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翌日, 剛過卯時。
朱華便領着一衆侍婢站在了寝殿門口,溫柔若水的聲音傳入了殿內。
“公主殿下,您醒了嗎?”
冷翊蒹半眯着眼眸,不願睜開。翻了個身, 繼續沉沉睡去。
昨晚輾轉反側近後半夜才淺淺入眠, 心裏一直牽挂着墨羽的安危和去向。
不單如此,冷翊蒹心裏還有許多疑問。想早日回到沈寒身邊, 一問究竟。
朱華擡頭瞧了一眼天色,不敢再言, 只好規規矩矩的立在寝殿門口。
突然, 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朱華順着聲音擡眼望去,當看到一身朝服的大祭司出現在視野裏的時候,朱華連忙俯身行禮。
身後的一衆侍婢也跟着俯身行禮, 異口同聲着言。
“大祭司,萬安。”
先是大祭司的白色靴子出現在了朱華的眼底, 續而頭頂傳來大祭司沒有溫度的聲音。
“公主還未醒嗎?”
“回大祭司, 是的。”朱華低垂着腦袋, 恭敬着回答。
“霍侍衛。”玄缱的視線依舊停留在殿門, 淡漠着言。
“屬下在!”霍侍衛站在一衆侍衛的最前面, 上前一步, 單膝跪地, 恭敬着沉聲道。
“傳令下去,今日早朝改在巳時。”
“喏,屬下領命!”霍侍衛雙手抱拳, 恭敬着道。
冷翊蒹醒來的第一眼,便又看到了那個和師傅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玄缱今日穿了一襲更為華貴的月牙白朝服,胸口處用金線繡着鳳凰圖騰,袖袍處刺着祥雲團紋。腰間配着一根以白玉為扣的素白腰帶。
白玉扣質地上乘,色白溫潤,與月牙白朝服渾然一體。
頭上帶着一頂白玉冕冠,将一頭青絲全部束在了冕冠中,臉上未施半點粉黛。
十二旒垂落在眼前,隐約遮擋住了那雙狹長的邪氣鳳眼,還有左眼眼尾那顆妖冶的淚痣。
“蒹兒,可睡醒了?”玄缱對着冷翊蒹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淺笑,伸出了右手。
冷翊蒹條件反射的往後退了退,雙手緊緊護住胸口。
“蒹兒,你為何要怕為師?”玄缱微微擰眉看着冷翊蒹,略顯失望着道。
冷翊蒹繼續不作聲,一雙杏眼看向玄缱,輕咬着下唇。
不知為何,冷翊蒹特別害怕這人,是一種來自骨子裏的害怕。
“聽蒹兒的貼身侍婢說,你什麽都不記得了。”玄缱望着冷翊蒹,淺笑着言,“可有此事?”
冷翊蒹輕輕點了點下巴,看着玄缱的眼神有些許閃躲。
“我還以為蒹兒只是不記得為師了。”玄缱欲擡手去撫摸冷翊蒹的臉頰,卻被冷翊蒹給躲開了,一雙手停滞在了半空中。
“也罷,不記得了也好。”玄缱收回了手,淡然着道。
“你能告訴我.......”冷翊蒹想了想,看着玄缱補充着道,“我究竟是誰嗎?”
口口聲聲被人喚做公主,冷翊蒹很想弄明白這其中究竟是何緣由。
“好,為師答應你,定将所有事都告知于你。”玄缱說着再次對着冷翊蒹伸出了右手,嘴角含笑着言,“不過蒹兒還是先陪為師一同上早朝吧,滿朝文武都已經候了兩個時辰了。”
冷翊蒹猶豫了幾秒,目光落在了玄缱的手上,終究還是将手搭在了玄缱的掌心裏。
玄缱親自伺候着冷翊蒹梳洗,讓冷翊蒹有那麽一瞬間的錯覺,誤以為眼前人是墨羽。
“來人,去取本宮的螺子黛來。”玄缱拿過侍婢手中的象牙梳,吩咐着道,“本祭司今日要親自給公主梳妝。”
“喏。”侍婢恭聲退下。
冷翊蒹端坐在金絲楠木梳妝臺前,看着鏡子裏披散着一頭長發的自己,微微擰眉想着心思。
身側是一身華服的玄缱,低垂着一雙好看的眉眼,手裏握着一把象牙梳,溫柔的替冷翊蒹梳着長發。
冷翊蒹明明記得很清楚,在墨羽消失前,自己手裏是握着梅花釘的。然而冷翊蒹昨晚已将整個寝殿翻了個底朝天,仍是什麽也沒找到。
難不成梅花釘被玄缱給拿去了?!
“蒹兒可曾記得,你最喜在額間畫這花靥。”玄缱突然開口,打斷了冷翊蒹的思路。
冷翊蒹擡頭,不明所以的看着玄缱,也不作聲。
“蒹兒日日纏着為師,非要為師每日替你畫這花靥。”玄缱說着放下了手中的象牙梳,拿起一旁的毛筆,将雪白筆尖蘸上了一抹朱紅,“蒹兒,可還記得?”
“不記得了。”冷翊蒹輕輕搖了搖頭,小聲回答,不敢去看玄缱的眼睛。
話音剛落,玄缱手中的毛筆便“啪嗒”一聲落了地。
“來人,給公主梳妝!”玄缱一個拂袖轉身,怒氣着言,邁着步子出了公主寝宮。
冷翊蒹有點被吓到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通過鏡子看着玄缱漸行漸遠的背影。
這人分明前一秒還是笑臉相對,下一秒就變了臉色。
稷國,太和殿內。
百官們身着清一色的靛藍色朝服,長發束于官帽中,按照着官位等級依次有序的站立着。
手中握着一方玉板,恭敬的低垂着腦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舊主無能,在位時便被大祭司架空了權力。大祭司是稷國百姓們心中的月亮,聖神不可亵渎,其威望早已高過了舊主。
宮變後,大祭司并沒有繼位,而是繼續以“大祭司”的身份掌管着稷國。
數月後,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鳳翊公主突然消失了。
自從鳳翊公主憑空消失後,大祭司一夜之間性情大變,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從百姓們口中稱贊的聖明仁君變成了暴虐之君。
十年間,各種繁重稅收被相繼載入國策,百姓們怨聲載道,苦不堪言。
大祭司好戰,命陳将軍長期駐紮邊關,為稷國開疆擴土。巨大的軍費開資,又再次加重了百姓們的負擔。
不單如此,凡家有束發男丁,皆被抓去服軍役,無一幸免。
當冷翊蒹身着一襲鵝黃色朝服出現在朝臣們面前時,百官們不由面面相觑,驚恐之色溢于言表。
大祭司一身月牙白朝服,頭上戴着繁重的白玉冕冠。腳踩白鹿皮短靴,步步朝着玉階走去。
待近了龍椅,玄缱只手掀起了朝服下擺,一個轉身,端坐在了龍椅上。
冷翊蒹接受着衆人投來的好奇目光,跟着大祭司身後,由侍婢攙扶着,最後落座在了龍椅一側的漆金鳳椅上。
大祭司一落座,殿內百官們紛紛躬身行禮,齊聲朗道。
“大祭司,萬安!”
“衆卿平身。”玄缱半眯着一雙鳳眼看着百官,伸出五指并攏的右手,對着衆人擡了擡手。
“衆卿這是怎麽了?”玄缱一改往日陰冷神色,嘴角含笑看着百官們,出言提醒道,“連鳳翊公主都不認得了嗎?”
“臣等參見鳳翊公主!”以左丞相為首的百官們紛紛朝着冷翊蒹俯身作揖,朗聲着道,“鳳翊公主,金安!”
“衆卿平身吧。”玄缱對着衆人擡了擡手,保持着一臉的威嚴,“鳳翊公主嗓子不适,就不多言了。”
“趙侍郎,今年北方的收成如何?”玄缱端坐在龍椅上,目光看向人群中的趙侍郎。
“回禀大祭司。”戶部侍郎從人群中站出身來,雙手持着玉板,畢恭畢敬着言,“北方今年一入夏便鬧起了旱災,今年的收成連去年的三分之一都未及。百姓們食不果腹,遲遲交不出國稅。”
趙侍郎如實回禀完後,依舊低垂着腦袋,等待着大祭司的定奪。
“先從國庫中撥一萬石糧食,命專人趕赴北方,親自送到地方官的手上。”玄缱冷着一張臉,繼續說道,“切記,務必杜絕地方官将赈災糧食收刮入自己囊中。”
“如若最後這赈災糧未能到百姓們的肚子裏,那麽趙侍郎你就提頭來見吧。”
“臣遵旨!”趙侍郎微愣了幾秒,連忙躬身行禮,再退入一衆百官之中。
百官們紛紛心中疑惑,卻也不敢言。
為何一向暴虐的大祭司今日突然大發恩慈?不僅沒有責怪北方交不出國稅,反倒開國庫撥糧。
難道與鳳翊公主的突然出現有關?
“衆愛卿也看到了,如今鳳翊公主也回來了。”玄缱用睥睨天下的眼神看着百官們,悅聲着言,“那麽公主的婚事還是交由禮部負責,至于具體的婚期,本祭司希望越快越好。”
“張尚書。”玄缱擡眼看向了人群中的張尚書,下令道,“公主的婚事就交由你全權負責。”
“臣領命!”禮部尚書被點到名字,連忙從人群中站出來,恭敬着俯身作揖。
冷翊蒹本就一直坐立不安,一雙手隐在廣袖中,不知該放在何處。
當聽到有關自己的婚事後,冷翊蒹猛地睜大了一雙杏眼,驚訝的看向了玄缱,內心慌亂到了極點。
玄缱注意到了冷翊蒹投來的目光,轉頭沖着冷翊蒹露出一個略顯邪氣的淺笑,如願看到那人驚慌的面色時,心裏甚是愉悅。
冷翊蒹萬萬不曾料到,自己竟然會被旁人許婚!
百官們後來都議了些什麽,冷翊蒹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