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雲端天險
清溪深不測,隐處唯孤雲。松際露微月,清光猶為君。
只是現在,深不可測的是天山的裂隙,孤雲隐沒的是萬丈深淵。
“元霜啊元霜,難道這也是你的安排?”
元霜神機妙算,任何事情的發生,不差一分一秒。就在幾日之前,慕冰下山還一切順暢,而就在這幾日之後,蕭宇卻要留在這裏了。這個時機,把握得實在太為精妙。
蕭宇不解,“有什麽不妥嗎?”
寒瞳定了定心神,道,“蕭兄,可否借你的寶劍一用?”
蕭宇有些遲疑,不過還是将蕭将軍賜給他的寶劍遞了過去。
然而沒想到的是,寒瞳卻将寶劍扔進了那道通往山下的縫隙中!
蕭宇詫然,比疑惑更多的是憤怒,因為這是将軍親自賜給他的寶劍,他敬畏将軍,因此視之為珍寶,這些年從未離身,可是現在卻在天山被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随随便便扔進了深淵之中,不由得怒火中燒:“你這是?!”
寒瞳卻擡起手,示意他看這道縫隙,“蕭兄勿躁,請看。”
只見那把寶劍,并沒有落下去,而是像有某種力量在下面撐住了一般,浮在了半空之中,并且絲毫沒有要掉下去的跡象!
蕭宇跟随将軍打了那麽多年的仗,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但這樣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到,也不免目瞪口呆。
“這……這是為何?”
“蕭兄可曾聽說過雲光結界?”
“願聞其詳。”
寒瞳先将蕭宇的劍從半空中取下,交還給蕭宇,然後開始講述起了這雲光結界。雲光結界與一般結界不同,是一種“定時”形成的結界。顧名思義,施界者可在當下布下結界,但為結界定下日後才形成的時間,時間未到則結界不會形成。
關于雲光結界曾有一個傳說,說是一位世外高人攜一件寶物隐居深山了幾十年,卻在将死之時被人知曉了行蹤,那人揚言一個月後必來此地取這件寶物,如果高人在山中布下結界導致他進不來的話,他便要殺光這深山附近的所有人家。
高人知道自己活不到一個月,怕自己死後寶物被那人找到,可是他又不能設結界,不然會連累無辜的村民。
在這樣的前提之下,這位高人便創造了雲光結界。這種可以在日後形成的結界,以一個月零一天為時限,一個月後,尋寶人在尚未形成結界的情況下走進了深山,看見高人已死,便開始在山中尋找寶物,一天以後,一個月零一天的時間到,結界形成,那人方知自己即使拿到了寶物,也永遠走不出這深山了。
“雲光結界,只有設結界的人自己可以解,其他人,就算是神仙也無能為力。”寒瞳道。
蕭宇聽完了寒瞳講述的雲光結界,不禁慨嘆世上之事實在太過玄妙。但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破了這結界,帶着雪蓮下天山。如果說雲光結界只有施界人能解,那麽首要之事便是找出這個人。
“寒瞳兄可知是誰設了這雲光結界?”
寒瞳沉思了片刻,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在下山之道設下雲光結界,就是要留住此次前來的客人。”停頓了一下,又說:“看來,不能等到蕭兄将天山雪蓮帶下山之後再請蕭将軍上山了。現在只有先請蕭将軍上山,你們才有機會下山。”
蕭宇疑惑,“此話怎講?”
寒瞳道:“設下結界的人,正是我那位正在沉睡的朋友。解除雲光結界需要先讓他醒來,而他要醒來,卻需要蕭将軍手中的蒼煙玉。所以你說,要是蕭将軍不來,你要如何下這天山?”
寒冰樓,安寧的熏香撲鼻而來。
蕭宇坐在書案前,将情況寫在一張紙條上,寒瞳在天宮臺幫他尋找天山飛鳥,到時以此傳信給将軍。蕭宇十六歲從軍,棄筆從戎二十年,已是許久未碰過筆墨,墨香的味道讓他熟悉又陌生。十六歲那年,蕭宇還不叫蕭宇,那時的他還是個青澀的少年,鄰家的女兒也是豆蔻初開,青梅竹馬的戀情,裝滿了少年柔軟的內心。姑娘喜歡讀書和寫詩,蕭宇便也常常選取詩經中的句子,寫在繪着淡雅素花的紙箋上,悄悄地表達着自己的愛慕之意。
心中思念着姑娘清秀的眉眼,溫柔的聲音,羞澀的臉頰,常常令蕭宇夜不能寐。
優哉游哉,輾轉反側。
懵懂的情愫,在心中萌動和發芽。蕭宇從未懷疑過,姑娘終有一日會成為他的新娘。
直到……城破那一天。
蠻夷攻入城中,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所有的店鋪都被洗劫一空,能搶的東西全部都被搶走,搶不走的,就一把火全部燒掉。滾滾的濃煙在城中蔓延開來,這一場大火燒了整整三日。
姑娘被他們抓走了,和許多其他年輕貌美的女子一起。她們哭泣着,掙紮着,反抗着,換來的卻是皮鞭的抽打。很多人在路上就被折磨至死,死時衣不蔽體,連最後的尊嚴也沒能留下。
蕭宇和他們拼了命,可是蠻夷的骠騎兇猛無比,又有先進的武器,他們的拼命不過只是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竟是這樣無能,連自己心愛的姑娘也無法保護。
蠻夷在城中犯下滔天罪行,朝中大臣接連上書要求皇帝派蕭家出兵讨伐蠻夷,但懦弱的皇帝卻選擇了屈辱求和,割讓了土地換取了暫時的和平。
但誰都知道,蠻夷不會善罷甘休的,總有一天,他們會帶着更加先進的武器和裝備回來,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再次刻下他們野蠻的印記。
後來,蕭宇棄筆從戎,成了一名士兵。因為他深切地體會到了那種痛,所以他要讓自己變強,只為了保護他想保護的人,保護他祖國的河山。
再後來,蕭宇遇見了蕭将軍,有了如今的名字,有了這個令人驕傲的姓氏。
這些年,蕭宇随将軍東征西讨,出生入死。這些醉卧沙場的日子裏,他再也沒有碰過筆墨。
如今,提筆追憶往昔,姑娘的身影瞬間浮上了心頭。二十年,沒有音訊,他想問,卻不敢問,不敢問一個在戰争中被侵略者抓走的女子如今的下落,因為他害怕得到的答案會讓他的心都疼碎。二十年,在沙場上流過那麽多血,在身上留下那麽多疤,他以為他早已麻木,可是卻恰恰相反,見多了生死,反而讓他體內流動的感情更加熾熱。
“汐若……你還好嗎?”
沒有人可以給他回答。一抹白色的影子“倏”地飛進了房間,繼而落在了蕭宇的書案上。
寒瞳走進來,指了指書案上的白色小生命:“天山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