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過了亥時, 繞城湖邊幾乎沒什麽人了。
方才還很是熱鬧的湖邊,此刻獨留落寞一片,空餘一湖的螢火燭光。
盞盞蓮花燈順着水流飄得越來越遠,蜿蜒而前, 不知去向。
漆黑的夜空開始飄起了夜雨, 雨珠打在湖面上,蕩起一圈圈漣漪, 最後融入湖水之中。
“蒹兒,我們回去了吧。”
不知何時, 玄缱已走到了冷翊蒹面前, 手裏撐着一把雨傘,臉上仍舊戴着白色面紗。
“嗯,好。”冷翊蒹說着起身, 輕輕拍了拍衣袍下擺的泥土。
倆人同撐一把雨傘,玄缱故意将雨傘往着冷翊蒹這邊傾斜, 右肩已被雨水打濕。
冷翊蒹低着腦袋看着鞋面, 自顧自的踱步前行, 腦海裏不時浮現出玄缱剛才偷吻自己的情形。
随行的侍衛和宮婢們早已被玄缱給打發回宮了, 此刻就只剩下玄缱和冷翊蒹倆人還在宮外。
一場大雨, 将街上的行人都沖散了。
皇城根兒下這家最大的客棧卻仍舊聲色犬馬, 一片頂靡之氣。
門口兩盞大紅燈籠高高挂起, 只駐足站在客棧門口,便能聽到裏面不時傳來小二的吆喝聲。
客棧裏熱鬧非凡,空氣裏彌漫着誘人的食物香氣, 馥郁的酒香撲鼻而來。
大廳內設有十張八仙桌,桌邊稀稀落落的圍坐着食客。
人們觥籌交錯,把酒言歡,不時望一眼窗外的夜雨,談論着天下大事和鄰裏趣聞。
掌櫃站在案桌前,低垂着腦袋,一手飛快的打着算盤,一手翻看着賬本。
小二肩膀上搭着一根白色棉麻毛巾,右手高舉着托盤,穿梭于人群之中,眼神不時瞄向門口。
“二位客官您們的菜,請慢用。”小二放下手中的托盤,将兩道精致的菜肴擺上了桌。
冷翊蒹本以為,玄缱口中所說的回去是指回皇宮,卻不料這人指的是回客棧。
小二一個轉身,便看到兩位俏公子走了進來,光看那一身料子便知來者非富即貴。
“兩位客官,晚上好!”小二連忙迎了上去,恭聲着問好,“請問是打尖還是住店呢?”
“一間上房,謝謝。”玄缱率先開口道,收起了手中的雨傘。
“好嘞!”小二熱情着道,躬身引着路,“二位客官請跟我來。”
“我們可是兩個人。”冷翊蒹立在了原地,偏頭看向身側的玄缱,小聲提醒着道,“一間房不太方便吧。”
“蒹兒有所不知。”玄缱轉過頭來,對着冷翊蒹解釋着道,“城裏近來不太平,常有采花大盜出沒。”
“那我們為什麽不回皇......”冷翊蒹頓了頓,故意壓低了音量,“不回去?”
“宮門早在亥時就關了,如若我們現在回去,還得驚動守衛軍。”玄缱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幽深,淡然着道,“如此不大好。”
冷翊蒹不知該如何接話,環視了一圈內堂,依舊立在原地。
“為師累了,想早點歇息。”玄缱見冷翊蒹不作聲,又補充了一句,作勢要去牽冷翊蒹的手。
冷翊蒹一個趕緊收手躲開,急匆匆的跟在了小二的身後,往着二樓走去。
客棧的二樓,五間上房并排而立,皆是雕梁畫棟。
小二領着倆人來到了走廊近頭的“天字間”上房,并殷勤的替倆人推開了房門。
“麻煩你。”玄缱面色冷淡,看着小二說道,“我們要半斤醬牛肉和一壇溫好的梅子酒,送到房間裏來。”
“對了,且記得将牛肉切薄一點。”
“得嘞!”小二習慣性的将肩上的毛巾一甩,扯着嗓子道,“客官您稍等片刻,牛肉、梅子酒馬上就來!”
玄缱率先一步進了房間,徑直朝着窗戶下那張靠牆的八仙桌走去。
整個房間布置得大氣奢華,一桌一椅皆由沉香木所制,左右兩面牆上各自挂了一副名家山水畫。
寬大的雕花木大床置于正中央靠牆的位置,四面挂着雪白的飄逸羅帳。
羅帳垂得很低,隐約能看到床上的光景,倒顯得暧昧不明。
一張八仙桌放置在窗戶下,桌上放了一只白瓷花瓶,花瓶裏插了一朵粉色蓮花。
雖撐了傘,但玄缱的右肩還是濕了一大片。待倆人都紛紛落座後,冷翊蒹這才發現。
桌上的醬牛肉不時飄出令人垂涎欲滴的誘人香氣,雖比不上宮中的吃食那麽精致,但聞着就讓人食欲大開。
玄缱低垂着眉眼,雙手抱着一個小巧的酒壇,正“咕咚咕咚”的往酒杯裏倒着梅子酒。
玄缱此刻已摘掉了臉上的面紗,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揚,左眼眼尾的那顆淚痣顯得不甚明顯。
倆人都未開口說話,就這樣靜靜的坐在八仙桌旁。
窗外仍下着大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在耳側響起。通過窗戶往外看,并正對一池蓮花。
豆大的雨滴打在片片荷葉上,荷葉一片連着一片亂顫,荷香也跟着四溢開來。
雨滴沒入了池水中,擾了一池鯉魚的好夢,驚得魚兒們四下亂蹿。
“蒹兒,喝點酒暖暖身子吧。”玄缱将盛滿梅子酒的酒杯送到了冷翊蒹面前,打破了沉默。
冷翊蒹雙手接過酒杯,眼神再次落在了玄缱的右肩上,輕抿了一下下唇,開口道,“你衣服濕了。”
“嗯。”玄缱淡淡應了一聲,起身往着床邊走去。
冷翊蒹側身,眼神也跟了玄缱一路,正納悶着這人要做什麽。
只見玄缱立在了床邊,背對着冷翊蒹開始解着腰間的玉佩。待玉佩解下後,又熟練的取下繞了近兩圈的腰帶。
冷翊蒹趕緊轉過頭來,起身将窗戶給關好。
頓時,雨聲被隔絕在外,寂靜的空寂裏飄着梅子酒的香醇。
雖剛入秋,氣溫還算不上太冷,可那人只穿了一身單薄的裏衣。剛才又淋了雨,如若再受了風寒就不好了。
“蒹兒不餓嗎?”玄缱重新回到了桌邊落座,看了一眼桌子上未動的醬牛肉,問道,“還是吃不慣這些吃食?”
“沒,沒有!”冷翊蒹連連擺手,微笑着道,“我等着你一起。”
吃獨食不太禮貌,在禮節方面,冷翊蒹一直謹記着沈寒的教導。
“蒹兒,來嘗嘗。”玄缱用筷子夾起一片醬牛肉,送到了冷翊蒹的唇邊,“這兒的醬牛肉遠近聞名,想來蒹兒應該會喜歡。”
玄缱的嘴角雖挂着微笑,可與身俱來的冷傲氣息,讓人不敢親近。
冷翊蒹尴尬的笑笑,迫于這人的威嚴,又因着醬牛肉太香了的緣故,只好乖乖的張嘴,咬了一口。
“味道怎麽樣?”玄缱眉眼含笑,單手托腮望着眼前的冷翊蒹。
玄缱也有點餓了,将剩下的半片醬牛肉放在了碗裏。又用筷子給自己夾了一片,送進嘴裏細細咀嚼。
桌上明明是擺了兩副碗筷,玄缱卻獨獨只用了這一副。
“好吃。”冷翊蒹點了點頭,連忙将另一副碗筷拿到了自己面前。
恐擔心玄缱又喂自己,冷翊蒹趕緊用筷子給自己夾了一片醬牛肉,埋頭吃了起來。
玄缱伸到半空中的筷子頓時僵住,随後收了回來,擱到了一旁的空碗上。
“蒹兒,陪為師喝點酒吧。”玄缱說着端起了一旁溢着酒香的酒杯。
“嗯,好。”冷翊蒹應了一聲,放下筷子。
将嘴裏的醬牛肉給咀嚼細了,待吞咽了下去後,這才端起了手邊的酒杯。
冷翊蒹組織了一下語言,對着玄缱舉杯,微笑着道,“玄缱,這杯酒我敬你。”
玄缱靜靜的看着冷翊蒹,唇邊溢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沒作聲。
“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冷翊蒹說完,仰頭将杯裏的梅子酒一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喉嚨燒得厲害不說,這腦袋也頓感暈乎乎的。
“蒹兒,為師想向你讨一份禮物。”玄缱說着起身,繞過桌子,立在了冷翊蒹的面前。
“什麽禮物?”冷翊蒹擡頭望着玄缱,眼前的人開始出現了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