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1)
鄭子安吓了一跳。
鄭翩翩也呆住了,定定地望着手背上的點點血跡,血,是血,大爺的,她不過是清了清喉嚨,怎麽就咳出鮮血來了?
是天氣太幹了?
還是水喝的太少了?
鄭翩翩弄不清楚狀況,下意識地擡眸看向宣樂公主。
宣樂公主一聲驚叫之後,突然回想到多年之前,她也是看到她的皇爺爺咳血,不久之後,皇爺爺便駕崩了,那翩翩……她望向鄭翩翩,正好鄭翩翩又咳嗽了一聲,這一次同樣咳出鮮血,而且比上一次更多,直接濺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低頭看了一下,瞬間轉頭大喊:“禦醫!快去叫禦醫!”
春香走進來問:“明小姐,叫什麽禦醫?”
“就是叫禦醫!”宣樂公主大聲道。
春香不知道宣樂公主的真實的身份,也就不明白宣樂公主的話,宣樂公主一下急了,不和春香廢話,親自跑了出去。
沒有宣樂公主擋住視線,春香一眼看到了趴在床榻處咳嗽的鄭翩翩。
而且咳出來的是血。
“夫人!”春香瞬間臉色蒼白。
鄭翩翩已經開始感覺到了喉嚨的不适,根本沒辦法回應春香,又咳嗽了兩聲,每一聲有滴滴鮮血噴出來。
“夫人,夫人。”春香吓壞了,趕緊上前摟住鄭翩翩,接着沖外面喊:“來人啊!快來人啊!”
春香這一喊,院內的丫鬟們陸續過來,同時在不遠處巡邏的茗榮也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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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鄭翩翩的情況,茗榮二話不說,轉身跑出來客坊,其他的丫鬟也去鄭府各個院子喊人。
沒一會兒,鄭老爺、鄭夫人、祝氏等人都過來了,看見已經躺在床上的鄭翩翩,三人臉色大變,鄭夫人先一步沖上去:“翩翩,翩翩。”
鄭翩翩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好像沒有了人氣兒一樣。
鄭夫人怔怔的,轉頭問床邊抹淚的春香:“大小姐怎麽了?怎麽了?”
“我、我,”春香道:“我也不知道。”
“你怎麽會不知道?”鄭夫人急急地問。
“我真的不知道。”春香邊哭邊解釋:“我一直守在屋外,我一進屋就看到大小姐在咳血,沒一會兒就暈過去了。”
“咳血?”鄭夫人差點暈過去。
春香趕緊扶穩鄭夫人。
“翩翩!”
門外響起一個低沉焦灼的聲音,他們轉頭一看,是馮彥廷風塵僕僕地歸來,大家自動給馮彥廷讓出一條通道。
馮彥廷一眼看到安靜躺在床上的鄭翩翩,小臉煞白,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連這一下的呼吸都覺得是疼的,他趕緊上前,握住鄭翩翩的手,側首看向屋外時,宣樂公主拽着禦醫來到,他自動給禦醫讓了出位置。
宣樂公主道:“快治快治。”
“是。”
被公主催着,禦醫急急地放下醫用箱,開始給鄭翩翩把脈,一旁的人都靜靜地看着。
尤其是馮彥廷,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鄭翩翩,直至禦醫看完鄭翩翩的眼皮,他才開口問:“大夫如何?”
禦醫想了想,道:“從表面上看,侯夫人可能是中毒了。”
中毒?!
馮彥廷臉色瞬間沉下來。
屋內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突然就陷入詭異的安靜之中,每個人都被“中毒”二字震驚了。
馮彥廷聲音冰冷地問:“中什麽毒?如何治愈?”
禦醫蹙眉說道:“還不知道是何種毒藥,老朽知道侯夫人方才的飲食情況,才可以查出來。”
馮彥廷立刻開口道:“春香,夫人方才吃了什麽。”
不待春香回答,宣樂公主先開口回答道:“我知道,翩翩剛才吃了點心,喝了茶水。”
“在哪兒吃的點心喝的茶水?”禦醫接着問:“又是吃了什麽點心,喝了什麽茶水?”
“吃的……跟我來,我帶你看。”
宣樂公主自作主張地帶着禦醫等人,來到事發現場,指着桌上的兩盤點心和一壺茶水道:“吃的這盤點心,喝的這壺茶水。”
禦醫知道這是侯爺的內屋,出于禮貌他需要先知乎侯爺一聲,不然便是唐突了。
剛把目光轉向馮彥廷,馮彥廷便道:“有勞大夫了。”
獲得了馮彥廷的批準,禦醫走上前,先是左顧右看,接着目光才鎖定到桌上茶壺中,先是聞了聞,然後倒出一滴茶水,舔了舔。
宣樂公主着急地問:“茶水有沒有毒?”
禦醫搖搖頭:“沒有。”
看着禦醫挨個嘗點心,宣樂公主又問:“點心有沒有毒?”
禦醫又搖搖頭。
“那都沒有毒,翩翩怎麽中毒的?”
禦醫納悶,他是确定侯夫人中毒的。
馮彥廷一直沉着臉在一旁邊望着,目光鎖定在榻上的桌角,道:“桌腳有半個點心。”
禦醫聞言,彎腰一看,果然半個紅棗做的點心,他立刻拿起來,聞了聞,又嘗了嘗,接着臉色發生變化,馮彥廷趕緊問:“有問題?”
禦醫點頭:“對。侯爺莫急,給老朽片刻時間,老朽來分析一下。”
馮彥廷臉色難看了幾分。
禦醫立刻打開醫用箱,取出銀針、水杯等器具,就地而坐,對着半塊點心,進行各種處理,馮彥廷看了一眼之後,目光便轉向睡在床上的鄭翩翩,雙拳緊緊握住,壓着心裡各種情緒,而後再次看向禦醫。
鄭老爺、鄭夫人和祝氏等人目不轉睛地看着禦醫,一個個心裡都犯着狐疑,同時又恐懼着。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了,禦醫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而後拿着小半塊紅棗點心,看了周圍人一眼,再望向馮彥廷。
馮彥廷道:“但說無妨。”
禦醫道:“侯爺,這塊紅棗點心裡融了一顆藥丸。”
“什麽藥丸?”
“絕子丹。”
“絕子丹?”馮彥廷沒有聽過,但是就從名字上而言就是一個讓人覺得可怕的藥丸。
果不其然,接下來禦醫道:“就是讓女子吃過之後,永遠失去生育能力的一種藥丸。”
禦醫此話一出,像是有一驚天霹靂打到馮彥廷身上一樣,馮彥廷覺得有白光雷聲從眼睛晃過,令他有一瞬間的失明失聰。
鄭夫人則是直接暈了過去,祝氏等人趕緊扶着。
禦醫繼續說道:“老朽早年四處游醫,遇到過各種三教九流的人,也看過不少醫書,其中有一醫書中提到過絕子丹,是用麝香、馬錢子等多種藥物溷合而成。據書中記載,此藥丸可溶于水,女子服用後,□□流血,只比小日子略疼,血量略多,所以大多數女子服用之後,并無察覺。”
禦醫言畢,屋內一陣涼意,是每個人心中的涼意,沒想到世間居然有如此惡毒的藥物,更加想不到的是,這種藥居然出現在鄭府。
馮彥廷久久不能言喻,良久後道:“那可有治療之法?”
“此藥不可逆。”
馮彥廷聽言身子明顯地晃了一下。
宣樂公主伸手扶了一下,她接着話題問道:“大夫,既然你說女子服用,會□□流血,為何我翩翩是咳血?”
“因為此藥藥效極烈,侯夫人本來體寒,剛剛好轉,受不住如此烈性的藥丸,所以才會有如此劇烈之反應。”
“那翩翩會怎麽樣?”
“還不知道,我先開個方子,也讓侯夫人服下,才看情況。”禦醫對馮彥廷說道。
馮彥廷點點頭。
禦醫臉色凝重地背着醫用箱先出去了。
馮彥廷側首道:“小五,你跟着大夫抓藥熬藥,你親自去。”
小五道:“是。”
小五跟着禦醫出去了。
馮彥廷看一眼睡着的鄭翩翩,這才開口問:“春香,點心誰送的?”他看向桌上陌生的點心盒子問。
春香還沒有開口說話,宣樂公主先道:“是鄭子安送的,我剛才來找翩翩時,看着翩翩吃的。”宣樂公主早已忘了隐藏自己的身份,開口閉口都是直呼所有人名。
鄭子安?!
剛剛轉醒的鄭夫人,差點又暈了過去,鄭老爺一臉詫異,祝氏臉色有些不好看。
宣樂公主沒有看他們,而是轉頭找鄭子安,道:“咦,鄭子安呢,剛剛還在這兒的,怎麽一轉眼都沒有?鄭子安,鄭子安!”
宣樂公主喊起來。
屋內沒有人回應。
鄭老爺氣憤地說道:“我去找那孽子去!我要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且慢。”馮彥廷突然嚴厲地開口。
鄭老爺疑惑地看向馮彥廷。
馮彥廷面色冷峻,誰也不看,聲音冷飕飕的,道:“就不勞煩鄭老爺了。”
鄭老爺一怔。
馮彥廷繼續道:“鄭老爺、鄭夫人、祝姨娘,這兩日天氣多變,不如就在各自院子裡靜養幾日吧。”
鄭老爺一愣,馮彥廷這是幹什麽?要把他看管起來嗎?他不相信地問:“侯爺你這是什麽意思?翩翩是我的親生女兒啊,虎毒不食子,我怎麽會害她?”
“鄭老爺,你知道翩翩最喜歡吃紅棗點心嗎?她體寒氣虛,大夫時常讓她吃紅棗補血,她自己也願意吃。”馮彥廷一副很平靜的樣子,但是不管是語氣、眼神都讓人覺得害怕,已然不是平時那個溫和有禮的侯爺。
聞言,鄭老爺微微失神,他其實不知道翩翩喜歡吃什麽,可是為什麽別的點心裡沒有問題,偏偏翩翩喜歡吃的一顆紅棗裡面有,說明這人十分了解鄭翩翩的喜好,那就是自家人?
鄭老爺心中一駭。
“鄭老爺,鄭夫人,多有得罪了,待水落石出,與鄭府無關的話,小婿自當謝罪。”馮彥廷微微側首喚道:“茗榮。”
“是,侯爺!”
茗榮立刻明白馮彥廷的意思,帶着院衛送鄭老爺等人出門,而後看管起來,屋內瞬間安靜下來,馮彥廷對宣樂公主和春香道:“你們也下去吧。”
宣樂公主道:“我想陪着翩翩。”
馮彥廷道:“你太吵了,翩翩想安靜。”
“我可以安靜地陪翩翩。”
“你去看看鄭子安在哪兒,找到鄭子安,差不多就可以找到下毒的人了。”
宣樂公主一聽,立馬來了精神,當即就擡步出去,去找鄭子安,屋內終于只剩下馮彥廷了,馮彥廷走到鄭翩翩的床前,他現在沒心情去在意其他。
他只要鄭翩翩平安無事,只要鄭翩翩鮮活地活在他眼前,其他都是次要的,他輕輕地坐到床邊,伸手摸着鄭翩翩蒼白的小臉。
自從鄭翩翩闖入他的生活開始,是什麽時候開始,大概是那日,他從外地回到馮府,鄭翩翩略施粉黛,如暗夜中的仙子,等在屋門口開始吧。
像個小太陽一樣,照進他的生活,每天都給他不一樣的景致,他曾經和所有男人認為的一樣,認為女人就是衣服,需要了多穿兩件,不需要就扔掉兩件,沒有什麽大不了,他也想過以後會有一個妻子,多個妾室,反正大家都如此,他應該如此。
可是碰上鄭翩翩以後,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語,都吸引着他的視線,也讓他快樂無比,也是從鄭翩翩的身上,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美好。
他心裡眼裡只有鄭翩翩,他根本就看不到別的女子,當他勐然發現這個問題時,他再看別的女子時,全是索然無味。
他覺得是鄭翩翩太麻煩了,他會忍不住擔心她有沒有餓着,有沒有凍着,有沒有不高興,有沒有想他……總是覺得把一切給她都不夠。
确實不夠,因為她總是那麽脆弱,不管怎麽保護,總是狀況不斷,總是他放不下心來,之前遇到流民逃跑,後來墜落山谷,現在又被下毒,怎麽這麽多災多難?
“我要怎麽保護你才行?”
馮彥廷握着鄭翩翩的手,無奈地開口,一顆心整日被鄭翩翩揉着捏着揪着也甜着,他卻不敢放松,包括此刻,他真的怕鄭翩翩醒不過來。
心裡極其的不安,就在這時候茗榮端着藥走了進來:“侯爺,藥熬好了。”
馮彥廷應一聲。
茗榮小聲說道:“大夫說趁熱喝。”
“給我。”
馮彥廷接過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藥汁,吹了吹,緩緩地送到鄭翩翩的嘴邊,還好,還好鄭翩翩還能喝,就是喝完之後,苦的眉頭皺着,馮彥廷放心了些許。
一碗藥喂完之後,大概過了一個時辰,禦醫又過來了,給鄭翩翩把了脈,沒有說什麽,就緩緩地走了,馮彥廷一直在床邊守着,晚上的時候,又給鄭翩翩喂了藥。
次日早上,鄭翩翩還沒有醒。
不但馮彥廷着急,連宣樂公主也着急的不得了,問:“大禦醫啊,翩翩什麽時候醒啊?”
禦醫道:“老朽也不敢保證。絕子丹這種陰損的藥物,極少有人用到,老朽也是第一次見,只能慢慢研究,能不能醒過來,全靠命了。”
禦醫實話實說。
宣樂公主聽後心裡有些煩躁,如果說禦醫都束手無策的話,那麽翩翩……,她下意識轉頭看向馮彥廷,馮彥廷像是被驚雷震到一樣,接着他渾身散着一股冷氣,額間的青筋凸起,而後喚道:“茗榮。”
茗榮趕緊進來。
“你再去找鄭子安。”馮彥廷道:“去鄭府有食物的地方找,如果沒有這種地方,就創造這種地方出來。”
“是。”
“還有把鄭夫人的貼身丫鬟,鄭府裡的大夫統統都審問一遍,晚點向我彙報。”
“是。”
“遇到反抗不說實話的,不必留情。”
“是。”茗榮堅定地應聲。
茗榮走了。
宣樂公主和禦醫被馮彥廷驚了下,那句“不必留情”說的讓二人心顫,何曾見過溫和的侯爺這等狠戾的,要是侯夫人不醒,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糟糕情況呢。
宣樂公主拉禦醫離開想辦法。
馮彥廷繼續守在鄭翩翩身邊,春香端着飯菜過來,還沒有送到馮彥廷身邊,就被馮彥廷給揮退了。
春香歎息了一聲,也離開了。
馮彥廷一個人繼續和鄭翩翩待着,到了夜深的時候,茗榮回來了,把一日的收獲和馮彥廷彙報,馮彥廷找出幾個關鍵點,繼續讓茗榮去尋找答案。
茗榮等人奔跑一日,馮彥廷也就在鄭翩翩身旁陪了一日,這一日鄭翩翩依舊沒有醒。
第二日的時候,鄭子安被找到了,帶到了馮彥廷身邊,馮彥廷沒有和鄭子安說任何一句話,而是讓茗榮把鄭老爺、鄭夫人、祝氏以及相關人士,都請了過來。
鄭老爺鄭夫人一看見鄭子安就上來呵斥,鄭老爺甚至給了鄭子安一巴掌,把鄭子安打的哇哇大哭,馮彥廷沒有出手攔住,其他人也不敢動。
鄭老爺指着鄭子安道:“孽子,是不是你給你大姐下的毒?是不是你?”
鄭子安捂着胖臉,哭着說道:“不是我。”
“不是你,你跑什麽?”
“我害怕!”
“你害怕什麽?”
“他害怕被人滅了口。”馮彥廷這時候開了口。
鄭老爺一驚。
鄭夫人也怔住了,鄭子安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誰要滅他的口?
“侯爺何出此言?”鄭老爺問。
馮彥廷不理會鄭老爺,徑自喚道:“鄭雲雲。”
馮彥廷話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沒什麽存在感的鄭雲雲身上,鄭雲雲面上無波,可是祝氏面上卻有些慌了。
馮彥廷問:“鄭雲雲,你承認嗎?”
鄭雲雲儀态大方地向前走一步,問道:“侯爺,民女不知道侯爺在說何事。”
馮彥廷向來不是一個說廢話的人,轉頭看一眼茗榮,茗榮立刻從外面擡進來一個箱子,箱子一打開裡面是各種醫書、草藥、食譜等等。
鄭雲雲面上的慌張一閃而過,道:“侯爺這是何意?”
馮彥廷道:“還不承認是嗎?”
茗榮又從身上拿出藥鋪的單據,永平城買一些特殊藥物時,是需要留單據的,單據上有買方的筆跡或者手印,所以馮彥廷就讓茗榮去藥鋪一查,便能查到。
鄭雲雲看了一眼,手在衣袖下微微握緊。
“依舊不承認是嗎?”馮彥廷又問。
鄭雲雲不說話。
馮彥廷看向鄭子安。
鄭子安道:“前幾日,我在飯桌上惹大姐生氣了,爹罰了我,還讓我求得大姐的原諒,不然不讓我吃飯,二姐就說讓我送點心給大姐吃,點心是二姐給我的。”
鄭子安說完,鄭老爺鄭夫人的臉都變了,他們怎麽也想不到平時是甜美可人的鄭翩翩居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馮彥廷側首看向禦醫。
禦醫道:“前些日子,老朽為鄭夫人看病,發現鄭夫人氣息微弱,似與常人不同,後在鄭夫人的飲食和藥渣中,發現了一些不明渣滓,經查證之後,是一些傷人根本的慢性藥物,長期服用,可使人身子漸弱,直到死亡時,也不被人察覺死因,而這些藥物,正好是鄭二小姐長期購買并儲存的藥物。”
又是鄭雲雲?
鄭老爺聽的嵴背發涼。
鄭夫人則是毛骨悚然,她雖然體弱,雖然覺得祝氏不錯,但是她心裡還是防着祝氏,沒有将後宅的全權交給祝氏,可是她從來沒有防過鄭雲雲啊。
祝氏跟着震驚。
鄭雲雲平靜如常的面色終于裂開。
馮彥廷道:“還不承認嗎?需要丫鬟小厮大夫的齊齊指認嗎?”
鄭雲雲不作聲。
就在這時候,祝氏卻“撲通”一聲跪倒了,連連向馮彥廷磕頭:“侯爺,侯爺,不關雲兒的事兒,都是我,都是我的錯。”
鄭雲雲道:“娘,你幹什麽?”
祝氏難得大聲地呵斥:“你給我閉嘴,都怪我太縱容你了!”
“你縱容我什麽了?”鄭雲雲連連反問:“我做錯什麽了?”
“你給我閉嘴!”
“總讓我閉嘴,我閉了那麽多年的嘴,換來的是什麽?是一個庶女的名頭嗎?”鄭雲雲對着祝氏大聲說道:“你願意當妾,我不願意!”
“鄭雲雲!”鄭老爺大聲指責:“你怎麽如此歹毒?!”
鄭雲雲忽然扭頭道:“我歹毒?我比得過你嗎?”
鄭老爺被鄭雲雲堵的說不出話來。
鄭雲雲知道自己做的事兒已經掩蓋不住了,她也不打算掩蓋了,對着鄭老爺道:“二十年前的元宵之夜,你與我娘山盟海誓,為什麽轉頭娶了別人?既然娶了別人,為什麽又哄着我娘給你當小妾?”
鄭老爺被鄭雲雲說的啞口無言。
“還有你!”鄭雲雲突然扭頭看向祝氏道:“你一個正經人家的小姐,為什麽要作踐自己,給人當妾?為什麽要對別人伏低做小?為什麽要害我被別人說成‘姨娘養的’,我那麽努力,哪點比鄭翩翩差了?憑什麽她能嫁給侯爺,而我就要去當填房,當小妾?!我是有多賤?!”
祝氏被鄭雲雲說的渾身顫抖,連聲音都是顫抖的,問:“所以你就要害夫人?”
“沒錯,夫人一死,你就是鄭府夫人,名正言順的,而我也是鄭府正正經經的二小姐。”
祝氏又問:“那你為什麽要害大小姐?”
鄭雲雲大聲道:“誰讓她那麽快樂?誰讓她從小就會欺負我?誰讓她得到的那麽到?我就要報復她,讓她在自己不知道情況下沒有生育能力,知道那種藥丸,我配了很久很久,才配成功,使用起來也是人不知鬼不覺的,到時候她和老爺為了地位,一定想辦法把我弄進侯府,到時候我稍微使個手段,我就是侯夫人,即使不是,也如今的我好上百倍千倍!”
她把一切都計劃的好好,就是沒想到鄭翩翩會沒有将紅棗點心吃光,不然的話,一定大功告成了。
“你錯了。”就在這時候一個微啞的聲音響起。
衆人循聲看過去,接着就看到坐在床上鄭翩翩。
“翩翩。”
“侯夫人。”
“……”
一衆人驚喜地喊道。
馮彥廷已經換了臉色,大部走至床邊,溫柔地喚一聲:“翩翩。”
“二爺。”鄭翩翩聲音啞啞的,把手伸給馮彥廷,道:“扶我到前面,我有話和雲雲說。”
馮彥廷直接把鄭翩翩打橫抱到前面的凳子上。
???
鄭翩翩蒙了下,剛醒來,馮老板就這麽霸道的嗎?
野,還是她家的馮老板野。
她在馮彥廷的攙扶下,坐正身子,看着鄭雲雲道:“雲雲,你錯了。”
鄭雲雲問:“我哪裡錯了?”
鄭翩翩道:“你沒有比我差,但是有一點,你永遠比不上我。”
“哪一點?”
“心正,你心術不正,即使讓你做公主,你依然會不平衡。”鄭翩翩剛剛起來,嗓子啞啞的,倒比平時有了穩重感,她緩緩道:“你眼中有怨,你看世間也會充滿怨憤。”
鄭雲雲一怔,她沒想到鄭翩翩會突然和她說這些。
鄭翩翩繼續道:“你只知我嫁侯爺嫁的好,那你可知,我嫁侯爺時,侯爺無官無職也無多少銀子?”
鄭翩翩望着鄭翩翩。
鄭翩翩又道:“你說姨娘伏低做小,你可知我娘對姨娘并不差,你可知姨娘當年家道沒落,爹是她最好的選擇,否則你眼下可能是在田裡幹活,哪裡還能學醫術?至于爹有妻又有諸多妾,我也不認同。”
“……”
“還有,人是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出身是不能拿來對比的,就像有的人生來就是公主,有的人生來就是奴隸,這種不公平我們誰都沒法改變,但是我們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今日的自己比昨天的好,明日的自己又比今日的好。比如我家二爺,不是也從沒人疼沒人愛的馮老二,變成了大楚的藍雲侯嗎?”
突然被提到的馮彥廷懵了一下,接着輕輕一笑,絲毫不介意,倒是鄭雲雲臉上的表情幾變。
鄭翩翩繼續說道:“我想這些道理你都應該懂得的,不要讓怨氣蒙了本心,你會發現世間萬物很美好。”
鄭雲雲眼神已經沒有了剛剛尖銳。
鄭翩翩頓了頓,說道:“最後,我娘之前和我提了你的親事,娘說你知理懂事,是我們鄭府的姑娘,又是侯夫人的妹妹,必不會讓你為妾,也不會使你貧窮,一定風風光光把你嫁出去,原定了是永平城賈府嫡出第二子。”
鄭雲雲一聽,呆了,她沒想到自己能配得上賈府二公子,是鄭夫人打算給她說的親事。
“可是眼下這一切都被你毀了。”鄭翩翩溫溫地說道:“我和你說這些,不是讓你感激我,也不是原諒你,你傷我娘,傷了我,我肯定是不原諒你的,我讨厭死你了,但是我是要讓你明白,接下來你受到任何罪,都是你自己導致的,與他人無關。”鄭翩翩轉頭看向馮彥廷,道:“二爺,我說完了。”
“好。”
馮彥廷又打橫将鄭翩翩抱起來,抱到床上,蓋好被子,對這件事兒做了總結,就是說這所有的事兒都水落石出了,他是想把相關人員都重重處罰,可是這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有鄭翩翩。
所以她把這事兒交給了鄭老爺,他把鄭府的人都趕了出雲,屋內只餘下宣樂公主、春香和禦醫。
宣樂公主和春香已經圍着鄭翩翩了,不停地說着想念鄭翩翩的話,馮彥廷走上前,讓宣樂公主和春香離開,請禦醫再次為鄭翩翩診治。
禦醫為鄭翩翩把着脈,捋着胡子。
宣樂公主在旁邊問:“禦醫,禦醫,怎麽樣?”
禦醫松開鄭翩翩的脈搏,而後道:“還需要繼續吃藥。”
“那翩翩身子怎麽樣啊?”宣樂公主着急地問。
“身子內還有餘毒。”禦醫道。
“那排了毒了,是不是就好了?”
“不好排。”
“你個糟老頭子!”宣樂公主不高興地說道:“你個糟老頭子,你壞的很,你每日的話都不可信,你一會兒說看命運,一會兒又說毒不好排,什麽都不好弄,那你當什麽禦醫啊?”
禦醫并沒有因為公主的不高興,而有所改變,依舊淡然地說道:“回公主,老朽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不可逆的情況,我也是在摸索中前進啊。”
宣樂對禦醫翻了個白眼,道:“你都這麽大年紀了,還摸索呢?”
“公主。”馮彥廷喚宣樂公主一句,意思是讓宣樂不要對禦醫無禮。
宣樂公主便不再說話了。
馮彥廷恭敬地向禦醫說道:“還請大人多多費心。”
禦醫點點頭,而後道:“侯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請。”
馮彥廷看鄭翩翩一眼,接着跟着禦醫向旁邊走了走,宣樂公主坐到鄭翩翩的床頭,兩人同時扭頭看向馮彥廷和禦醫,也不知道禦醫說了什麽話,兩個人明顯感覺到馮彥廷面色僵了一下,整個人都不對勁兒。
宣樂公主道:“禦醫那個糟老頭也不知道說什麽了,瞧把你相公給吓的,估計不是什麽好話。”
鄭翩翩也疑惑,什麽話能把馮老板給吓着了,莫非她要死了?不對,禦醫都說了,她能活的,那是什麽話呢?
她猜不到,只好直直地看着馮彥廷,馮彥廷不知道聽到什麽話了,微微側身,背對着鄭翩翩,鄭翩翩完全看不到馮彥廷的表情了。
等看到馮彥廷的俊臉時,就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甚至還帶着笑意,鄭翩翩總覺得沒有好事兒,看着馮彥廷把禦醫送走,她趕緊問:“二爺,禦醫和你說什麽了?”
“讓你少說話,不然會變成啞巴。”
鄭翩翩一怔。
宣樂公主睜大眼睛問:“不會是真的吧?”
連春香都相信了。
馮彥廷笑道:“騙你們的,就是讓翩翩好好休息,公主你回去休息吧,春香你去把剛熬好的藥端過來。”
“是。”
為了鄭翩翩的休息,宣樂公主不得已,只好先回去,回去之前,又對着鄭翩翩叽裡呱啦說一些話,然後不甘心地離開了,至于鄭雲雲的事兒,暫時先擱着,她也不說了,看鄭老爺那邊的處理,然後再說。
宣樂公主走了。
春香端來了一碗藥,馮彥廷坐在床邊要喂鄭翩翩,鄭翩翩愛各種美食的味道,唯獨不喜歡苦,所以她從來體會不會苦瓜的美味。
嘗了一個苦到靈魂的藥汁,她立刻把藥碗推到一旁:“太苦了。”
馮彥廷很有原則性地說道:“良藥苦口利于病,來,繼續喝。”
“不喝,真是太太太苦了,我受不了。”
“那一口喝光。”
“???”一口喝光就不苦了嗎?
好吧,一勺一勺地喝藥,要苦很多次,一口喝光,只要苦一次就行了,她捏着鼻子,一口氣把一碗中藥喝的只剩下渣了,苦的臉都皺成了一只巨醜的醜橘,馮彥廷突然朝她嘴裡塞了一顆蜜餞。
瞬間甜蜜在口腔蔓延,鄭翩翩皺着的眉頭也舒展開來了,馮彥廷扶着鄭翩翩躺下道:“剛吃完藥,睡一會兒,一會兒再起來吃飯。”
說完馮彥廷開始脫鞋。
鄭翩翩問:“你幹什麽?”
馮彥廷道:“我陪你睡。”
“你也困了?”鄭翩翩問。
“嗯。”其實是守了鄭翩翩這麽久,幾乎沒有睡過覺。
“那好吧,我們一起睡。”鄭翩翩輕易就答應了,等到馮彥廷躺下的時候,鄭翩翩抱着馮彥廷的胳膊,問道:“二爺,剛剛禦醫和你說了什麽?”
“你猜。”馮彥廷微笑着說道。
“我猜不到。”
“猜猜看,是你很在意的事兒。”
鄭翩翩愣了愣,問:“難道是不準備我那麽能吃?”
馮彥廷笑道:“是,禦醫說你平時吃的太多了,生冷酸辣都不忌,這樣對你的嗓子不好,身子不好,以後這些都不要吃了,少喝奶茶,盡量多喝清水,少吃重口味,多吃青菜,少吃肉類。”
馮彥廷還沒有說完,就看見鄭翩翩開始撇嘴,他問:“怎麽了?”
“二爺,你說,不能随心所欲地吃吃喝喝,人生還有什麽意義?”鄭翩翩發出了來自靈魂的拷問。
馮彥廷不作聲。
鄭翩翩再次戲精上身,各種哭訴自己可憐無助又超好看,她長的這麽美,胸又這麽大,多好的一個人兒,怎麽就那麽多災多難呢,不是得了那什麽體寒症,就是墜下山谷養了四個月,才剛剛好又被人下毒。
嗚嗚嗚,好可憐好慘,好慘的一美翩翩,嘤嘤嘤,老天爺不愛她了,她失寵了,太可憐了,生活太難了,美翩翩太難了。
美翩翩用拙劣的演技在馮彥廷面前哭訴,争取吃吃喝喝的權力,沒想到馮彥廷看戲看的非常真情實感,眼圈都紅了,接着一把将她擁入懷裡緊緊抱着。
咦,好像馮老板比她還難受的樣子,那、那、那……那就算了,不自憐了,她也摟着馮彥廷道:“馮老板,要不,要不我就先忍一忍,暫時不亂吃,我過段時間再吃,怎麽樣?”
可是馮老板卻沒有反應。
她又喚:“馮老板?”
馮彥廷還是沒回應,睡着了嗎?
她接着小聲一句喊:“二爺。”
馮彥廷終于放開了鄭翩翩,直直地望着鄭翩翩,突然開口道:“翩翩,你小了。”
鄭翩翩疑惑地問:“什麽?”
馮彥廷又說道:“小了。”
鄭翩翩問:“什麽小了?”
馮彥廷指了指,道:“你的胸。”
???
這種事情看破不說破,可以嗎?說出來很傷美翩翩的心的,大爺的,太傷自尊了,鄭翩翩不想理狗男人了,将臉朝旁邊一偏,真的就不理馮彥廷了。
馮彥廷卻巴巴地湊過來,臉貼到她的頸窩,她道:“我讨厭你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