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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邬諺身邊不知道何時多了個小奴仆。

他知道自己本來有個小跟班,一個只要跟在他身邊便覺得快樂的小傻蛋,如今她像嫌做跟班不夠卑微,所以開始升或是降級做起奴仆來。

替他提書包、跑腿、買東西不說,在他光明正大耍特權跷課時,還眼巴巴捧着筆記本去替他點名兼抄筆記。

先別說他們性別不同,光身高就差了二十幾公分,哪個教授會老眼昏花到分不清他和她——雖然他們系上老眼昏花的教授真不少。

就為了她做的這些蠢事,系上的人看他的眼光都變了,以前還帶點畏怯,現在是帶着好笑,就連教授們看到他也總要打趣幾句,讓他真不知該氣該笑。

不知道是誰在暗地裏幫她,還是她真是他肚裏的蛔蟲,常常他前一秒才抓起背包走人,她後一秒已經抱着筆記本溜進教室。

偏偏她帶着一臉讨好交給他的東西——他低頭看着手上的成會筆記,唇畔帶着忍俊不住的笑。通篇錯誤百出不說,仔細一看還能看得出她在抄那些段落時神智不太清醒,除了筆跡歪斜得特別厲害外,旁邊還常帶着匆匆抹去的濕印子。

對她的種種,邬諺得承認自己有些許的感動,只是他不能任事情這樣發展下去。為了做這些事,她連自己的課也跷掉不少,他知道高年級的學長姐其實都滿喜歡她,也滿照顧她的,但她的行為卻讓與她同年級的人看不太過去。再這樣下去可不行,他的目的是要讓她早些适應學校生活,并不是要讓她被同侪排擠,所以他不得不制止阿妙再這麽偷偷溜到他班上了。

抱着筆記本由教室後門溜進去,方葵妙臉上是掩不住的心虛。這堂課杭尚伶并沒有修,雖然看到了許多熟面孔——這陣子常代阿諺上課的結果,但沒有個熟識的人,心裏總還是懷着不安。

她挑了最後一排的位子,前面是某個巨人體型的學長,正好可以擋着讓教授看不到她。在椅上坐下,她翻開筆記本,整個人像縮成一顆球,既不敢看向左右,更不敢跟人說話,就怕被人發現她是大二生。

就因為如此,她不曾看到自她進來教室後,那所有對着她的含笑目光;事實上整間教室的人都知道她是誰,或許因為她生得可愛,或許因為她有一種小動物似的氣質,所以這陣子以來大家總有意無意的幫着她——雖然方葵妙自己并不知道。

瞧,這會兒坐在她身前的巨人學長不正挺直了身軀替她作掩護嗎?

習慣在上課五分鐘後才進來的任課教授慢慢踏進教室,他翻開點名簿用着慢吞吞的語調點名。

「周興雄?」

「到。」

「邬諺,不在吧?」他的課邬諺總跷得堂而皇之,他也無所謂,反正邬諺不上課成績也維持得很好,再說,或許他這時是在研究股票基金什麽的,還是別打擾他,畢竟他也有筆錢放在邬諺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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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腦袋裏正想着獲利頗豐的股利,一開始他并沒有聽見那刻意壓低的聲音,接着又開始懷疑自己聽錯了,擡頭看向半滿的教室,他帶着狐疑的聲音道:「邬諺,在嗎?」

又是同樣壓低的、像鬼魅似的聲音——「在。」然後一只圓潤潤的手由某個巨型學生背後伸出。

「邬諺,是你嗎?」老教授推推眼鏡,眨眨老花眼。「你聲音怎麽變了?感冒了嗎?」

方葵妙緊張的從喉裏擠出咳聲。

「他感冒好幾天了,老師,」旁邊有人伸出援手,「咳到都快沒聲音了說。」

「這樣啊,」老教授點點頭,一面低頭找下一個同學的名字,一面自言自語的說:「我還以為是他們在說的那個小女娃跑到我課堂上來了,哼,要是她敢來,我就把她趕出去,一點都不懂尊師重道——」

老教授還在碎碎念,躲在人家身後的方葵妙輕輕将屏住的氣慢慢吐出,微擡起頭,眼正好與那個幫她忙的學長對個正着,她忙感激的笑笑,心裏覺得人間真是處處有溫情,常有好心的學長在這種尴尬時候幫她忙。

原來如此!

隐在教室外某個角落的邬諺總算明白,為何到現在還沒人将這件事鬧開。一方面當然是因為他只挑有把握的課跷,而這些課的教授絕大部份都被歸類為綿羊級,對阿妙的行為,有些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有些人的眼則根本是裝飾用。

另外,大概就是靠這些居心不良的同學從中幫忙了,看着某同學臉上陶陶然的笑,邬諺半帶嘲諷的想。

确定自己看夠了,他從角落裏走出,穿過教室後門,走到方葵妙身後,雙手環胸的看着她。

突然有片陰影兜頭罩下,方葵妙眨眨眼後,才慢半拍的擡頭朝上望,看到邬諺帶着鯊魚似的笑出現在她視界,她還不敢相信的揉揉眼,才确定自己真的沒看錯。

「阿諺!」她驚叫出聲,随後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伸手将他的身子拉低,她小聲問:「你怎麽會在這?你不是——」

「這話應該是我來問吧?」意識到除了教授外,整間教室的人大概都伸長耳注意着他們的對話,邬諺将她攤在桌上的筆記本抓進自己手裏,「我們到外面說。」

「可是——」她遲疑的朝講臺望望,「不上課不行……」

「你還知道不上課不行?」他挑高眉。

「呃……」方葵妙心虛的移開視線。

「出來吧,否則被教授抓到就好玩了。」他故意恫吓她。

被這一吓,方葵妙胡亂将桌上的文具往袋子裏一塞,便跟在邬諺身後悄悄溜出了教室。這一切整間教室裏的人都見着了,當然,一直低着頭喃念課文的老教授還是啥事也不知。

☆ ☆ ☆

「為什麽沒去上課?」坐在校園裏某棵高大的椰子樹下,邬諺板着臉問跪坐在他跟前的方葵妙。

要怎麽說呢?說反正不喜歡上課,與其上自己的,她還寧願上他的,至少還能幫上一點忙?

說她什麽也不會,就算說要讨好他,也只想得出這個笨拙法子?

可看這情形,她偷偷由睫下觑他,別說讨好,恐怕反而要讓他生氣了。

知道她不可能回答得出什麽好理由,邬諺輕輕一嘆。「以後別再那麽做了。」

「怎麽做?」她裝傻。

「幫我上課,幫我抄筆記。」如果那堆鬼畫符也能算是筆記的話。

「我只是想幫忙……」她可憐兮兮的說。

沒幫倒忙就不錯了!忍住這句話,他拍拍她的頭道:「我跷課是因為有些課上了也沒用,就算不上課,不看筆記,我也不可能因為這樣就當掉。倒是你自己,不是有些老師已經放話這學期非當你不可了嗎?」

方葵妙笑得尴尬,她抓抓卷卷的深棕短發,「我大概是沒辦法了……」

「加油吧。」知道她常努力的念書,卻又常在考試的那一刻将辛苦塞進的東西忘得一幹二淨,除了祝福她外,他還真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麽。

她對他笑笑,心裏有種淡淡的幸福感,因為對她說這句話的人是他,所以就算是簡單的三個字,在她心裏也顯得意義非凡。

「阿諺……」她的聲音透着不自覺的軟柔。

「嗯?」閉着眼靠在樹上,他應了聲。

「我最近很乖吧?」她試探性的問。

「嗯。」他唇畔多了抹笑,心裏對乖有不同的注解。

「我幫你做了很多事,幫你買早點、幫你印筆記、幫你送東西給系主任,」她扳着手指很認真的數着,「還幫你拿書包、幫你打掃房間,可是你房間太幹淨了,掃起來一點成就感也沒有。」末了還皺皺鼻子,小小的抱怨一下。

「是我的錯,」他故意正經道:「我會努力把房間弄髒,好讓你清掃起來多點成就感。」

方葵妙懷疑的看着他,總覺得自己像被取笑了,可他的模樣卻又再正經不過……

不管了。

「阿諺,」她轉回正題:「我最近這麽乖,你有沒有覺得有一點點……一點點……」她結結巴巴的。

「一點點什麽?」

喜歡我。「覺得我很重要。」她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吞下,紅着臉換了比較沒那麽直接的說詞。

邬諺笑出聲!

「你是很重要啊。」

方葵妙眼一亮!

「我只有你這一個青梅竹馬,所以你當然是很重要的,」彷佛嫌她臉上的失望不夠明顯,他又加了一句道:「而且你不在,誰來幫我買早點、印筆記兼打掃房間呢?」他學着她的口氣。

所以現在在他心裏,她只是個青梅竹馬兼女傭?方葵妙有些難過。

「那如果我不幫你做這些事了,你會不會覺得有點不方便,甚至懷念起我的存在?」她鼓起勇氣再接再厲的問。

邬諺噗哧一聲笑出,「當然——」張開眼看到她滿是期待的小臉,他心一軟,便嘆息似的回:「會。」

方葵妙開心的拍了下手,小小臉蛋上的笑,燦爛如春陽。

這樣她就滿足啦!只要一直持續下去,阿諺總有一天會發現她對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然後他就會喜歡上她了。

至少她對邬諺的感覺是如此。

看着她自得其樂的樣子,邬諺的神情不自覺的多了股寵溺。

他原本較欣賞有自我主張、心裏有話便直接說出來的直爽女性,如今卻開始覺得,女孩子羞羞怯怯的模樣,倒也挺可愛的……

「阿妙,你今天還有課嗎?」他突如其來的問。

「沒有。」方葵妙搖搖頭。

「那走吧。」他站起身。

「去哪裏?」她還跪坐着。

「去幫我媽買那拖了好幾天還是沒買成的生日禮物。」他看着她一臉茫然的樣,忍不住戳戳她的額,「你忘了我媽今晚的生日派對了嗎?」

經他這一說才想起,方葵妙不好意思的搔搔頭。「我咋晚還記得的,可不知怎麽搞的今天就忘了。」

「幸好我們兩個中總有一個人記得。」邬諺打趣道。「走吧。」他自然的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身。

看着兩人相握的手,阿妙的臉又不受控制的紅起,心也怦怦直跳,直到邬諺已将手抽開,那樣的感覺還無法平息。

為什麽一旦意識到自己喜歡他後,一切都不同了呢?他們也曾握過手,可卻不曾帶給她像今天一樣的甜蜜與沖擊。

就只是因為發現自己喜歡上他了嗎?好象連空氣也帶着淡淡甜意,好象連陽光也透着幸福的氣味,就像她見到他時,心底油然而生的感覺。

只是因為她喜歡他……

☆ ☆ ☆

今晚的邬宅十分熱鬧,不管是院子或屋裏都特地裝飾過,來赴宴的人也都穿了正式的禮服,畢竟邬家雖不是什麽赫赫有名的權貴,卻也家産頗豐。若不是邬夫人堅持,這場晚宴原該辦在大飯店的宴會廳,是她不願大肆鋪張,所以就只邀請親近的朋友在自家辦了個小小的派對。

雖說是個小派對,但來的人也算不少。不太常參加這類場合的方葵妙,難掩緊張的站在邬諺身邊;今天的她是邬諺的女伴,心底雖然很開心,但更多的是畏懼害怕。她多怕在這樣的場合出糗,白己丢臉事小,讓邬諺臉上無光才是她最擔心的。

所以她就什麽話也不敢說,只挂着僵僵的笑,拘謹的站在一旁。

好不容易看到熟悉的面孔,方葵妙一直吊在半空中的心總算稍稍落了下來,她迎向前握住杭尚伶的手,幾乎是松口氣的喚:「學姐,你也來了?」

兩家的長輩在事業上有密切的合作關系,杭尚伶跟邬諺又是同學,于禮她本就該過來一趟,本以為又是個無聊場合,但看到阿妙在,她的想法便有了改變。

「阿妙,你今天好可愛喲。」她看着穿粉色小禮服,将卷卷的短發別好,露出圓圓臉蛋的方葵妙,禁不住出聲贊道。

阿妙因不好意思而紅了紅臉。她并不覺得自己可愛,事實上處在許多高挑纖瘦的女子中,她自覺像只過重的大象。

「學姐——」開口想将自己別扭、不自在的感覺說出,可一擡頭卻看到邬媽媽在跟她招手,抱歉的對杭尚伶笑笑後,她走向今天晚上的主角。

「阿妙,」邬媽媽拉着她的手,「你跟阿諺一起過來,我介紹一些朋友給你們認識。」

于是方葵妙便乖巧的站在邬諺身邊,跟着邬媽媽滿場走。

邬諺怎會不明白自己母親的用心?

瞧她在介紹時蓄意制造他和阿妙是一對的假象,待阿妙的态度又像對自己女兒一樣的親密疼惜,經過今晚,恐怕有不少人都會在暗地裏猜測,他和阿妙的婚事是不是近了?

他尊重母親的意願,不過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對一切詢問,他全是含笑以對——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阿妙則是完全沒察覺周圍洶湧的暗潮,她的心力全花在将見過的臉孔與聽到的人名兜在一起,專注到連一雙八字眉緊黏在一塊,兩只眼也幾乎鬥成了一個,仍不自知。

邬諺正低頭看着她的神情,忍不住覺得好笑,所以一開始并沒聽見母親有些驕傲的介紹詞,等他明白母親在說些什麽時,已經來不及了。

「我們家女兒,可是今年的紫芋花小姐呢。」某個貴婦挽着姿态妍麗的女兒,揚高鼻子道,「兩千人中才選一個,你知道這有多了不起嗎?」

「女孩子光長得漂亮有什麽用,何況我們阿妙生得也不差,」邬媽媽忙補上一句:「我們家阿妙溫柔又貼心,光這一點就比你們那什麽紫芋頭的強多了。」

「什麽紫芋頭!是花!花!哎,」貴婦擡手壓壓不見一絲紊亂的發髻,「我知道你今天生日,人年紀大了,毛病難免多了點,不只重聽還腦袋糊塗,瞧瞧我女兒的氣質,」貴婦往挂在臂上的嬌美女子一比,「這樣的人才會只有外表而已嗎?我女兒可是×大中國文學系第一名畢業的,這種裏外兼具的美女你要去哪找啊?」

意識到這場毫無意義的較量将要轉向哪個方向,邬諺警覺的開口:「媽——」

「你閉嘴!」邬媽媽喝道,「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她跟這老同學從年輕鬥到老,場場都是她鬥贏,怎能在這時候輸?偏她也明白阿妙的功課不太好……

有了!

「中國文學?」她睥睨的看了老同學一眼,「你不知道現在是國際化的時代嗎?國文念得好有什麽了不起,我們阿妙可是國外留學回來,說起英文來會吓死人——」

「媽——」邬諺再度嘗試的張嘴,偏在場人的沒人理他,兩個老的是鬥得正熱,兩個年輕的呢?一個頻頻将媚眼朝他這兒抛,一個早被這樣的狀況吓傻了。

「那你就叫她說啊!」貴婦不服氣的說。

「你叫她說就說啊?」邬媽媽将價值數萬的禮服袖子挽起,「你不知道她們這種喝過洋墨水的說起英文有多溜嗎?一般人可聽不懂,除非你去抓個外國人來——」

「要外國人還不簡單,」貴婦環顧全場,伸手就将某個身邊跟着翻譯的老外扯到身邊,「喏,」她揚高下巴,「叫她說。」

「呃!」邬媽媽忘記今天來了許多丈夫的合作對象,其中當然不缺洋鬼子,可輸人不輸陣啊,拉了拉阿妙,她低聲道:「阿妙,邬媽媽今天就全看你了,快說兩句能吓死他們的英文。」

「英……英文?」方葵妙結結巴巴的:「我……我不行……」

「那有不行的道理,」邬媽媽還當她是沒自信,「別擔心,你随便挑個兩句說說,別怕那兇婆娘,邬媽媽給你靠。」說完還一拍胸脯。

「随便說個兩句?」她的聲音裏滿是遲疑。

「沒錯!」邬媽媽拍拍她。

這邊邬諺還在跟某國外公司的負責人說明現在的情形,那邊方葵妙已經鼓起勇氣開口道:「媽、媽咕咧夢逗。」

所有的人皆疑惑的看向她。

「疑疑吃咕逗……」她愈說愈小聲:「咩哩咕逗……」

現場一片安靜,然後突地爆出大笑。

貴婦笑得以手拭淚,「這就是你說的喝過洋墨水的英文?天!還真是吓死人了。」說着又克制不住的笑了起來。

邬媽媽脹紅了一張臉,但仍安慰的拍拍阿妙的手,表示自己沒有怪她。

邬諺則正以英文跟那位國外公司負責人解釋:「這是個誤會……」

阿妙低着頭縮在那,恨不得地上出現個大洞吞下她。她到底是發了什麽神經?居然當衆說英文?她是嫌今晚過得太平順了嗎?

無法忍受衆人朝她投來的目光,阿妙咬住下唇忍住淚,小小的拳頭握得緊緊的,「邬——邬媽媽,」她吃力的道:「我有事先……先去處理一下。」

邬媽媽的聲音透着明顯的憐憫:「去吧,早點回來啊,邬媽媽會等你一起切蛋糕的。」

方葵妙點點頭,嘴動了動,卻無法開口,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張嘴,恐怕就會當場哭出來,兩手抓着裙裾,她低着頭匆匆行禮後便轉身離去。

快步往化妝室走,方葵妙還能聽見那紫芋頭小姐高亢而惡意的聲音由身後傳來:「她說的是英文嗎?天!虧她還敢開口……」

☆ ☆ ☆

避開人群,方葵妙故意穿過房子的後院,再從屋後的樓梯上到二樓。這兒除了邬家人外不會有人上來,她可以盡興哭個痛快。

拉開化妝室的木門,她看着鏡中的自己,那紅紅腫腫的眼,被咬得像要泌出血來的唇,加上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看來實在凄慘得緊。

手撐着洗手臺,她身子無力的跪下,長長的蓬裙垂在四周像片粉色的海,她卻不曾注意到,只将額靠在臂上,輕聲啜泣。

随後哭聲毫無顧忌的放大,直到将心裏的羞愧哭出,她才擤擤鼻擡起頭。

看自己哭過後的一張臉,看淡淡的妝糊成一團的怪模樣,才剛哭完的她不知怎地又笑了,才笑了兩聲,她突地捂住自己的嘴,圓圓水水的眼驚訝的眨了眨。

剛在哭時,她就隐隐約約像聽到另一個哭聲,那時還以為自己過敏,如今——

她彎下身看洗手臺下。

水水的眼對上另一雙水水的眼,兩雙眼裏都是驚訝,方葵妙将還捂在嘴上的手放下,好奇的看着窩在小小空間裏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不到八歲,長長的黑發上結着兩個大大的白色蝴蝶結,穿一件綴滿蕾絲的小禮服,同色的小皮鞋,可惜窩在洗手臺下讓她的白襪子及皮鞋都沾了些髒污。

小女孩的眼濕濕的,鼻紅紅的,她小小肉肉的手捂着自己的嘴,細微的哭聲就這麽從她揩縫間透了出來。

「嗨……」方葵妙試探的對她招招手,軟柔的聲音壓得輕輕小小的:「你怎麽了?」

「走開!」小女孩說——以日語。

「啊,你是日本人嗎?」阿妙的眼閃過一絲驚喜,蹲下身子以同樣的語言跟她對談:「你怎麽會在這呢?是不是迷路了?我帶你下去樓下好嗎?你的爸媽找不到你一定會擔心的。」

對她的一長串問話小女孩并沒有回答,但可以看出在聽到熟悉的語言時,她明顯松了口氣,一直到阿妙提到父母,她才反應激烈的回:「他們才不會!」

阿妙看着她,然後突地彎身爬進洗手臺下,雖然她個子不高,但擠在那狹小的空間裏仍有點勉強。「我好象長大不少,以前躲在這時沒那麽難過的。」她半自語的說。

「你為什麽要躲在這?你爸媽也不要你嗎?」小女孩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我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又蠢又笨,媽媽一看到我就不開心,所以每次只要心情不好我就會躲到這兒來。」阿妙環視從前的小小避難所,眼裏流露着些許的感傷。

小女孩的淚不知何時停了,她坐在阿妙身邊,呆呆的看着這有點莫名其妙的大姐姐,大姐姐像絲毫不以為意,低頭對她笑笑,什麽也沒有問她。

「我……」小女孩轉開頭看着自己鞋子上的污痕,「我媽媽也去世了。」

或許是阿妙一直沒說什麽,小女孩反而能坦然的訴說自己的心情:「媽媽是為了生我才死的,所以外公外婆才不喜歡我,不過爸爸很喜歡我喔,」她像捍衛什麽似的說:「他只是不知道要怎麽對我,所以才會……」她的聲音愈來愈小。

阿妙安撫的拍拍她。

「你也是日本人嗎?」心情好了許多,小女孩開始好奇了。「這是你家嗎?」

阿妙搖搖頭。「我住在隔壁,我不是日本人,不過曾在日本讀過書。」像回憶起可怕的學校生活,她的眼中浮起畏懼。

「在日本讀書不好嗎?」小女孩很擔心的問,「我明年也要上學了,只要一想到要搬到學校住,我就覺得好怕……」

「要看你念什麽學校,」阿妙苦苦一笑,「偏偏我念的是間很可怕的學校,裏面全是像我這種為了某些原因被送離父母身邊的小孩。校規嚴得連偷吃零食都算犯了大罪,還得加上那些愛欺負別人的小孩!」她像要甩開回憶似的搖搖頭。

小女孩的臉一片慘白!

「對不起,」阿妙不安的咬咬唇,「我忘了你還是個孩子,是不是吓到你了?」

小女孩的眼裏同樣帶着不安,「大姐姐,你念的是什麽學校?」

「白玫瑰學院,世界有名的恐怖學校。」她打個冷顫。

「明年……」小女孩很困難的說:「我就要被送進那裏了。」

阿妙明顯受了驚吓,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對小女孩伸出手,「恭喜你,學妹。」她苦笑的說。

☆ ☆ ☆

或許是因為有着相似的背景,及有可能相同的未來,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像忘了樓下的派對,吱吱喳喳的窩在洗手臺下聊了起來。她們交換了人生中的點點滴滴,雖然其中一個才在世上活了七年又八個月。

基本上只要對方對她沒有惡意,方葵妙可以跟任何人融洽相處,眼前的小女孩在很多方面又跟她很相像,所以她幾乎忘了與她說話的是個不到八歲的小女娃。

小女孩則喜歡阿妙将她當同輩而非小孩子看待,比同齡的小孩還成熟的她,最讨厭被人當成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了。

一個早熟,一個幼稚,恰好配成了一對,當邬諺發現她們時,看到的就是一對聊得很開心的孩子。

原本還怕她是不是躲在這哭呢,邬諺又好氣又好笑的想。

「阿諺,」對上那彎下身看着她的男子含笑的眼,方葵妙有些興奮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喚。

「這是我的新朋友。」臉上還帶着些許哭過的痕跡,方葵妙揚起圓圓的小臉對邬諺介紹:「她是——」

「英亞集團執行總裁的獨生女,」邬諺以英文道,「我應該沒猜錯吧?冰川小姐,樓下正為了你的失蹤亂成一團呢。」

冰川櫻聲音稚嫩,可神情卻顯得冷靜自持,那模樣看來一點也不像是個會躲在洗手臺下哭泣的孩子。

「父親終于發現我不在了?」她以純熟的英文回道。

今天的場合裏只有她一個小孩子,父親又只顧着與人暢談公事,幾次引不起他的注意,加上處在陌生的國度裏,讓她不覺自憐起來,胡亂走到這兒來,腦裏盡是胡思亂想,一直控制得很好的眼淚不知怎地就流了下來,還好遇到了這個奇怪的大姐姐——

她看向身旁驚訝的看着她的方葵妙,張口想要解釋,阿妙卻早她一步開口:「你的英文說得好好!」她聲音裏滿是驚嘆,「不像我說得怪腔怪調……」

冰川櫻吐吐舌,「那是因為我奶奶是英國人,從小被逼着——」

察覺到她們似乎有繼續長聊下去的行算,邬諺伸手敲了敲洗手臺,「對不起,小姐們介意換個地方聊嗎?」他用中文及英文各說了一遍,再跟方葵妙解釋:「冰川小姐的父親在找她,她再不出現,冰川先生恐怕會把屋子給拆了。」

「啊,」方葵妙捂住嘴,「我忘了,」說着低頭以日語對小女孩道:「我忘了你父親找不到你一定很擔心,我們現在下去好嗎?聽說他快把屋子給拆了,要是他真那麽做,邬媽媽會難過的,今天是她的生日呢。」

小女孩點點頭,一面從洗手臺下鑽出,一面憂慮的說:「父親一定很生我的氣,真怕他會因此提早将我送進那間可怕的學校。」

阿妙則有些困難的自狹小的空間爬出,「記得我跟你說的嗎?」她沒有站起身,反倒跪在地板上替小女孩整理紊亂的外表,「關于學校的秘密,還有幾個比較善良的老師,這些都能幫助你過得比較好……」

「我知道。」小女孩深吸口氣,「走吧,我們去見我爸爸。」她鼓起勇氣,但探向方葵妙的小手卻是抖顫的。

一向都是被保護的方葵妙,難得的遇到一個會需要她的人,握着小女孩的手,她遲疑了會兒後,終于暗暗在心裏下了決心。

不會出什麽事吧?邬諺望着阿妙臉上難得的堅決,心裏不禁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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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曾派助手希姆萊兩次帶隊深入西藏;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斯大林曾派蘇聯專家團前後五次考察西藏,他們的秘密行動意味深遠,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多年之後,身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藏獒專家卓木強巴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送來的信封,信封裏裝着兩張照片,照片上驚現的遠古神獸,促使卓木強巴及導師、世界犬類學專家方新教授親赴西藏。他們在調查過程中震驚地發現,照片上的動物竟然和帕巴拉神廟有關……
    不久之後,一支由特種兵、考古學家、生物學家、密修高手等各色人物組成的神秘科考隊,悄悄從西藏出發,開始了一場穿越全球生死禁地的探險之旅,他們要追尋藏傳佛教千年隐秘歷史的真相……
    西藏,到底向我們隐瞞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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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荒村野屍

    荒村野屍

    我點燃香蠟,挖開腐爛的土壤,掘出我的愛人。
    她依然長發飄飄,明豔動人。親愛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找不到她了!是在和我捉迷藏嗎?
    床底下,鏡子裏,窗外柳樹旁,都有你的影子,可是你究竟在哪!
    終于,我找到她了。
    被她用牙齒咬斷喉嚨的一刻,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溫柔的髒腑,請輕點攪動,我要在愛人的腹中,看她腐爛前最美的模樣……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5.1萬字
  11. 獻祭之門

    獻祭之門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2.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3.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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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8.0萬字
  15.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2.1萬字
  16. 陰婚來襲:鬼夫夜夜寵

    陰婚來襲:鬼夫夜夜寵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鬼不能惹,一種是餓鬼,一種是豔鬼。
    而封塵恰好這兩種都占了。
    于是膚白貌美,酥脆可口的我就被纏上了……
    我被鬼壓得氣若游絲躺在床上:
    “媽噠,你作為一只高大上的男神鬼,為什麽總是纏着我這個小凡人!”
    封塵居高臨下俯視我:“确實煩人了點,但是好吃就行了。”
    于是我炸毛:“餓鬼啊!去吃別人!”
    沒想到這惡鬼高冷一笑:“不,我是豔鬼,只色你的豔鬼!”
    永遠都別對一個鬼說去吃別人,因為你會被他吃的連渣都不剩。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1.2萬字
  17.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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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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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吉星醫娘

    吉星醫娘

    她穿越當丫鬟那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感情沒有善果,
    先是她的奴婢身分配不上谪仙般的大人,衆人反對,
    後又是惡人把她沉塘,讓他們倆死別……
    幸好陰間使者大力相助,她有了重生的機會,
    如今不只成了國相嫡長女,有一針治病的金手指,
    甚至還比前世早十七年相遇,跟她家大人定了親!
    本以為這輩子可以修成正果,不料繼母想毀她親事,
    還有位同是穿越者的禮部尚書千金要湊一腳,
    就連她家大人也老做些奇怪的事!
    他先該死的表示要順帶娶個平妻還要納妾,
    卻又大興土木把院子改成前輩子她描述的模樣,
    在大雨滂沱中吻了她,在她迷失山林時焦急尋她……
    吼,他顯然是也重生了,那能不能說清楚他到底想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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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