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窗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夜雨, 近來總是陰雨綿綿,似乎都未曾停歇過。
玄缱本意要留下來,卻被冷翊蒹給直言拒絕了。
冷翊蒹心裏很亂,赤着腳背靠在床頭。雙臂環住雙膝, 将下巴擱在膝蓋上, 偏頭看着窗外的絲絲細雨。
去?亦或是不去?
如若不時刻待在玄缱身邊,那談何取得此人的信任, 又談何來完成任務?
近子時,冷翊蒹才淺淺進入了夢鄉。
熟悉的屋檐, 顆顆豆大的雨珠順着屋檐滴嗒滾落, 打在青石板上,最後彙聚成一個個淺淺的水窪。
沈寒一襲白衣坐在輪椅上,目光平視着前方, 一臉的雲淡風輕。
“師傅!”冷翊蒹立在雨霧中,欣喜的喚了一聲。
可沈寒仿佛看不見自己似的, 目光依舊眺望着遠方連綿不斷的山巒, 臉上沒有半分情緒。
“師傅!蒹兒回來了!”冷翊蒹疾步跑到沈寒面前, 整個人往沈寒撲去, 結果卻撲了個空。
毫無防備, 仿佛空氣一般, 冷翊蒹整個人穿透了沈寒的身體。
愣愣的立在原地, 冷翊蒹良久才緩緩轉過身去,望着沈寒熟悉的背影發呆。
夢境瞬間穿插,冷翊蒹夢見自己回到了第二空間, 回到了與墨羽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天音閣二樓的包廂裏,冷翊蒹一邊吃着桂花糕,一邊聽着墨羽唱戲。
墨羽一身淺杏色對襟褙子立在舞臺正中央,頭上戴着繁複奢華的珠釵。
珍珠顆顆飽滿溫潤,翡翠剔透無暇。随着步履的輕移,頭上的珠釵不時輕顫,流光溢彩。
墨羽右手指尖做蘭花指狀,故作嬌羞的放在臉側。隔着衆人,一雙鳳眼望着包廂裏的冷翊蒹。
句句經典唱詞從墨羽那誘人的紅唇裏溢出。一唱三嘆,字正腔圓。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翌日醒來,已過了辰時。
昨晚做了一整晚的夢,睡得一點也不踏實,此刻腦袋亦還是昏沉沉的。
“公主殿下,您醒了嗎?”翠珠一身粉紅色宮裝站在床前,畢恭畢敬着問道。
“大祭司呢?”冷翊蒹一把撩開雪白帷帳,探出身子,擡眼看着翠珠問道,“走了沒有?”
“回公主殿下。”翠珠行禮,柔聲着回答,“大祭司在一個時辰前便出宮了。”
冷翊蒹一聽,整個人頓時洩了氣。背靠在床頭,眉頭緊皺。
竟然就這樣走了?連告別也不曾有。
想起玄缱說此去南下至少得半個月,冷翊蒹心裏頓覺空落落的,又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了胸口。
冷翊蒹有點後悔,昨夜還是該讓那人宿在自己房裏的。
“公主殿下,您怎麽了?”翠珠瞬間慌了神,關切着道,“是哪裏不舒服嗎?奴婢就去請禦醫來!”
“不用,我沒事。”冷翊蒹轉頭看向翠珠,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就是有點餓了。”
“公主殿下,請您稍等片刻。”翠珠松了一大口氣,嬌聲着道,“待奴婢伺候好了公主殿下梳洗,就可以用早膳了。”
翠珠俯身行禮,擡手招呼過一旁的幾位小宮婢,開始伺候起了鳳翊公主更衣。
大祭司出宮之前特意吩咐過,鳳翊公主的衣食起居務必伺候妥帖了。
如若出了什麽岔子,讓鳳翊公主不舒心或是鳳體欠佳,等着自己的就只有一個字——死。
用過早膳後,冷翊蒹瞧着今日天氣很好,便準備去禦花園逛逛。
冷翊蒹不喜歡太多人圍在身邊,感覺渾身不自在。最後撇開了一衆小宮婢,只讓碧玉和翠珠倆人跟着。
禦花園的東側,一池的粉色香水蓮開得正盛。還未走近池邊,遠遠的便聞到了淡雅的荷香。
冷翊蒹走在兩個宮婢的最前面,徑直往着池邊走去,打算摘一些香水蓮來調制香水。
幾日前偶然路過,冷翊蒹便發現了這一池的香水蓮,如獲至寶般。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倒不如找點事情來做。
“公主殿下,您這是.....”碧玉驚愕的睜大了眼珠,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冷翊蒹本想直接脫了外袍,可又覺得實在不雅。雖然裏面穿了好幾層的裏衣,可這畢竟是在古代。
所以只好将廣袖給卷起,順帶卷起了褲腿,最後将長袍下擺系了好幾個結。
“公主殿下,萬萬不可呀!”翠珠本覺得碧玉大驚小怪,可看到公主殿下如此大膽作為後。也跟着吓得不輕,連忙試圖勸阻。
“公主殿下您是想要這香水蓮嗎?”翠珠望着公主殿下的背影,柔聲喚道,“奴婢去給您摘,可好?”
“不用,我自己來。”冷翊蒹脫掉鞋襪,一腳踏進了池水中,轉頭沖着兩個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宮婢露出一個微笑。
“等我做好香水,送你們一人一瓶!”冷翊蒹彎腰摘了一朵香水蓮,沖着身後的倆人揮了揮手裏的蓮花。
碧玉擔心急了,整顆心髒仿佛都懸在了嗓子眼,額頭直冒汗珠。
“香水?”翠珠疑惑着小聲嘀咕一句,轉頭看向身旁的碧玉,柔聲着問道,“碧玉姐姐,你可知‘香水’是何物呀?”
“我哪裏知道!”碧玉氣急,言語間帶着一絲情緒,卻又掩飾的很好。
現在哪有心思想“香水”是何物,公主殿下如若是出了什麽岔子,大家的腦袋都得搬家。
翠珠完全沒有注意到碧玉的語氣,低着腦袋苦思冥想着何為“香水”,而且越想越期待。
冷翊蒹一邊摘着香水蓮,一邊不時放在鼻尖聞了聞,很是期待将其制成香水的樣子。
不消一會兒,冷翊蒹便摘了一大把粉色香水蓮,還順帶摘了幾片翠綠的荷葉。
..........
卯時出發,直到戌時,玄缱一行人終于是進入了茂霖郡內。
玄缱騎着一匹赤色千裏馬,立在河岸邊,身上灑滿夕陽,連着睫毛也被鍍上了一層橙色餘晖。
一襲雪白的窄袖袍衫,窄袖紮進青色護腕裏,一頭青絲全部束在白玉冠中。
一個翻身,玄缱從馬背上翻身下馬,随手摘掉了臉上的白色面紗。
“大祭司,您先喝口水吧。”霍侍衛也跟着翻身下馬,将水壺雙手奉到了大祭司的面前。
玄缱單手接過霍侍衛手中的水壺,擰開木塞,仰頭喝了一大口清水。
身後的一隊精兵也跟着紛紛翻身下馬,将馬駒牽到河邊稍作歇息,自個兒也蹲在河邊喝起水來。
此去茂霖郡,玄缱只帶了一隊精兵。共計二十餘人,都是玄缱精挑細選的死士,跟随自己多年。
出發前,玄缱特意去了一趟鳳凝殿。不過因天色還太早的緣故,只站在了殿門口,并未入內。
躊蹴一番,玄缱終究還是揚長而去。
此去兇險未定,流民暴動不是小事,還是這固若金湯的皇宮安全。
玄缱昨晚連夜調集了整個皇宮的禁衛軍,嚴令其日夜看守皇宮,誓死保衛鳳翊公主安全。
玄缱心裏其實很明白,這十年來的暴丨政早已惹得民心不滿,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暴動之事遲早會發生。
這次的水患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回禀大祭司,郡守已在城門口恭候多時了。”霍侍衛雙手抱拳,恭敬着道。
昨日早朝上定了此次南下之行後,玄缱便派人快馬加鞭将消息送到了茂霖郡的郡守手中。
“不急,讓他再等等。”玄缱面色冷淡的平視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淡然着言。
“喏。”霍侍衛恭聲行禮,低着頭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