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夜,海關總署。
整棟辦公大樓的燈光都滅了,僅海關總長辦公室的燈還亮着。
蔣浩天一身白色軍服坐在一方紅木辦公桌後,背靠在雕花紅木椅子上,目光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的那人。
張副官面色嚴肅的站在海關總長的身邊,腰杆挺得筆直,腰間別着一把手丨槍。
正是這把手丨槍,在大約一個小時之前,打中了企圖拒捕逃跑的長飛。
長飛趴在地上,一身淺灰色的長衫已皺得不成樣兒,左腿小腿一片鮮血淋漓,鮮血淌了一地。褲腿上的些許血跡已經幹涸了,變成了深褐色。
“總長大人........我知錯了........”長飛整個人都貼到了地面上,豆大的汗珠滴滴從額頭上滾落,哭泣着求饒,“求求您,高擡貴手饒了我這條狗命吧。”
墨羽長身而立,站在一旁,一雙手隐在長衫袖口內,指尖在暗處微微發着顫。
“墨老板.......您救救我.........”長飛拖着殘腿,向着墨羽爬了過去,雙手抱住了墨羽的小腿,懇求着道。
墨羽低眉看了一眼長飛,仍舊保持着表面的鎮靜,再擡頭看着海關總長,“總長,可否賣我一個面子,将長飛給放了。”
蔣浩天聞聲看向墨羽,眉頭微微擰起,良久出聲道,“墨老板,你也知道,這販賣白面可是死罪。”
“..................”
墨羽自然知道,所以說剛才那話時才明顯沒了底氣。
蔣浩天端起手邊的茶杯,低頭喝了一口,待茶水吞下肚後,這才開口着道,“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如若我給了你面子,将人給放了,往後我拿什麽服衆。”
“我堂堂海關總長都帶頭枉顧法制,那還有誰信我服我!”
“啪”的一聲,蔣浩天将手中的茶杯給重重的砸到了地上,一雙如獵鷹般的眸子發狠的看着墨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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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瓷杯瞬間被摔了個粉碎,茶水混合着茶葉濺了一地。
墨羽見狀,也不好再一意孤行着莽撞求情,立馬閉了口,不再多言。
與此同時,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聽聲音應該是兩個人。
冷翊蒹急匆匆的跟在士官的身後,向着海關總長的辦公室方向走去。剛一走到門口,便聽到砸東西的聲音。
冷翊蒹駐足站在門口,目光掃了一圈屋內。
在看到長飛一腿的鮮血時,不由得一愣。條件反射的後退了半步,最後,将視線定格在墨羽的身上。
墨羽也剛好看向了冷翊蒹,只瞥了一眼,便立即收回了視線。
“總長,冷醫生來了。”士官立定站在辦公室門口,擡手做了一個軍禮。
“你先下去吧。”蔣浩天擡頭看着士官,然後再看向一旁的冷翊蒹。
“是,總長!”士官應聲道,轉身離開。
“冷醫生,還請進來吧。”蔣浩天看着冷翊蒹,微笑着說道。
冷翊蒹一時慌亂,趕緊收回自己停留在墨羽身上的目光,向着屋內走去。
“總長,晚上好。”冷翊蒹站在屋子正中央,對着蔣浩天禮貌問好。
“冷醫生,昨日你給我說的那個戒白面的原理是什麽來着?”
蔣浩天接過張副官重新沏好的茶,揭開茶杯,低頭吹了吹水面上漂浮着的茶葉。
“回總長,是‘物性相克’的原理。”
“你說需要一個人來試藥,對吧?”
“對。”
“你看這人如何?”蔣浩天說着,将視線落在了長飛的身上。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紛紛看向地上的長飛。
墨羽看一眼長飛,又将目光回落到冷翊蒹的背影上,依舊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冷翊蒹一聽“試藥”二字,頓時明白了海關總長的意思。驚訝得睜大一雙杏眼,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蔣浩天也不急,低頭悠然的喝了一口香茶。
“冷醫生。”張副官看向冷翊蒹,出聲提醒一句,“總長問你話。”
“我現在還沒有把握。”冷翊蒹被張副官這一提醒,方才回過神來,微顫着音量說道,“如果讓長飛試藥,我不敢保證能不能讓他活到最後。很有可能,他會因為吸食過多的白面而出現生命危險,最後死亡也不一定。”
“不打緊的。”蔣浩天看着冷翊蒹,态度和善着道,“販賣白面橫豎也是一個死,不如為國家為百姓們做點貢獻。至少還可以将功抵過,運氣好的話,還能留一條性命,總比直接槍斃得好。”
“墨老板,你說呢?”蔣浩天笑笑,看向墨羽問道,“是不是這麽個道理。”
與其說是問,可蔣浩天那決絕的語氣,不如說是逼着墨羽認同自己的觀點。
墨羽本就雪白的面色,此刻變得更加蒼白,一絲血色也沒有。
一雙手在袖口中緊緊地攥着拳頭,指尖都快要陷進了肉裏,面色卻依舊平靜如水。
“是這麽個道理。”墨羽停頓幾秒,補充着道,“一切聽從總長大人安排。”
說完這句話後,墨羽微微揚着下巴,不敢去看趴在地上的長飛。
怨只怨如今身處了這麽一個亂世,怨不得旁人。如若放在之前,墨羽何以受過這等委屈,這等委曲求全。
長飛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因失血過多,意識開始變得迷糊。已辨不清是誰在說話,誰又說了什麽。
“總長!”冷翊蒹一直關注着長飛的臉色,看着蔣浩天緊張着道,“長飛他現在已經昏迷了,請容我看一看!”
蔣浩天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待将茶杯放下後,這才不緊不慢的點了點頭。
冷翊蒹得了允許,疾步上前,蹲在了長飛的身邊。
空氣中瞬間響起“咔嚓咔嚓”布匹撕裂的聲音,長飛染血的褲腿已被冷翊蒹給撕開了。
冷翊蒹認真的檢查着長飛的傷口,這明顯就是槍傷。好在,子彈沒有打進腿裏,但這傷口已經開始發炎了。
冷翊蒹擡頭看向蔣浩天,急切着說道,“總長,長飛的傷口已經感染了,得馬上送醫院才是。如若再晚,這腿恐怕就保不住了!”
蔣浩天冷着一張臉,轉頭看了一眼張副官,使了一個眼色。
張副官立即會意,對着海關總長恭敬的點了點頭。
“冷醫生,這送醫院的事就由張副官代勞就好。”蔣浩天看着冷翊蒹道,“你先回去吧。這麽晚了,早點休息才是。”
冷翊蒹再看了一眼長飛,這才起身,低頭道一句,“謝謝總長。”
轉身,冷翊蒹的目光再次與墨羽相對。
四目相對之時,冷翊蒹明顯感覺到墨羽的目光中夾帶着些許寒意。
她是在怪自己嗎?怪自己提了這麽個“物性相克”的原理,把長飛逼上了絕路。
冷翊蒹內感愧疚不已,趕緊收回視線,低着腦袋往着門口走去。
墨羽看着冷翊蒹的背影,目光停滞了好幾秒,最後才将視線從冷翊蒹的身上移開。
晚上十點,醫院的走廊上不時走過一倆個值班的醫生和護士。
醫院裏的醫生多數都是些洋人,自然也有國人。
護士們都是些先進的留學生,在國外深造了幾年,深知富國得先強身健體。便不顧家裏人的阻礙,一心為國為民,來醫院就職。
“卡爾醫生,27床的病人突然高燒不退!用了退燒藥也不管用!”李護士從病房裏急沖沖的跑了出來,追上走在最前面的卡爾醫生,喊道。
卡爾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李護士,立馬道,“我這就去,病人可能是肺部感染了!”
突然,從前方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将倆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卡爾瞧着來的竟然是一衆海關士官,連海關總署的張副官也來了,急忙上前幾步,禮貌着道,“張副官,晚上好。”
“卡爾醫生,晚上好。”張副官看着卡爾,開門見山道,“我這兒有一位急需救治的傷者,還請卡爾醫生治療一下。”
“請問張副官,患者受了什麽傷?”
“槍傷。”
“槍傷?”
“對。”
“先讓李護士清理一下傷口,我去去就來。”
卡爾心裏一直惦記着那位肺部感染的患者,對一旁的李護士囑咐兩句後,正欲轉身離開,卻被張副官給叫住了。
“卡爾醫生。”張副官冷着一張臉看着卡爾,語氣明顯沉了下來,“我想你還沒弄清楚狀況。”
“..............”卡爾轉身,不明所以的看着張副官。
張副官轉頭看了看擡着擔架的倆個士官,開口道,“你們先把人擡進病房。”
“是,張副官!”倆個士官異口同聲着道,然後擡着擔架離開了。
“卡爾醫生,這人就交給你們醫院了。”張副官轉過頭來,看着卡爾醫生沉聲着道,“希望我明天再來的時候,這人已經沒事兒了。”
“卡爾醫生,打擾了,明天見。”張副官扔下一句,對着衆士官們招了招手,“我們走。”
張副官完全不顧愣在原地的卡爾醫生。轉身,帶着一衆士官們離開了。
待士官們走遠後,卡爾看着消失掉的一衆背影,壓低着音量罵道,“土匪!簡直就是一群土匪!”