?”
賀曜眼睛微沉,“我不逼你,你自己說清楚。”
此時的林啓正在氣頭上,胸口堵着一團火,都到這個地步,幹脆破罐子破摔,腦子一熱,“對!老子要分手!你沒聽錯,我他媽說我要和你分手!”
空氣裏安靜了下來,戰争的硝煙一下消失。
賀曜低着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林啓見他不回應,用力推着他,“喂,你聽到了嗎,老子說要分手!!”
然而,真正的狼煙此時才剛剛升起。
賀曜笑了一下,再次擡起頭時,深邃的眸子裏散發出鋒利的光芒。
像一把刀刃,不小心就會兩人狠狠劃出一道口子,他俯視着林啓,像條盤踞高處的毒蛇,“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林啓看着他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
最終,溫熱的氣息噴上脖頸,然而,說話的聲音卻冷能将人凍住,“分手?這輩子都不可能!”
随後,林啓感到頸上一痛……
第二天到學校,彭康不小心看到林啓脖子上的牙印,一臉你有故事的震驚表情,林啓拉高校服衣,面色陰沉,“看什麽看,滾去做作業去!”
彭康不死心的趴他桌上,林啓的威脅對他絲毫沒有威懾力,他不僅不滾,還一臉的暧昧,笑得賤兮兮的,“林哥,你這脖子上……”他挑着眉,然後在自己脖子上畫着圈示意。
林啓幾乎想都不想,不爽道:“狗咬的!”
旁邊正在喝水的狗……不,賀曜被嗆了一下。
彭康的視線轉向賀曜,突然發現賀曜嘴角上挂着淤青。
因為林啓在中間的緣故,彭康現在和賀曜也能說上幾句話了,遇到賀曜心情好的時候,還能說上好幾句。
他指着自己的嘴角,問賀曜:“那……你的這個嘴巴又是?”
賀曜一臉淡定,“狗打的。”
旁邊的林啓一聽,喲嚯,有種啊!
這個不知廉恥,還會咬人的小廢狗!
林啓氣得直接摔書走人。
而此時的彭康顯然沒和兩人在一個世界裏,他還陷在賀曜和狗打架的情形中,校霸居然和狗打架?這又是什麽故事??!
……
下午化學課,老師又是一堂一度的點名起來回答問題。
昨晚把賀曜毫不留情的踢出去後,林啓因為生氣鬼吼鬼叫,被隔壁的鄰居大媽抓着一頓狂罵,兩團火堵在胸口,害得他根本沒能睡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