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她們的來意，其實蘇茴也能猜得到，張菊現在念着的就是她女兒，之前她是說不奢望嫁給城裏人，但如果有機會的話，也不會看着就這麽錯過，會幫自己的女兒多争取一下，但是能夠明白她的一腔母愛，并不代表着她要幫忙。
她是在鎮上、在市裏有自己認識的人，但是讓他們幫忙找一個靠譜的人給春枝當對象？
她該怎麽說自己認識他們呢？
撒一個謊就要用上一百個謊去圓這個謊，然後無限循環。
她可不想去做這麽費力的事情。
李滿芬：“也不需要你怎麽做，你寫封信，跟他說一說，有沒有合适的對象就可以了，我們春枝，你也是看着她長大的，她這人才配得上。”
春枝全程紅着臉，垂着頭，一聲不吭，談對象什麽的，實在太讓人不好意思了，不過真的可以談一個城裏的對象嗎？
她不是很懂，卻也知道，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對她有很大的好處，不然的話，她媽也不會幾經糾結來找二舅媽。
蘇茴搖頭：“你也知道城裏戶口的重要性，城裏人找對象都講究門當戶對，往村裏找的，不是說全部，但是基本都是自身有什麽缺陷才會這樣，只有城裏戶口每個月才有糧食，到時候，嫁到了城裏去，因為母方不是城裏戶口，就連孩子上戶口都難，有不少都還是跟着母親那一方挂着鄉下的戶口的，到時候一家幾口就靠男的一個人生活。”
過得有多艱難，完全可以想象，為了避免這樣的問題，都是城裏人跟城裏人成家。
這時候的城裏戶口，是十分珍貴的，要是城裏有工廠招工，有的沒有說局限性，但實際上招進去的都是城裏戶口的人，鄉下的，頂多就是臨時工。
蘇茴：“而且我和他其實不是很熟，雖然有信件來往，但是他家到我都不是很清楚，我也沒去過他家，都是他朋友帶我們到處逛的。”
說的很在理，張菊聽她說着城裏戶口的時候握着的拳頭就松了下來，露出個釋然的表情。
“我知道的。”她女兒年紀到了，她原先難道沒想過嗎？想過的，也打聽過的，只不過打聽過後讓她死了那個心，不過是現在聽着她弟妹去市裏，又聽了那麽幾句話，重燃了那一份心而已。
現在知道不成了，她又找回了原先的釋然：“我們本來就是鄉下人，本來要找城裏的都很困難，我能理解。”
李滿芬的臉色不太好，臭臭的：“連封信都不願意寫，還說不行，要是正好有個合适的呢？就是年紀大點也沒事啊，只要他有份正式的工作，有房子住，長得醜一點，矮一點，完全不是問題，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有本事就行，外在都是虛的。”
聽到這話，蘇茴沒回應，春芝暗地裏撅起了嘴，矮一點醜一點哪裏虛？她、她也不是完全不挑的好不好？
張菊扯了扯李滿芬的衣袖：“要是這樣做，對方對弟妹的印象會下降的，本來可能性就很低，我有心理準備，就是來問問，不成很正常，不好意思，麻煩你聽了這麽多。”
聽了這話，蘇茴微微點頭，她說出這話，還是個講道理的，人品不壞。
“春枝年紀還小，不用這麽着急。”
蘇茴看着少女：“嫁了人了，要做的事就多了，不如多在家裏多待幾年。”
張菊看着女兒笑了：“我知道，也沒想着那麽早把她嫁出去，就是有合适的人選可以慢慢看着，日久見人心，有些人乍一看的時候是個好的，但是處久了以後，裏面就是個黑心的，閨女嫁過去就跟推進了火坑一樣，我怕出現這樣的事。”
養兒一百歲憂到九十九。
春枝看了一眼張菊，也露出個笑來，她知道，她媽是為她好。
李滿芬對這話很贊同：“誰說不是呢，這孩子就是上輩子欠的債，這一世就給他們還債來了。”
她先自愛當奶奶這麽久了，還不放心家裏大兒子和小兒子呢，大兒子還好一些，就是大兒媳婦不太聽話，小兒子那邊，真是哪哪都讓她提心吊膽。
哪怕他現在成家了，兒子也有了，已經是自己小家的頂梁柱了。
——
看到李滿芬回來的時候臉上沒有什麽歡喜的神色，趙來娣的心就涼了，是她撺掇着張菊去找蘇茴的，她也有女兒，再過幾年就到她的鳳華到年紀了，要是她有能耐把春枝嫁給城裏人，那麽她的鳳華自然也不在話下，按照關系來說，他們的關系更加親密，他們的孩子可是堂兄弟堂姐妹，跟春枝只是表兄弟表姐妹而已。
要是她的女兒嫁去了城裏，肯定會幫扶娘家，到時候他們一家的日子都能好過不少，成為人人羨慕的家庭。
她倒是也想自己上場，但是自從那一年被蘇茴怼過之後，她就留下了一定的心理陰影，對上她，總感覺自己心虛，心慌氣短，哪哪都不順暢。
她們去做什麽周小晴也知道，她沒有那麽多顧慮，直接就問了：“二嫂答應幫忙沒有？”
李滿芬沉着臉，看了眼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小兒媳婦，沒好氣的甩手：“沒有。”
周小晴呵呵一笑：“看來二嫂的交情也就這樣嘛，或者說她其實就是不想替春枝開口，畢竟有這機會，以後留着給保國娶個城裏媳婦多好，是吧。”
聽了這話，張菊的臉色有些暗淡，是這樣嗎？
不像，不過這個可能，不是沒有。
李滿芬的臉色倒是好轉了，她雖然也疼愛自己的外孫女，但是外孫女多了一個外字，肯定是比不上自己的孫子的，要是真能給孫子娶個城裏媳婦回來，那他就是城裏媳婦的奶奶，是城裏的親家，這也不錯。
就連趙來娣都覺得就是這個理，這人情想也知道很難，有這機會不留給自己的孩子才奇怪啊。
張菊張了張嘴，臉上有些惶惶，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知道，城裏人跟鄉下人結親的很少，就是出于現實考慮，沒有戶口，沒有工作，凡是往鄉下找的，都是有缺陷，在城裏找不到，這樣的要是有大問題，看起來再好也不敢應。
而且她家春枝條件可以，但那也要看看跟什麽人比，反正跟知青院的那幫人比的話，也就是能幹活這一點穩贏，其餘的都比不上，沒有學識，長得也不是十分出色，都還沒有她兩個舅媽長得好，雖然她這當媽的覺得他家的村子不錯，但他還是有理智的。
周小晴也不知道怎麽的，對蘇茴有了一股好勝之心，對着大嫂她穩贏，她無論是嫁妝、人才、學識，還是男人對自己的疼愛，都是吊打，唯一壓的過的，就是名分，她是大嫂，而且入門早，李滿芬更滿意一點，但是婆婆對自己的滿意度，她并不是怎麽看重，婆婆有她兒子能搞定就行，她這兒媳婦也沒想過要跟她搞的有多好的關系，過得去就行了。
她以為對着另一個妯娌也是這樣的，摧朽拉枯似的壓倒式勝利，但是并沒有。
現在這時候，生育同樣也是女人的一項本事，二嫂生了四個兒子，還有一對是難得的雙胞胎，她就算能生這麽多個兒子，但是生雙胞胎的幾率太小了，生育這方面，應該是她穩贏，然後一個是男人，對方的男人走了，不過留下了諸多好處，也就是平時生活的不太便利，但實際影響不大，畢竟她的幾個孩子年紀都不小了，而且當初他當兵的時候，也是常年不在家。
另外就是長相了，她自覺自己不會輸給她，但是兩個人的類型不是同一卦，她算是明媚型的，而蘇茴是更受長輩青睐的清秀溫婉型，一直是一副泰山崩于眼前不動聲色的模樣，用她聽到的閑言碎語，她就是端莊的大婦，執掌中饋，發號施令，而她卻是小妾。
嫁妝她們實際差不多，她有縫紉機，她有收音機，兩者打平，她還有人脈，不僅僅是依靠男人，還有靠她自己掙下的人脈。
不過人脈她也不是沒有，想到之前她去鎮上買零嘴時遇到的那個大姐的事，周小晴眼波一轉：“或許我能給你們帶來一個好消息。”
李滿芬：“什麽意思？”
周小晴：“我也不确定，我現在去城裏一趟。”
她回了房間，拿了一個小包裹出來，把兒子放到他奶奶手裏：“你們幫我看一下孩子，我去鎮上一趟，很快回來。”
她這樣說，張菊和李滿芬對視一眼，李滿芬留下她：“你今天缺個一天半天也沒事，就在這邊多留一會兒吧。”
他們這裏去鎮上半個小時，一個半小時後，周小晴就步履輕松地回來了：“事情成了，我給你找了個機會，怎麽樣就看你自己的了。”“啊，怎麽回事兒？”李滿芬問，怎麽就每個準話呢。
周小晴下巴微擡：“我在紡織廠裏認識一個大姐，跟她有點交情，她現在有事兒，要找人代班，要年輕的，能看會算，吃苦耐勞，手腳麻利，還要勤快，包吃住，暫定幫她一個月，薪酬是五塊，要是你機靈，自己在廠子就能找到合适的人選，怎麽樣，去不去？”
李滿芬和張菊沒有二話：“當然去！”
“那好，你現在回去，趕緊收拾幾身衣服過來，我現在就帶你去見見，讓她确定成不成，要是成了，明天就開始頂班，不成你就跟我回來，動作快點。”
張菊和春枝回家去收拾包裹去了，李滿芬和趙來娣圍着周小晴問怎麽回事。
“她怎麽要人頂班了？”
周小晴：“她是紡織廠的正式員工，家裏老的摔斷了腿，兒媳婦懷着孕月份大了，老人那個腿要養大半個月，算起來腿好了她兒媳婦也要生了，兩頭都要照顧，分身乏術，就請人頂班，頂一個月這樣，她這情況已經跟廠裏交代過了，這種情況是允許的，不過如果不是她那邊沒有合适的人選，也不會把這好事輪到春枝身上。”她之前也聽過她提起這個煩惱。
自己不樂意去，但是自己還有兩個弟弟呢，不過對方明說了要細心的女孩子，不然自己雖然不太合适，首先要推薦的，還有她兩個弟弟呢。
“我醜話先說在前頭，這活計可不輕松，要站一整天，也要細心，分揀材料的。”
對于吃苦什麽的，李滿芬和趙來娣都不以為意，誰沒有吃過苦呢，一個月有五塊錢，還包吃住，還想什麽輕輕松松？不辛苦這錢都拿的不安穩。
更何況就像周小晴說的，有機會可以給自己找個對象，那裏的都是工人，找到一個工人，倒貼錢都願意。
不過，趙來娣看了眼周小晴：“有這麽好的事，你怎麽不去，一個月五塊，包吃包住呢。”
一年到頭的辛苦才分那麽點錢。
周小晴呵呵：“這不是為春枝着想嗎，她要是能抓住機會找個對象，後半輩子都不用愁了，我去了，也就是掙個五塊錢。”
她可不願意低劉大姐一頭，五塊錢，是不少了，不過她一直都有父母的補貼，暫時還看不上這五塊錢，不值得低下自己的自尊去掙它。
而且，她這樣做了，張菊肯定得念着她的好，真能不給她錢？
李滿芬聽了，覺得她從未像現在這般順眼過，女孩子嫁人就是投第二次胎，要是春枝真的嫁了城裏工人，一輩子都要記着這個情。
趙來娣也不說什麽了，要是成了，到時候春枝還能帶帶幾個妹妹……
就跟她想的一樣，張菊和春枝匆匆收拾了個包裹來了，張菊原先或許沒想到，回去後一說，也被提醒了。
“這個機會是你幫春枝争取的，包吃包住已經滿足了，到時候五塊錢春枝就不拿了，你讨了人情，也付出了不少，五塊錢要歸你。”
推辭一番，事情就這麽定下了，春枝被周小晴帶去了鎮上，成功留下了。
蘇茴是在周小晴“偶遇”她的時候知道這回事的，她剛把事弄妥，就在蘇茴回去的路上等着，得意洋洋的把事說了，等着二嫂的驚嘆眼神，結果——沒有。
什麽都沒有，就跟聽到她說你吃飯了嗎一般。
蘇茴一眼就看出來了對方的目的，有些啞然，這麽孩子氣的。
“……嗯，春枝要多謝你了，你幫了她大忙。”
找不找對象的另說，接觸一些沒有接觸過的事，長長眼界也是好的。
周小晴：“……”
突然索然無味。
她就這反應？太冷淡了吧？
就好像她做了全副武裝，提前打好了草稿，準備好跟對方對戰，享受勝利的時候，對方卻不鹹不淡，輕飄飄的給了一個眼神，就這麽離開了，一拳打在空氣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