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主啊我一開始就不該嫁過來
蘇再一給自己的定義是一個随意的人。
很小的時候,她也像萬千個心懷公主夢的少女一般,曾在夏天的晚上對着一顆無辜路過的星星許願,“我長大後要成為公主,美麗又善良,有很多人喜歡。”
在她許願的第二天,語文老師敲着黑板教會了她一個俗語:人如其名。嚴格遵守老師教誨的乖孩子蘇再一興致勃勃跑回家去問媽媽自己名字的來歷。
媽媽滿眼溫柔地追憶,一切還要回溯到女兒剛出生不久的一個下午。蘇媽媽抱着還裹在厚被子裏直不起頭的小再一,小孩子天真可愛的眼神深深觸動了蘇媽媽作為一個女性與生俱來的對幼小生命的熱愛。于是蘇媽媽感動地對蘇爸爸說:“好想再要一個孩子啊……”
正在發愁給女兒上戶口的麻煩問題的蘇爸爸眼睛一亮,一錘定音:“好主意,就叫再一吧!”
從此以後,擁有這樣一個随意名字的蘇再一,就成了一個随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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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帶去面見前來提親的殿下們的路上,蘇再一經過萌生想法、綜合情況、假定場合、認真考慮、得出結論這五個嚴肅而深沉的步驟,做出了“能用冠冕堂皇的話把他們堵回去就用冠冕堂皇的話把他們堵回去如果不能用冠冕堂皇的話把他們堵回去就只好用冠冕堂皇的話把管家堵回去”這個英明而武斷的決定。
一敲拳頭準備抱着滿腔成竹迎接提親大軍時,蘇再一突然有些恍惚。
說起來,冠冕堂皇這個詞是什麽意思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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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服的二十人衆自動排成了一條筆直的大道,蘇再一走進了一個比先前見到的還要闊氣的廣場。這個廣場與那個随處可見的走廊廣場不一樣,地面是實打實的混凝土,表面粗糙,還沒來得及鋪上瓷磚。但是這并不影響這間廣場的美觀程度,因為不論是落地的玻璃窗還是一望無垠的天花板,只要空氣所能企及肉體所能依憑的地方都被用油彩繪上了圖案。一步踏進,蘇再一宛若置身于一個被遺棄在圖書海洋中的玻璃箱。
蘇再一的腳步略微頓滞了一下。
一旁一個女仆恭敬道:“殿下曾說書籍是最能标準顯現出一個人氣質的東西,奴婢這樣設計這間會客廳,殿下還滿意嗎?”
蘇再一揉了揉太陽穴:
“我有密集恐懼症……”
女仆的臉白了:
“可奴婢認真詢問過管家大人,他并沒有告訴我!”
蘇再一看了一眼無辜的管家:
“恩,先前沒有,現在有了。”
無辜的女仆被無辜的管家帶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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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後,蘇再一的眼睛裏終于出現了傳說中的提親大軍。四十分鐘後,蘇再一成功抵達廣場另一側的沙發寶座,翹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靠下去了。
很久以前的一篇故事裏,有一個公主也遇到過類似蘇再一如今面臨的問題。據說那個公主出了三道題。在很久以前的另一篇故事裏,據說國王也出了三道題。在很久以前的又一篇故事裏,據說那個誰也出了三道題。
于是蘇再一說:“我這裏有三道題……”
話才一半,提親大隊裏便一聲“且慢”,接着走出一個穿着騎士裝的男子,他十分中二地推了一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鼻孔朝天地冷笑了一聲:
“哼!你們這些公主的那些心思我已經完全摸透了。三道題?不就是天上多少星星海裏多少水,永恒有幾秒鐘牛毛有幾根麽?既然這麽不負責任地出題,那可別怪我不負責任地答了!聽好了——天上的星星和海水一樣多,海水的數量和永恒的長度劃等,永恒的長度和牛毛的總量相同,至于牛毛,等于天上的星星!”說完還不忘得意地哈哈兩聲,不屑地看向發怔的其他提親隊員,放肆地大笑:“如何啊?我的回答!你們這群愚蠢的人類,是想不到這麽聰明的答案的!哈!哈!哈!哈!”
蘇再一死魚着眼睛看了他片刻,鄭重地咳嗽了一聲,頭向左偏了偏,目光繞過他看向提親大軍:
“我這裏有三道題,想問問你們身家情況,不過進來這屋子的時候我突然改變主意了。據說書籍是衡量人的标準,那麽你們就從這間屋子裏挑出一本書拿到我面前來,看合不合我的口味吧。”
眼鏡男保持着大笑的姿勢立在那裏,秋葉落了滿地。
半小時後再也沒見他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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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回來的管家道:“凝月冰殿下,關于書的事情是不是應該讓衆位殿下們回自己的國家好好思索一下?畢竟這是關乎國家未來的大事,相信殿下一定會嚴謹而苛刻,慎重而熟慮,通情達理而善解人意的。因為凝月冰殿下金叉永享,造詣天齊啊!”
蘇再一嘆了一口氣,無奈道:
“選書是看品味和見解,在特定的地方是看應變和智謀,拿給我是看真誠心和契合度。這樣還不算嚴謹而苛刻,慎重而熟慮,通情達理而善解人意?”
蘇再一是個随便的人,随便給自己的随便找理由的人。
管家瞪了蘇再一幾分鐘,手臂放在腹前鞠了個躬:
“凝月冰殿下真是金叉永享,造詣天齊啊!”
蘇再一把頭轉過去,不打算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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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有勇氣上來的是一個看着很柔弱的男孩子,寬大的衣衫罩在嬌小的身子上更顯得孱弱。他臉溢緋紅,眼神惶恐,埋着腦袋,雙臂帶着略微地顫抖,遞到蘇再一眼下的是一個邊角磨損的硬殼小本子。
“我……那個……”
男孩子躊躇地咬着嘴唇,眼睛不安而茫然地掃視着地面,許久才又組織好語言:
“這個,這個是我的日記……”
挺了挺背,終于提了些自信,擡額望向沙發上的蘇再一:
“這裏寫着我和凝……凝月冰……凝月冰殿下認識一百九十三天以來每時每刻思念着凝月冰殿下的心情!請務必要收下!”
說完雙頰紅色愈漲,險些滴下櫻桃汁來。
這麽可愛果然是男孩子啊。
蘇再一在心裏感嘆着,沖他無害地笑了笑:
“請問你哪位?”
少年一副被雷劈了一樣的神情。
蘇再一很善意地沖他身後排隊的提親軍:
“大家不都是慕名而來的嗎,以後給我書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先報上名字,畢竟你們的屬性有相似的地方,代號什麽的怕弄混了。當然,如果是代號加上一句‘名字裏好像有個那個什麽’這樣的話,我相信我的管家一定馬上能夠鎖定目标。”
說完向管家友好地笑了笑。
管家表示小姐性格轉太快,壓力很大。
柔弱的少年怔忡地準備退下去,在被人流淹沒的前一刻忽然轉過頭哭咽了一句:
“我,我叫歐因斯!”
蘇再一表示如果他不是來提親而是來認親,她一定二話不說把他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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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走上來的男子披着一件黑鬥篷,小臂持平,手掌向上。雖然手掌上什麽都沒有,但是他走得十分小心翼翼,好像正捧着一張中了三億美元的彩票。
男子在蘇再一面前單膝跪下,面無表情地看向蘇再一:
“在下,德拉菲爾阿拉羅。”
把小臂向上擡了擡:
“請允許我在此贊頌您的美名,偉大的凝月冰切克切克波殿下,願日月與您同輝,願山川與您同在。請允許我在此獻上對您永久的祝福,這本阿爾加魯法三世魔法準則,将授予您至高無上的榮耀之光。”
蘇再一好奇地:
“你手上有什麽東西嗎?”
男子露出悲痛而憐憫的表情,情緒陡然走向激動的不歸路:
“啊偉大的凝月冰艾瑞巴蒂斯殿下啊!可悲的凝月冰冬茲塔茲殿下!難道您已經忘記萬能的吾神真主卡伽那愛與美的箴言了嗎!難道您的眼中已經失去了愛與美的果實,甘願匍匐于邪惡與醜陋的皮囊了嗎!可悲的凝月冰哈奇卡西殿下啊!請允許我在此為您禱告。失去了真主的恩賜的可悲的您啊,已經遠離了愛與美的聖法,看不到吾神所降的天堂的光輝!可悲的凝月冰伊耶達殿下啊!請允許我在此為您禱告。願善良的真主卡伽寬容您所犯下的罪惡,給予您純淨與光明的救贖。”
蘇再一用小指挖了挖右耳。
先前她是不是給予了一個無辜的人中二之名?替我向他獻上真摯而聖潔的歉意。
男子固執地保持着小臂持平手掌向上的姿勢,被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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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人竄到她面前的時候,蘇再一一個晃神,還以為是她無辜喪命的頭發來找她複仇。等回過神來,才發現不是同一坨。
男子一雙眸子正值鐵青的顏色,雙手扣住她的肩膀啓動了過山車:
“冰兒!我的冰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腫麽腫了!我的冰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誰!告訴我!是誰将你折磨成了這副摸樣!告訴我!告訴我啊!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我就知道!是他!一定是他!我早就猜到了!那個惡魔!他是一定不會讓我們幸福的!冰兒啊!我的冰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害怕!我這就去替你報仇!我要告訴他你和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冰兒啊!我的冰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蘇再一處在滿天星的狀态下,哽咽道:
“你……你媽貴姓……”
男子的眼睛瞬間灰了,手上的動作提高了幾個檔:
“冰兒!我的冰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認識我了嗎!不認識我了嗎!真的不認識我了嗎!冰兒啊!我的冰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你親愛的融日火啊!你不認識我了嗎!是你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看在眼裏怕丢了的寶貝火兒啊!你忘了嗎!你真的忘了嗎!你忘了你曾經說過忘了誰都不會忘了我了嗎!冰兒啊!我的冰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誰!告訴我是誰!是誰給你灌了忘情水!告訴我!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告訴我啊!是他!一定是他!我就知道!那個惡魔!他連這麽下賤的手段都使出來了!他就那麽不希望我們幸福嗎!冰兒啊!我的冰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放心!我會替你報仇的!我們一定會幸福地在一起的!冰兒啊!我的冰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蘇再一憂傷地想,用這個方法穿越回正軌,也許可以載入世界紀錄。
這時候一個恢弘的聲音響起來了,它來自遙遠的彼方,蘇再一以為她聽見了天國的鳴鼓:
“放開那個姑娘讓專業的來——!”
肩膀上的手一抖,蘇再一陷進柔軟的沙發裏,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