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蹲在地上的少年實在不起眼, 雞窩頭甚至懶得說廢話:“哥幾個手頭緊,識相點,身上有什麽都拿出來!
時亦把沒給出去的那袋妙鮮包藏在了身後的陰影裏, 拍拍手上的灰,站起來。
“耳朵聾了?”
雞窩頭不耐煩,往前走了兩步, 手裏的鐵管掄過去:“不想挨揍,就趕緊給錢走人!別以為老子好糊弄——”
時亦問:“多少錢?”
“……”
雞窩頭的話沒說下去,跟在他身後的小弟沒忍住, 嗤笑起來:“小屁孩, 還挺上道!看你有多少……”
幾個人離得遠, 亂哄哄笑了幾句, 發現氣氛不對, 漸漸沒了聲。
雞窩頭臉上一點笑都沒有,瞪圓了眼睛,牢牢盯着面前單薄得好像一拳就能打穿的少年。
時亦站在原地, 單手攥着剛才還在雞窩頭手裏的那根鐵管。
“先打,後結賬。”
沒等雞窩頭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 時亦已經沖了過去。
疼甚至比其他反應都排得靠前。
一看就是內行的打法, 擡膝沖撞下腹, 手肘硬生生往肋間磕。下手又準又狠,挨一下就夠人眼前發花冒星星緩半天。
站在前頭的幾個人只來得及喊了兩聲,就疼得徹底沒了動靜。
時亦閉了下眼睛,沒管砸下來的木棍, 反肘頂在那個小混混胸口,揪住領子,一點兒空不留地狠狠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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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混混砸在垃圾桶上,悶哼着滾了幾滾,不動彈了。
雞窩頭瞳孔猛地一縮,正要叫人快跑,手肘肩膀忽然一沉。
沒等反應過來,他已經被對面戴着眼鏡單薄文弱的小子箍着肩膀重重砸在了地上。
時亦踩着他的後背,蹲下來。
雞窩頭疼得眼前發黑,額頭直冒冷汗:“你,你要幹什麽——”
這一片靠近汽車站,人員混雜,一直是h市最亂的地方,雞窩頭這群人算是能報上名頭的勢力,當然也沒少打過架。
耍橫混久了,也不是沒遇見過能打的硬茬,可也從來沒見過這種人。
這小子看着還沒成年,身手卻一點不弱。打起架來連聲都不出,
專挑最疼的地方打,一點兒都不浪費,下手狠得一分一寸餘地都不留,被鏡框遮掩着的瞳底戾意叫人脊背發冷
時亦沒理他,把不知道誰掉下來的手機撿起來,遞給邊上瑟瑟發抖的小弟:“報警。”
小混混不敢接,捂着肚子磕磕巴巴:“大,大哥——”
“報警。”時亦說。
小混混還想說話,時亦手上已經一寸勁兒,往前挪了幾公分。
雞窩頭聽見咔吧一聲,艱難側頭,眼睜睜看着自己一條胳膊被卸得脫了臼。
他還是頭一回看見這種場景,愣了愣,反應了幾秒,才終于在激烈的疼痛裏慘叫出聲。
……
派出所離這兒挺近。
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哭着報警說自己打劫未遂,警察還是及時出了警,才過幾分鐘,警笛就響到了巷口。
最叫人頭疼的那群小混混亂七八糟躺在地上,慘嚎聲沒斷過。
除了老進出警局這幾張熟臉就沒再見別的人,垃圾桶翻倒在地上,一地狼藉,牆上的野貓懶洋洋舔着毛。
“是個學生!”
雞窩頭半邊兒胳膊耷拉着,疼得龇牙咧嘴:“戴眼鏡,個不高,剛往那邊去了!”
警察掃了一眼地上的人:“就一個?”
雞窩頭一噎,有點兒磕巴:“就,就一個。”
“打你們一群?”警察問。
雞窩頭:“……”
警察順着他的手比劃了下:“就這麽高,戴眼鏡的,學生?”
雞窩頭:“…………”
要不是這群三天兩頭犯事兒的小混混一個都沒跑,警察都覺得這些人可能是吃得太飽了。
這片的治安一直亂,警方早鍛煉出來了相當的效率,簡單明了問過幾句,警車就鳴笛閃着燈把人拉回了派出所。
小巷短暫亂了一陣,沒等出來看熱鬧的人湊齊,又恢複了一開始的安靜。
時亦坐在巷尾,拎着書包站起來。
反正也不認識路,他也沒費力氣辨認自己是在哪兒,随便找了個街口,繞到主幹道上。
挺長時間沒動手,起初還有點手生,圍攻的人多,難免挨了幾下。
他找了個路燈,使了點兒力氣,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塵鐵鏽,把校服重新披上。
後背跟肋間都火辣辣地疼,其他地方應該也多多少少有點磕碰擦傷。
這麽疼着,反而比之前好受了不少。
時亦深吸口氣,遮了下眼睛擋着燈光,擡起頭。
豆大的雨滴砸在路邊的遮陽棚上,乒乒乓乓響個不停。
悶了一天,終于開始下雨了。
時亦靠在路邊,揉了揉額頭。
下車的時候就有點頭暈,這會兒更暈了,全身上下乏得要命。
動都懶得動,就想找個地方一頭倒下去睡一覺。
他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這麽晚了,回宿舍肯定不可能,他沒帶身份證,要找旅館估計也得費點兒勁。
雨下得像是把天捅了個窟窿,時亦徒勞地遮了一陣,索性徹底放棄,在雨砸出來的水霧裏草草往馬路兩邊掃了一圈。
這種小城市完全沒有夜生活可言,一溜都關得嚴嚴實實,只剩了個燈牌還亮着的網吧。
時亦摘下眼鏡,聊勝于無地拿衣擺擦了下,朝網吧走過去。
“包間都滿了,就剩這邊散座了。”
老板叼着煙打游戲,擡了下眼皮,掃了他一眼:“成年沒有?沒成年別進,要玩兒叛逆離家出走上天橋底下睡去,別連累我們小本生意。”
夜裏的網吧跟白天差得遠,通宵大都是全神貫注打游戲的,哪怕牆上就貼着禁止吸煙,也一樣有不少人吞雲吐霧。
時亦看了看,沒忍住皺了下眉。
“開不開機子?”老板催他。
“不了。”時亦把書包背上,“沒成年。”
他待不慣這種地方,嗆得咳了幾聲,轉身往外走。
沒走兩步,正好有人從樓梯下來:“兩罐紅牛,泡面,紅燒牛肉——”
……聲音有點兒熟。
他按了下發漲的額頭,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經困到出了幻覺,有點熟的聲音也跟着追上來:“時亦?”
時亦已經走到門口,停下回頭看了一眼。
“認識?你朋友?”
老板有點詫異,從游戲裏擡頭:“從哪兒認識的?你都從良到這個地步了嗎——”
林間擺了下手,沒叫他接着廢話,幾步追上去。
時亦看着林間,快停轉的思維勉強轉了轉。
……
沒道理這麽巧。
他随便找了個站下車,亂走一通,進了個最近的網吧,居然就破解了他舍友每晚消失之謎。
八成可能是出現了什麽賣女孩的小火柴之類的幻覺。
太困太累,自我安慰腦補出來的那種。
這種時候就不能較真,時亦落下視線,轉回去準備往外走,胳膊忽然被幻覺拉住:“小書呆子,怎麽了?”
時亦:“……”
還挺逼真。
林間掃了一眼他身上濕透了的衣服,幾步過去,把人往回拉了拉。
“不舒服?”
林間墊着袖子,試了下時亦的額頭,眉峰蹙起來:“是不是又發燒了?”
時亦覺得他這個又字好像有點兒看不起人。
就是頭有點暈,走路有點不穩當,掄着人砸垃圾桶都沒問題,怎麽就發燒了。
還又。
時亦沒說話,還想往外走,才發現胳膊還沒被松開。
“外頭下雨,別出去跑了。”林間攔着他,指了指樓梯,“上去吹會兒空調。”
時亦搖搖頭。
他想說自己不熱,也不想待在這種一會兒就能成仙的地方,可才一使勁兒想把胳膊抽出來,眼前就忽然冒起一片黑底金星。
林間反應快,蹿了一步伸出手,及時把他差點兒要跟地面親密接觸的舍友撈了回來。
……
時亦再醒過來,已經躺在了網吧包間的沙發上。
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包間跟下邊兒完全不是一個世界。
沒人抽煙,有沙發有空調,還配了機械鍵盤電競椅電競鼠标。哪怕他一點都不了解,也能看得出燈光設備都非常高端。
他的校服濕透了,跟書包一起被不知道哪兒來的竹竿挑着,一邊一頭搭在空調下頭。
手腕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擦傷了幾道,裹了兩層紗布,被包紮得格外妥帖。
林間戴着耳機,側坐着那把看着就挺舒服的電競椅,邊看着他邊打游戲。
可見的心不在焉。
時亦撐着胳膊,使了點力氣坐起來。
第一次,他覺得程航在耳朵邊上逼逼那一段他是誰他在哪兒其實的确有點必要。
“醒了?”
林間顯然一直注意着他,發現他動彈,加快速度把手裏那盤游戲打出了個結局,扶了下耳麥:“今天有事,就先播到這兒,晚安。”
時亦蹙了蹙眉,下意識躲了下那個攝像頭。
“沒開。”林間閉麥,笑笑站起來,“就直播打打游戲,不露臉。”
他看着時亦動得挺費勁,抻了下袖子,墊着扶了一把:“好點兒了吧?”
這附近沒有醫院衛生所之類的地方,他也就會應急處理那幾種傷病,看時亦的情況跟中暑差不多,就先把人弄上來歇了會兒。
本來是打算等打完這把,時亦要是再不醒,就打個車把人帶去醫院看看情況的。
林間要了兩瓶礦泉水,看了看他右手的繃帶,擰開一瓶遞過去:“緩一會兒,喝點水。”
礦泉水瓶口碰上嘴唇,濡濕了一小片。
格外逼真的沁涼的水意。
時亦皺了皺眉,撐着胳膊坐穩:“真的?”
林間:“啊?”
他就是直播中間出來透了個氣,也沒想到居然就撿了個舍友。
上來之後兩頭忙,顧着人還得顧直播,光想着人會不會有事了,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這個問題。
他蹲在沙發邊上,沒立刻想明白該怎麽答,愣神的功夫,眼睜睜看着碰一下都當場掉胳膊的小書呆子把手伸到他眼前。
捏着他的臉,橫豎抻了兩下。
林間:“……”
時亦:“……”
林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