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林久安猛地直起身想走,可下一秒他就對上了出來那人的目光,仿佛被定住一樣站着沒動。
那人也愣了愣,張大嘴卻不敢說話。
直到反手把病房的門關好了,他才用口型叫了林久安一聲“……哥。”
林久安表情木然,看着這個高高瘦瘦卻紅着眼眶的男生,看着自己快十年沒見過的親弟弟,良久才輕聲開口“小澤。”
“哎。”林久澤壓着嗓子應了一聲,目光落到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上,又轉頭看向站在哥哥旁邊的男人,“這位是……”
霍骁還沒來得及說話,林久安就下意識把手抽了出來,背在身後。
“叔叔阿姨在裏面休息吧?”霍骁知道他顧慮什麽,垂下手便沒再碰他,只向林久澤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我們走遠點兒說,別站在門口吵着他們了。”
“嗯……嗯。”林久澤看這個男人面容冷峻、西裝革履的模樣,有點兒怕生,于是也沒怎麽擡頭看他,視線一直粘着哥哥不放,“走廊那邊有個朝外的陽臺,空氣也比較好,我們過去再說。”
東北初夏的風比南方要幹燥許多,拂在臉上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爸得的是什麽病?”林久安問。
“肝癌。”林久澤的嗓子有些啞,大概是哭過一段時間了,清了清喉嚨才繼續說,“剛發現的時候還只是中期,治了快半年才出院,結果沒多久又複發了,惡化的速度比之前快得多,醫生說目前的情況不适合再做手術,只能進行保守治療,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可能随時……随時會……”
林久澤低着頭,抱緊雙臂枕在圍欄上,忍着哽咽把話說完。
每個字都像鐵錘一樣,重重地砸在林久安心裏,砸得他幾乎站不住腳。
“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林久安拉開霍骁扶在他腰上的手,半靠着圍欄勉強穩住身體,“我的手機號一直沒變過,就算媽不讓說,你也應該偷偷給我打電話的。”
“哥,不是我不想說,”林久澤紅着眼睛說,“媽怕影響我高考,之前就一直瞞着沒說,只告訴我爸是調任到外地工作,前幾天考完我還去了趟旅游,回來才知道爸進了醫院……”
林久安的拳頭緊了松,松了緊,好多話堵在胸口說不出來,或是不知該怎麽解釋的,只能望着陽臺底下的路燈靜靜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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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是醒着的還是昏迷?”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
“不一定,有時候醒着,有時候昏迷。”林久澤說,“不過醒着的時候比較多,實在太疼了,即便睡着了也會被疼醒……真的,要不是因為他是我爸,我都想讓醫生別治了,放他解脫更好……爸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非要他熬這麽多苦才走?”
林久澤說着說着眼淚又下來了,不願意叫人看見就把臉埋在自己的臂彎裏,林久安心裏跟針紮似的,又疼又麻,還喘不上氣兒,仰起頭好久才把眼淚忍回去,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哥……”
剛放上去林久澤就回身抱住了他。
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兒,伏在他肩上,哭得不成樣子。
“小澤你別這樣,哎。”林久安說不出安慰的話,怕越說越難過,撫着弟弟的背給他順氣兒,“我能去看看爸嗎?”
“能……能的。”林久澤抽噎了幾聲,也沒接林久安遞來的紙巾,只用手背随便擦了把臉,“明天我找個機會把媽支開,你抓緊時間過來看行不行?我怕媽看見會把你趕出去,不肯讓你見爸。”
林久安點點頭“嗯,我就住在這兒附近,你好了給我發消息,我立刻過來。”
“哥你住的地方找好了嗎?”林久澤說,“現在這麽晚了,附近酒店可能也沒房,要不先回家住一晚吧?我把鑰匙給你,今天我和媽都在這兒陪床,家裏沒人,住一晚上不會被發現的。”
林久安沒接他的鑰匙“你上次不是說我的房間已經變成雜物房了嗎?”
“沒事的,睡我房間吧。”林久澤說,“我的床大,你和……你們兩個人一起也能睡得下。”
他說話時看了一眼霍骁,很快就把視線收回來了。
不像厭惡。
倒有幾分小心翼翼的敬畏。
“……還是不用了。”林久安沒多解釋什麽,把那把鑰匙推了回去,“他有車,我們自己找地方住就行。”
“那哥你自己小心。”林久澤只好收起鑰匙,“我先回去了,明天記得留意信息。”
林久安說知道,站在原地看着弟弟回到病房關上了門,才恍若失神一樣,慢慢地蹲坐到地上。
霍骁伸手拉他也不肯起,抱着膝蓋說自己沒力氣,不想動。
霍骁沒法,只得把人橫抱起來,林久安掙都沒掙一下,歪着腦袋靠在他肩上,沒多久就往裏側轉了轉,壓着自己的眼睛。
“去最近的酒店。”
霍骁抱着
林久安坐進後座,吩咐完司機就沒再說話。
直到刷開門卡進了房,霍骁才低聲叫林久安,問他要不要洗澡。
林久安沒反應,依舊安靜地靠着他。
哎。
霍骁嘆了口氣,把已經睡着的人輕輕放下床,脫掉右肩濕了一塊的西裝外套蓋在他身上,又抽了張紙巾把還沾在他眼睫上的淚花擦掉。
因為出櫃被父母趕出家門,切斷所有的聯系,連至親病重回來探望都得跟做賊似的,偷偷摸摸避開那些不想見到他的親人。
霍骁無法想象林久安出櫃的時候到底遭受過什麽,才會讓他這樣一個害怕孤獨和寂寞的人,毅然決然選擇離開家鄉,甚至整整十年都沒回來看過一眼。
“霍骁……霍骁……”
林久安睡着了也不得安穩,皺着眉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我在,我在呢寶貝兒。”霍骁把外套丢到一邊,掀開被子躺進去,從背後伸過手去抱住林久安,低聲哄道,“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裏陪着你,別怕。”
林久安掙紮着翻了個身,手腳都蜷起來了,非要躲進霍骁懷裏才安心。
委屈又可憐。
看着可真讓人心疼。
霍骁又嘆了口氣,拉起被子蓋住兩人的身體,就這麽摟着林久安睡。
但願明天一切順利吧。
第二天林久安睡醒的時候,霍骁已經起來了,吃完早餐兩人哪兒也沒去,就在酒店房間裏等着林久澤的電話。
下午4點多的時候林久澤打電話來說可以了,兩人便立刻出門趕去醫院,循着昨天走過的路找到病房,林久澤已經在門邊等着了,看見他倆過來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輕輕開門讓林久安進去。
“你……不好意思,能不能就在這裏等我哥?”林久澤伸手攔了霍骁一下,臉色有些尴尬,“我擔心爸看到你會把我哥也趕出來。”
霍骁表示理解,看了林久安一眼,問他自己可不可以。
“嗯。”林久安的手捏着衣角,臉上卻還像昨天那樣木木的,沒露出半分緊張,“你在外面等我吧,我說幾句話就出來。”
霍骁說行,在門外看着林久安一個人進去,輕輕關上門。
“你不陪你哥進去?”霍骁看了眼抱着手臂靠在門邊極力想降低存在感的男孩兒,“畢竟有十年沒見了,對他這麽放心?”
“那是我哥!”林久澤雖然年紀小,但也能聽出他在諷刺什麽,咬牙道,“就算十年沒見,他也還是我哥,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霍骁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你別把我爸媽的意思當成是我的。”林久澤別開臉說,“我覺得我哥現在就挺好的,一點兒也不像他們說的丢人。”
“哦?”霍骁聽他昨天說剛高考完,當年那些事發生的時候估計也就七八歲大,還以為他并不知情,“你爸媽告訴你的?”
“沒有。他們巴不得我忘掉這個哥哥的存在吧。”林久澤苦笑,“是我自己猜到的。有聽爸媽吵架時說過的話,還有哥哥聊天時不小心透露的……我覺得好奇上網查過,後來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了。”
“不反感?”霍骁問他。
“這有啥好反感的啊。”林久澤說,“你們喜歡誰是你們的事,又沒強迫我幹啥,我為什麽不能接受呢。”
是啊。
喜歡誰是他們自己的事,既沒有作奸犯科,又沒強迫別人變得跟他們一樣,為什麽就不能被接受呢?
霍骁扯了扯嘴角,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快10分鐘的時候林久澤看了看手機,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就開門進去提醒哥哥準備走,免得碰上林母回醫院。
霍骁在開合的門縫間随意掃了一眼,看見那位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的老人伸手握住林久安的手,心裏不禁有些唏噓。
“嗡——”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是何秘書的電話。
他這次走得實在太急,少不了有工作上的事需要處理,若非特別要緊的何秘書也不會打給他。
霍骁最後朝房門看了看,走到稍遠一點兒的地方才接通。
聽筒裏何秘書言簡意赅地彙報項目進度,并針對出現的問題向他征求意見,還問了幾個重要會議改期到什麽時候。
“都改到下周。”霍骁說,“不能改的轉接視頻會議。”
“好的。”何秘書說,“您家裏的貓狗我已經送到寵物店托養了,陳助理每天回去看一次情況,有問題會立刻通知您。”
霍骁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他總覺得剛走過去的那位阿姨有些面熟,而且神色不太和善,手裏還提着一個保溫盒。
“霍總還有什麽吩咐嗎?”何秘書問。
“沒……操。”霍骁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有事再聯系,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