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三
李鶴荪是個面子比裏子厚實一百倍的人。
明越深知這點。
他不是靜水深潭喜怒不行與色, 而是高調張揚什麽都沒有面子重要。
此刻,月夜下他撲上來驟然外露的感情和擁抱, 讓明越有一瞬間恍惚。
血親二字的含義, 她懂。
但思想的深刻大多數時候強不過事實。
這是我的血親,我的兄長。
明越拍着李鶴荪的背, 望着天上月亮, 心中默默念。
随後她就被一把撕扯開, 一瓶水從頭上潑下來,李鶴荪臉上全然不見悲傷驚喜, 他諷刺地将水瓶子丢開:“現在聞起來好些了。”
“我就說,禍害遺千年,區區地縫,奈何不了你明月亮。”
落湯雞明越:“……”
她假笑:“鳥哥,我的衣服濕了。”
李鶴荪挑眉:“噢?剛才你跑過來顯擺時, 難道衣服是幹的?”
明越:“……”
明越嘁道:“我哪裏是顯擺, 我分明是來救你的。”
“不過,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明越手指了指漫山遍野的行屍,乍一眼,跟瘋狂原始人大混戰似的,學生們滿身挂彩嗷嗷叫, 披紅戴綠, 比行屍還猙獰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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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鶴荪摸出一張成品玄蘊咒, 拍在空中, 偏頭解釋:
“你問我我問誰。”
“本來掐着點準備開始大亂鬥呢, 結果忽然地縫就開了——不對,地縫本來就是地震殘留的,就北陰帝廟前面那條——”李鶴荪給明越指引方向,越過龐大人群,能看到源源不絕的黑影從地縫中爬出來。
明越一愣。
她想起剛才在地下的奇遇,回頭看追着忘川來的方向——爬上地表的位置,果然比北陰帝廟前的地縫要靠東許多。
忘川從流向為北區向東區。
明越在地下分分明明看到了那片漆黑的山壁,上面都是不知名生物蜿蜒爬行、沖上地表的痕跡,血紅惡臭。
現在再看玄蘊咒外的人屍亂鬥,明越恍然大悟。
噢。
敢情剛才在地下,我跑遠了。
我應該順着這些行屍大佬留下的痕跡爬上來的,那會爬上來,怼臉就是帝廟啊!
哪裏還用得着後面追着河跑、來着三千米長跑呢?
明越懊惱拍腦殼,李鶴荪又摸出一張玄蘊咒,遞給她:
“本來就傻。”
“再拍就是真沙雕了。”
“喏,給你。”
明越接過,“哎呦!發達了!成品玄蘊咒!”
“鳥哥請收下我的膝蓋!”
李鶴荪受此吹捧,高興的尾巴上天:“厲害吧!”
“天選閣去年校招進來了幾個你們封靈的研究生。”
“手法挺好的,還能用陰陽術凍結八神咒——以後啊,跟哥混吧,八神咒的量産指日可待!”
八神咒是封靈院的招牌。
李鶴荪這話聽着越俎代庖的很。
明越心中怪不得勁兒的,“研究生?碩士不是都進斬鬼師協了嗎?”
李鶴荪嗤道:“蠢物。”
“體制內給的薪水哪裏有我們企業給的高,市場競争優秀待遇,明白嗎。”
明越:“……”
明越眨巴眼睛,面前剛貼上的第一張玄蘊咒屏障很小,在行屍的攻擊下很快出現了裂痕,完全不能和現場手畫庇佑一座寺廟(陰律司)的玄蘊咒相比:“這功效有幾成?”
李鶴荪臉色一僵,不太情願回答:“保底三成。”
“靠,你們封靈院當年到底怎麽想出來的。”
“為什麽這麽難複制。”
明越掏出四叉戟,準備好迎接破開屏障沖來的行屍,挑起嘴角:
“那是。”
“我封靈威名冠絕一世紀的絕活。”
“天選閣能重金挖來我們院的去幹活,是各自本事。”
“但是,想妄圖憑借幾個人的力量,來超越一個學院數不清後輩前赴後繼修改近百年的咒文——省省吧哥們,不可能的。”
說完,不待李鶴荪回噴,明越一腳踢碎咒文屏障,哈一聲,沖進了行屍堆裏。
李鶴荪:“……”
李鶴荪:“0口0!!!”
李鶴荪一聲沒喊著:“小心!”
只見小小一個姑娘個子挺高,淹沒在人堆中左突右奔,所到之處,掄飛一片行屍,堪稱人型殺器,滿當當的金色陽氣從她四周逸散,和暗淡陰氣交融在一處,宛如烈火遇水幕,滋滋滋地出爆炸!
李鶴荪:“……”
李鶴荪拔刀的手都慢下來,他瞪眼看着明越,心中感想複雜。
開先這蠢妮子說自己厲害了。
我還以為她吹牛逼呢,也不看看小時候被揍得熊樣。
結果——
還真是厲害了!
随後,驚訝值又漲一波!李鶴荪還沒感嘆完,前頭就看着明越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卷銀合金線——李鶴荪:卧槽,這不是湘大的趕屍道具嗎——她喝口水在嘴裏漱兩口,随後一口噴在銀合金線卷上!
沾染陽氣的唾液被清水稀釋,留在合金線表面。
“嗞啦!”一聲銳響!
明越将銀合金線遠遠抛開,手法驚人,尖刀似的,打結纏在六個行屍脖子上,随後用力拉緊!
咄咄咄一串響!
六根人柱齊齊斬首!
六個人頭打西瓜似的落下來,其中一個滾到了李鶴荪腳邊。
李鶴荪:“……”
不!
不能喊!
真男人,就是人頭掉在眼前也要面不改色!
幾個帝大同學組隊摟完一波,來和李鶴荪打招呼:
“卧槽!學弟這是你家親戚!媽的,身手太好了吧!”
“日了,重點不是身手好嗎!你口水能當陽氣符用嗎?”
“哈你一說,我知道她是誰了。”
聽到這話,李鶴荪眉尖一抖,覺得手特別癢。
帝大生接着說:“就是金大賊出名的那個陽氣/彈啊。”
“上過協會罰簽的,忘啦?”
另一個學生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
“當時教授解讀金大罰簽的時候——就是那個拿糞叉當武器的小姑娘,是不?”
糞叉,呵。
一提這個詞,李鶴荪就想起李家明家沒鬧崩時,他和小淚包明越幫着明家莊帝都分部年年月月鏟屎的歲月。
美其名曰,活人聚陽氣,五谷輪回的産物是唯一取了采陽又不會對活人有太大影響的東西了。
于是,就因為這條理由,李鶴荪被诓着鏟了好幾年屎。
別問,問就逼你掏廁所。
李鶴荪:“……”
李鶴荪實在聽不下去了,他一巴掌将同學的腦袋扭過去對着明越,咬牙道:
“是不是糞叉你不會自己看啊。”
“別沒事找事啊,她唾沫是爆炸陽氣符,你那唾沫就是二斤口水!
“不會別瞎學!”
說話間,前頭人群中明越因為陽氣旺盛,吸引行屍數量遠超別人,她趁勢張嘴在口腔內側咬一口,含一口血噴在玄蘊咒上,回頭沖一臉懵逼的李鶴荪喊一聲:謝謝鳥哥啊!随即來個反常操作,染血的玄蘊咒被明大膽一腳跺在地上!
一瞬安靜。
李鶴荪目眦欲裂:“媽的!明越這一張好幾十萬呢!”
“不要給我!”
那玄蘊咒是保護屏障功用!
你踩地上幹屁啊!
随後從符紙上爆炸開來的“玻璃碎片”簡直要戳瞎人眼,只見本該結成屏障的玄蘊咒碎成了無數片,沾染陽氣血讓符紙的功效變得極不穩定,被明越一腳“踢破”,爆炸開來!彈射的碎片擊穿了周圍幾十個行屍的身體,陽氣血頓時燃起——
李鶴荪:“……”
圍觀帝大生:“……”
目瞪狗呆!
明越擦擦嘴,給口腔內壁塗點白藥,含糊解釋道:
“別擔心鳥哥。”
“玄蘊咒貼地上頂多發揮不好,我之前在家裏——不是,一本書上看到說玄蘊咒屬性中性,沒生效前沾染陰陽氣都會導致功效失衡。”
“我就試了試。”
李鶴荪:“……”
李鶴荪艱難道:“你……你腦子有坑嗎?”
幾個帝大生倒是沒有李鶴荪古怪的自尊心,齊齊祭出大拇指:“封靈生,好樣的!”
明越笑嘻嘻抱拳:“客氣客氣。”
“以後請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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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前,陳修一嗓子,直接把渝大主席齊人傑給喊過來了。
封靈院幾個班長也聽見主席的聲音,跑過來救場。
于是,就變成了,幾個班長外圍輔助玄蘊咒打退行屍,內圍三個主席交換信息,讨論對策。
十分鐘後,陳修又一嗓子把長師主席喊了過來。
蘇灰:“……”
蘇灰危險地看一眼陳修:“修哥,你這不地道啊,金大和長師在一處,想圍剿我們帝大嗎?”
陳修和長師主席打招呼,狡猾道:
“灰姐哪兒的話。”
“我們封靈和長師和友軍,難道和帝大不是友軍嗎?”
“做人不要太計較啊。”
計較人蘇灰:“……”
長師主席曹靖華笑起來。
渝大主席齊人傑很快給幾人科普酆都鬼城地下的相關情況:
“……渝洲是三千年古城,這一年城市宣傳并沒很突出,許多人提到古地址層只會想到長安金陵帝都,其實渝洲的古地址層一點也不少……”
“……沒錯,我校同學剛才抓了兩個活的,扒了衣服看了看,制式複古……”
“為什麽衣服沒爛?23333陳修你們封靈關注點這麽清奇嗎……”
“酆都周圍天象異常很多,我們渝大都練出來了哈哈哈哈不好意思讓大家嫉妒了……”
“最近我們院在推一個項目,勘測陰陽位面視野下的真實酆都方位,就是根據歷史上和酆都伴生的‘枉死城’的位置,來推斷酆都……我說個猜測啊,說不準,地震幹擾不是凡間,是地下——”齊人傑拍手,“——所以,陰陽界限一亂,說不準是哪邊兒突出了,需要強力手段将界限掰回去。”
幾個主席:“……”
陳修:“你這說話,聽得像是物理課小車實驗,掰彈簧似的。”
齊人傑大笑起來:“就是這個道理!”
“陳修,你是個人才!”
陳修:“……”
陳修翻翻白眼,沒搭理他。
長師主席曹靖華:“現在是夜晚,十二點已過,我賭,陰陽界限突出的是‘陰線’。”
其餘幾個主席點頭拍手:
“嗯,同意。”
“沒錯。”
“附議。”
“所以,怎麽辦?”陳修又來做這個潑冷水的黴人,“提出問題咱們都會,有本事解決問題啊。”
“……”
“光說不練假把式,咱們得想個辦法,要麽,把這些不死不活的東西趕回去,讓地縫合上,要麽——”陳修覺得這話說的自己牙都癢,恨不得吞回去,“——把這些活屍都弄死。”
“二選一,來吧。”
主席們沉默。
誰都知道其實立竿見影的方法是除盡行屍,也都知道修正陰陽更麻煩。
但是……
你看看這一地“螞蝗”……
我還是去修正陰陽吧。
遠遠一個聲音跑過來,聽着抓陳修的耳朵:
“學長!我要獻計獻策!”
“我有辦法的!”
好熟悉的聲音。
陳修:“……”
陳修刷的擡頭!
玄蘊咒屏障外三個守着的班長也擡起頭來!
明越猴子似的在玄蘊咒外面蹦跶。
鬼知道她耳朵怎麽那麽靈!隔這麽遠都能聽見陳修最後一句。
顏峻:“……”
顏峻失聲:“明越!”
明越響亮回應:“哎在呢!”
“我說話算數!活着回來啦班長!”
“感謝你當時拉我一把鴨!“
說完,她撲上來給了顏峻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這是新生的慶祝和喜悅,令人動容。
砰一聲悶響。
顏峻感覺有人撞上來,沉重而又痛苦,砸的他眼淚都掉下來了。
“平安就好。”顏峻聽着自己的聲音冷靜回答,雙手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